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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SC20 一點都不想嗎,小騙子

    南嘉醒來的時候天完全大亮,沒人叫醒她,一看時間,比往常晚半小時。

    打著哈欠回主臥,看見Vera正帶著女傭幫忙收拾房間。

    “太太。”Vera向她頷首掬禮。

    “這是……”

    南嘉隱約記起陳祉走之前,讓她關注下床單,目光不由自主鎖過去,已經被她們換下來的布料,不規則疊放一側,浮于表面的,仍可以看出斑駁的痕跡。

    和她現在的腦子一樣,凌亂得難以形容。

    昨晚一點規律沒有,東一頭西一頭的,導致到處都落下一灘又一灘的水漬,房間濕潤,這時候沒有完全干透,個別地方浮起輕微皺褶。

    都是她的杰作。

    確切地說,是他害的,毫無節制。

    還埋下去親了她很久。

    南嘉的小臉迅速羞紅。

    早知道自己早點起來收拾一下,現在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鉆下去。

    之前做的時候會在床鋪上面再墊一下,衣物,浴巾什么的,且一般不太會在床上,昨晚應該是墊了的,只是混亂中可能被她踢開了,人也被弄得暈沉沉的連自己都顧不上更管不著這些。

    Vera是過來人,主動岔開她的注意力,“太太您是要去刷牙嗎,我去幫您擠牙膏。”

    “不,不用,我自己來!

    “少爺吩咐過,這些事盡量不讓您做!

    平日里陳祉如果不提前走的話,基本上會給她把這些小事做好,擠牙膏,梳頭發,穿襪子,系蝴蝶結,晚上怎么伺候的白天照樣伺候好,不知不覺地,他浸透了她的生活,換個人來做,真有些不習慣。

    Vera按照陳祉的吩咐,替他幫小太太的生活起居照料好。

    港島入了秋,溫度變化不大,夜涼的時候多添一件薄外衣即可,南嘉習慣穿裙子,衣柜里各式各樣的裙子隨她挑,她一般挑不太顯眼或者冷門的品牌定制。

    南嘉站在鏡子前,由著Vera給她系好蝴蝶結,突兀問:“他走了嗎?”

    “是的,少爺走之前沒和您說嗎?”

    “說了,我在睡覺!

    他走之前和她說了很多,她只記得那么兩句,不是她不想去送他,昨晚,她都送了那么多次了還不夠嗎,實在困得不行,何況又不是不見面。

    她意外的是他突然出差。

    “自從結婚后,少爺很久沒有出差了。”Vera笑道,“以前我們一年到頭看不到他幾次!

    不管是哪個家,陳祉一個月都未必回來一次。

    婚后像是有了歸巢,準點準時回來,連出差都推脫許多。

    這次應該實在避不開。

    沒有陳祉的日子,沒有什么特別的,南嘉照常去舞團訓練。

    舞姬的角色基本敲定,她是妮姬婭,女二公主甘扎蒂是蘇璇,白思瀾本該和她一起考核,卻在關鍵時候退出,男主索羅爾是之前天鵝湖的男主,發揮也非常穩定的一個前輩。

    老師把大家伙兒召集在訓練廳,訓練之前,開了個簡短的晨會。

    宣告舞團下個月將改革的事情。

    這些年,舞團的福利和其他舞團差不多,沒有特殊性,從來沒有改過,這次不僅內部上下調整,關于隊員們的福利,實打實提高幾倍。

    且老師宣告的,和南嘉上次說的基本一致。

    底下不再是竊竊私語,議論聲越來越大。

    尤其提及可以簽娛樂公司擴張名氣和直簽陳家產業下的服飾,珠寶等代言時,不少人兩眼冒光,這不就是絕佳出名的機會,再也不用羨慕白思瀾有幕后推手,且沒有特殊要求,并不是只推首席,而是整體上下所有人。

    盤腿一塊兒坐膠板上的姐妹團,有人拽衣角:“哎,南嘉,老師現在才宣告的消息,你為什么提前那么久就知道了!

    “是啊,老師說的和你說的大差不差,你是不是和老師很熟啊!

    “她和張老師不是蠻熟的嘛,但今天的情況,我看老師好像也不清楚。”

    宣告這些福利時,各大老師的表情和她們一樣,無一不詫異。

    她們都在疑惑,只有小喬憋著話。

    好想大聲告訴她們,南嘉這不是提前知道,更不是和老師熟悉,是她先提出意見,舞團再做決定權的。

    她那天說的那樣詳細,并不全為了勸說蘇璇,可能早就為大家謀劃好。

    提高福利是針對家境普通的學生。

    簽約代言和娛樂公司是針對家境優渥但比較懶散的學生,通過提高社交人氣來督促她們訓練,每個人能被選中必然有過人之處,總是偷懶的話浪費天賦,只要肯努力,就不會讓金子埋沒。

    現在的港舞,比之前烏煙瘴氣腐敗的團體強太多。

    下了會,小喬去抱南嘉胳膊:“嘉嘉你真的太好了,你說的這些福利,幫助了很多人。”

    包括她在內的很多普通學生。

    “不愧是我偶像!毙绦切茄。

    “偶像?”

    “嗯……你就是偶像!毙虥]有否認,看她的眼神崇拜。

    身側傳來肆無忌憚的嘲笑。

    “還以為是什么改革呢,不就是給一些窮丫頭多發點錢嘛。”

    “不是我說,增加的那點福利,不夠我一雙鞋錢!

    是白思瀾那幫小姐妹團,何鳶一走,白思瀾沒有競選,姐妹團只剩零散的兩個人力挺,雷聲大雨點小,只在背后嘲笑,作不起風浪來。

    她們嘴里的鞋,少說都得五位數起步。

    小喬當然比不得,被冷嘲熱諷后,梗不住話來。

    步入社會后,習慣被有色眼鏡看待,真拿到明面上說,心里止不住難受。

    “算了,不理她們!蹦霞卫^小喬的手,“我今天開車來了,結束后我們要不要去逛逛?”

    “好啊!毙滔氲侥霞味际顷惣姨,穿的也這么樸素,落差感立馬消失,笑瞇瞇打趣:“你今天怎么有空陪我逛街啦,不陪你們家陳少啦?”

    “他出差了。”

    離開半個月了,南嘉從剛開始的無所謂,慢慢發現自己并不適應。

    晚上抱著垂耳兔玩偶睡覺,仍覺得少了點什么。

    每天倒是會通一個電話,時間差的緣故,不會講太久,隔著無線電波,她也不知和他聊些什么,只問一些工作,這邊的晚上,他那邊是下午,通常是最忙的時候,最長的通話沒超過五分鐘。

    南嘉不想太早回半島別墅,總覺得那邊空落落的,哪怕Vera,許管家,和傭人都在,她一個人呆在空闊的臥室,落地窗是遠處寂靜的夜景,比天鵝湖最后一幕更孤寂。

    白天還好,和大團體訓練,小喬像個小麻雀似的在耳邊嘰嘰喳喳,填補不少樂趣。

    傍晚,南嘉和小喬一同前去停車場,見兩個女生靠坐在一輛粉色蘭博前拍照。

    在豪車橫行的港島,跑車不稀缺,但高達幾千萬乃至上億的跑車在哪都稀缺,眼前這款粉色蘭博并不是幾百萬的普通款,SC20定制款,至今沒有公布具體價格,但在此之前的一個款式報價六千萬,升級的這一款只會更高。

    櫻花粉鍍色,拿掉A柱,無擋風玻璃設計,完全敞篷,拉風到極致。

    南嘉從車庫開來時,已經覺得這一款比較低調了,而且要接小喬,兩個女孩子逛街,她不可能開普通商務。

    “嘉嘉,她們在拿你的車拍照!毙烫嵝眩霸趺崔k?”

    “那你要不要把她們趕走!蹦霞位瘟嘶问掷锏能囪匙,也是粉色系的,底下掛了一串平安符鑰匙扣。

    小喬疑惑之后,突然醒悟,接過車鑰匙,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第一次拿別人的車裝闊佬,小喬笨拙膽怯,好在作為舞蹈演員,演技不賴,有模有樣地放話:“你們拍完照片了嗎,能讓一下嗎!

    這兩個繞著車身的人正是白思瀾所剩無幾的小姐妹,今天剛諷刺過小喬的工資不夠她們買雙鞋的,看她以那般架勢過來,嘲意更大了,“我們在這里,關你什么事,你管得著嗎!

    “這車我要開走,你說關不關我的事!毙棠闷鹉霞蝿偛沤o的車鑰匙。

    靠近車之后,不知道被按到什么,車門自動打開。

    兩個人難以置信,面面相覷,罵罵咧咧的話咽下去,沒人再開口嘲弄,灰溜溜走了。

    等南嘉過來開車,小喬捂著快要跳出來的小心臟,這感覺未免太爽了。

    “嘉嘉,你是沒看到她們的嘴臉,一下子就變了。”

    “她們不會以為我是富二代吧,明天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

    “應該不會吧,我看起來這么窮酸!毙陶f著說著,又有點傷感,在這個以貌取人的逐利時代,她沒少受別人的白眼,出去吃個飯都會被服務生翻白眼。

    “沒有啦,你明明很可愛!蹦霞稳滩蛔∧笮痰哪,“你陪我去買幾件新衣服吧。”

    南嘉的車子底盤太低,沒法去人流擁擠的街市,只能去商場。

    陳家的所有車在各大商場都是有登記的,人只要來了,就會提供高級服務。

    車是南嘉開的,保鏢團隊仍然在后面跟著,有人提包,逛街的全程都很輕松。

    小喬目瞪口呆的表情一直沒緩和下來,像個模特似的,由著南嘉拿衣服和包包在她身上比劃。

    “這個挺好的,給我朋友包起來!

    “小喬你穿鵝黃色特別漂亮。”

    “這個包也可以,夠大,能幫你藏很多零食,再也不怕老師看見了!

    小喬:“……”

    南嘉說的陪她買衣服,結果不是買給自己的。

    這都是給她買的嗎。

    還體貼地幫選個能藏零食的包包。

    三個小時的購物時間結束,南嘉又邀請小喬去半島別墅。

    小喬徹徹底底體會一晚富婆的生活,目光所及之處,就是納入囊中之時。

    看到什么就一個字,買。

    那輛粉色的蘭博車上都快堆不下了。

    陪南嘉去了半島別墅后,小喬又如進了桃花源,哪哪都新鮮,比5A景區還要秀氣精致百倍的地方,居然是兩個人的住處。

    南嘉牽來十一給小喬介紹:“你上次不是說想拍照嗎?”

    來這里拍照,哪哪都出片。

    小喬沒想到隨口一說的話都被她記住,感動得想抱她,看十一那么可愛,先去抱大狗狗了,南嘉幫一人一狗照了合照。

    給Vera提前說過,給她們準備了適合閨蜜兩個睡的大床房間。

    小喬好奇地打量四周,這里的一寸地毯都要比她一年工資要多,墻上的壁畫更是只會出現在博物館里的真跡。

    小喬感慨:“嘉嘉你今天不開心嗎!

    “沒有啊!蹦霞我汇,“為什么這么問!

    “不是說女人不開心才會瘋狂購物嘛!毙瘫葎潱澳憬o我買了好多東西,也給你們家陳少買了禮物,這還不算瘋狂購物嗎!

    “我……”

    南嘉后知后覺自己今天是有些反常。

    和陳祉呆久了,她潛移默化地被影響,模仿他把外面喜歡的東西買到家里來。

    不可否認,他不在的這些天,她真的很不適應,不習慣Vera給她系蝴蝶結,不習慣一個人回家吃飯,不習慣抱著玩偶睡覺。

    瘋狂購物,是一種試圖尋找他影子的行為。

    很解壓,但也更清晰地反映出,他融入她的生活有多深刻。

    小喬的睡眠很好,睡前拉著南嘉聊八卦,聊著聊著就呼呼睡去了。

    南嘉抱著懷里的垂耳兔,翻來覆去沒有動靜。

    不想再翻身打擾到小喬,只好抱著兔子躡手躡腳出去,不小心被門前的購物袋給絆了下,她蹲下撿起時,看到是一個小盒子。

    是一對袖扣。

    這次刷的陳祉的卡,所以款式和精致度和他平時用的一樣。

    上次讓大少爺系她買的平價領帶,這次就不太想虧待他了。

    南嘉一手抱兔子,一手握小盒子出去,不知道去哪兒,穿過長廊后去客廳外的露臺,入夜了,風意微涼。

    看手機上最后一條消息是陳祉發的一個“好”。

    他不喜歡打字聊天,對話框文字很少。

    南嘉算了下他那邊的時間,可能不是很忙,敲過去一張照片,炫耀今天購物的成果。

    大包小包的衣服,包包,還有零碎的飾品。

    沒算具體的金額,應該是有幾百萬了。

    幾分鐘后,陳祉看到,回:【就買這點?】

    【……】南嘉,【哪有這點,已經花了好幾百萬了!

    【才花幾百萬?給你老公省錢嗎?】

    【……】

    和闊少果然聊不到一塊兒去。

    這次已經是她這輩子花的最多的錢了。

    沒說兩句,他電話打來。

    陳祉問:“你一個人去逛街的嗎?”

    “不是啊,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南嘉說,“我邀請她來我們家,還發了朋友圈,你沒看到嗎?”

    “你把我屏蔽了。”

    真尷尬。

    南嘉停頓半會,理直氣壯:“誰讓你之前不給我點贊!

    陳祉:“哪次?”

    “那次你點贊了,還給我取消了!

    “可能手滑。”他淡笑,“周嘉禮,你對我怎么這么苛刻!

    “我……”

    旁人的事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舞團里那些腹誹過的小姐妹們,還是他身邊的幾個二世祖,招惹過她的但連名字都記不住。

    偏偏就要記他的小恩小怨。

    沒給她朋友圈點贊也要拿小本本記上,還小氣吧啦地給他拉黑了。

    南嘉輕咳了下,“你比較特殊!

    “那我很榮幸,能成為你的特殊人選。”

    他那邊不是一個人,有其他人的聲音。

    南嘉聽出來了,“你在忙嗎?”

    “不忙。”陳祉說這話的時候,正不急不慢將沈泊聞遞來的一沓文件推過去。

    從電話打過去的時候,沈泊聞就在旁邊,不是他想做偷聽的觀眾,是他們即將要去會談,饒是陳祉記性再好,會談前連資料都不看,是指望他這個兄弟獨當一面嗎。

    自己在那邊親親我我,爛攤子都交給兄弟處理。

    還說不忙,沈泊聞真想踹他。

    陳祉看下時間,推算出國內現在是夜里,“你睡不著了嗎。”

    “沒有啊,我早睡了,剛剛起來去洗手間,玩了會手機!

    “但是你聲音沒有困意!

    南嘉屏住呼吸。

    很容易被聽出來嗎。

    是不是話說得太多了,容易露餡,南嘉試圖找補。骸霸趺礇]有了啊,是你聽錯了吧……我真的很困,不和你說了,睡覺去!

    “周嘉禮。”他輕聲喊住。

    她屏息靜氣。

    她有時候怎么這么不擅長說謊,每說一句謊言就要更多的謊言彌補漏洞,她是不是忘了她沒有夜里起來玩手機的習慣。

    分明是特意拿起手機,又算好他那邊的時間,發了一條試探性的信息。

    陳祉緩了許久,沒有繼續拆穿讓她找補,“Vera沒有給你講童話故事嗎!

    “我和我朋友一起睡的。”

    “那讓她講!

    “……”南嘉真的很想笑。

    吸吸鼻子,聽著遙遠的聲音,又不大笑得出來。

    莫名其妙感到難過,尤其是,聽到他的聲音。

    今天晚上帶小喬來過夜,她是想知道一件事。

    是不是因為一個人睡覺才會失眠的。

    所以和小喬睡一塊兒,看有個人陪著能否填補空缺。

    事實證明,不是這樣的。

    不是身邊有人就可以睡著的。

    是身邊有陳祉才可以。

    他是什么時候成為她的,不可替代。

    給予的她的安全感和依賴,是前所未有,旁人無法匹敵的。

    可是現在他不在,再濃烈的情緒,隔著屏幕,隔著電波,難以傳遞,只能通過熟悉的聲音,感覺到存在,感知到周邊的昏暗,被驅散了很多。

    “下次睡不著的話,可以直接打我電話!标愳碚f,“我不怎么看信息!

    “你不忙嗎!

    “不忙。”

    “真的嗎!

    “嗯!

    “那你去那邊做什么!

    “隨便玩玩!标愳碚f,“很悠閑!

    所以,可以盡情打擾他嗎。

    南嘉念頭剛冒出來。

    那邊忽然傳來沈泊聞的聲音,“陳祉!”

    沈泊聞實在看不下去。

    裝逼可以但是能不能一個人裝去,下飛機后哪天行程不是滿的,他們要談的不止是海油項目這一點,還有從上到下各個產業鏈,技術工程公司,造船廠,國際外交部,這狗日的一句不忙把他們所有行程都化小了。

    陳祉手機別到一側,英眉蹙緊,漫不經心的,“叫你爹干嘛。”

    “你要是再不掛斷的話我就告訴她你之前做過哪些事——”沈泊聞一句廢話不想說,只給兄弟留一點顏面。

    “什么?”南嘉當然聽到沈泊聞的聲音。

    確定他那邊是在忙,她退讓。

    “你要是忙的話,回頭再說吧。”

    陳祉沒回她,和沈泊聞針鋒相對兩句后避開他。

    “我真掛了。”南嘉不想耽擱他時間,“下次說!

    “周嘉禮!标愳頉]有掛,停頓片刻,突兀地問,“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

    她深呼吸,沒說話。

    “我走之前你不是說,可以想一點點!彼曎|問,“現在一點都不想嗎,小騙子。”

    “……不是!

    “那是什么!

    “不是想一點點!

    “那是什么,每天都想嗎!

    “嗯。”她點頭,“每天都想!

    第52章 Charon 周今川把她送走是為了!

    陳祉離開的第一個晚上,南嘉抱著他最后送的玩偶,臨睡前Vera問她需不需要照顧,她說不需要。

    像往常一樣,躺靠在自己的那側床鋪,卻睜眼注視很久的昏暗的天花板。

    主臥的挑高做得太高,以至于仰望時像一片黯淡無邊的夜空,視野和心臟都是空落落的。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每一天都在想,如果他在是不是就能睡得好了。

    每天都在,想他。

    那邊的陳祉拿起手機又放下,幾度以為是幻聽。

    確定不是后,確定她在說想他后,猛烈的情愫像海嘯一般翻涌,幾近要溢出,幾乎要將他淹沒。

    陳祉雙眸克制地閉了閉,在沒有掛斷的通話里,隔著九千公里的距離,平靜聽她均勻的呼吸聲。

    蒼白無力感油然而生。

    她那么坦然,說想他。

    他卻無法回去看她。

    還有很多事情要查。

    甚至這通電話,他沒來得及回應,她就掛斷了。

    南嘉沒有疑慮,知道他在忙,說不忙都是假的,他才是騙子呢。

    她把他從朋友圈限制提溜出來。

    這人可真特殊,稍微點個火就能讓她記仇,有時候一記就是一輩子。

    當初她為什么不潑別人,為什么那瓶水只潑陳祉呢。

    因為那時候他就是特殊的,她當孩子一樣精心呵護的十一,送給陳家大少爺,他就是十一的新主人,他在她這里,怎么可能和普通人對等。

    那時她給他扣上太多的道德標準,以為他會以她想象中那樣的形象出現,像他親自帶十一去寵物店那樣溫情耐心。

    可惜,他們再見面的場景太血腥,打破了她的幻想,在一起長大的周今川和一個打過幾次照面的陳祉之間,她不假思索偏向于前者,從此和他對立。

    南嘉靠坐沙發椅,藤木桌上放置半杯薄荷冰水,一盞水母罩夜燈驅散半個圈的昏暗。

    良久,她闔眸仍很清醒,拿手機看時間,凌晨一刻,他那邊時間是下午四點多。

    剛把人拎出來,他就給她朋友圈點了贊,是上次取消贊的那一條內容。

    南嘉打開對話框,敲一行字后,思忖一會兒又撤回去。

    他那邊看到了,通話再度撥來。

    “還不睡?”

    她輕輕“嗯”一聲,“待會吃藥看看。”

    “別吃了!标愳碚f,“我這邊有個童話繪本,你要不要聽。”

    “不聽!蹦霞螞]想到他來真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們說這個繪本很受歡迎!

    “叫什么名字?”

    “野薔薇村的故事!

    原話不是這樣說的。

    一個小時前,陳祉讓這邊的本土助理給他買童話書,助理一口倫敦腔,笑問他是不是給家里的小孩子帶紀念品,并且熱心腸做推薦,說這系列的繪本暢銷全球,曾經價格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非常受小朋友們的歡迎。

    是個廢話很多的助理,書買回來后,還要添油加醋夸他們總公司陳老板是個非常負責任的爸爸,惹得沈泊聞在旁邊冷嘲熱諷地笑。

    且沒有功德性的表示,他不拆穿就已經很給好兄弟的面子了,誰能知道陳大少爺要童話繪本的目的不是哄小孩子,是哄遠在家里睡不著覺的老婆。

    幾經輾轉和被嘲笑過的繪本,不能就這樣埋沒,說什么得派上用途。

    別說給人講童話,陳大少爺能耐著心和別人講幾句話都算他大發善心。

    南嘉心知肚明,沒法拒絕也不想拒絕,“嗯”了聲,給他發揮的空間。

    繪本要配圖看更有意思,沒圖的話只能自己又要敘述又要當旁白,名字是叫野薔薇村的故事,實際講的是一群老鼠的一年四季日常。

    講之前,不知情的他還得看完介紹后再給她講一遍。

    講完后還要問她有沒有聽懂,完全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看待。

    他明明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此時倒會逐字逐句地給她娓娓道來。

    今晚的風,是陳祉的聲音。

    “……‘Here we are!’ cried Lord Woodmouse at last……”

    全英文繪本,陳祉翻到哪本講哪本,平敘的口吻,發音標準得像念課文,還真有一定的催眠作用。

    他聲音低沉磁性,平日里不拘著所以聽起來懶散地不正經,如果換其他場景,會議室或者國際面談,又是另一個成熟穩重的他。

    南嘉情不自禁感慨:“你發音還挺像回事的!

    “周嘉禮,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标愳淼秃撸八固垢BA是我自己考的!

    那邊申請條件苛刻,對GPA,GMAT分有最低限制,純靠自己的話,對于他們那群課都沒上過幾節的少爺來講難度不小,大部分依靠錢和人脈打通,陳祉這個閑散少爺是例外。

    玩歸玩,實力從不是吹噓而來,外界關于他的報道甚至有收斂的成分,是陳家繼承人的光環大過于他本人,給人造成他的成就全依賴于家族的錯覺。

    “那你給我講講你以前吧。”她說,“你這幾年做了什么。”

    “太無聊,不講!

    “這么多年沒有一件有趣的事情嗎。”南嘉輕笑,“你沒有談過金發女友嗎。”

    擱這里挖坑套話呢。

    陳祉沒騙她。

    這些年無聊透頂,人都過得麻木了。

    陳祉:“你很好奇嗎!

    “嗯!

    “以前認識一個金發妹妹,年輕漂亮,黏人懂事,十一也很喜歡,恨不得天天見到她!

    南嘉沒想到他真的講了,指尖輕輕捏著,“然后呢,你喜歡嗎。”

    “喜歡。”

    她突然靜默。

    陳祉:“你怎么不問問我她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

    “金毛。”

    “……”

    怪不得十一喜歡呢,敢情也是一條狗。

    這瞬間她真的很不想理他。

    哪有人說話這樣吊胃口,故意耍她。

    “周嘉禮!标愳碚f,“你怎么一點都不困!

    哄她睡覺,越哄越精神,還想套他話。

    “沒關系,我一直都是這樣子。”南嘉說,“十幾歲的時候就睡不好。”

    失眠時好時壞,有時候容易入睡,有時候一熬就熬到凌晨,最厲害的時候能從星星數到日出。

    陳祉:“那時候為什么睡不好!

    “可能是以前落下的病根吧。”

    “什么時候!

    “十二歲。”南嘉屈膝,下顎抵著膝蓋,喃喃自語,“那年我來到周家,總是睡不好,我一直以為是因為我被欺負感到委屈,其實不是的,是我想爸爸媽媽了!

    太想念他們了,只能通過幻想見到他們。

    那些睡不好的夜晚,都是她和他們相見的幻夢。

    幻境里,不會有人罵她是沒爸媽的小孩,不會有人向她身上扔石頭,不會穿到被人放了口香糖的裙子。

    幻境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陪他們一起吃飯,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后面上學,回家吃媽媽做的剛好的熱騰騰的飯。

    她知道這是病,可這也是她見他們的唯一方式。

    那時的病不大嚴重,是去西伯利亞后,她發現自己很少夢到過他們。

    每次閉眼,撲面而來的都是關于旋轉樓梯的噩夢。

    久而久之,不太敢閉眼入睡,漸漸落下失眠癥,導致神經衰弱,愈發睡不著。

    “你以前!标愳砺曇魰r沉時顫,“為什么會被欺負!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記憶了,南嘉只記得,剛來周家時,不止被周音一個人欺負,周邊的小伙伴,周家的傭人,保姆的孩子,客人家的少爺小姐們,無一不在欺負她。

    她那時聽不懂粵語,踉蹌說著江南口音的普通話,穿得也和大家的名牌不一樣,一個人孤苦無依,格格不入,是小孩子最想欺負的一類人。

    “可能那里的小孩子比較排外吧!彼忉。

    陳祉問:“他們兩個大人沒管嗎?”

    “周先生忙,周夫人不喜歡我,只有。”南嘉說到這里,聲線一梗。

    沒說完,陳祉知道。

    只有周今川站出來了。

    無法否認,那時候的周今川,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對她好的人。

    十二歲,南嘉初來乍到,受人欺負,周今川站出來說她是他的妹妹,誰都不可以和她過不去。

    十三歲,南嘉被一群少爺小姐處心積慮推入人工湖,周今川毫不猶豫跳下去把她救起來,嗆了比她還要多的水。

    十四歲,她初次來潮,褲子被血跡弄臟,周今川把他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讓保姆阿姨特意照顧她。

    十五歲,周父珍愛的瓷瓶被打碎,周今川替她背鍋,挨了兩板子,笑著告訴她沒關系。

    他們一起長大。

    他一直都在保護她。

    他教導她,不要受人欺負,必要時帶防身物品,要多學會一些技能,比如游泳,避免哪天會用得到。

    她都有聽他的話。

    像個小尾巴似的追隨于他。

    以為他們可以永遠這樣好下去。

    誰會想到,他會為了白思瀾,親手送她前往國外的飛機。

    到現在,南嘉都沒有真正弄清楚,他當初為什么那么殘忍,哪怕真的為了白思瀾,可他也不該那樣絕情,還讓人威脅她,出去的話死路一條。

    之前不敢問,現在不想問,過眼云煙,散就散了。

    “我是不是掃把星!蹦霞握Z調輕松,“每次接近幸福的時候,幸福又離我越來越遠!

    “周嘉禮。”他冷聲反駁,“你是海星也不可能是掃把星!

    她忍不住笑,“你才是海星呢。”

    “其實你更像冥王星!

    “太陽系最黑暗的星?”

    “是最孤獨的星!

    “孤獨嗎?”南嘉不太認可,“不是說冥王星周邊一直有一顆衛星跟隨它嗎!

    冥王星pluto,距離太陽最遙遠的星,被踢出九大行星行列,表面溫度低到-229°C,寒冷孤寂,光明難以觸及的角落,卻有一顆叫做Charon的衛星和它潮汐鎖定。

    無論冥王星如何旋轉,漫游,逃離,Charon時刻追隨,相依相伴。

    “可是!标愳碚f,“冥王星不知道!

    不知道Charon的存在。

    所以,它還是最孤獨的星。

    南嘉一噎,想用子非魚反駁他。

    他怎么知道,它不知道呢。

    也許它是知道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呢。

    “不早了,我去睡了!蹦霞挝罩謾C,回到主臥,“今天的繪本故事很好聽,明天還可以給我講嗎!

    “每天都可以講。”

    “會不會太幼稚了!

    “不幼稚。”

    她本來,就有一段缺失的快樂的童年時光。

    要講成千上萬本童話去彌補。

    “那你。”南嘉已經躺下來了,靠在熟悉的枕邊,看著旁邊空落落的位子,對那邊的人小聲提醒,“不要和別人說!

    “不說,沒人知道。”

    “晚安!

    “晚安。”

    電話掛斷后。

    敲了半分鐘門沒動靜后直接拿腳踹門的沈泊聞進來后剛好聽到那幾句。

    某個好兄弟結婚后就沒把他們當人。

    “你煲了多久的電話粥。”沈泊聞進來,手里握著一沓資料,“外面的助理等你快半個小時。”

    “什么事!

    陳祉不急不緩靠著窗邊,所在的是一家中式茶館二樓,兩面國風葫蘆窗欞,底下一片堪比國內的街景,道兩旁的綠化帶是香樟和薔薇,一家牛角包店的側面,掛著一個藍色導牌,土的很安心的網紅風:【我在薔薇街很想你!

    這條街是唐人街的分街,誰投資建設誰命名改造,當地人不知具體投資人,但那風格一眼認出是中國老板。

    一只自由飛行的白鴿落在窗面,和室內困于純金鳥籠里的鳥一唱一和,吵吵嚷嚷。

    沈泊聞合上窗,安靜些許,他倒杯凍頂烏龍,消停坐下,“他們查到當初送你老婆去俄羅斯的中介所了。”

    資料就放在眼前。

    是原封不動的口述內容。

    比想象中來的快一些,陳祉問:“多久招的。”

    “兩分鐘。”沈泊聞說,“左輪藥效就是快!

    某些方面,陳祉不及沈泊聞殘忍,至少他對婦人和小孩是帶著點仁慈心的,而沈泊聞比較極端,只圖利益和結果。

    沈泊聞:“那邊調查結果說,周今川本來給周嘉禮安排新身份去莫斯科,給了住處和未來十年的生活費,但中介老板吞了那筆錢,把她扔去西伯利亞!

    吞錢是中介常規操作,陳祉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一目十行掃過口述的內容。

    “但我覺得問題不全在黑心中介上,這個中介老板是周今川母親的親姐妹,不排斥被人特意唆使的可能!鄙虿绰勍茰y。

    自然不是周今川唆使的,否則就沒必要給她特意安排莫斯科的住處和一筆龐大的安頓費,沈泊聞猜測是周母搞鬼,那時候周家走下坡路,周母可能舍不得給養女花太多的錢。

    至于周今川為什么沒有問及南嘉狀況,他們那時候鬧掰,南嘉不愿意和他聯系很正常,他只能通過中介了解她的狀況,他們騙他說南嘉在莫斯科過得很好,給他發幾張照片,因為是親戚的緣故,他不會懷疑。

    陳祉繼續掃視,“最后交代了嗎,周今川為什么把她從倫敦轉移去俄羅斯!

    南嘉淪落至西伯利亞是黑心中介所干的事。

    那剛開始,周今川為什么要送她離開倫敦。

    “說了。”沈泊聞說,“國內有人想害她,周今川把她送走是為了保護她。”

    他指尖指向口述資料,上面有中介老板的原話。

    這幾句口述,陳祉看得很慢。

    第53章 蝴蝶刀 如果她知道真相

    【她在國內的仇家找到她倫敦的位置,所以要轉移走!

    【其實我們也不想把她送去那種地方啦,還不是怕她被仇家找上門來!

    【西伯利亞多安全啊,鳥都看不到一個,小姑娘在那邊安全!

    【我們真的不純粹為了吞錢的,我們是為她好的啦,求求你們能不能把槍放下。】

    后面的口述都是些求饒的話。

    陳祉看完最后幾句,指尖不由自主攥緊紙張一角。

    這個調查結果意外嗎。

    不意外。

    早就猜到,周今川這個人有他自己的城府和棋盤。

    “我就說周今川對他那個妹妹感情不一般!鄙虿绰務f,“當初不論是槍口抵著腦門,還是你拿十個億和周家前途誘惑,他都沒有告訴你周嘉禮的下落。”

    護到這樣極致的地步,又怎么可能會僅僅是為其他女孩把她送走,白思瀾的存在,更像是一種障眼法的掩蓋。

    可為什么,要這樣做。

    既愛她又不能愛她的理由,是什么。

    陳祉單指一點點地撕著口述方紙,面無表情,“他那時候撬不開嘴,是怕我找她傷害她嗎?”

    “可能舍不得!鄙虿绰務f,“怕自己的好妹妹被你找到后糟蹋了!

    那現在為什么能為周家那點破事愿意把南嘉嫁過去了。

    又覺得能交付給他了嗎。

    到這個地步,仍然難以確定,周今川對南嘉到底什么情感,可以說是妹妹,也像是有其他情愫。

    如果是后者的話。

    那他和南嘉的那些年,那些天,那些瞬間都是真摯的,是無人能及的。

    南嘉寫給周今川信里的內容。

    陳祉試圖將她缺失的部分拼全。

    實際上,哪怕是現在的周今川都很難拼好,這就是她希望他把信燒掉,和她一樣釋懷的原因。

    不論南嘉和周今川的記憶愉快與否,陳祉不可能改變替代。

    那本該他們糾纏的故事里,他這個作壁上觀的看官,猝不及防,橫插一足。

    愈發顯得他高中時期有多陰暗惡劣,百計千謀,去分散他們,逼迫兩人斷絕來往。

    許久。

    仿若經歷長時間的缺氧,陳祉嗓音無比黯。骸拔蚁駛配角。”

    沈泊聞作為一直參與調查的旁觀者,更容易設想代入一下其他人的視角,如果周今川喜歡南嘉這件事成立,那他們情愫深厚了很多年,甚至在這分別的七年里,彼此折磨七年。

    “別這么妄自菲薄,你不算配角,當初那么欺負他們,大概率是個反派。”沈泊聞沒心沒肺地嘲笑。

    陳祉沒有懟回去。

    死一樣的安靜。

    “現在呢,你不會打算成全吧?”沈泊聞正了正神色,“如果她知道真相,如果她想要和周今川……”

    “你知道半島別墅是什么時候建的嗎!标愳淼暣驍唷

    兄弟兩好到就差穿同一條褲子,沈泊聞當然知道,七年前建的。

    當初就是按照婚宅建設的,而里面小到花花草草,都是特意為某個人設計。

    沈泊聞懂了。

    從陳祉十八歲開始。

    娶她這件事,就是命中注定。

    她自愿最好,不是的話,也會被陳祉不擇手段留在他的身邊。

    陳祉不一定是她最舒適的港灣,但一定,是她的終點。

    “你這人怎么和紀意歡一樣討厭!鄙虿绰劺洳欢。

    說一不二,蠻橫專制。

    放棄這個詞,就不存在于他的詞典里。

    陳祉沒和沈泊聞貧,懶得問他好端端地怎么提起那位三年不見的大小姐。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放在第一位。

    周今川心思那樣縝密的人,他既然說國內有人害南嘉,那就一定是有的,那南嘉在港島是否會有危險。

    沈泊聞不大放在心上,這些豪門誰還沒個仇家,他們每次出門都是保鏢呼應,周家早年間就是在混亂區起家的,周父每次出門也帶保鏢,其中南嘉的父親就是為救他而亡。

    南嘉作為周家養女可能會被人盯上,但仇家肯定沒他們的多,真細查的話沒完沒了的,每次出門帶保鏢就行-

    舞姬組接連訓練一個多月,各隊員狀態良好,大團體原先有過排練,幾個主演之間磨合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登臺演出。

    港舞改革后,團隊氣氛較之以往活躍,對外的名聲正在一步步擴張。上周另一個組首席跳的《天鵝之死》,經過專業團隊簡單包裝后名氣大增,收獲不少粉絲,有這個前車之鑒,其他人的上進心被催染,都想做人氣舞蹈演員。

    就連小喬都開始管住嘴,上周體重超出挨老師罰后,啃了幾天的胡蘿卜。

    “我一定要瘦下去,就算是群舞,我也要做跳得最好的群舞!毙套晕叶酱。

    看她這模樣,南嘉忍不住逗她,“那我們訓練結束還要不要去吃牛腩粉!

    “啊……”小喬減肥好些天,被這句勾得心癢癢的,“你要是想吃的話,我可以陪你吃!

    “那謝謝你,我特別想吃,辛苦你陪我吃了!

    “好吧!毙堂忝銖姀娡,捏捏小肚子,“肥肉你聽見沒,不是我想吃哦,你別往我身上長!

    拋開吃層面,小喬訓練時特別賣力,快趕上南嘉剛來那會兒,哪怕是不知名的群舞,她認真對待,不希望自己掉鏈子給大家添麻煩。

    大訓練廳每天都是揮汗淋漓。

    主要演員有南嘉,蘇璇,搭檔男演員,還有對應的替補。

    白思瀾的訓練越發懶散,作為蘇璇的替補,更是不大樂意和她們訓練。

    她現在和南嘉井水不犯河水,一來沒必要把自己打拼的娛樂圈事業毀掉,二來,她和南嘉沒有要爭奪的資源和人。

    白思瀾和周今川感情穩定,作為男朋友的他常來舞團接她,恩愛有目共睹,而現在南嘉和陳家聯姻,已經嫁作人婦,不會再和周今川有牽扯。

    既是如此,橋歸橋路歸路。

    同樣,南嘉沒理會她,偶爾訓練時接觸,只是舞臺的正常表演,下訓練后,不會給太多眼神,對白思瀾有意無意和周今川秀的恩愛,熟視無睹。

    訓練后,小喬看到白思瀾又提了一款新包離開,眼神沒有之前那樣羨慕,小心翼翼摸自己的Brikin,別人靠男友,她靠好朋友實現財富自由。

    “走吧,請你去吃飯。”南嘉收拾妥當。

    “今天我來請吧。”小喬笑嘻嘻,“今天工資到賬,不能老是你來請,你都送我多少禮物了!

    陳大少爺不在,南嘉的空余時間都是小喬陪的,逛街的時候不自覺就會給好閨蜜買了很多禮物用來打發時間。

    “好吧,你請!蹦霞螞]拒絕。

    通常情況,南嘉由司機保鏢護送,如果想和小喬逛街就會自己開車。

    她原本是帶一車的保鏢和一個司機,前陣子陳祉又給她增加一車,沒說原因,南嘉沒好拒絕,本來一輛車上全是西裝革履的保鏢就夠拉風了,再增加一輛的話想不被人注意都難,便讓他們當暗衛,藏得更隱蔽一些,沒有貼身。

    港島露天停車位稀缺得很,南嘉的車停在常租的老位子上,得過個馬路。

    “嘉嘉,我們下個月就要演出了!毙炭恐霞巫髠茸撸澳憔o張嗎?”

    “還好!

    “哎呀,我好緊張啊!毙膛宸男睦硭刭|。

    “多上臺演出就好了!

    “就不緊張了嗎。”

    “就習慣緊張了!

    小喬仰天,她第一回參演這么大規模的演出,她一個群舞都緊張的不行,不敢想南嘉這個跳女主得面臨多大的壓力。

    “那我回家多練練!毙谈胶,“今晚就練!

    說話間,沒人注意到拐角的位置,一輛機車蓄勢待發,發動機引擎啟動發出猛烈的轟鳴聲,原本應該在大路正常行駛,卻靈敏地繞開路障,直奔她們而來。

    馬路站位緣故,小喬最先發現異常,下意識拉過南嘉。

    “小心!”

    一陣眼花繚亂,南嘉只覺一陣厲風襲來,身子被小喬推到一旁,日光熾熱刺眼,肌骨和地面碰撞發出的沉悶聲和機車聲交替。

    為了和南嘉一同避開,小喬用全部的力將她往另一側推,避開急速行駛的機車碰撞同時,受到慣性的兩人無法避免地摔倒在地。

    巨大的沖力一下子驚醒南嘉的大腦,下意識朝機車的方向看去。

    肇事者戴頭盔,穿防摔服,全副武裝,明顯有備而來,他彈起頭盔的擋風罩,露出一雙并不年輕的渾濁眼睛蔑視她們一眼。

    這時,一輛邁巴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同樣橫沖直撞,奔著機車而來。

    機車肇事者立即放下擋風罩,發動引擎,還沒來得及離去,周身的空氣忽然被一把利器突破阻力,筆直地刺他而來。

    刀鋒非常犀利,他抬手去擋,尖端竟然刮損質量上乘的機車服,手臂的痛覺傳來,他破罵一句,沒有再作任何逗留,駕車離去。

    那把刺破皮膚,沾了血跡的刀刃應聲落地。

    是一把碳黑色,軍用蝴蝶刀,從南嘉的站位發出,襲來的瞬時,蝴蝶翅的刀身仿若化作翱翔的鷹,尖端直沖目標,看似平平無奇,沖擊力極大,男人反應快一些的話明明能躲開,卻自傲地拿手去接。

    留下了一灘血跡。

    來不及收拾現場,被邁巴赫追上前,機車迅速繞過一個小道,揚長而去。

    “喬喬,沒事吧!蹦霞文憫鹦捏@地蹲下來,安撫小喬,“我們先離開這里!

    防止是團伙作案。

    小喬膽戰心驚地坐在原地,捂著砰砰的心跳。一時不知道該詫異哪件事,一件是被撞,另一件是剛才那把刀居然是南嘉扔出去的,手速快得她以為她們在拍港式槍戰片。

    “太太,您沒事吧!

    姍姍來遲的保鏢頭兒帶兩個人將她們護住,滿臉焦急。

    “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

    “別去追他,這邊地形復雜,你們的車應該追不上,看能不能通知交通部門攔截!蹦霞窝杆俜愿,“把那邊的刀撿起來,上面的血拿起化驗,對比DNA!

    這里的保鏢哪個不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還有國際特種兵出身,由于許久沒有發生意外,神經沒有保持高度緊張,導致這次意外發生后的處理反應速度,還不及南嘉。

    南嘉本想扶小喬起來,伸手時發現自己的手心被地磚磨出血來,她換了一只手。”

    小喬只覺得渾身都疼。

    “有沒有受傷?”南嘉輕輕捏著小喬的胳膊,觸碰到手腕的時候,聽到小喬低呼一聲。

    “有點疼!毙痰刮豢诶錃,“可能剛才摔的時候扭到了!

    “要緊嗎?應該沒傷到骨頭吧!蹦霞熙久,“先去醫院吧!

    剛才追上去又折返的邁巴赫這時停靠路邊。

    顯然和南嘉說的一樣,窄道上,四輪的比不過兩輪的靈活,對方有備而來,很難追得上。

    車上下來的不是別人,是剛剛準備和白思瀾一同離開的周今川。

    他車門甩的很快,幾步來到她們跟前,向來溫潤的面孔布起陰霾,在眾多圍站的保鏢中,他的擔心過于多余,似乎意識到自己來的不合時宜,距離她們兩米距離時沒有再動。

    “今川!币粋鹊陌姿紴戄p聲喊他。

    副駕駛座上的她懵了,明明說好他來接他去找陸導談論新電影角色的事,結果他油門一踩去追一輛根本不可能追得上的靈活機車,這會兒看車折回南嘉這邊,才隱隱意識到,他追的是傷害南嘉的肇事者。

    周今川似乎沒有聽見白思瀾的聲音,視線觸及到南嘉,她只受點皮外傷,旁邊的朋友比她嚴重多了。

    “嘉嘉你沒事吧,剛才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嗎!敝芙翊▎枴

    “沒有!蹦霞沃噶讼,“但留了血跡,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

    “沒事就好!卑姿紴懖逶挘按蟀滋斓,怎么有人敢這樣玩機車!

    港島有機車圈,車主一般只在晚上特定的地方飆車,極個別沒素質的會在街道溜達擾民。

    大家一致認為,這不過是一輛普通的擾民行為。

    南嘉卻有預感,這個肇事逃逸的人,并非只是出來擾民,最后的逗留和眼神都是在挑釁。

    沒搞明白的是,這個人有傷害她們的意圖,卻沒到致死的地步,否則剛才保鏢離那么遠,他機車哪怕沒撞到她們,當時停下來后也可以拿刀捅人。

    南嘉扶小喬小心翼翼上車,醫院已經提前預約好,只等她們過去,全隊保鏢為防意外發生,兩輛車護送,南嘉和小喬坐在后座,保鏢頭目親自開車,副駕駛坐的,是另一名管家助理。

    “交警部門已經在攔截,希望盡快抓到人。”管家助理闡述的聲音微抖,“今天是我們疏忽,沒能保護好太太您和您的朋友。”

    因為她不想他們近身,遇到這種情況很難第一時間趕來。

    “沒關系!蹦霞螞]有責備。

    “您受傷了。”管家助理深感歉意,也深知那位少爺回來后的處理結果會有多無情。

    “只是一點擦傷,不要緊。”

    忽然想到什么,南嘉提醒:“這件事你們暫時不要和陳祉說,我不想讓他知道!

    車廂里氣氛冷沉。

    正拿手機撥了電話的管家助理回頭和南嘉面面相覷。

    這時,手機里響起陳祉沉下去的嗓音:“不想讓我知道什么?”

    第54章 死火山 那你開門

    南嘉沒想到助理手速如此快,說話間通話就給撥了出去。

    知道就知道罷了,偏被他聽見她說的這句話。

    南嘉試圖用唇形暗示助理掛斷。

    助理露出問號表情。

    沒聽錯吧?

    小太太讓他掛陳祉的電話。

    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這事。

    在那邊發火之前,助理不得不如實匯報情況,不敢把事情說大也無法說小。

    無論怎么說,事實就是南嘉差點被撞傷,他們所有人都失職了。

    “她傷得嚴重嗎?現在人在哪,去醫院了嗎!倍潭處拙洌沁厸]有消化清楚,尾音不由自主顫了下,“一群廢物,你們怎么上班的?”

    工作里陳祉并不是會歇斯底里怒吼員工的人,此時卻換了副模樣,難以克制的語氣咄咄逼人,仿若蓄勢待發的死火山,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助理看向南嘉,她不希望繼續說下去,自我感覺良好,自己的傷和小喬比起來小巫見大巫。

    助理不知道該聽誰的,猶猶豫豫。

    終于,那邊的陳祉差點摔手機,提高的聲線像噴涌的火山一字一頓砸下去:“老子問你們話,能不能講話,不能講滾一邊去!

    “陳少……”助理表情快哭了,搞得他快以為是他讓小太太受的傷,從來沒見陳祉發這樣的火。

    南嘉接過手機,自己回答:“我沒事,只是摔了一下。”

    溫軟的嗓音,言簡意賅。

    陳祉滾于喉骨間的話吞沒,語氣轉變得很快,盡量壓抑著,“沒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沒事為什么吞吞吐吐的。

    “我怕……”她一下子無話可說。

    “怕什么!

    “我怕你擔心。”她低聲補充,“這點傷,和我們訓練時的傷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我擔心什么!彼患偎妓鞣裾J,和剛才的聲嘶力竭相比,冷淡嘲諷,“周嘉禮,你聲音聽起來很健康,還有精力騙我!

    末了,電話就被掛了。

    南嘉吃準他不悅,吃不準到什么程度。

    實在沒空管他那邊的情況,由著他了,回頭抽空再和他慢慢講。

    醫院醫生她們做了全面檢查,南嘉平安無事,小喬盡管沒有骨折,手腕軟組織受到損傷,鼓起很大一個包,因為穿的短裙,腿上也有一些不輕的擦傷,夏日容易感染,醫生建議先留院觀察。

    許管家和Vera都過來了,替她們打點處理好一切,南嘉雖然沒有重傷,為了陪同小喬一起,兩人住進貴賓病房套間。

    “醫生,我這個多久才能痊愈!毙堂媛稉鷳n,“我還要跳舞訓練呢。”

    “你這種情況,兩周之內都要好好休息。”醫生低頭寫著報告,“一個月內不要劇烈運動,不然落下病根的話,以后更不方便跳舞!

    幸在傷的是手腕,如果是腳腕的話休息的時間更長,大團體訓練缺一不可,她要是退下來就有人替上去,這一來二去的,下次登臺不知道什么時候。

    這一個多月時間小喬跟隨大家沒日沒夜的訓練,饞嘴的性子都改了好多,籌劃這么久,到最關鍵時候掉了隊。

    小喬沒有表現出來內心的難過,看向南嘉,反而慶幸捂胸口,“還好。”

    “還好傷的不是腳!蹦霞螒c幸。

    “我是說,還好傷的不是你!毙陶f,“不然你訓練那么久的妮姬婭多可惜啊,我們大家都相信你首次登臺演出一定會圓滿成功的!

    南嘉噎聲。

    這傻丫頭這時候居然慶幸這個。

    “我就無所謂啦!毙替倚Γ胺凑罕娧輪T多的是,隨便找一個都能替補上,等一個月后我再陪你一起訓練吧。”

    南嘉愧疚,“對不起,連累你了!

    如果不是小喬拉一把的話,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了。

    那人應該是沖著她來了,小喬完全是無妄之災。

    “哎呀,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毙陶Q,“我們是好朋友啦,好朋友之間不能這么客氣的!

    “就算是朋友,你也應該先顧及好自己!

    事發時,小喬幾乎是和她兩條命相連的一起摔倒,如果那個人真有歹心動刀子的話,沒準連她一起捅。

    “其實,我一直想報答你,但是沒有機會!毙坦首鬏p松,“今天我終于派上用場了!

    在南嘉困惑的眼神下,小喬用手向上比劃,“你還記得我嗎,我小時候扎的羊角辮,皮膚特別黑!

    南嘉并沒有印象。

    “我們當時在同一個舞蹈補習班,有一次有個男生揪我頭發欺負我,是你一腳把人踹開的!毙陶J真陳述,“你一點都不記得嗎。”

    “有嗎!

    “是不是這樣的事你做的太多了,所以都沒印象!

    路見不平就踹人是她的作風。

    怎么踹人,是周今川教她的防衛方式。

    “可能因為我小時候經常被欺負,所以看不慣別人凌弱!蹦霞嗡尖。

    “所以那天,你把人踹開后,拉著我的手,說我是你的好朋友,誰都不可以欺負你!毙陶f,“你不知道你當時有多帥!

    南嘉恍惚了下。

    熟悉的話語,好像一下子將她帶回從前。

    “你長得漂亮,跳舞厲害,從那時起你就是我偶像了!毙陶f,“其實我知道你原本的名字,知道你在貴族高中,也知道你后來被白思瀾冤枉的事情。”

    這些年,小喬一直在默默關注她。

    小喬為了追隨她和她同隊,一直都有努力。

    她以為她們會一起考入同一所學校,沒想到南嘉卻突然陷入學校輿論風波,再之后七年沒有風聲。

    小喬的夢想卻沒有變過,來到了港舞,她跳過最好的角色是四只小天鵝中的一員,那是她一個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努力很多年的結果,只為了離她的主角更近一點。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港舞真的能等到南嘉回來。

    剛回來的南嘉太陰郁了。

    小喬像個小太陽似的和她打招呼,每天跟個自來熟似的和她說話開導她。

    哪怕南嘉并不愿意理睬她,大部分時候冷著臉。

    小喬沒有放棄,她一直記得,南嘉說過她們是好朋友的話,這對于當時被排畸的小喬猶如深淵里的光明,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南嘉沒回港舞之前,小喬曾因為訓練的事和白思瀾吵過。

    她這樣習慣示弱的普通女孩,能主動和當時勢大權大白思瀾爭吵,很大一個原因,是已經和沒回來的南嘉統一站隊了,她無條件相信南嘉,因而討厭白思瀾。

    “喬……”南嘉實在說不出話。

    原來一切的相遇都不是偶然。

    原來七年前的事故,有人會無條件相信她的。

    “嘉嘉,你要加油,這次演出我就不陪你了!毙堂虼,“下次我一定陪你!

    “嗯。”南嘉吸了口氣,“你好好休養!

    “終于可以放松地吃一次了!

    “好。”南嘉輕笑,“你想吃什么,我讓管家去買。”

    Vera他們就在病房外。

    南嘉出去的時候,Vera正在和許管家吵架。

    都是管家,Vera大部分主內,許管家主外,這次事故,Vera認為是許管家辦事不利,哪怕南嘉真的讓保鏢遠離,也不該真的離得那么遠。

    許管家被說得一聲不敢吭,畢竟這只是個開頭,等陳祉回來,還有更大的在后面。

    現在慶幸的就是南嘉沒受什么傷,手心的擦傷簡單消毒包扎下就行。

    “好了,不吵了,我們有點餓,能不能送點飯菜過來!蹦霞未驍嗨麄儭

    “太太!盫era很快回應,“您想吃什么,這就讓酒店送來!

    南嘉把小喬寫的菜單,遞給他們。

    許管家上趕著接來去辦。

    “對了,陳祉有沒有打電話過來?”南嘉問。

    “少爺剛才有問過我關于您的情況。”

    “他怎么說的?”

    “他什么都沒說,只讓我們給您加強防護。”

    人在國外,陳祉沒法親自來處理,能做的首要目的是先保證她的安全。

    至于他自己,她說不讓他擔心后就真的沒有再回電來關問他。

    南嘉想他是在忙,還是真的很不高興。

    她給他發了照片,是她們今晚在病房里的晚餐,酒店外送來的豐盛的粵菜系,光線柔和,看上去很有食欲的溫馨。

    繼續和平常一樣和他分享日常生活。

    只是這次,他沒有回復。

    南嘉最后又發了個貓貓賣萌的表情。

    仍然被無視。

    南嘉握緊手機,手心包裹著一層紗布,打起字來很不方便,她沒有再給他發消息,陪小喬說說笑笑用完晚餐后分房休息。

    很不踏實的一晚,連玩偶都沒有,她難以睡著,白天的情景歷歷在目,越回憶那人的眼神越篤定他們有一定的淵源。

    是她的仇家嗎。

    可她從來沒有得罪過人,也不可能是她父母的仇家,他們都走了很多年了。

    從南嘉記事起,父母行為低調,從不惹是生非。

    在母親出事后,父親有推測過是否結識了仇家,結果是沒有,曾經害母親墜樓的,是個貪圖錢財的小偷,因家里沒有男人,只有兩個婦女和一個小女孩,是最方便搶劫的對象。

    南嘉迷迷糊糊入睡,噩夢再度襲來,這次映入腦海里的夢境和她的經歷沒關系,莫名其妙變成很多年前的那場事故。

    母親和入室搶劫的小偷爭執間摔下樓的情景。

    她沒能看到過現場,只能通過幻想,感知到母親的恐慌和害怕。

    那天唯一的目擊證人只有外婆,可老人家患有老年癡呆,什么都說不清楚,以至于那小偷只判有期徒刑,沒有被判死刑。

    這個小偷的身份,南嘉記得,無妻無子的無業游民,好酒好賭,游手好閑,是社會典型危害型人群。

    假若這個人的盜竊初衷沒有疑點,那么,行為目標呢?他們家條件并不好,這個小偷冒那么大風險,來偷破銅爛鐵嗎,當時調查結果據說小偷只摸到幾百塊錢,家里為外婆看病窮得揭不開鍋,那還是母親壓箱底的積蓄。

    南嘉永遠難以忘懷那天的情節,她和往常一樣回來,周邊被貼上封條,她撥開圍觀的鄰居,看到被蓋上白布的母親,房間里彌漫著燒糊的飯香,是玉米排骨和紅豆甜粥的味道,早上出門時,母親笑著問她想不想吃排骨,家里很久沒有添置肉類,應該好好給小孩子補充下營養。

    就是這么一個平常的下午,她永遠失去自己的媽媽了。

    那時候太小,沒有能力去調查,隔了這么多年,她腦海里冒出一個想法,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小偷另有用意。

    南嘉驚醒后沒有再睡著,摸了摸后背,被驚出薄薄的冷汗,她去洗手間掬冷水沖涼,清醒一些后沒有打擾小喬,擰門透氣時看見蒼涼慘白的走廊除了站滿保鏢還有許管家。

    “許管家,你不去睡覺嗎?”南嘉詫異?

    “我和Vera輪流替班!痹S管家頷首,“陳太這時候怎么醒了,是有什么吩咐嗎?”

    “沒有,你去睡吧,明早再說!蹦霞魏仙祥T。

    這陣仗未免太大。

    他們來的是頂級私人醫院,會員制度,不會出現人滿為患的情況,但也不至于把這一整層樓都包下來。

    能這樣細節吩咐的只能是陳祉了。

    他沒給她回電,但都有關注這邊的狀況。

    隨手撂桌上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過去一看,是陳祉的電話,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

    她詫異地接通,那端并沒有聲音傳來。

    “陳祉?”南嘉試著叫他,“你怎么這個時候打我電話?”

    怎么知道她是醒著的。

    是因為她和許管家說了兩句話嗎。

    那邊沒出聲。

    “你在哪里?那邊幾點了?”她發現她只知道他歐洲行有個倫敦,其他一概不知了,她對他公務不感興趣,他也沒有提起過。

    還是不說話。

    “陳祉?”她輕輕擰眉,“你不會因為下午的事打算和我一直冷下去吧?要不要這么小氣!

    終于,那邊傳來低沉的嗓音:“你想見我嗎?”

    她不假思索,“不想!

    “你想見我嗎?”

    “不想!

    “你想見我嗎?”

    “不想。”

    他一句比一句問得清晰凌厲,她一聲比一聲回答得干脆果斷。

    不想見他,一點都不想。

    陳祉平緩片刻,“那你想我嗎!

    她這次梗住。

    “你想不想我。”他說,“周嘉禮,說實話。”

    “……想!

    “那你開門。”

    “什么?”

    南嘉還沒反應過來,門被人敲響。

    不重,很輕的幾下,因為包的是套房,里面不止她一個,進來前要敲門。

    南嘉挪到門口,根本不敢相信,猛地將門打開,久違的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映入眼簾,不是隔著屏幕冰冷的文字,不是只有沉啞的嗓音,他此時無比真實地站在眼前,風塵仆仆的,黑色碎發略顯凌亂,眉眼染著濃郁的陰鷙。

    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個他。

    陳祉臂膀上掛了件風衣,進門后扔給外面的許管家,挺拔的身形被黑襯衫西褲顯襯得陰沉,正對著她和光,流暢的下顎線在冷白的鎖骨上投落一段陰影。

    他一瞬不瞬,對上南嘉詫異的杏眸,漆黑的眼底情緒晦暗不明,深如井底。

    “你怎么來了啊!蹦霞涡∧樺e愕。

    她以為他不回電是在忙,實際上是在趕飛機嗎?看他這樣匆忙,應該不是坐私人機來的,委屈大少爺走的航班,沒了往日里的閑散,身上染著濕冷的風意。

    他剛才在電話里不說話,現在還是不說話。

    南嘉聲音滯后半秒,紅唇輕輕咬著,“陳祉……”

    時隔這么久沒有見面,不該是這樣子。

    她以為會有一個安撫的擁抱。

    現在的他格外冷靜,不像是陳祉的作風。

    陳祉從別人口中了解情況,目光徑直垂落過去,“哪只手受傷了?”

    明明是在詢問關心,語調十分冰冷,聽不出一絲關懷,且更像對審視犯人的質問。

    猜到他還在介懷她隱瞞他這件事。

    南嘉心虛,慢慢地伸出左手。

    跌倒時下意識用右手支撐身體,左手沒怎么受力,只蹭點灰,完好無損。

    陳祉目光鎖在她背過去的右手,她太纖瘦,腰際盈盈幾寸,手上纏繞的紗布很輕易地流露出來。

    “周嘉禮!彼奸g突兀跳著不悅:“你要是覺得我眼睛是瞎了的話,可以把腳伸出來糊弄!

    “……”

    南嘉裝作若無其事地“啊”了聲,慢慢地把右手伸出去。

    真的是很小的傷,小到放給從前的話她都不會在意,該干嘛干嘛,不會消毒,包扎,甚至還會碰水,而不像醫生嘴里說的那樣謹慎。

    為了防止她亂抓,手心裹了一層很薄的紗布,依稀可以看到原本紅潤白皙的手心,擦出鮮紅色的血跡。

    陳祉眉間凜著。

    沒給他看太久,南嘉迅速把手收回去,“我沒事,這點小傷,一點都不疼!

    陳祉沒有強行要看她的意思,一動不動,看著她繼續偽裝。

    差點被機車撞這事都算小事,手心磨出那么多血都說不疼的話。

    那什么才算疼?到什么地步,她才肯主動告訴他。

    她給周今川寫了那么多信,示軟過那么多次,可從來,沒有對他索求服軟過。

    出了事第一時間是不想讓他知道。

    是怕他擔心怕惹麻煩嗎,還是覺得他們的關系沒有熟到袒露心扉的地步,他還不夠她無條件信任和依賴。

    南嘉抬手,食指去勾他的小指,想把他帶去另一個房間再說。

    然而陳祉沒有跟著她走。

    他甩開了她的手。

    從進門的一瞬間,他眉宇間的陰冷一直掛著,不知從哪里連夜趕來的,一身寒氣逼人。

    南嘉輕輕眨眼,“你生氣了嗎。”

    他沒理。

    “不就這點小事嗎,我覺得你沒必要擔心,更沒必要回來的。”南嘉主動湊近一些,“我之前訓練的時候摔得比這個嚴重多了,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好!

    “你還挺自豪的!

    “是啊!彼[眼笑成小月牙,“那次演出我還拿獎了呢!

    陳祉這次連看都沒看她。

    “陳祉!蹦霞芜是去拉他的手,一次不行就去拉第二次,“你不要這樣子嘛!

    他反應靈活,不給她碰一點。

    南嘉鼻尖聳了聳,輕眨眼睛:“老公!

    “……”

    現在知道換稱呼了。

    軟綿綿的一聲叫到人心坎上,那小模樣乖乖的。

    但越這樣,越說明她心虛,她很清楚對他隱瞞會惹他不滿,卻還是要瞞著他。

    陳祉冷哼,置之不理。

    南嘉沒轍了,她真的沒搞懂,這點小事至于耿耿于懷嗎。

    “哎呀!彼鋈晃嬷~頭,身子晃晃悠悠,碰瓷似的往他懷里摔,“我頭突然好疼啊!

    秀眉緊蹙,纖弱的身形也搖搖欲墜的。

    陳祉終于有了表情,下意識扶住她的腰際,“不是傷的手嗎,為什么會頭疼?”

    南嘉額頭抵著溫熱的懷抱,低嘆一下,聲音悶悶的:“可能是因為……我老公不理我!

    第55章 檸檬橙花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軟玉似的人窩靠著,那雙抬起的剪水眸碎光盈盈,楚楚可憐又處人心魄,再堅實的冰也能給她捂熱了。

    陳祉低頭,預兆性地跌入她的瞳孔中,南嘉在看他,只看他,眼里只有他,眉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沒有因為外界事物影響,她單純地覺得他生氣了所以想勾他說話。

    她不知道他調查了當年的真相,不知道周今川埋藏的感情被挖掘出來后,對他來說是多大的威脅,陳祉手背青色血管張力十足,緊緊扣住她的腰際,生怕有一瞬間會從他懷里溜走,像七年前一樣,再也尋覓不到眼前這張熟悉的漂亮面孔。

    “陳祉。”南嘉輕輕拽他一角,小動作透著嬌氣的討好,“理我!

    陳祉呼吸很沉,垂眸,下顎和她額頭相抵,將清瘦的身形慢慢撈入懷,一個多月沒見面,她還是那個她,他抱她的心境卻不似從前那樣坦然野蠻,更纖悉不茍,掌心從她腰窩,覆蓋到那對蝴蝶骨,慢慢地帶過皙白的天鵝后頸,捧過她的后腦,將她更深層次地入懷。

    他一直沒說話,這個擁抱蘊藏了所有呼之欲出又難以坦誠的言語,時間就這樣停下來好了,停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停在她將依賴寄托他的這一刻。

    “沒有不理你。”他聲線一點點沉下去,“是你不理我。”

    “我什么時候不理你了!

    “一直!

    一直都是,很少回應他。

    七年里沒有回應過一次。

    一句話都沒有對他說過,卻給周今川寫了不知道多少封的信。

    陳祉原先把那些信當做她的愿望想要一點點實現,卻不得不意識到自己就算做再多也不是她想要的,使他更介懷的也不是信封上的內容,而是收信人。

    “你瞎說!蹦霞尾恢浪麖哪牡贸龅慕Y論,信誓旦旦拿出手機證明,“你看,我給你發了好多條消息,你一條都沒回我……嗯,就算你在飛機上,你下飛機后也可以回我的啊!

    “回你什么,回你一個好,讓你確定你把我糊弄了嗎?”

    她啞然。

    這人邏輯清晰得可怕,竟然知道她給他發的信息是在轉移注意力。

    “反正我不管,你不許生氣了!蹦霞嗡砷_他的擁抱,“你要是再生氣的話,我就。”

    “就什么!

    “那我也生氣了。”

    “……”

    “不理你了!彼龔娬{。

    看誰冷過誰。

    “我說了我沒生氣。”陳祉說,“你被戳穿后別這么氣急敗壞。”

    “我被戳穿什么了?”

    “今天的事,你害怕嗎?”

    她一愣。

    “我在路上看過監控,那個機車男是沖你來的!标愳碚f,“沒有給你一招致命,但他應該不會善罷甘休,以后還可能有危險!

    他應該生氣的。

    因為他來了之后也給過她服軟的機會。

    給過她坦白的機會,希望她全盤托出,全權依賴于他。

    可是她沒有。

    她試圖混淆視聽,讓他認為這只是一場機車事故,讓他注意力只集中在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而不是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安全隱患。

    陳祉攥住她那只受傷的手腕,上面淺淡的痕跡流得仿若是他心臟的血,連帶呼吸片刻中斷,聲音變得很低,“這個時候了,你還打算糊弄我嗎!

    “沒有!蹦霞位秀,“我說的是真的,我不希望你擔心,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在他雙眸一瞬不瞬的凝視下,她坦然反問:“你都說那人是沖我來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嗎?”

    “如果現在你面前站的是周今川。”陳祉提起這個名字,情緒不由得被點燃,“你也會覺得是你自己的事情嗎?”

    是不是,周今川在的話,她覺得他們才是一體的。

    憑什么周今川可以保護她,可以讓她依靠,換個人就不行了。

    “一樣的!蹦霞螞]有退縮,“我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他的話,我也不會麻煩他!

    “為什么!

    她以前,不是和周今川捆綁的嗎。

    南嘉搖頭,說不出來。

    是因為長大了,不想麻煩依賴別人了嗎。

    不是的。

    是害怕自己依賴久了,習慣養成,某天突然離開的話,她會不適應,就像七年前那樣。

    七年前,她明明可以找機會和白思瀾對抗的,她可以慢慢尋找為自己證明清白的證據,可是周今川的不信任和他的行為,讓她受到不小的刺激,她情緒被牽著走,失去自我判斷和思考能力。

    “你和沈泊聞在外面,有你們自己的事情要做!蹦霞握f,“我不想麻煩你,不是想要撇開你,是單純地不想給你添麻煩。”

    能明白她的意思嗎。

    她想要自己獨當一面。

    “那如果。”陳祉說,“我想要被你麻煩呢!

    她睫毛一震。

    他說的不是不怕。

    是想要。

    如果,不管她做什么事,他都想要陪在她身邊呢。

    是后盾,是沖鋒,是狼狽為奸,都行。

    他不是在問她,可以不可以,他是在通知她,他非要這樣做。

    她要么開開心心接受,要么不情不愿接受。

    “陳祉……”南嘉束手無措。

    她沒有穿睡衣也不是病號服,尋常的收腰白裙,雙肩被米色針織薄衫披蓋,人在他跟前瘦瘦小小的一個,在病房里他從進來之后就極度克制了,一個擁抱不足以抵消一個多月的禁欲。

    她手心有傷,他抱她不敢太用力,從前面將人架起來,抵住墻面細細地吻下去,看似不急,從額間到鼻尖,可呼吸很沉,覆蓋下來的還有源源不斷的溫熱氣息。

    “這是病房!蹦霞蔚吐曁嵝,“還有人!

    “我知道,我不做!彼⑽⑼nD,“你的房間是哪個!

    她指了下,他直接抱她進去,很干凈簡約的一個病房,不同于公立醫院的慘白,整體暖色調,可和家里比起來太冷清了,略窄的病床,沒有玩偶,只有不銹鋼輸液架。

    “還困嗎?”他問,“要不要繼續休息。”

    南嘉搖頭,“不困了!北緛砭褪潜粔趔@醒,他這一來,徹底攪散本就不復存在的睡意。

    陳祉:“一點都不困嗎?”

    “嗯!

    他原本將她放下床鋪休息的動作就這樣一頓,毫無猶豫地換了個房間,踢開盥洗室的門隨她一起進去。

    到這時候南嘉仍然沒反應過來,只以為他是不是要照顧她,“我洗漱過了!

    咔噠一聲。

    門反鎖了。

    單純的洗漱是不需要鎖門的。

    南嘉側面是墻壁,后面是盥洗臺和鏡面,有限的空間里,她像一只被困的小動物,戰戰兢兢后退了下,小聲問:“你干嘛。”

    應該不會怎樣吧,這里什么都沒有。

    他總不能下飛機后還去趟便利店把套帶來。

    她先和他打招呼:“我不是很想……”

    隱約猜測這句抵抗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他走之前說過如果太久的話會回來和她做,現在連夜趕來,壓抑那么久的餓獸怎么可能忍得住,她的抗拒聲不是很有底氣。

    陳祉沒有給她回答,剛才在外面不大方便,到密閉的空間里,他情緒不太能壓得住,將她摁在盥洗臺前,扣住尖巧的下巴深吻下去,其實是有很多話要交代的,告訴他這段時間除了公務還做了什么,告訴她別太介懷,她在西伯利亞的冷清,不是周今川有意造成的。

    可他做不到,從開頭第一個字就梗在喉骨間,他又不是善人,怎么可能給他們梳理誤會。

    他們分別的幾年不好過,他就好過了嗎。

    陳祉只是一味地吻著她,時而緩慢時而猝不及防,撬開齒關,沒輕沒重吮咬上去,抵著她細白的牙齒,輕而易舉玩弄她舌尖,兇狠用力勾纏著她,從半推半就到迎合,被迫接受他氣息的侵襲,任由他擺布,連嗚咽聲都被吞沒,只剩一對呼吸不暢導致洇紅的眼尾。

    他要觸及她所有,想將她所有,包括賴以呼吸的氧氣,通通和他并用。

    只是一個吻就難以招架到這個地步,軟成一灘爛泥的南嘉根本站立不穩,依靠墻面和他的胸膛支撐,他襯衫衣襟筆挺清凈,染淡淡的雪松香和籠統的檀香,是略顯陌生的商務化的氣息,一眼猜出來,這趟回國有多匆促。

    她呼吸許久沒有緩和上來,隔著薄料,感知皮帶下改變,秀眉不由得一蹙,“陳祉……我真的不想!

    他剛才在外面的時候就起來了吧,是她現在才察覺,這反應太熟悉了,腦海里一下子就過了一遍接下來會發生的情景,到底是醫院病房,設計再偏于酒店的繁華也顯得冷沉,盥洗室空間有限,沒有方便做事的位置,那大概率她要么被架在墻上,要么坐在冰冷的盥洗臺上。

    “你是不是覺得我回來就是為了辦事的!标愳頉]有動靜。

    她眼神躲閃,“……那你是什么好人嗎!

    “為什么不覺得我會擔心你!彼鹚骂,聲線壓著耳際,“周嘉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還是在她看來,要她和愛她是兩種分開行為,單獨計算,不會并存。

    二十四小時內,她種種行跡,都是一盆盆潑下來的冷水。

    一是她在電話里說不想讓他知道,二是他到眼前了她還在隱瞞,三是現在,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可是沒關系。

    他本來就不是好人,他可以認。

    但未來的日子里,給他一個和周今川抗衡的機會。

    “我是覺得!蹦霞位秀绷讼,“你不該為這點小事回來!

    就這點傷,算什么呢。

    “是小事嗎。”陳祉一字一頓,“你流血了,你感覺不到疼嗎!

    被這么一提,南嘉神經忽地被刺痛。

    原本不在意的手心的傷痛,突然被無限放大,她顫抖地抬手看了下,說實話,和之前比不算什么,可存在感為什么那么強呢。

    她不由得想起不小心跑跌倒的小孩子,手心都會跌成這樣的傷,如果這時候被大人看見加以安慰的話,小孩們會哭得格外響亮,一點疼痛被放大成天大的事。

    不哭的只有那些不被大人寵慣的,習慣自己舔舐傷口,沒人關心,不知不覺就忽視了傷痛。

    原來同樣的傷痕,在不同時期,痛感是不一樣的。

    原來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時候覺得生死都行,有人陪在身邊的時候會想長命百歲。

    “都怪你!蹦霞窝劬﹄硽枰恍┧ь^對上他的視線卻無理取鬧地笑,“本來不疼的,被你提醒后感覺疼了,怎么辦!

    很多時候,她當一個小孩被他養著,要給她擠牙膏,穿襪子,講故事,要她再受傷時不要一個人承受,要喊疼,要示弱,要做真實的,無需壓抑的自己。

    “是啊怎么辦!彼f,“那你來親我兩下好了!

    “……”

    到底是誰受傷啊。

    怎么每次角色都要對調。

    “那還是算了,不疼了!彼挪挥戇@個便宜。

    “這種情況,以后不會再發生。”陳祉摩挲她腕部的脈絡,感受生命的脈動,一字一頓,“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是我沒做好,養了一群廢物,現在就給他們換掉。”

    南嘉認為這事和保鏢干系不大,總不能讓人隨時隨地圍成方陣來保護她吧。

    “那個人走的時候,我刺了他一個飛刀,留下了血液!彼尖猓澳懿榈饺藛幔俊

    “可以,我看到了,你很準!标愳碓诒O控里看到了,她的自衛能力還可以,連他都不知道她會隨身帶保命武器,那把揮出去的蝴蝶刀,不論是手速,準心還是力道,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她一定是有練過的。

    這些年她在國外吃了很多苦頭,被迫學會很多技能,本該在舞臺上大放光彩,可嬌可軟的妹妹仔,愣是被迫把獵槍和刀具玩得爐火純青。

    他補充:“你怎么這么厲害!

    “厲害吧,下次再發生這種情況我再給你表演一次!

    “你還想有下次?”

    南嘉像個剛偷完東西正要炫耀的賊貓,默默地垂下頭,真可惡啊,原來他壓根不是在夸她。

    “你沒在歐洲吧!彼D移話題,“不然不會這么快趕來!

    她隱約猜到一些,不敢確認。

    “從莫斯科趕來的!标愳頉]有隱瞞。

    “去那邊做什么!彼K于意識到他這趟的目的不單純,“你還去了哪里,西伯利亞?”

    他去了她曾經帶過的地方。

    這時候的西伯利亞已經很冷了,他只待幾天,那里的荒涼干枯,是他這輩子最乏味無趣的時光,只能通過她曾經的住處,去過的樺樹林找到一絲跨越時空的慰藉。

    他在積雪上踩下的腳印,可能是她的踏足之處。

    中介所還算有點良心,給她安排的寄居處是一對脾氣好的老夫婦,只是這里太陳舊了,鍋爐和掃雪的簸箕用了至少幾十年,地窖里的漿果罐頭比冰塊還要硬,果木熏的沙拉肉讓人難以適應。

    現在恨不得用蜜罐養的人,曾經過的是那樣的苦。

    “他們說,你有一次差點被熊拍死!标愳碚f,“好在被人救了下來。”

    “嗯……就是那個朋友,她來接我了!蹦霞窝劢尬㈩潱瑔柕眯⌒模澳闶遣皇侵浪钦l了?”

    南嘉主動提起,“是歐洲的王室成員,但她不繼承王權,活得比較……隨意!

    陳祉按照行程來算的話,一周內,他應該會和她的這位救命朋友會面,由于這次意外他行程更變,不得不提前回來。

    見不見都不要緊,他無非是想更深了解她的過去。

    南嘉現在對他沒有隱瞞,他問的她都有說,剩下的是她不知道的。

    “以后你要是想知道這些,可以問我的!蹦霞握f,“不用自己特意跑一趟去調查。”

    他說,“那你以后遇到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說嗎!

    “可以!

    “可以依賴我嗎!

    她不明白他這樣問,躊躇一會兒,“可以!

    “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她這次沒有回答,有點懵然,陳祉撫過她的后頸,慢慢靠向自己,喉骨滾著嗓音:“可不可以!

    “可以!彼卮鸬煤苈,不是猶豫,是認真思忖后給出的回答。

    這幾句話好像比任何親密都管用。

    陳祉揉揉她的發,“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天亮,你再去睡會。”

    她很乖地點頭,擰門走的時候,看他不動,“那你呢,還在這里干嘛。”

    陳祉靠著墻壁,慢條斯理地卷了下襯衫袖口,“你說呢。”

    “干嘛?”她乍然沒反應過來,“你不會是……”

    他回來壓根就不是想拉她泄火,不管這里能不能有沒有套他也不會帶著受傷的她去做,但被撩起來的火是真實存在難以自控的。

    “是你想的那樣,所以。”陳祉薄唇勾了下,“出去。”

    “……哦!

    南嘉默默地帶上門。

    一動不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默默拉開一點門縫,陳祉還沒開始,聽到動靜英眉蹙了下,“周嘉禮?”

    “我睡不著。”

    “要我哄你?”

    “不是……”她抿了抿唇,“我能在旁邊看你打嗎。”

    “……”

    “當然你要是不愿意的話就算了,我就是太無聊了,還沒看過男的打!蹦霞螣o辜地眨了眨眼睛,抬起爪子當做飛機翅膀比喻,“飛機!

    “出去!

    “……好吧。”

    什么都沒看到,仍然面紅耳赤的。

    她當然不是單純地想看,一來確實不大睡得著,二來感覺他這么久了回來只能吃自助餐是不是有點可憐。

    南嘉最后一次很有禮貌地敲下門,忍不住問:“那個……真的不可以嗎!

    話剛說完,門忽然打開,她愣神的片刻功夫,人忽然被他拉進去。

    陳祉的自助餐只吃到一半,她視線一拉就見一個巋然。

    南嘉從來沒正式這個超過三秒鐘,懊惱地想要撤出去,卻發現門被他擋住,頎長寬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著,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皂香,不管是給她還是自己,他都有凈手的習慣。

    “走什么,不是要看嗎!标愳砺龡l斯理將撤下的皮帶隨意往后面一甩,和搭配工整斯文的襯衫形成極大的反差感,而最大反差的無非是看似衣冠楚楚的人,西褲拉鏈卻是敞開的。

    南嘉抬起受傷的小手,楚楚可憐地眨眼,“我突然想起來,我外面還有衣服要收。”

    “剛才不是很好奇嗎?”陳祉沒有動,哪怕再挺立那張俊顏仍然如高山雪難以消融的沉靜和淡然,聲音蠱意愈發濃,“讓你出去你都不肯走!

    “現在不好奇了,一點都不好奇!蹦霞螕u頭,“看過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可以,看我打完。”

    “……”

    深刻體會到什么叫做玩火自焚,她剛才就應該直接走算了,沒必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還有對他的一絲絲同情,果然同情男人都沒好事,她到他這里,到底誰才是需要同情的那一個。

    南嘉小心翼翼背過去,看三秒就夠了,看多了她有點巨物恐懼癥,一想到大部分時候都是以三分之二在她這抽來動去莫名心慌,哪怕此時是平安無事的。

    陳祉給過她機會,她自己不珍惜,那就不怪他沒情面,臂膀攬過她的一側肩,將她和自己面對面,淡聲嘲弄:“寶貝,你后背又沒長眼睛,背過去能看見嗎!

    “我,我用心看的!

    “可以用嘴看嗎!

    這次不用他來扶她,她自己先站正,目瞪口呆地看向他,真是一如既往的秉性,只要給點顏色他就能上天。

    “我,我過來其實不是想看你的,也不是調戲你,我是想幫你!蹦霞螣o比誠意,“嗯……不想看你吃自助餐,右手雖然受傷了,但是我不是還有左手嗎。”

    “我如果想的話就不會空手過來的!标愳砟抗怄i著她溫潤無辜的小臉,“你受傷了,我不會怎樣。”

    剛才親她的時候害怕會觸碰到她右手的血痕所以一直都有克制,如果再做別的事情,很難保證混亂中不會扯到她傷口。

    再小的傷,也不想觸及。

    南嘉怔怔,“為什么!

    “舍不得。”

    “但是你剛開始明明!蹦霞位貞浧鹉菚r候的情景,反駁,“我腳受傷了你不是也沒放過我,而且不舒服!

    怎么現在一點小傷都要小心翼翼。

    那時候的陳祉,并不知道如何對她好。

    太莽撞無知了。

    只把她當做一種強取豪奪的勝利品,只想要她,看她臣服,看她哭。

    在她看來他很不憐香惜玉,實際上,第一次沒硬闖真的耗盡他這輩子最大的耐性。

    “對不起!彼p聲道歉并沒有就此放她離開,“剛開始是我不好,后來呢舒服了嗎!

    “你就不能先放開我嗎?”南嘉想要逃離的心越來越濃烈,知道他說話算數,但這樣扣著她入懷然后自己打的行為比做還要讓人難堪,一個不小心還會被咯到。

    “你先回答。”陳祉說,“我從來沒問過你!

    這倒是真的,他從來沒問過這些問題,沒有邊啪邊逼問的習慣,沉默地做偶爾喊幾句BB,南嘉怎么來是她自己的事,叫他的名字還是自己哼唧隨她心情,大部分時候她被伺候得不差,因為陳祉會根據她的神態或者細節動作來判斷心情好壞,皺眉就是不太樂意,蜷起腳尖就是比較舒適,說不要的話是要,真的不想要的話會直接拿腳踹他。

    “可,可以吧。”南嘉顫顫巍巍,不敢說不,生怕下次他會加把勁。

    “那你滿意嗎?”

    “嗯……”

    “那看在那么多次都滿意的份上,能不能親親它,獎勵一下它!

    說著說著南嘉不知道怎么就踩到腳下一個陷阱,她小臉的溫度迅速上升,“你說什么!

    “就是你所想的!标愳砝^續扣著人,很有耐心地低哄,“親我一下就好,保證不會弄到你嘴里!

    病房里淡淡的消毒水味被排除在外,更多的是皂香和糜麗的氣息。

    洗過了所以問得坦然,也沒有很期待,拒絕很正常。

    南嘉小聲詢問:“親一下之后我可以走了嗎!

    “不親也可以走。”

    沒有非不可的意思。

    南嘉迅速在大腦里過一遍,只是親他一下,也不是不能接受,她慢慢蹲下來,由于腳下站的地方有積水的緣故,小手一不小心拍到他,不輕不重的一下剛好打到頭。

    陳祉沉聲低哼一聲,感覺命都要落她這兒了,“周嘉禮,你想干嘛!

    “不好意思,腳踩滑了!

    “……”一句話差點搞她臉上。

    她要是好好親一下就走倒也罷了,偏磨磨唧唧的,陳祉從未感覺時間這般難熬,又不好真的去摁她腦袋,免得沒掌控住。

    “為什么是檸檬味。”南嘉懵懵問,也不知是嗅到他手邊還是什么。

    “出去吧!

    “不親了嗎!

    “不用了!

    南嘉一愣,他不讓,她反而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唇際小心翼翼擦過,氣息縈繞上去,“為什么啊!

    二十秒后,她被不客氣地攆出來。

    “陳祉!蹦霞闻拈T,那邊沒動靜。

    她真的沒搞明白為什么是檸檬味。

    應該是盥洗間里洗手液的味道,檸檬橙花混雜著自然脂皂香,都不是昂貴的香料,可在這陌生的病房環境里,在那時候嗅到那樣的氣息,有種莫名新鮮感。

    南嘉本想等他出來后再細問,里頭的人卻遲遲沒有動靜,她沒耐心等下去,去那邊病床休息了。

    身邊多個他莫名安心,沒一會兒昏昏睡過去。

    陳祉洗完出來,日頭照過簾幕,長斜三角的光落在床褥上熟睡的人。

    他懷疑她剛才是故意使壞。

    想捏她臉頰把人捏醒。

    又沒舍得。

    只碰了碰耳際的發。

    陳祉注視她很久,熟悉的五官就在眼前,鼻尖小巧,睫毛卷翹,睡著的模樣格外文靜,青絲鋪散,宛如一幅美人圖,每一筆都是巧奪天工的真跡。

    他用手機拍下她的照片。

    終于有一張完整的照片了。

    陳祉出去時,許管家已經等候多時。

    “少爺,周老板來了!

    第56章 駁頭鏈 我都把她讓給你了

    這層樓不放外人,能進來的都是熟悉的人。

    陳祉正要過去時,又停住。

    風塵仆仆趕了一夜,剛才又在洗手間被她撩成這樣,沖洗后,衣著不似平常那般平整。

    陳祉說:“給我準備一套衣服。”

    許管家上下把人打量了下,“現在嗎?”

    “你什么時候這么多廢話!

    “好的。”

    許管家從來不會讓少爺再質問第二句。

    通常情況,連第一句都不敢出現,作為優秀的管家,要做的就是百分百貼合雇主心意,剛才之所以多問一句,是因為見陳祉并沒有到見人換衣服的地步。

    襯衫稍微皺了一些,算不上很正式,但見周今川的話本該夠用。

    許管家吩咐去辦這件事,自己則親自去和周今川通知一下。

    醫院這層樓沒有專門的待客廳,又站滿保鏢,周今川在走廊盡頭等的人。

    隔得很遠,看見那位周老板后,許管家突然醒悟他們家少爺要換一身衣服的原因。

    是要將人比下去嗎。

    是男人這刻在骨子里的勝負欲作祟。

    周今川又被晾了一會兒,晾到天完全大亮,病房里的兩個病人應該起來了,他沒有探望的機會,只是一味地等待。

    他站在窗口,頂級私人醫院的視野奇佳,靠山靠水風景宜人,在物質這一塊,陳祉不論對己還是人,都是用到極致。

    “周老板,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就在身后。

    周今川回頭。

    他今天穿的藍灰色調薄西裝,商務型的,不是為了刻意收拾,隨常也這樣穿,而眼前這位就比他正式多了,沉黑色長款西服式外套,白衫黑褲,領帶夾,駁頭鏈,晚宴級別的行頭。

    不過并沒有顯得刻意,挺括修身的長外套是披在肩上的,撐起的寬闊輪廓利落又隨意,下擺剛好到長腿中間,呈微起的弧形,過來時隨步伐瀟灑晃動,他單手抄兜,另一只裸露在外的手指只有一枚鋼戒的裝點,折射出的一縷日光,異常刺目。

    如此隆重又從容地登場現身。

    旁人興許看不出來,周今川和這太子爺不陌生,又怎么會察覺不到,對方咄咄逼人一決高下的氣勢,以及空氣里彌漫的這股自他過來就莫名其妙升起的硝煙戰火味。

    周今川坦然淡笑,“陳少!

    剛迎過去,喉嚨就被一把巨大的力道扼住。

    陳祉眼角瞇起淺薄的冷笑,臂膀的動作巨大沉著,平靜地將來不及抵抗的周今川錮死在冰冷的墻磚之上,力道快速而狠重。

    周今川只來得及干咳兩聲便被壓死所有的嗓音,包括呼救。

    他沒有呼救的必要,這里到處都是陳祉的人,他想動手并不需要親自來。

    看周今川閉上眼睛,呼吸中斷卻毫無掙扎,一副認不認命都隨意的模樣,陳祉猛地抽開手,面無表情地睨去,論身形他要高出一些,氣場也無比凌厲,可周今川不為所動,越泰然自若越有無形的殺傷力。

    陳祉不耐煩開門見山:“那個人是誰!

    “哪一個!

    “你就別裝了!

    聰明人不打啞謎。

    周今川知道陳祉有備而來,調查出什么來,無需揣明白裝糊涂。

    陳祉咄咄逼人,“當初把她丟去西伯利亞,現在呢,又想丟去哪里?”

    周今川瞳孔一震:“什么西伯利亞?”

    “給你的好姨媽留了一條性命,她卻沒有告訴你嗎?她的中介所不僅倒閉了,她和員工們也會面臨入獄之災!标愳碚f,“賺黑心錢,協助偷渡,非法移民,這些夠她待一輩子了!

    “……嘉嘉什么時候被送去西伯利亞的?呆了多久?”

    周今川的反應說明,他確實不知情。

    可這不重要。

    陳祉冷笑:“怎么了,你還想給她解釋嗎?再解釋下你當年是為了保護她才把她送走沒想到害她吃了更多的苦頭。”

    陳祉不是想幫他們梳理關系,他只是要周今川難堪悔恨,所謂為她好,反而給她造成更多的傷害。

    周今川恍惚,沒有解釋的想法,如果他想解釋的話,那七年前就應該告訴她,但導致她去西伯利亞并不是他的意愿,她留在那邊時,他一無所知,也無能為力。

    他們展開少有的通話時,她是在莫斯科,他以為她一直都在莫斯科。

    當年陳祉不知情,現在不想磨嘰一分鐘,“趕緊地,告訴我是誰要害她!

    如果周今川交代清楚,如果他們聯手的話,只要人還在港島,那就沒有活過第二晚的可能。

    陳祉這邊不是不想抓,是壓根不知道肇事者的身份,交通系統并沒有及時將人攔住,離開繁華茂密的都市區,崎嶇敗壞的老街區更難找人,且人還有偷渡離開港島的可能。

    抓人要盡快,延遲一分鐘就給對方一分鐘逃離的機會。

    “我也正在找!敝芙翊ū荛_了他的回答,嗓門因為剛被勒住,斷斷續續的,“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受到危險!

    “你在搞笑嗎。”

    對方現身挑釁,他還在癡人說夢。

    “既然我們初衷是一樣的,你應該信我!敝芙翊ㄕf,“我也相信你,在沒抓到人之前,會保證她的安危!

    “七年前你不肯說出她的下落,七年后你不肯說出危害她的仇家是誰!标愳砣^攥緊,若不是竭力克制早就揮了上去,“周今川,你到底在想什么!

    和陳祉呆在一起每一分一秒都可能有人身安全之憂,剛才鎖喉是試探,那么下一次未必不會玩真的。

    可周今川永遠是如沐春風的模樣,這些年日復一日掛在英俊面容上,只是這次笑得略顯乏力,“把這個人交給我處理,你只需要保護好她。”

    他不是在和陳祉商量。

    是告知。

    是和七年前一樣,陳祉就算把他蹦了,他也不會說出歹徒的身份,陳祉除了把這項任務交給他去做,別無他法。

    可今時不同往日。

    陳祉知道周今川是在乎南嘉的,那么他不愿意合作抓人,只有一個原因,他們之間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想要親自解決。

    “這個人,和你們周家是不是有過什么勾當。”陳祉唇際一扯,“應該不是親戚吧?總之是對你比較重要的人。”

    周今川不說話。

    “你不說沒關系,他留下了血跡!

    “那你們可以根據血跡去找人。”

    原本寄托希望于血跡,周今川這句從容的話,讓人不禁懷疑,那血跡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我告訴你!标愳碚f,“如果她有事的話,別說你了,你所有在乎的親朋好友,她什么下場,他們就是什么待遇!

    既然周今川不說,那就一網打盡。

    他自己不怕死,那他的父親母親還有親妹妹呢。

    其中必然有因果聯系。

    “你放心,她不會有事,那個人,也有在乎的親人。”周今川很平和,“和我們一樣!

    這就是肇事者沒有傷及到南嘉性命原因,大家都一樣,親人和愛人就是軟肋。

    但他們之間,仍然是存在沒有了結的仇怨的。

    “還有人比她更重要嗎?”陳祉忽然問。

    他已經知道,當初周今川死都不肯說出她的位置是為了保護南嘉,她已經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如今面臨危險,周今川又為什么有其他顧慮。

    那個歹徒究竟牽扯到誰,比她還要重要。

    “別問了。”周今川笑笑,并不擅長說謊,“我會處理好的。”

    “你是覺得我查不出來嗎?”

    周今川搖頭,他并不覺得,但他會在這期間盡全力阻止。

    “信我一次好嗎,陳祉。”周今川說,“我都把她讓給你了,你最后給我個體面!

    已經劍拔弩張的地步,彼此談話不必拐彎抹角。

    陳祉冷笑:“讓?你是她什么人輪到你讓了?你又什么時候讓了?你真正讓的話,不應該是七年前就告訴我她的位置嗎。”

    “七年前。”周今川平聲,“我不信任你。”

    “現在呢。”

    現在是不一樣了嗎,七年前他們確實年少輕狂,周今川不知道陳祉的意圖,陳祉越是逼問,他越會把陳祉當做敵人。

    現在其實也一樣,只不過別無選擇。

    周今川只說:“現在麻煩你替我照顧好她!

    陳祉攥拳,青筋突兀跳著,這人未免太狂妄自大,又是“讓”又是“替”的,憑什么?

    “她以前吃了很多苦。”周今川說,“我們家氛圍不好,很多地方苛待了她,尤其是剛來的時候經常被欺負,有時候連熱乎的飯都吃不上!

    周家母女倆對南嘉的態度,陳祉來送彩禮時就能看出來。

    但從前的種種細節,只有周今川最清楚。

    陳祉:“你們家不至于窮到不給養女吃飯的地步。”

    “她是我父親帶回來的,母親和妹妹剛開始以為私生女,從頭至尾都不喜歡她,表面假裝客氣,背地里唆使她干活,給她吃傭人剩下的飯菜,父親到現在都不知情,我也是后來知道的!

    周今川說:“她當時瘦得一身骨頭,我讓廚房給她做了夜宵送過去,她怕下毒,掀翻兩次,后來我親自敲門過去,當著她的面試吃她才肯接受!

    “她其實挺愛哭的,白天滿身刺,到晚上就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哭,我知道她想她爸爸媽媽了!

    “她落到那個地步,是我們家造成的,我剛開始盡量補償她,把她當做親妹妹疼。”

    但是。

    她不是妹妹,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正值青春期的悸動太明顯了,也足夠致命,他們的人生仿若捆綁在一塊兒,彼此信任彼此依賴。

    而他們,不可能有未來。

    必然要掐斷源頭。

    怎么掐呢,用什么人掐呢,是他曾經偽裝走過的花花草叢,還是白思瀾。

    周今川平和淡笑,繼續講她是個多么愛哭的小女孩,完全是大哥哥的語氣,沒有挑釁沒有拿喬,他在給陳祉說一些,對方不知情的內容,只是想讓他多了解她一些,對她好一點。

    他剛才說的讓和替,都是真心實意的。

    是實實在在地,讓出去的。

    最開始的南嘉無依無靠,那些枕著濕潤的枕頭和被沿,睫毛緊閉,淚珠凝掛,被人欺負,辱罵,餓著肚子,過度思念雙親的夜晚,夢魘纏繞的夜晚,是周今川給了她依靠。

    十二歲到十六歲,這四年,是無人能敵的四年。

    所以。

    哪怕周今川冤枉她,她仍然給周今川至高無上的豁免權。

    沈泊聞這烏鴉嘴說的不錯。

    周今川如果想的話,其實陳祉是沒機會的,他拿什么和他們的青梅竹馬抗衡,一身壞毛病臭脾氣,秉性惡劣玩世不恭,惹她討厭那么多年。

    “我希望你好好對她。”周今川說,“否則!

    他整理剛才被陳祉弄亂的衣領,沒有后文,仍是那般斯文儒雅模樣。

    否則什么呢。

    這人像一個拆不掉的定時炸彈。

    他甚至都不打算去和南嘉解釋,告訴她七年前的真相。

    而就算如此,陳祉和這樣的周今川在南嘉心里排位的話,都未必比得過。

    現在的她對陳祉刮目相看,對他有好感,甚至是因為小貓小狗。

    病房里。

    已是早餐時間,Vera給買的早餐占據一整張方桌,南嘉邀請他們兩個管家一起來吃,兩人都沒有動。

    勸到后面她佯裝要生氣,他們倆才過來勉勉強強吃一些。

    陳祉來的時候,南嘉正往門口走,看見熟悉的人影,雙眸微微亮了下,加快腳步過去,“你去哪兒了啊,我正要找你呢!

    他聲音滯后片刻,“找我做什么?”

    “還能做什么,你一晚上沒合眼,現在連早飯都不吃了嗎!彼瞿,“你在西伯利亞吃的什么?那里的東西是不是特別難吃,魚肉腥得想吐!

    食物非常單調,烹飪方式就那幾種,吃不到國內八大菜系,沒有米其林,每周吃一次番茄披薩算改善伙食。

    南嘉在想他這個大少爺是不是吃不消。

    陳祉沒說話,抬手覆上她巴掌大點的面龐,虎口托著她的臉頰,沉眸一瞬不瞬地注視。

    那地方待得確實不適應,但他才待幾天,她呢,背著冤屈,遠在異國他鄉,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愛人,待了快兩年,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堅持的。

    看他不回應,一直在看她,南嘉抬手亮出一個奶香菠蘿包,另一只手里握著半杯草莓奶,“你想吃嗎?”

    “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給你拿!

    “不用。”陳祉喉骨間溢出兩個字,輕輕摟過她的腰際將人往前面帶了帶,低頭親她的額頭。

    很輕的一下。

    沒有像之前那樣深吻下去。

    他終于要意識到。

    再多的吻做再多的愛好像也不能完全宣示主權,她是自由的,個體的,她的人和她的心都是獨立自主的。

    可他還是,想吻她。

    薄唇覆著她的眉角,呼吸沉重。

    “陳祉。”南嘉正要舉起菠蘿包的動作一頓,小心翼翼提醒,“有人,被看見了!

    她揣著不好的預感回頭。

    那邊的正廳,剛被她叫來一起吃早餐的Vera和許管家都在,還有小喬,三個人都是站著的,手里的筷子插了個叉燒包。

    Vera和許管家目瞪口呆忘記咀嚼,小喬沒忘記吃,一口把包子塞入口中,含糊提醒:“沒事,我們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Vera和許管家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有樣學樣說這么一句。

    陳祉覷他們一眼,不慌不忙給懷里的人轉了個身,寬大的身形將她完全蓋住后,他繼續完成剛才沒完成的事情,低頭親一遍她的眉角。

    南嘉沒有掙扎。

    隱約感知到他的吻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樣,摻雜著部分壓抑情緒。

    “你怎么了?”她想他是不是熬夜太久太疲乏了,不由自主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間,“太累了嗎!

    “沒有!

    “你剛才做什么去了?”

    “隨便看看!

    “你是不是太擔心了!蹦霞我詾樽约翰碌搅,“外面那么多保鏢,不會再有事的!

    “嗯。”

    “那去吃飯吧?”

    “好!

    南嘉帶著他一起過去。

    Vera和許管家早就放下手里的早餐,規規矩矩站到一側。

    “你們繼續啊。”南嘉招手,“這么多呢,我們吃不完。”

    他們兩個沒動。

    南嘉不由得好笑,推下陳祉。

    陳祉沒有說話,抬手示意,他們兩個會意過來繼續用餐,只是動作比剛才小心很多。

    陳家沒有一同用餐的規矩。

    陳家管理不苛刻,但這些年來,大家都養成習慣,打工人拿著既然比外面高出幾倍的高薪和福利,就不會越軌。

    不止是他們。

    連小喬吃的動作都變慢了,陳祉周身上位者位高權重的氣場太重,且他不是良善的企業家,是無法無天的二世祖,不茍言笑時哪怕陪伴多年的管家也恭敬地不成樣子。

    “這個蝦卷挺好吃的!蹦霞我贿呎f,一邊給小喬遞過去一個。

    小喬吃東西不方便,南嘉正要親自過去遞到嘴邊的時候,Vera在旁邊接過來,幫忙照顧了下。

    “要不在醫院多住幾天吧,我怕你自己回去后沒人照顧!蹦霞嗡伎,“要不來我這里也行!

    “不,不了!毙踢B忙拒絕。

    之前去半島別墅是因為陳祉不在家。

    他回來了,她實在沒那膽子打擾。

    “維港有個平層,方便的話去那邊住!标愳砗鋈徽f,“有配兩個阿姨!

    小喬后知后覺大少爺是在和她說話,疑惑地“啊”了聲。

    “送給你的!彼f,“謝謝你救了她。”

    “不用,舉手之勞而已!

    小喬受寵若驚,維港的平層那不得好幾千萬,南嘉之前給她買衣服和包包,推拒好幾次實在推不掉,膽戰心驚地收著,結果好閨蜜的老公出手更大方,直接送房子了。

    “他送給你就拿著吧,這邊房租蠻貴的。”南嘉笑著勸,“還能節約很多通勤時間!

    光靠小喬一個小姑娘,在港島打拼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頭來。

    且這是她應得的,當時的局面本就危險至極,小喬是拿命賭。

    這倆夫妻,出手一個比一個闊綽,包包衣服就算了,現在直接送房子。

    小喬哪好意思接受,正想找理由拒絕,看陳祉面色沉著,實在難以鼓起勇氣再和他說話,默默低下頭。

    這位少爺好像除了面對南嘉,其他時候都是生人勿近。

    給小喬這邊安排妥當,南嘉放下心,她自己的情況根本不需要住院,過一晚上就辦理手續出來了。

    在回家之前,她想去療養院探望外婆。

    “現在嗎?”陳祉問她。

    “嗯,我自己去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他沒有扔下她一個人過去的道理。

    這些天太過疲乏,坐上車后,他靠著后椅背微微闔眸休憩,意識并不完全消退,胳膊帶過中控臺,攥著身側人的手心,時刻感受她的體溫。

    陳祉問:“怎么突然想去探望外婆了?”

    “做夢夢到她了!蹦霞螞]解釋實際是夢到了媽媽,“希望她能和上次一樣,待見我就好了!

    “她為什么不待見你?”

    “外婆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小老太,她不喜歡我爸,連帶不怎么喜歡我,總說我媽明明有嫁入豪門的機會卻被我們連累!

    陳祉睜開眼睛,困意消散。

    南嘉側靠過去,玩他衣襟上的貝母胸針和駁頭鏈,小指興致勃勃拆著,“今天什么日子,你穿這么正點!

    “沒什么。”陳祉浮躁壓不住,長指松開領口第一枚紐扣,深諳再怎么偽裝出的斯文,遠遠不及周今川天生好脾氣的溫雅。

    他把外衣隨手一折,往后頭扔去。

    “怎么脫了。”南嘉問,“不是挺好看的嗎!

    “好看嗎。”他懶懶問,反握住她的腕,“那晚上你來脫。”

    第57章 綠寶石 你一封都沒給我寫過

    南嘉本來把玩駁頭鏈的小手突然停頓,腦海里迅速過一遍他剛才的話。

    是讓她來的意思嗎。

    “也,也行吧!蹦霞螞]拒絕,“就一件外套而已!

    “你睡覺只脫一件外套嗎?”

    “……”

    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樣嗎。

    南嘉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爪子,紗布已經褪了,手心涂了一層薄薄的藥,仍然不太自在,坐立難安,幽幽反駁:“我手受傷了,不方便。”

    “不是信誓旦旦說小傷沒事嗎。”陳祉好整以暇看她畏畏縮縮的小模樣,“怎么現在又不方便了!

    薛定諤的不方便。

    她覺得是小事的話就是小事,在他這里也可以說不方便。

    她振振有詞:“我這不是怕把你的衣服弄皺了,多浪費。”

    “沒事,你燒了我還夸你心靈手巧!

    忘了這茬,大少爺富甲一方,豈是這點小錢就能糊弄得了的。

    不等她冥思苦想其他理由,陳祉很有功德性地退讓一步:“鬧著玩的,不要你來脫!

    南嘉情不自禁松了口氣,早說啊,害她剛才白擔心一場。

    她連自己都沒研究明白,哪有閑情去研究他的衣服,且他這人她最了解不過,沒準解著解著就干柴烈火了。

    “我們家寶寶手受傷了!标愳砟眠^細藕似的手腕,“怎么可能舍得讓你幫忙脫。”

    “嗯嗯!

    “寶寶幫我拉開拉鏈就好了!彼f,“這個簡單!

    “……等等。”南嘉瞬時頓住,“哪里的?”

    虧她問得這么細節,既然如此,陳祉調侃的性質更濃了。

    “還能哪里!彼走^去,笑得惡劣,“當然是寶寶要用的地方!

    “你……”南嘉啞口無言。

    他給她講了一個多月的童話故事。

    見面后終于不用偽裝了。

    到療養院,兩頰紅成小番茄的南嘉跟在他的身后,磨磨唧唧挪著步。

    陳祉理所當然牽她手過去,沒有招呼,江院長沒提前來接應,只有前臺的護士過來接待。

    “已經通知我們院長了,他很快過來。”

    江院長過來之前,南嘉找主治醫生了解情況。

    外婆近期狀況好轉一些,只是屬于偶然性的,大部分時候仍然瘋瘋癲癲,或者沉默寡言,比起其他的老年癡呆,她是較為有活力的那種。

    南嘉正想去探望,發現走廊里頭,熟悉的老太太正搖頭晃腦地過來,像是朝她走來,到她身邊后又忽視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什么話,加快腳步。

    后面則是一群追著她走的護工。

    老太太人老力氣不小,兩個護工險些按不住她。

    老太太走出去的步伐靈活,能夠正常的上下樓梯,手舞足蹈的。

    “外婆沒認出我來。”南嘉說,不知道該不該慶幸。

    “她看見你了。”陳祉說,“又走了!

    和南嘉擦肩而過時目光遲疑一會兒,之后繼續沉浸在她自己瘋魔的世界里。

    療養院收養不少德高望重的老病人,還有一些集團老總來這養老,大部分人的狀態是病懨懨的,偶爾坐在輪椅上由護工推著散散步,很少像外婆這樣,四處亂躥,護工追她都得用跑的。

    南嘉撇下陳祉,跟外婆出去,看見人正蹲在一顆樹前,手里攥一個鐵勺子,當做鐵鏟子似的顛來復去。

    護工圍站在旁邊不敢有大動靜,怕下一勺的泥土會潑她們臉上。

    老人家一邊刨土一邊念念叨叨:“我都說這地下有寶石了,你們怎么就是不信,我現在就挖給你們看看!

    嫌棄勺子太小,她干脆把勺子一扔,自己往地上一坐,吭哧吭哧地挖起來。

    護工終于看不下去,怕她著涼有生病的風險,連忙上前阻止拉攏,外婆不樂意,抱著樹干鬼哭狼嚎地喊了起來。

    所有人沒有驚慌失措,習以為常,不敢蠻力把老人家從樹干上脫離,雙方僵持。

    南嘉有過去勸,老人家并不認她,把她當陌生人一樣驅趕。

    “陳少。”一名護士過來通知,“我們院長來了!

    站在臺階上的陳祉聽到后面的聲音,沒有回頭,繼續目不轉睛,怪不得南嘉很少過來探望,老人家對她比陌生人還差,手里的土都往她身上扔。

    世上真的有人患有老年癡呆癥仍可以如此有活力嗎。

    早些年,外婆患有心血管,腸胃病變,經過治療后慢慢痊愈,身體恢復良好,唯一治不好的是全球難題阿爾茨海默癥,認知功能出現嚴重障礙,但實際情況是腦電圖a波并無明顯減少,沒有失語,視力空間,行為損害,大腦皮層和海馬體萎縮也不及其他患者嚴重。

    醫生只好給出多項病情判斷,還伴有精神類疾病,開出藥物一同治療。

    “陳少。”江院長來到身后,頷首招呼,“好久不見!

    日光燦爛,陳祉瞇眸遠眺一片綠蔭樹,漫不經心開口:“你和方清喜女士是什么關系!

    江院長略顯滄桑的面孔僵硬。

    有時候果真得避開勢頭太足的人,他和陳家這位小爺沒打過幾次交道,人家就給他調查得明明白白。

    “方清喜女士是陳太的母親。”江院長說,“也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都出身在蘇南的一個小鎮上!

    也許他不該去那家餐館回憶蘇南菜,那天碰巧和陳氏夫婦撞面,南嘉沒有疑心,陳祉的敏銳度和洞察力太高,何況在此之前,外界就有他這個江院長和妻子婚內不和的傳聞。

    也許陳祉是想為江朝岸調查他是否有外遇,結果不小心查出的,是他很多年前的紅顏知己,不是旁人,正是南嘉的母親。

    江院長此時很平靜,他知道自己身份一直都很可疑,那個年代的高材生,拒絕出國深造,拒絕留在家鄉,卻委身于江家做贅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為了錢,事實也是如此,只是要更詳細些說的話,他是為了研究資金。

    陳祉輕飄飄睨了眼:“她母親的死和你有關系嗎!

    是詢問語氣,意味著陳祉并不覺得牽扯到江院長,否則他肯定第一時間就上門。

    只是這個人身份太可疑。

    “她去世的最開始,我就在調查。”江院長說,“可惜始終沒有線索!

    兇手當場被捉拿歸案,正常入獄走程序,有作案動機,這還能怎么調查?可這事太順利,順利到讓人蹊蹺,這背后真的沒有其他始作俑者了嗎。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老人家了。”江院長看向那邊鬧騰的老病人,“她是現場目擊證人,是最清楚自己女兒怎么死的!

    可惜老人家的病遲遲不好,神志不清,胡言亂語。

    江院長這些年為她的病四處奔波,搞了不少研究,他的身份和江家的背景,替他掩蓋住真正目的。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方清喜查清真相。

    他們是很多年的同學,好友,她也是他暗戀多年的初戀。

    他為了她遲遲未婚,也為了她匆匆結婚。

    陳祉沒有懷疑。

    江院長所說,和所了解的都是吻合的。

    江院長和妻子貌合神離,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妻子拿他救死扶傷的身份樹立形象,他用江家的資金做研究,各取所需,互不干擾。

    “當年那個小偷,口袋里有港幣。”江院長說,“他一定是受人驅使的,這個人就是港島的。”

    這一點是他的猜測,畢竟那小偷四海為家,兜里有什么都正常。

    陳祉問:“那你現在有進展了嗎?”

    “沒有!苯洪L皺眉,“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老人家有一天,竟然說是她害死了女兒!

    本來已經篤定方清喜的死是小偷造成的,小偷是別人指使的,可患有老年癡呆的老人家某天忽然清醒地來了句,是她害死閨女的。

    所以她瘋了。

    半真半假的瘋,她不愿意接受事實,不想別人知道真相,陷入瘋魔,這些年更是稀里糊涂地過。

    難不成,是她在混亂中推女兒下樓的嗎?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就沒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如果真是她害死的話,她應該不是這樣子!标愳矸穸。

    “陳少為什么這樣說?”

    陳祉沒給江院長透露太多,讓人好生照看,其余的不用管。

    看外婆對南嘉的態度就能看出她是否真的害死過方清喜。

    如果是真的話,她對南嘉不應該這樣兇狠,至少是懷有愧疚之心的,實際情況卻是,她要么把南嘉當陌生人,要么認出南嘉后對她惡語相向。

    南嘉被砸了兩個泥團后灰溜溜地避開,護工怕病人惹事,強行把像個不知事小孩的外婆帶回病房。

    “你非要去湊熱鬧。”

    陳祉來到她跟前,抬手撫過她鬢邊碎發,指腹替她一點點擦拭臉上的痕跡,她像個淪落街頭的流浪小孩,本該皙白的面頰灰撲撲。

    此時似乎能理解,周今川的地位為什么不一般。

    南嘉父母離世后,剩下的親人只有外婆,可外婆生病了,且不喜歡她,朝她身上吐口水扔泥巴。

    她當年只有十幾歲,就這樣熬過來了。

    當初他們都說她性子堅韌,只有周今川說她是個愛哭的小女孩。

    她呈現給他們的,是不同的模樣。

    “外婆越來越財迷了!蹦霞巫约嚎床灰姡S意摸了下,反而把臉上的泥灰涂抹開。

    陳祉尾音上揚,“怎么?”

    “她說這里有棵樹下埋著一顆綠寶石,挖出來可以賣很多很多錢!蹦霞握f,“但這個樹根都快被薅禿了,也沒看見有什么,別說寶石,連個石頭都沒有!

    “也許不在這棵樹下,在其他樹下!

    “你怎么會相信她說的話!蹦霞尾唤。

    “你家院子里是不是種了樹!标愳碚f,“沒準她以前挖到過寶貝!

    人做夢會做自己認知以內的,精神病人瘋魔言語,也是依據事實再胡編亂造。

    南嘉大腦有些空,“你怎么知道我老家是什么樣子的?”

    “那邊一直有人打理!标愳硌院喴赓W。

    南嘉在蘇南的家是個小鎮子,房子賣不出幾個錢,所以一直沒賣,父母離世后,她被周家接到港島,外婆也去療養院,那房子早就荒廢了。

    陳祉讓人打掃的原意是替她照顧外婆,原先老人家在蘇南住著,時不時鬧著回家,那少不得要把房子拾掇,再配幾個家政照顧。

    這些年家政沒斷過,有人打掃,房子就不會荒廢。

    請家政要不了幾個錢,不過對于日理萬機的他來說考慮到這個層面,算很難得了。

    南嘉沒多想,繼續抹臉頰的灰,“江院長剛才來了嗎,怎么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嗯,他忙!标愳砟贸鍪謾C,“別動,給你拍幾張照片。”

    “現在嗎?怎么突然要拍……”

    南嘉話沒說完,照片已經被他拍下來了,一看,自己的兩頰被涂抹成兩團泥灰的花貓臉,下巴和額頭都有,她叫了一句:“陳祉!”

    看似給她抹泥,實際偷偷使壞。

    “刪掉!

    “不是挺好看嗎?”

    “你討厭,快刪掉。”

    陳祉沒動,反而將撲過來的人抱在懷里,南嘉很靈活,不想給他抱的話像個亂躥的小貓,三兩下鉆他后面,一不留神往他后背一跳,妄圖奪手機,“刪掉,快點。”

    陳祉扶她腰際,“我刪,你別掉下去!

    “我看著。”

    陳祉調出相片,刪除那張小花貓臉,后一張照片跳入視野里。

    南嘉目不轉睛,“這不是我睡覺的照片嗎,你怎么老是偷拍我!

    “那下次我拍的時候拿個喇叭通知你!

    那張拍的還可以,她就沒有要求刪掉,繼續靠著他的后背,不滿低哼,下次得防著他,免得做偷拍的事。

    “小氣鬼!标愳淼愂觯熬徒o我留一張照片!

    “那我人都在你眼前了,你留照片干嘛!

    是這個理。

    但是還想留著。

    他們連合照都沒有。

    登記處的證書只是一張紙,拍照環節被他們跳過了。

    婚禮也不知什么時候。

    一開始陳祉答應她不公開,現在問她婚禮,忙于舞團的她,大概率會拒絕-

    演出將近,南嘉不敢怠慢,回舞團繼續練舞,陳祉沒勸她,他自己也有工作要做。

    兩人忙得晚餐都是分開吃的。

    晚八點多差不多忙完,芭蕾舞劇沒有臺詞,可表情動作耐人尋味,南嘉把前輩們的視頻一遍又一遍地翻著。

    陳祉帶醫院給開的藥膏過來。

    她盯筆電屏幕太入迷,沒注意他到來。

    他拿起她的手腕,用消毒棉簽細致地抹上去。

    “你的手不能碰水的話,那待會洗澡怎么辦?”

    南嘉從屏幕前抬眸,困惑,“我又沒殘廢,用左手唄!

    他干脆把她一條胳膊都拿過來,“你就不能求求我,讓我幫你洗!

    “好啊,那你求我。”

    “誰求誰?”

    “你求我!蹦霞卫^續看屏幕,一點都不掉入陷阱,“不求我就自己洗!

    “周嘉禮!

    “我數三秒!彼龥]看他,實則主權拿捏得死死的,“三,二,一!

    “好,我求你!标愳戆阉幐嚯S手一扔,英眉蹙著無可奈何,“還是你厲害。”

    她得意洋洋地抿著唇角,合上筆電,張開雙臂,“那抱我過去!

    陳祉俯身摟過她的腰際,嬌嬌軟軟的一個人輕得很,單手就拎起來,往懷里靠攏,另一只騰出的手不輕不重打了下她的臀,“真有你的。”

    南嘉小臉黑線:“陳祉!”

    在她發火之前,陳祉已經將人抱進盥洗室,橢圓形浴池蓄滿溫水,澆了精油和新鮮的薔薇花瓣,起泡器吹了一層的白沫泡泡,騰騰熱氣上升浮空。

    南嘉的鞋落外面,人就在他懷里,不一會兒,地板上就落了一層衣物,現在剝她越來越熟稔,比她還要快。

    把人放進去后,陳祉有意抬起她的手,不讓碰到水。

    “干嘛那么矯情,碰一下也沒關系,我以前經!蹦霞螡M不在乎,這邊說著,就想把手沒過池中。

    陳祉及時抓住她的腕,眉間染著犀利,“那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現在不一樣嗎?”

    “不一樣了!彼f,“現在有人在乎!

    “以前也有啊!彼呛菓痪浜螅瑲夥漳涿罾湎氯。

    似是想到什么,她輕咳一聲后,乖乖閉上嘴,手也不亂動,人也不撲騰,老老實實靠著池邊。

    “怎么不說了。”陳祉平靜如止水,“以前誰在乎啊!

    “……沒誰。”

    “說。”

    “陳祉……”她越來越心虛,“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說。”陳祉饒有興致地捏了捏她下巴,“沒關系,說誰都是你的自由!

    “真的嗎!

    “嗯,都是過去的事了!

    南嘉斟酌一下,她要是不說的話他會不依不饒,只好把本來要說的名字換個稱呼:“我哥啊。”

    即使如此,陳祉太陽穴仍然突兀地跳動,額前漆黑碎發沾著些霧氣,唇際漾起弧度,和壓著陰鷙的下耷眉眼南轅北轍。

    扣子松大半,衣角被池水和泡沫沾濕,白襯衫勾勒著精壯臂膀動作間的線條,他給袖口折起來,冷白腕部沒過池間,浮起時幾片粉白薔薇花覆蓋手背,接觸水溫的鋼戒吸熱,繼續向他的無名指傳遞偏熱的溫感。

    無聲無息的。

    南嘉不明所以,是他讓說的,不說逼著說,說了又不樂意。

    “陳祉?”她小心翼翼靠過去,手剛要撐過池邊,被反應更快的他擋住了。

    陳祉平靜淡漠,“說了手不要碰水。”

    “你怎么不說話!

    “說什么!

    “隨便說點什么吧,你一直不說話我有點別扭!

    “困了!

    “哦……”她若有所思點頭,簡單洗了下,“那我們早點休息吧。”

    “好!

    陳祉看她從池中出來,她習以為常,沒有遮遮掩掩,通體蓮白柔滑,軟腰長腿曲線有致,天生就有狐媚的底氣。

    他慢條斯理扣住了,沒讓她繼續走,熟悉的動作讓南嘉后知后覺,“你剛才不是說困了嗎?這幾天你都沒睡好,應該很累吧!

    “嗯,剛出差回來,很累。”他點頭,揉皺襯衫墊下去,“不過再累也能滿足寶寶的胃口。”

    昨天基本一點沒睡。

    上午陪她去療養院,下午回總部。

    更別說在外忙碌的這段時間,東奔西跑的,行程都排滿了。

    青筋凸浮的臂膀比她小腿還粗,最上方浮著一層紋身,之前光線昏暗,她不大注意,這次看清晰了。

    沒有規律章法的紋身,像雜草叢生的荊棘。

    力量感十足,看得人退縮。

    陳祉把人抱到盥洗臺上,沒有任何動作。

    他透過鏡子看著那對皙白對稱的蝴蝶骨,柔腰,還有若隱若現的側面,舞蹈演員的比例比黃金比更夸張。

    港舞的選拔標準是按照俄派系的,她這樣的首席要求更嚴格,他指骨覆著她的后背,垂眸去吻她的天鵝頸。

    知道對血管不好,以前從來不會刻意留。

    可現在很想留。

    最終還是沒有吮了痕,牙齒不中不重地咬出表面痕跡,南嘉明顯不自在,推了他一下,“陳祉!

    他嗓音寡淡:“扶我進來!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表情,明明是相抱相依,卻感覺距離遠在天邊。

    她沒動靜,陳祉自己擴完進去了,合一塊后把人從盥洗臺上抱離,跌入蠶絲被褥,光線大亮,她可以清晰看他眼里的百味雜陳,遍布原始欲和陰霾,以及沉郁,陰天一樣籠罩,可其他地方持續發燒,重的要把人消融。

    他進來后一下子滿滿當當給她堵住了,南嘉推走他,效果甚微,只好低聲嗚咽,委屈巴巴,“陳祉,太多了,出去一點!

    他很清楚,并沒有離開,“那你求我。”

    “你怎么這樣!泵看味歼@樣。

    “一直都是,你不清楚嗎!

    “嗯……我求你……”

    陳祉利落分明的五官背著光難辨神色,不為所動。

    她更委屈,“我不是已經求你了嗎,為什么還不撤走一點!

    “我又沒說你求我就放過你了!彼孟袷窃谛Γ瑢嶋H又極具懲罰性沒輕沒重,“剛才不是很囂張嗎?”

    但在無意中點出周今川之后就慫唧唧了。

    陳祉寧愿她坦蕩而不是現在的心虛,眼睛都不敢看他,他垂眸一遍遍沉重吻她,不放過任何角落,前所未有地,或多或少落痕,像是記上他來過的證明,到最后他虎口卡過她的后頸,讓她睜開眼睛好好看收尾,看清楚是誰在發瘋占據腹地,跪在那雙晶瑩眼底的又是誰。

    要她看他,只看他,要她臣服,歸屬,要聽她低軟叫他的名字?蔀槭裁,距離是負的,卻感覺她離他那么觸不可及。

    天蒙蒙亮,南嘉感覺命好像落這里了,死在他陰影籠罩下。

    半拉的簾幕不全是不見底的墨黑,是藍灰的凌晨,靜止如一副墨畫,她沒看時間,只知道很久很久,被抱去洗完后又折回繼續,來去幾次,她低估他,或者高估他,以為說乏了會很快的,以為最多兩回,以為他會看在她手受傷的份上說話算數,結局她差點想要報警。

    但陳祉確實沒有傷到她的手,他沒有像從前那樣十指相扣,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那張熟悉面孔無波無瀾,全程幾乎沒有說話,連悶哼都沒有,好像面無表情地做了。

    南嘉蜷起,剛歇一會兒,陳祉從側面卡住她的腰際,捧過她的面頰,“剛才我們寶寶吹了!

    “……陳祉!彼幌麓蚱鹁,兩頰和眼尾分不清哪個紅。

    是前所未有的事。

    聽說好像很難達到。

    但她有了。

    “這么想我嗎!彼曀龁】跓o言的小模樣,終于淡笑了下,“也就一個多月不見,看把你給——”

    她抽不出手來,直接拿腳踹他。

    不意外,足心被他反握住,他的手濕漉漉的,像剛從溫池中取出,鋼戒上也沾著潤意,頂上的光亮已經被她適應,從頭到尾沒有排斥過光亮,他也把過程看得清楚。

    “你騙我!蹦霞挝桶驼覀枕頭把自己埋住。

    “騙你什么了!

    “你明明,說舍不得,但是你剛才明明那么兇,我很難受……”她從頭至尾很難受,乏得要命。

    果真就不該信他的話。

    “我的。”陳祉沉默一會兒,指腹刮她微潤的眼窩,“我看看那里是不是傷到了!

    不出意外又挨她一踹。

    他這次沒躲開,踹就踹了,沒什么分量,南嘉并足,蜷起來,背對他。

    “因為這一個多月!标愳韺⑷藫苼砗逯拔乙埠芟肽!

    他從來沒在電話里說過這些。

    每天按部就班和她聊點日常,講點童話哄她睡覺。

    他不會說想她。

    好像這樣就能騙過自己了。

    就能多多少少克制一些。

    可是,還是很難控制。

    除了索取,沒有其他能感知到愛意相通的辦法,做是他抄近道的唯一方法。

    “想我什么。”南嘉聲音都啞了,說起話來不流暢,懨懨的,“你不就只是想……”

    “不是!彼逦胤裾J,抵著她耳際,反復強調,“不止。”

    氣息縈繞得她癢,想躲開,卻怎么都在他懷中。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凌晨在病房洗手間就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感覺你今天有些反常!蹦霞蔚吐曕,“是因為出差太累了還是遇到什么事,你沒和我說!

    “周嘉禮。”

    陳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呼吸像高山墜落的葉,忽輕忽重,他骨節分明的長指,蓋過她右手的手背,“你能不能給我寫封信。”

    她懵然,“什么?”

    “給我寫信!

    要求突兀得她來不及消化,“為什么?”

    陳祉說:“你給他寫了那么多信,一封都沒給我寫過!

    第58章 沃頓綠碧璽 沒辦法,老婆太粘人

    南嘉寫給周今川的信,多得自己不記得。

    可從來沒給他寫過。

    一封都沒有。

    一句話都沒有。

    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她對他,從來沒有要說的話。

    剛拿到第一封信的時候,陳祉的第一反應分明是要不論后果的撕毀,只不過聽她說她沒錢買明信片,忍住了,沒真的毀掉毀掉她一片心血。

    可是,他憐憫她之余,也想要她分出去一點筆墨。

    就分一點點。

    她都寫到沒錢買信,寒冬臘月地寫,沒頭沒尾地寫,沒有回信繼續寫那么多,給他分一句話不過分吧。

    “給我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标愳斫档捅緛砭筒桓叩囊,“這種就行。”

    薔薇花房一年四季生機勃勃,港島的風永遠溫柔和煦,酒窖里的酒她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勞斯萊斯隨時可以接她回家。

    在這樣的條件下,永遠不缺明信片和筆墨的她,可不可以寫一封。

    陳祉箍著她的腰際,實則指腹和她隔了段距離,她隨時可以掙脫開,南嘉并沒有動,她感覺縈繞耳際的呼吸停滯片刻,空氣氣流也變得不順暢。

    “那是不是太敷衍了!彼f,“那不就是一句問候嗎!

    她不是很想寫。

    明信片都多少年前的東西了,現在很少人會費那精力去寫,她當時寫信不過是迫不得已,別無他法,她聯系不到周今川,也沒有膽量去問他。

    陳祉說:“問候也行,都行!

    “可是我們沒有分別,為什么要這樣寫信!蹦霞螞]理解,“你不在的時候,我不是每天都給你發消息嗎?”

    信息化社會,傳遞非?欤粌H文字迅速,還能配圖片,這不比明信片好用嗎。

    “那你寫不寫!标愳沓谅晢,“一封也行,我不想再看你寫給他的信了!

    不想再做旁觀者了。

    南嘉其實早忘了信的事情,他不在的時候,家里每隔一段時間收到來信,她交給他處理,阿姨從不主動匯報。

    南嘉一頭霧水,“不想看那就不看啊。”

    他攥腰的力道松了,“我想看你寫給我的!

    “我不想寫。”她眼睛和聲音都變得空靈,“寫信是分別后做的事情,我不喜歡分別。”

    她沒搞懂他為什么那么執著于那些信。

    陳祉指尖勾著她的發絲,“所以你是不想和我分別嗎!

    “嗯!

    也……行吧。

    比起她寫信,她說不想和他分別更讓人悸動。

    但是。

    他還是想要。

    隨便寫點也行。

    幾句話也行。

    反正他好糊弄。

    周今川有的,他也想要。

    魚和熊掌都貪。

    外面的天都快亮了,南嘉正想坐起來喝口水,痛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陳祉敏銳察覺,“怎么了。”

    她輕惱他,“你說呢!

    就算這么久不回來,也不能一次性全灌來,多得承受不住。

    陳祉掰過她一只足,“我看看。”

    “不給,你干嘛……陳祉!”南嘉到底是不及他的勁,再怎么退也還是被剝開,剛才就有點紅,腫了,比上次在酒臺上更嚴重。

    陳祉輕捻,“是有點腫,要不要上藥?”

    “不要,走開。”

    “上藥消腫快一些,你不想練舞了嗎!

    如果一直是這個狀態的話,回舞團練舞的她怕是要吃苦頭。

    南嘉小臉順時沉了下去,“都怪你,你這人怎么這樣子,不要再跟我說下次不會了,這種事上,你下次還敢!

    已經預判了他的預判。

    “是我不好!标愳韯e無退路,把兩種藥膏都拿了過來,半跪在她跟前,“以后真的不會了,我不知道你會腫,我以為!

    “以為什么。”

    以為那么多水是很想要。

    知道再說下去不是挨踹就是挨扔枕頭,陳祉選擇靜默,因為地方不一樣,不太方便用棉簽,他凈了手后先將藥膏涂抹在指腹上,要探去時,被她扭開。

    “我自己來!蹦霞涡∧樂浩饳鸭t,目光躲閃,“不麻煩你。”

    “你看不到,會涂歪的!

    她咬牙:“我難道不能憑感覺嗎。”

    陳祉薄唇勾著弧度,輕而易舉將人拉過來,“剛剛哭那么多水噴我手上,怎么現在涂個藥這么退縮!

    “陳祉!”

    “過來,早點涂完,手上的傷也要上藥!

    哄她上藥比哄她給他還要難,可他也很有耐心,像是哄小孩子去掛水,一句一聲地哄著,南嘉的心理防線在一點點降低,從之前要關燈,變成現在這樣,可以把燈開到天亮,可以給他看清所有。

    他在的地方,光沒那么刺眼,反而溫馨舒適。

    南嘉小心翼翼先把手伸出去。

    傷得不重,一天半的功夫,手心已經在慢慢往結痂的方向發展了,陳祉上藥的動作依然很慢,“我們家寶寶怎么上個藥還要哄。”

    他不在的時候,她沒把這個傷口當回事,他一回來,上個藥都要哄個五分鐘才肯伸爪子。

    “誰要你哄了!蹦霞蔚吐暦瘩g。

    “嗯,是我非要哄你。”他涂完手上的藥后,“好了,是個不哭不鬧的乖寶寶!

    上藥前哄,上完藥再哄。

    南嘉羞得想鉆地板下,“陳祉。”

    “怎么了!彼谜韵,“那還能說你不乖嗎!

    “……行吧。”

    反正乖不是貶義詞。

    “那乖乖,抬腿!标愳硌普T,“該這上藥了!

    給她扣了個不哭不鬧乖寶寶頭銜,她不買賬反倒說不過去,南嘉沒有掙扎,代表默認,陳祉攥著一只足,給她對折別過去,更方便涂藥。

    這藥比手心的傷涂得要慢很多,南嘉感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羞赧,“好了吧!

    說話時,陳祉感覺她亂動,“馬上,沒涂勻!

    “不用那么仔細……”

    他仿若沒聽見。

    一點一寸,羽毛一般刮過,引陣陣顫栗。

    “上個藥而已,放松點!标愳砺暫,“我手指都被你夾酸了!

    “陳祉……”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上藥。

    等他幫忙涂完藥后她直接掀開被褥把自己蓋住了,蜷成一小團,隱隱后悔,還不如自己來涂。

    回籠覺后,南嘉一如既往沒看見他,心頭隱隱一懸,什么事值得他這樣忙,兩天休息幾小時就走了,他這樣的人,用不著做工作狂吧-

    下午兩點,前往蘇城的飛機準時降點。

    這塊沒有私人機落點也沒有機場,陳祉的助理備車來航站樓接人,又從高架橋,國道周轉,才到目的地。

    一處蘇式老庭院,白墻青瓦,主樓三層,東邊平層做炊事房。

    正值深秋,兩棵柳葉蘇桂飄香,石榴結完果實,卷葉耷拉,側后方還有文冠樹,玉蘭樹,老氣橫秋,樹干蟲痕點點。

    前來辦事的是陳祉兩名不對外的特級私助,昨晚就帶幾個手下,將這處院落挖了個底朝天。

    “少爺,這是我們上午挖出來的東西。”私助恭恭敬敬獻上一個巴掌大點的小盒子,紅絲絨,一塵不染。

    剛挖出來并不是這樣,里三層外三層被塑料膜包裹,還有皺巴巴的紙巾防潮覆蓋,最后放在一個塑料糖盒中。

    沒有陳祉的吩咐,沒人敢打開。

    陳祉給了眼神后,私助會意,小心翼翼將絲絨盒打開。

    黑色內膽,中古西洋式銅色戒托,包裹著一顆祖母綠切割的沃頓綠碧璽,全凈度色澤,表面光滑,沒有包裹體,個頭非常碩大,約摸35ct以上。

    在場的無不驚嘆。

    這樣破敗的地方,竟藏有一顆只流轉于上流古玩圈的綠寶石。

    貨真價實的鴿子蛋。

    陳祉的猜測沒有落空。

    多年前害南嘉母親去世的小偷,果真另有目的,他要偷的從來不是那點小錢,而是值得他鋌而走險的價值不菲的物什。

    陳祉讓他們合上先保存好,這顆碧璽必然有它的特別之處,碧璽不少見,這樣大又有如此色澤的,放拍賣會上的話可能光起步價就令很多富豪退卻。

    一個窮得揭不開鍋的家庭,為什么會藏碧璽,小偷又如何得知前來盜竊。

    目前能調查的只有兩個方向,一個是等南嘉外婆痊愈,二是查清楚這塊碧璽最開始的歸屬。

    如果早些年查的話,還能找那小偷盤問,可惜他出獄沒多久就死了,使得現在局面變僵。

    南嘉外婆痊愈的幾率也極小,拖延時間越久越不可能,能從她嘴里探出關于樹下寶石的消息已經很難得了。

    那就只能查碧璽的歸屬。

    陳祉敲給沈泊聞一個跨洋電話。

    那邊料到他沒好事,“又怎么了?”

    “我查到她母親去世的一點線索!

    “你怎么越查越遠了!鄙虿绰剢,“你老婆的事,周今川怎么說?”

    “他不說!标愳碚f,“我現在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誰?”

    “紀意歡。”

    沈泊聞沉默。

    陳祉大致講了下。

    紀大小姐是珠寶圈頂級設計師,自創品牌,家里有礦,找她做珠寶鑒定合適不過,且這件事要秘密進行,避免走漏風聲,不能交給外人來做。

    “為什么一定是她,你母親不是也懂珠寶嗎?”沈泊聞問。

    “她最近催生,不想找她欠人情!

    找陳夫人鑒定,她少不得會追根究底。

    只有紀意歡是最合適的人選。

    “那你問紀意歡唄,打我電話干嘛?”沈泊聞不耐煩。

    “我和她不熟,你把她叫回國親自幫我們鑒定下!

    “你在說夢話嗎。”

    “沈泊聞,我這是給你見她的機會!标愳碚裾裼性~,“如果你告訴她是幫她好朋友的話,她會很樂意回來,你們夫妻三年不見,小別勝新婚,我給你創造這么好的機會,你應該好好謝謝我!

    “我謝謝你這個大好人,要我給你磕兩個嗎!

    “不用,還沒過年。”

    沈泊聞氣得七竅要流血。

    “我是為你好,提醒你早點把人接回來。”陳祉說,“不然她外面養幾個小白臉,你只能做小了!

    “……”

    紀大小姐有錢有顏,可不一定要在一棵樹上吊死的。

    “我為什么做小,她喜歡我那么多年,我們有結婚證,她還給我寫過情書!鄙虿绰労鋈黄届o,“我又不是你!

    燦爛明朗的天,空氣陡然冷卻。

    陳祉隨手折下一枝金桂,濃郁的桂花香浸滿指尖,隔著十萬八千里,彼此不見彼此的神色。

    “掛了!

    沈泊聞:“掛掉干嘛,再聊幾句?”

    “時候不早!标愳砝溧停拔乙ソ游依掀畔掳嗔,我又不是你!

    “……”沈泊聞,“你沒給她配司機嗎!

    “配了,她喜歡我去接,不行嗎!标愳碚f,“沒辦法,老婆太粘人,有點頭疼!

    “你頭疼就讓她男同事去接,她多的是伴舞!

    “滾!

    “你也爬。”

    聲音戛然而止。

    這次真掛了,各自忍住把對方拉黑的沖動。

    下機后,到港島去舞團的路上,陳祉困意消散。

    之前接南嘉她正和一個不知名的男同事說說笑笑。

    不認識還能聊那么開心。

    陳祉朝前方特助要了頂黑色鴨舌帽,沒有在車里等,簡單壓下帽沿就出去了。

    港舞因為出事而后來添置的保安團隊,大廳比之前肅穆冷沉,整體灰白色調,陌生人會極度顯眼。

    鴨舌帽和靜謐的步伐,使他更容易引人注意。

    “您好!鼻芭_小姐一看陳祉這架勢,不由得嚇了一跳,“您是……”

    那帽子戴得實在礙事,陳祉隨手拿掉,往后面一扔,跟隨的助理隨即接住。

    “找人!标愳硌院喴赓W。

    之前他們投資團來這里考察過,前臺小姐看他只覺得眼熟,又見后面跟隨的屬下,盡管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下意識判斷為不可招惹的人物,便禮貌詢問。

    “您有預約嗎?”

    這個點,南嘉應該出來了。

    陳祉漫不經心地掃了眼上方大屏幕上的時間,“我在這兒等她。”

    “您可以說一下名字嗎?”前臺禮貌詢問,“我們這邊是不允許陌生人逗留的。”

    特助忍無可忍,“什么陌生人,不認識陳少嗎?”

    作為前臺,竟然不認識舞團的背后投資人。

    前臺一臉疑惑,一旁的老師拿起眼鏡戴上,只一打量,驚慌失措地站起來,“陳,陳少!

    生怕得罪人,前臺老師立刻穿過柜臺,小跑過來,“陳少,您找誰?我們這就叫人出來!

    陳祉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來人,漫不經心應,“我找我老婆!

    “?”老師一愣,“陳少,您,您過來是找老婆……?”

    這一聲比陳祉的聲音還大。

    南嘉本來隨隊員一同討論表演的事,大家伙兒目光不約而同被這一聲帶走。

    那身影再熟悉不過。

    南嘉步伐略滯,小臉錯愕,陳祉怎么進來了,之前不都是在外面等她的嗎。

    而且他剛剛說的什么?

    “方便問一下。”老師戰戰兢兢,“陳少,您老婆是?”

    似是意識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引起軒然大波。

    陳祉糾正:“剛才說錯了。”

    微頓,他補充:“我找南嘉。”

    南嘉沉默。

    他這到底是澄清還是公開。

    第59章 臺風眼 她信你還是信我

    嘩然一片。

    路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議論聲從竊竊私語擴升至七嘴八舌。

    離南嘉最近的一個隊友小心翼翼詢問:“剛才沒聽錯的話,陳少好像是來找……嘉嘉姐的?”

    大家都沒有聽錯。

    這位太子爺是這樣說的。

    而在此之前,陳祉說的是——他來找老婆。

    那這兩個人,是什么關系?

    南嘉左右兩邊匯聚大量疑問和驚詫目光。

    “嘉嘉姐,陳少是來找你的嗎?”她身側的小男生難以置信,“他一直在看你,剛才還說過來找老婆,你是他什么人……”

    到底是大少爺口誤還是他們聽錯了?

    又或者,重名?

    “是,他來找我的!蹦霞螞]有否認。

    這一認,大家伙更目瞪口呆。

    南嘉和陳少關系非比尋常。

    聯合之前種種,在她身上發生什么都不足為奇了。

    南嘉剛來就空降首席的黑天鵝角色,之后又壓過白思瀾成為舞姬女主,后又自爆周家千金的身份。

    盡管她不姓周,從白思瀾的態度可見南嘉和周家還是有聯系的。

    結果現在又冒出一個已婚身份?還是和陳家太子爺?

    “天啊,唔系啩!庇腥饲椴蛔越刮豢诶錃猓鹧b要摔倒被旁人給扶著。

    還有幾個白思瀾的舊友,此時恨不得把臉埋起來,她們習慣在集團慕強欺弱擴張勢力,結果這次欺了個boss老婆。

    陳祉單手抄兜,比所有人都要處之淡然,比起南嘉陷入被盤問的處境,他對她身邊的男隊友更感興趣。

    和她搭檔的男主角有過了解,歲數不小,正兒八經的合作關系。

    但她身側站的清秀小男生就是他上次看到的那一個,肌膚白凈,眼神清澈,聲音乖乖巧巧叫什么嘉嘉姐,時不時還朝南嘉天真懵懂地看幾眼。

    陳祉留白的話停滯,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朝她走來,他到她跟前時,其他不相干的人不自覺避開。

    這陣仗跟接親似的。

    南嘉對旁人尷尬訥笑,轉向他時小眉頭皺緊,但沒有當眾給他難堪。

    陳祉朝她遞手時,她猶豫片刻接去,十指自然相扣。

    誰都沒有解釋,手挽手離去,留下錯愕的人群。

    前臺的反應較為遲鈍,作為第一個接待陳祉的人,等人走后才吃到一口瓜,“剛才那個人是陳少嗎?他到底是來找老婆還是來找南嘉的?”

    老師唏噓,“他們手都牽了,這不是明擺著嗎,南嘉就是陳少的老婆!

    老師離得最近,聽得最清楚。

    只是一時沒能消化。

    “怪不得她上次提前知道舞團福利改革的事情,肯定是陳少透露的。”

    “那她之前跳奧吉莉婭和現在的妮姬婭,也是陳少那邊的意思吧?”

    “她跳女主還有什么可爭議的嗎,考核的時候那么多人都在,要是不能跳大家早鬧了。”

    這段時間舞團非常和平,沒人對角色再有爭議,南嘉的妮姬婭除了情緒表達上的老毛病,動作從來沒有失誤,連經驗老道的男主搭檔都自嘆不如。

    出去后,南嘉就松開手,走在最前面。

    陳祉亦步亦趨跟隨,跟得太近,南嘉似乎嗅到熟悉的桂花香,忽然停下來。

    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過,最近神經如此異常。

    她轉過身,心情盡量平息,環手抱胸一字一句質問:“陳祉,你到底在做什么?”

    特助眼光特別靈敏,“不好意思陳太,是我剛才不小心泄露了陳少的身份,他剛才其實是有戴帽子的……”

    說著呈現出手里的黑鴨舌帽。

    “我沒問你。”南嘉說,“閉嘴。”

    特助第一次感知到,這位小太太冷起來,比雷厲風行的大少爺更難對付。

    她看向陳祉,“你來說,你別閉嘴!

    “……”陳祉若無其事,“說什么!

    “你剛才怎么直接進來了!

    “外面等太久,想進去看看你在做什么。”陳祉說,“沒有故意暴露我們關系的。”

    南嘉但凡信他一個標點符號她就是傻子。

    “你這樣我很難堪。”她嘆氣。

    “難堪?”陳祉靠近一些,霞光投落的一大片陰影遮掩著她,輕嗤一笑,“周嘉禮,爺有那么見不得光嗎!

    她蹙眉。

    “故意的又怎樣,你還想把我隱藏多久?”

    “你就這么不想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

    “我們是合法合規的夫妻,我不是你朋友。”

    她只說了一句。

    他就有千千萬萬的理由反駁她。

    南嘉摸向鎖骨上的咬痕。

    這人又是對她做標記又是裝作不經意公開關系,他到底想干嘛。

    “算了!标愳頉]等到她的回應,自顧自淡淡陳述,“我會告訴大家,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你繼續隱瞞!

    說罷要走。

    衣角忽地被她小指拽住。

    南嘉深嘆,“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馬上就要演出了,和大家和平相處,你過來說我是你老婆,你讓隊員怎么想我,都不能專心訓練了。”

    她一字一頓和他解釋理由。

    陳祉沒太聽得進去,唯一聽得懂的意思是,她是怕影響演出才不想公開他們的關系。

    至少要等演出順利結束后,讓大家覺得她并不是靠陳太太這個身份走后門才出演的女主。

    陳祉:“所以?”

    “現在沒轍了,就這樣唄!彼砰_他,“你不用解釋,反正遲早要公開的!

    白思瀾和小喬先行知曉,其他人知道是遲早的事情。

    她不反對公開,是覺得這時候不方便。

    “我沒別的意思!标愳碚Z氣緩和,“只是想看看你身邊有沒有不懷好意的人!

    “這里能有什么壞人!

    “剛才叫你嘉嘉姐的衰仔是誰?”

    上次幫她拿包裹,今天怎么又走一塊兒了。

    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嗎。

    “誰……”南嘉回憶,“你是說小金佛嗎。”

    “這是什么!

    “舞姬里的角色,大家都這樣叫他。”她說,“他是我們組的,要一起訓練,平時少不了接觸!

    “哦,長得很端正,很受歡迎嗎!

    “嗯,聲音也挺好聽的,性格很溫柔的一個隊友!

    “……”他看上去很像是在和她夸人嗎。

    南嘉最后總結:“不過我和他很少接觸。”

    小金佛有自己單獨的變奏,和妮姬婭沒有特別多的接觸,訓練結束交流是因為大家都在幫她調整情緒。

    港舞對舞姬的第四幕做了很大的調整,不同于所有流派,在神的震怒導致所有人陣亡后,男女主并沒有在天堂雙宿雙飛,港舞的編排中,女主和男主跳的雙人舞,本該連接兩人的一條紗帶中途斷開,女主最終選擇撇下他一個人走了。

    南嘉沒跳過這種,無法理解張老師所說的從“哀怨”到“凄涼”最后到“釋懷”的過程是如何飾演的。

    到車上,她繼續看視頻學習積累。

    半路。

    南嘉正入神,突然聽到旁邊的陳祉問:“我聲音不好聽嗎。”

    “……”

    陳祉指尖攥著一杯薄荷冰水,剛從放香檳的小冰箱取的,冰汽剛好,骨節泛冷。

    連同聲音也透著一股清冷的寒氣,聲線磁性清晰,和奶聲奶氣的小男生是截然不同的類型,更有一種低沉的蠱意。

    她嘀咕,“好端端問這個干嘛。”

    陳祉掐了把她的腰,將人攬過來,繼續問:“我不溫柔嗎?”

    “……”

    “說話。”

    “……溫柔,你最溫柔!

    她哪敢否認,生怕這個和溫柔半點不沾邊的大少爺給她拎到腿上逼問。

    陳祉不是很滿意她的敷衍。

    看到她在專注學習屏幕上的訓練視頻,還是沒忍心繼續撩撥,自己別過去冷哼一聲,溫柔那掛有什么好,娘唧唧的。

    南嘉不打算和他啰嗦了,專注學習。

    她有天賦,卻也努力,這些年不管在哪,芭蕾從來沒有間斷過,之前被搶角色時,自己就在家里練,那專門為她設立的練習室,是她一片小天地。

    她只沉浸于舞蹈中,身邊男隊員再如何,其實對她來說,只是男隊員。

    距離南嘉演出前,陳祉這幾日沒有打擾她,給她充足的睡眠時間。

    她在訓練廳,他呆在書房,互不干涉。

    許管家給送來兩份文件。

    一份是DNA報告,一份是信。

    可能是和她那位朋友聯系過的原因,她在西伯利亞的信沒有再被寄來。

    送來的這封是他去歐洲沒幾天寄來的。

    他本來不想看。

    但南嘉沒有給他寫信。

    最終拆開信封。

    巧合的是,這三封信的時間,從內容上看,是從前到后的。

    這一封字跡不再潦草,很平和。

    【今年西伯利亞寒流能吹到港島嗎,港島能下雪嗎,我能回去嗎?】

    三個問題。

    問的都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

    這一封莫名傳遞著平靜的絕望。

    確定自己回不去了,也沒錢買明信片了,所以她平和。

    這一次,陳祉沒有再燒掉一角。

    他握著一支鋼筆,在最下方龍飛鳳舞落一個字:

    【能!-

    天晴風熄,屯門的青山禪院,閉一天關。

    青山寺是港島佛教發源地,第一間佛寺,歲月悠久,陳設老舊,地理位置緣故遠不及其他寺廟吸引游客,冷冷戚戚。

    三門屋脊上刻有梵文,飽經幾十年風霜,中心為屋頂雕塑雙龍奪珠的大雄寶殿,主持法會典禮,供釋迦牟尼佛如來等,也有供菩薩的地藏殿,懸梁掛串串塔香,青煙和香火濃郁。

    陳祉清晨就抵達這塊區域,主持親自接見,約半小時后,周今川姍姍來遲。

    這邊車路被封,他只能爬山路,沒有提前通知,沒做好爬山的準備,半小時山路愣是步行近一小時。

    知道陳祉叫他過來不會有好事,周今川仍堅持赴約,次次客氣。

    陳祉對他從沒有好臉色,見他第一面,堅硬皮鞋踹他大腿上,一下子將人踹得跪在生冷地面,膝蓋磕碰出清脆的聲響,周今川猝不及防,險些來不及以手支撐,頗為狼狽地半跪。

    在他的前方,是莊嚴肅穆的地藏菩薩。

    地藏菩薩又名幽冥教主,佛教中負責超度亡魂,幫助死者擺脫無涯苦海,前去往生凈土。

    周今川沒有看鍍金的菩薩雕像,慢慢收攏手臂,不慌不亂,似乎對自己命運早就有過預判。

    兩張復印單被陳祉的私助撒下去。

    分別落在周今川的左右方。

    “機車男的DNA調查結果出來了,你猜是什么!标愳砭痈吲R下,“和多年前害死她母親的小偷是同一個人!

    也就是說,周今川想要隱瞞的這個人,不僅想要害南嘉,還是她的殺母仇人。

    他沒有死,只是那個小偷的身份消亡了,實際上人以另一個身份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還騎車差點撞傷她。

    周今川壓根不怕他們查到DNA,因為他早就知道陳祉找不到人,這一切都在周今川掌控之中。

    可是按照時間推算,那小偷作案時周今川才十幾歲,他哪有這么大能耐。

    只可能是,他的家人,父母所為。

    他父母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小偷和他們是什么關系。

    “我從她家里挖到一顆價值不菲的碧璽戒指!标愳碚f,“當年那小偷想偷的應該是那玩意吧?他一個一無所知的無業游民,為什么會知道去偷這個?”

    江院長說,小偷口袋里有港幣,和港島有來往。

    身份敲定,不是周家的親友,但周今川如此隱瞞,那就有他的理由。

    “這個人曾經是九龍老街的混子,是你們家看上碧璽,指使他去偷的嗎?”陳祉皮鞋無情地踩在那張落在地面上的DNA化驗單上,“結果不小心把人推下樓了?”

    兇手害死南嘉母親,怕南嘉報復,又想讓她消失嗎?

    這是目前,根據已有消息所給出的最大限度的推測。

    具體真相,只有周今川自己知道。

    他一直不說話,不承認不否認。

    哪怕事實,即將擺在眼前。

    他也想要那最后的體面。

    沒關系,對陳祉來說,已經掌握一個關鍵的消息。

    那就是。

    南嘉根本不是周今川讓出去的。

    他一點都不想讓。

    他之所以把她推走,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根本不是兄妹關系的束縛,而是他們家和她之間可能隔著血海深仇。

    周今川長跪地面不起,陳祉也基本是跪著的,面朝菩薩跪著,為了調查多年前的真相他這段時間翻了南家母親的老家,對她多有打擾,今日份半小時步行上寺廟和叩拜祈福是對已故丈母娘的尊重。

    他自己跪,也要押周今川跪,朝普度眾生的菩薩跪,向難以安息的亡靈跪。

    方清喜女士死因至今未查明清楚,沒有任何交代,而周今川明明知道當年真相卻隱瞞不報,繼續在南嘉面前當偽善的竹馬哥哥,他最該磕頭謝罪。

    “你怎么不害怕?”陳祉說,“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南嘉?如果她知道你們家和她的殺母仇人有關系,會怎么想你。”

    還會覺得他是她記憶中溫柔美好的哥哥嗎。

    周今川要的,就是這個體面嗎。

    終于,周今川無聲地笑,空洞的眼神溢著星點的碎光,好像以一種非常鄙視的眼神睨著他,“你查清楚了嗎?你有證據嗎?”

    都沒有。

    陳祉只是通過周今川的反應,判斷周家和那個兇手有關聯,那么久以前的事,從哪去挖證據。

    擺在眼前的,只有DNA報告和一顆頂級碧璽,這如何證明和周家的牽連。

    口說無憑,沒有證據的事怎么作證。

    何況,他其實并不清楚,周家和小偷的真正關系。

    “你告訴她吧。”周今川單手捂著心口,氣息很低卻又上揚,“陳祉,你覺得她信你還是信我?”

    陳祉原本扣著他后衣領的力道突然一緊,手背青筋暴突,面容瞬時陰鷙。

    被說中,才如此怒不可遏。

    周今川從徒步上山耗盡體力后就沒怎么走動過,衣領被陳祉提起來,人也被他束縛在巨大的力道中時,幾乎同一個體型的他始終沒有掙扎。

    “我現在給你一個體面的機會,可以替你隱瞞,但是你要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我要他死!标愳磉o他衣領,一字一頓,“我不像你,她的安危,比我幾輩子面子加在一起都要重要!

    如果七年前,兩人角色對換的話,陳祉是不論如何都不會讓對她存在潛在威脅的人活下去。

    他怙惡,歹毒,殘忍,不擇手段。

    他是暴虐的龍卷風,但中間最溫柔安全的風眼位置,會留給一個人。

    周今川搖頭:“找不到了,他離開港島了。”

    錯過最佳尋找機會。

    人溜之大吉。

    南嘉暫時安全,但危險未知。

    砰地一聲。

    陳祉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揮了上去。

    周今川吃不住力,踉踉蹌蹌地往后跌去,他今天似乎格外虛弱,被一拳打得連連后退,最后竟然昏倒在地。

    陳祉面無表情睨視,踢了踢沒動靜的人,探過鼻息后,讓人把他抬走-

    醫院。

    搶救室亮燈。

    南嘉來的時候,陳祉背靠冰冷的墻壁,長身玉立。

    她的腳步聲傳來時陳祉就抬頭看去了,伸出一只手將她召來,帶過她薄薄的后背將人半抱著。

    她嗅到他斯文襯衫上,濃郁的香火,煙土氣息。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去哪兒了?”她語氣焦急,“周今川怎么了?”

    陳祉薄唇微動,喉間滾出兩個字。

    “沒死!

    還有生命跡象。

    此時此刻,最不希望周今川死的人,是陳祉。

    第60章 一隅 去追她吧,她會哭的

    南嘉就這樣望著陳祉。

    第一次她視線如此犀利鋒芒是七年前,潑他水那次,輕蔑,倨傲,沒背景沒家底卻比他這個叱咤風云的太子爺還要不可一世。

    那次是自上而下。

    這次是自下朝上。

    南嘉的眼睛逆光,像不見底的夜,籠罩漆黑的暗河,剔透不晶瑩,渾著復雜情緒。

    “是你做的嗎?”

    她接到陳祉電話時,他說的原話不是這樣的。

    他說,你哥要死了,你要不要來看他最后一眼。

    南嘉起初以為他在開玩笑,直到報出醫院的地址。

    她渾渾噩噩地過來,一路上思緒如同野蠻生長的雜草,肆意往周邊蔓延,她沒有對陳祉的話產生懷疑,她想起的是母親,父親去世的情景。

    在這一刻,心靈發出疑惑拷問,為什么命運一定要如此,為什么要讓她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

    是不是所有人都不該對她好。

    她真的不是掃把星嗎。

    她依然沒有哭,和他們剛開始走的時候一樣平靜,要先坦然接受這一切,攢足力氣之后才有力氣悲慟。

    路上她甚至忘記問陳祉,具體發生什么事,周今川為什么進的醫院。

    來到醫院看他神色沉著,才想起來追究事情因果。

    她知道他們私下有項目合作,會見面交流。

    她不知道為什么兩家已經維持那么久的和平,為什么突然會出事。

    “我只是打了他一拳。”陳祉輕描淡寫,“他就昏倒了!

    是周今川自己身體虛。

    山都爬不了,挨一拳就倒,怨得了誰。

    他沒有解釋今天的細節。

    南嘉也不想問,那股混亂的感覺正在一點點地溢上來,她失神地望著眼前的人,如果,周今川醒不來的話,她該怎么辦。

    他們是不是都忘記從一開始兩人的婚姻是因何而起的。

    他們本來就薄弱的關系,中間如果架著一條人命的話,該怎么延續。

    南嘉胸悶得快喘不上氣,沒有給他一句質問,“我出去透透氣,有情況再叫我。”

    陳祉沒有跟上,兩個新更換的保鏢無時無刻跟隨她左右。

    急救室就在一樓,南嘉拐了個走廊就看見出口,加快腳步過去,這邊的醫護人員和家屬也很匆忙,迎面險些撞上兩個人。

    周音和白思瀾。

    她們兩個同時過來,剛好碰面,見面就吵。

    她們并不知道周今川什么情況,陳祉電話里沒和她說,自然不會和別人說,只通知了對應的家屬,白思瀾應該是通過周今川的秘書知曉這件事。

    “我和今川已經決定要結婚了,音音,希望你以后對我客氣一點!

    “客氣?你別癡人說夢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姓周,他還是我哥哥,我是不會同意你進門的!敝芤舯贿@句笑到,停下腳步和她吵,“你算什么東西,吊著我哥這么多年,玩夠了知道找他結婚了!

    白思瀾臉色一變,“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我也沒有吊他,是他自己一直對我好!

    “你在炫耀什么?我哥對誰都好,路邊的狗他都要摸兩下!敝芤衾湫,“他是個爛好人,我們可不是,我們全家都不喜歡你,你不可能進門的。”

    白思瀾這陣子沒來舞團,也沒營業娛樂圈,只忙于和未來小姑子掰扯。

    周音太難對付,她撒潑打滾不講理,說什么都沒用。

    “愛能迎萬難,他會站在我這里的!卑姿紴懽园詰z,“我知道你們是嫌棄我的出身,這是我沒辦法的事!

    “你也知道你這個私生女和那個酒吧歌女的媽上不了臺面!

    “我早就和她不聯系了!

    “那又怎樣,你在向我示好嗎,但我覺得你更惡心,不僅出身不好還不孝!敝芤粽f,“我哥可是很孝順的,尊老愛幼!

    白思瀾攥緊拳頭。

    “你要是不圖我們家錢的話就嫁吧,反正我哥手里沒實權,所有家產都在我爸媽那邊,家里的房子,車子,股票,一分都不會分給你!敝芤魮P眉,“本來只傳給兒媳婦的傳家寶也是歸我,你什么都別想了!

    愛迎萬難,這是他們第一難。

    白思瀾被懟得啞口無言。

    周音最后還朝她隔空啐了下,擺頭走時,撞見南嘉和兩邊的保鏢,表情些許不自然,仍然很蔑視,但不敢像對白思瀾那樣對她。

    “我哥呢!

    南嘉指個方向。

    周音小跑過去,白思瀾沒動。

    南嘉第一次在白思瀾臉上看到痛恨和不甘的表情。

    白思瀾厭惡周音,比厭惡她更厲害。

    白思瀾經過的時候,南嘉忽然問:“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嫁入豪門,掃一地雞毛。

    “我們不都是嗎,想要對方不想要的!卑姿紴懓烈暎а溃拔艺嫦M覀儌z身份對換!

    白思瀾所擁有的,周今川的好,是曾經的南嘉迫切需要的。

    而南嘉現在所擁有的,港島第一貴太身份,又是白思瀾渴望的。

    南嘉被迫聯姻,對陳太太的身份不以為意,對陳祉送的珠寶不感興趣,每天戴的甚至只是一枚鋼戒。

    她不屑的,正是白思瀾苦心追求多年的,要那無窮無盡的錢權。

    南嘉以前以為,白思瀾針對她是為了周今川,爭奪男人的愛,但事實不是這樣,那時候的白思瀾并不想和一直對她示好的周今川在一起,她只是想要他的追求和庇護,滿足她的虛榮心。

    周今川只是她往上攀的一根支柱。

    周音剛才的話,就如同冷水撲面潑來,仿若告訴她,你這些年攀高枝的行為白費了。

    “你早點過去吧!蹦霞魏鋈徊恢涝搼z憫誰,“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應該會很開心!

    “你什么時候這么大方!卑姿紴懡K于找到一絲絲可以藐視人的慰藉,南嘉這句為周今川著想的話太卑微,卑微到她這個正牌女友都感到可憐。

    南嘉只說:“去吧,別讓他失望!

    周今川持之以恒喜歡白思瀾很多年,哪怕知道她善妒,知道她想要站在最高點,知道她的虛榮心仍然給她獻上他力所能及,給她娛樂圈資源,給她想要的限量包,他為她不惜一切,甚至不惜忤逆家人。

    這份心,旁人都感動了,何況是當事人。

    白思瀾善于偽裝的面孔終于出現一絲動容,加快腳步過去。

    南嘉一直等在外面。

    新鮮的空氣仍然無法清空她內心的糟亂。

    她在外面等很久,等到他的親人差不多探望過,等到陳祉來給她打電話。

    是個好消息。

    “他生命體征正常,只是人沒醒!

    南嘉再過去時,走廊亂成一片。

    周家母女兩個人正咄咄逼人地對著白思瀾吵。

    白思瀾也不知是真的擔心周今川還是想要賺表現,她不想走,周音直接推搡她,讓她滾出這里。

    一來二去的,雙方都動起手,還把醫護人員給撞到了。

    眉間密著不耐煩的陳祉冷聲:“都滾。”

    他一發話,周家母女瞬間老實。

    白思瀾頭發凌亂披散,妝容狼狽,性子仍然倔強,毫無退縮和那對母女對視。

    戰火隨時再起,為了不耽擱醫護人員,保鏢強行將她們暫時驅離。

    兒媳婦沒進門就鬧成這樣,以后怕是要翻天。

    南嘉走過去,朝病房門中設立的一塊小玻璃看了眼,“怎么樣?醫生有說為什么暈倒嗎?”

    陳祉已經聽完醫生的敘述。

    原話無法復述給她。

    沒人知道,周今川身上十一個毒針眼痕跡是怎么留下的,原先一條手臂因為救南嘉而被砍廢,現在是兩條手臂神經都有嚴重損傷,以及不可修復的肺損傷。

    他不能做劇烈運動,手臂不能彈琴也很難挽出力道,身體狀況也因為不明所以的藥物注射變得不堪。

    陳祉那一拳,打的不重,是周今川自己太虛弱。

    “不知道。”陳祉最終給了這人一個體面。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南嘉想找醫生,發現整個走廊只有他們兩個人,聲音控制不住的發抖,“你到底,打了他多久!

    打成什么樣子,才讓好好一個人到昏倒的地步。

    陳祉:“就一下。”

    “那為什么會這樣子?”她喃喃問,眼神里充滿狐疑,“不管是幾下,陳祉,你很久以前就答應過我,不會再動他!

    之前耍賴說不動他但要動周家。

    現在連周今川這個人也動了。

    她真的不敢想,周今川醒不來,她要如何消除芥蒂,和一個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同床共枕。

    明明今天之前,他們都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明明,她快要以為自己可以接近美滿。

    是她錯了,陳祉和周今川的恩怨一直在,他們不可能和平。

    南嘉聲音很虛弱:“我們兩家才維持幾個月的和平,你就這樣毀掉了嗎。”

    她的質問聲并不大,卻如尖刺密密麻麻地往人的心窩,喉嚨鉆。

    陳祉再多的話堆積在嗓子眼,再多的情緒只停留在眼睛里。

    兩人的隔閡,甚至比七年前還要深重。

    在南嘉的視角,她怎么質疑都沒錯,陳祉承認自己動了手,周今川受到生命威脅,這些都是事實。

    只是。

    她不提醒,他們兩個都險些忘記,他們結婚的最初目的。

    是陳祉威脅來的。

    是以周今川和周家威脅來的。

    那他們之前的那些親密的瞬間,那些甜蜜的笑和從不吝嗇的思念,一細想其實都不是純粹的。

    這一刻好像昏迷不醒的人是陳祉,渾渾噩噩的也是他,自欺欺人的還是他。

    “是,我是食言了!

    陳祉下顎線咬緊,冷笑:“我不能食言嗎,你不是也食言很多次嗎?”

    事情一旦攤牌,就變成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每個字,都像是對南嘉的挑釁,又恢復曾經那玩世不恭的大少爺模樣,草芥人命都不過如此,何況背信棄諾,他如此坦蕩,反襯出她的天真和可笑。

    竟天真地覺得,自己離幸福美滿的生活又近一步。

    曾經就是這樣一個平常的一天。

    母親說要做的玉米排骨,父親說今年過年早點回來團聚,她一個人走在熟悉的上下學路徑,沒有小汽車接送沒有漂亮的裙子,心情卻被日光照得溫馨美好。

    可是,美夢破滅。

    回到家的她看見一層白布。

    災難來臨時從不給人準備的機會,那樣的猝不及防。

    是天底下的人全都如此嗎,還是只有她,每當幸福泡沫聚攏到最大時就會被刺破。

    南嘉因擔心而攥緊的手心慢慢松懈,力氣莫名被抽空,她沒法去問陳祉,為什么要去打周今川,為什么要對她食言,是因為橫在他們仇怨之間的她分量輕到他可以忽視嗎。

    她嗓子里像糅雜一把沙,粗糲得難以正常吞咽呼吸,從源源不斷的酸楚中,拼湊支離破碎的言語。

    “那一開始就不要答應啊。”她咽聲,“這樣做你考慮過后果嗎?”

    “后果是什么?你要和我離婚嗎!

    周今川都不在了,那周家對她來說毫無意義,是不是就不必顧忌他們本就建立在利益上的聯姻。

    她一開始不就這樣盤算的,覺得他們走不遠,所以不公開關系,對誰都好。

    “看吧,你沒考慮過后果!蹦霞沃皇菗u頭,輕捂心口緩和著呼吸,“你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這段時間她好像站在天平中間,小心翼翼維持他們兩家的平衡,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陳祉不要像今天這樣失去分寸,白費她的心思,傷及她所在乎的人。

    “那我呢!

    洞悉一切的陳祉唇際扯了下自嘲自諷的淺薄弧度,“你考慮過我嗎?你以為我真的很想看你寫給他的信嗎?你以為我想和周家合作嗎?”

    撇開和她有關的原因,周家這種底蘊和人脈不算很深厚的,早就該被陳家和沈家瓜分吃了,更別說把蛋糕分出去。

    周今川是有本事不錯,能讓周家強撐那么多年不錯,但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是有人手下留情。

    她是不是沒想過,殺伐果決的人,為何會手下留情。

    不知道,周今川的一隅,是他想要的萬水千山。

    “周嘉禮!

    陳祉全身筋骨被醫院的冷氣肆意侵襲,襯衫長褲映襯的頎長身形在她眼前正在慢慢變低,“我在你這里,算什么。”

    他甚至沒說,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周今川把你送去那樣的地方,你照樣可以原諒他,對他從來沒有一句質問!彼f,“你對我呢,哪次不是錙銖必較!

    會無限放大周今川的好,無限放大他的惡。

    憑什么呢。

    陳祉應該告訴她,你最愛的好哥哥,庇護想要害你的兇手,那還是曾經殺死你母親的劊子手。他不想說嗎,他只是再清楚不過,周今川那句嘲弄是多么真實。

    她會信誰。

    沒有證據沒有證人,盲目推測的話,她是不是會覺得他瘋了,揍完周今川還要誣陷人家。

    “你給他無條件的信任,你給我什么?”到后面,他唇息微微發顫,“永遠苛責的目光?不愿公開的關系?你連一封信的筆墨都要吝惜,唯一送給我的禮物還那么廉價,看到十一才想起順手賞給我的!

    永遠用有色眼鏡看他,給他冠以最厚重的枷鎖。

    他連夜飛回國,她以為他是不是想要睡她。

    仿若他只是枯萎腐朽的軀干,沒有靈魂。

    這樣的人送出世間再昂貴珍寶,于她而言也是一片垃圾廢墟。

    南嘉空洞的目光終于聚神,抬眼就見他領口前貼著矜貴襯衫的領帶,是她送的那一條,他這樣的人,出席那些場合,衣著的質地其實極易分辨,但他仍然時常佩戴。

    她以為他很喜歡。

    以為很在意。

    實際上,在他看來,廉價的東西就是廉價的,就是,隨手賞的。

    “既然不喜歡!蹦霞螐氐追潘桑康匾恍,“那就扔掉啊!

    她一瞬不瞬看著他,眼睛斂住了往外擴展的紅,尾音的哭腔都被咽下去。

    他們認識很多年,似乎都知道如何捅刀子,哪怕是雙向刃,刺向對方愈深自己所承受的只多不少。

    原本你拉我扯哀哀怨怨的氛圍終于被撕開一個口子,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陳祉面無表情對視,她話音落后的下一秒,他的無名指和中指沒過溫莎結處,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迅速將其扯下去,只是扔的動作順其自然,自由落體。

    溫柔質地的領帶,摔在冰冷地磚上是這樣的無聲無息。

    卻能無比沉重地,往最柔軟的心底莽撞一擊。

    南嘉目光倒映著他無名指上始終沒有摘下的戒指,眼角浮起一些嘲意,他剛才說錯了,她送他不止一件禮物,不過沒關系,反正都很便宜,他們互相嫌棄互相廉價。

    受醫院消毒水味或莊肅的環境限制,他們第一次決裂的爭吵,竟沒有歇斯底里,像置于冰寒之地的瓷瓶,沒有摔出碎響,但表面的冰裂痕正在擴張。

    沒有人再說話,只要誰才開一個口子,也許會有轉機,他們都明知道,這是對方捅來的刀,可沒有人低下昂貴高傲的頭顱,甚至連轉身的動作和時間都如此默契。

    一個背過去不看她,一個轉過身徑直就走。

    自尊就這樣將兩人距離拖長。

    私人專屬醫院,沉寂的長走廊空無一人。

    陳祉撿起藤蔓一般糾纏成團的領帶,攥在手心里不自覺地發緊,手背脈絡愈發突兀地清晰可見,像是要不受控的爆裂。

    房間里響起一陣腳步聲。

    周今川醒了。

    里面的醫護人員正在給他做檢查。

    陳祉進去的時候,他的眼睛睜開,人虛弱地靠向上升的床頭板,手指夾著血氧儀,鼻氧管不停不息,床側的輸液器均勻滴落。

    周今川看了陳祉一眼。

    對方似乎比他還要狼狽,揉著一團領帶,神色再無以往從容,沉著地難堪。

    周今川問:“吵架了嗎。”

    他不用看都能猜到。

    陳祉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南嘉,他們之間必然少不了質問,兩人的性格注定不可能平和說話,性格相悖的人,要磨合很久才能感受到對方的重要性。

    “我以為你不會告訴她,我以為你會直接把我埋了!敝芙翊ǹ聪蛏戏降奶旎ò濉

    這些假設,陳祉做的出來。

    可以做的周今川死因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但你……”周今川說,“喊她來看我了!

    陳祉是真的覺得他要死了,才叫她過來的吧,給他們倆道別的機會,這是他微不可察的良善。

    陳祉不想聽周今川一句廢話,示意一側的醫生,“吵死了,把他氧氣管拔了。”

    醫生:“……”

    不敢不拔也不敢拔。

    陳祉這人,周今川其實剛開始就看穿,看歸看,知道歸知道,能不能把人舍出去是另一回事。

    七年前他無動于衷,不肯告知南嘉的下落,無非是覺得這人靠不住,直到兩年前,陳家的分公司在英國開辦,而陳祉那兩年幾乎也是兩頭跑。

    周今川終于正眼審視他一遍。

    今天,周今川再次用不一樣的目光看著他,再讓出去一回。

    他說:“我和思瀾要訂婚了!

    陳祉瞳孔一震。

    論狠的話,他不及周今川,周今川是對自己狠,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更像是將自己的心臟一點點挖出去,讓自己變成空殼,來接受外界的一切,包括和自己不愛的人結婚。

    周今川這一步,不僅是將南嘉往外面推,自己也在往后面退。

    “去追她吧!敝芙翊]有給他任何的解釋,“難過的話,她應該走得很慢!

    陳祉不為所動,指尖再次攥緊環繞在指間的領帶,如果要追人的話,那早在剛才就追了,如果不想鬧不愉快的話,那剛才就選擇靜默。

    他是怎樣的人,周今川了解。

    可他也了解南嘉。

    周今川輕輕嘆息,“她會哭的。”

    說著看了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體,好像在說,這又是一個他迫于無奈,讓出的一個選擇。

    不等他再勸幾句,陳祉回應他的,是一道背影,和門栓猛烈打開的聲響。

    只在瞬間,他就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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