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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有一個詞叫金屋藏嬌

    “關門,來坐。”謝硯語調溫潤,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姜云嬋坐在自己對面,“其實我是在想一些事,熄了燈想,心比較靜!

    “世子為何事憂心?”姜云嬋小心翼翼關上了門,坐到了羅漢榻邊沿。

    最后一道天光被掩住。

    謝硯匿于黑暗中,揉了揉鬢角,“我在想很快就是妹妹的生辰了,如何安排,妹妹才歡喜?”

    “原是如此。”姜云嬋暗自松了口氣,“今年侯府事多,世子不必再為我心憂,何況……”

    何況她現在還頂著舞姬的殼子,連臉都不能示人,像暗地里的老鼠,還有什么資格過生辰?

    姜云嬋長睫輕顫,搖了搖頭,“不必麻煩了!

    謝硯忽略了她的拒絕,繼續問:“要不要請遠恩大師入府誦經?”

    遠恩大師是瞿壇寺的主持,聲名遠揚,就是皇親國戚想請他也未必能成。

    三年前,姜云嬋生辰時,謝硯曾親自去請遠恩大師過府誦經。

    當時,吸引了不少誦經禮佛的達官貴戚來府。

    蕓蕓眾生中,姜云嬋也難得紅光滿面,像那初生的花蕾,重現生機。

    謝硯一直以為是佛經念到了她心坎里。

    今日,他觀摩了手中的“心經”,才知道,原來那日顧淮舟就坐在她旁邊聽經。

    眾人誠心拜佛時,謝硯余光看著她的笑顏時,她的手正偷偷從桌子下面伸向了顧淮舟,小心翼翼遞了張紙條過去。

    少男少女指尖相觸,少女春心蕩漾,才紅了臉頰。

    謝硯自嘲似地輕笑一聲,繼續翻閱著“心經”。

    這些經書都是從顧府送過來的,每一本的夾層中都藏著一封信。

    字字句句記錄著兩人相識相知的過往。

    曾經,無論別人怎么說,謝硯從來不相信是妹妹主動親近的顧淮舟。

    直到這些信展現在眼前,謝硯才知道,那只伸向顧淮舟的小手正是兩人幽會的開始。

    謝硯低垂眼瞼,一頁頁翻看著娟秀字跡,半晌不語。

    空氣如凝固了一般,只聽到書頁翻動的響聲。

    姜云嬋瞧不真切對方的神情,只能順著他的話繼續小心翼翼地應對:“我近日身子不爽,請人誦經太過喧鬧,反而不如自己靜心禮佛得好。”

    “妹妹說得是,還是獨自在禪房抄經更叫妹妹愉悅!敝x硯淡淡附和。

    當年那個生辰,大師誦經到一半,她也是這樣跟謝硯說,然后獨自回了禪房。

    謝硯瞧她步履匆匆,神色慌亂,特意跟過來探望她。

    他敲她的門,問她:“妹妹可無恙?”

    “我染了暑氣,需得獨自休息片刻。請世子先回吧,若把病過給世子就罪過了!”

    門的另一邊,姜云嬋隔著窗戶屈膝行禮,氣息奄奄。

    謝硯望了眼大日頭,心下擔憂,但又不敢強行進去嚇著她,便叉手回禮,“那妹妹先休息,等晚些我再來看妹妹。”

    謝硯并沒有走遠,在烈日下守了半個時辰,之后賓客盈門,他才不得已離開,將生辰禮放在了門邊。

    等他再回來時,禪房已無人了,生辰禮也不見了。

    那是一套他特意讓人去姑蘇打造的東海水晶頭面,還有一幅謝硯親手所繪的畫像。

    謝硯一直以為她休息好了,便收下了他送的生辰禮離開了。

    可今日看信,原來不是。

    那日,姜云嬋不許謝硯入禪房,是因為她約了顧淮舟在此。

    他在烈日中等待時,顧淮舟正將一只玉鐲戴在姜云嬋腕上。

    “嬋兒莫嫌棄,雖不是什么好玉,但是我娘留給、留給……”書生話到一半,紅了臉。

    兩人在沒點燈的空間里對視。

    姜云嬋踮起腳尖吻了顧淮舟的臉頰。

    那是她的初吻,也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別人。

    少女又緊張又羞怯,紅著臉跑出了禪房。

    他們就此定情了。

    可放在門邊的生辰禮呢?

    約莫是少女倉皇逃離時,未曾察覺,將它踢進了泥地里。

    至于它們去哪了?或是被人拆了賣了,或是被踩進泥巴里碎了爛了,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

    謝硯指尖緊緊摩挲著心經,直至扉頁起了褶子。

    昏暗的空間里,姜云嬋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掐著她的脖頸,一點點收緊。

    可她并不知道這只手從何處來。

    未知的恐懼,叫姜云嬋坐立不安,生了怯意,“世子要是忙,我先不打擾了!

    “我給世子備了晚膳,世子抽空用些!苯茓葘⑹澈欣锏臏逊旁谥x硯面前,這就福身要退。

    謝硯的書也終于翻到了最后一本,合上扉頁,輕放在桌上,“不忙,妹妹難得有心,我怎能冷落?妹妹做了什么?”

    視線模糊不清的空間中,他的聲音沉穩溫潤,沒有絲毫棱角。

    姜云嬋咽了口氣,才又重新鼓起了勇氣回應:“做了魚湯,還有些棗泥糕。”

    她從不知道,他有多討厭魚湯!

    在他七歲那年,餓肚子的冬天,他曾生食過慈心庵里的錦鯉。

    那味道惡心極了!

    令他想起來就作嘔!

    可她還是次次給他送魚湯。

    謝硯今日懂了,是因為顧淮舟喜歡喝魚湯,她才習慣性煲魚湯。

    謝硯眼底蘊了霧氣,低低一笑:“我手臂上的傷又犯了,勞煩妹妹喂我!

    “我……”姜云嬋有些遲疑,可她今日必然要讓謝硯喝掉這魚湯。

    她吹了吹湯汁,隔著矮幾,將湯匙遞到了謝硯嘴邊。

    “夠不著。”謝硯端坐著,不肯彎腰。

    姜云嬋只好繞過桌子,蹲在了他身邊,將湯匙遞了過去。

    “還是夠不著!

    “……”姜云嬋又往前挪了挪,因為呼吸急促,盈軟的胸口時不時觸碰到謝硯的膝蓋。

    謝硯的聲音漸漸嘶啞,“還是夠不著!

    姜云嬋無所適從,怔在原地。

    謝硯忽而攔腰將她抱坐在了腿上。

    堅實蓬勃的力量包裹住了姜云嬋,她嚇得趕緊要起身。

    謝硯扶在她腰間的手異常強勢,姜云嬋動彈不得。

    “妹妹怕什么?妹妹又不是沒有坐過!敝x硯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耳根后。

    她都敢主動吻別人,其他的事又有什么不敢呢?

    謝硯一直以為她拘謹守禮、尊佛重道。

    原來,她在別處,殷勤得很!

    原來,一切的禮儀規矩都只是對謝硯而設!

    真是他的乖妹妹!

    是他,太不了解她了。

    不過,沒關系,后半生還長呢,他有的時間仔細地深入地一寸寸地了解她。

    謝硯生了細微胡渣的下巴在姜云嬋脖頸處輕蹭了蹭,“妹妹喂我吧。”

    酥酥麻麻的刺痛感傳來,姜云嬋脊背一僵。

    可湯都快送到他嘴里了,沒有不哄他喝下去的道理。

    姜云嬋余光掃了眼他腰間的鑰匙,顫顫巍巍將湯再次遞到了謝硯眼前。

    湯匙的水面上,圈圈漣漪綻開,倒映出兩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謝硯從水面中輕易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去向。

    僅僅是一把鑰匙為餌,她就乖乖來他身邊了。

    他很好奇,她為了顧淮舟,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謝硯不動聲色啟唇,就在湯汁沾染到唇瓣時,他眉心幾不可見地蹙了下。

    “妹妹當真要讓我喝這魚湯?”謝硯抬起眼眸,與姜云嬋對視。

    兩人的視線在一拳之隔的位置交匯,呼吸交織,盤根錯節。

    他身上溫和的檀香與凌冽的氣息交相融匯,鉆進姜云嬋鼻息。

    那種復雜的味道,讓姜云嬋的呼吸停滯了片刻。

    謝硯莫不是發現湯汁里的蒙汗藥了?

    可那藥無色無味,謝晉在她院子里飲過三次,都不曾發現蹊蹺。

    姜云嬋自認那藥沒有任何破綻,她不能露怯,展顏道:“許婆子說世子一日未進食,特讓我來送些吃的,若是世子不想現在吃,晚些也行,可莫要餓著自傷體膚!

    姜云嬋完美地解釋了她為何要來送晚膳,合情合理。

    謝硯默了須臾,“我只問妹妹,真的想讓我喝湯嗎?”

    “我自然希望世子身體康健!苯茓惹〉胶锰庉笭栆恍Α

    謝硯亦回以禮貌的笑意,“妹妹如此關心我,我定不讓妹妹失望!

    他滯了須臾,啟唇飲下了那勺湯汁。

    姜云嬋見勺里的湯汁見底,心中既緊張,卻又隱隱期待著什么。

    她一勺勺將魚湯喂進了謝硯口中。

    謝硯做任何事都不疾不徐,喝湯亦不例外,喉頭上下滾動,一口口慢慢地咽。

    這對姜云嬋來說是個漫長的過程,她連呼吸都不敢有絲毫錯漏。

    等湯喝了一大半,謝硯悠悠打破了沉默:“妹妹,還記得這間禪房嗎?”

    姜云嬋身體里的弦緊繃著,什么都思考不過來,心不在焉搖了搖頭。

    “那妹妹可聽過一個詞叫……金屋藏嬌?”謝硯一邊說,一邊不緊不慢地將姜云嬋鬢邊凌亂的發絲捋到耳后。

    一絲絲一縷縷,猶如蠶絲纏繞著她,化絲為繭。

    她呼吸不暢,眼中滿是防備和抗拒。

    她早就忘記了,這個詞還是她教會他的……

    八年前的凜冬,出奇得冷,銀炭和糧食稀缺,許多人沒有熬過那個冬天。

    謝硯連件像樣冬衣也沒有,不出意外地倒在了寒天漏舍里。

    他倚在禪房的窗前,等著自己這條賤命悄無聲息走到終點。

    于絕望中,他看到那個穿著粉色襦裙的姑娘正蹲在他身邊,一邊搓手,一邊生火。

    銀亮亮的碳,紅彤彤的火。

    那是少年從未感受過的暖意。

    少年知道姜云嬋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寬裕,這盆銀炭只怕是她一個月的份例了。

    少年不知所措,從自己衣袍上撕下最干凈的一角,小心翼翼遞給姑娘擦拭臉上的灰燼。

    他又怕她嫌棄臟,瑟瑟縮手,“妹妹把炭給我,你怎么辦?”

    “炭火我一個人烤也是烤,大家一起烤也是烤,何不物盡其用,一起取暖?”

    姜云嬋并沒注意到少年的惶恐,自然而然接過粗布,擦去臉上的灰燼。

    她聲音溫柔得如春風化雪。

    少年怔然,一瞬不瞬望著她的側臉。

    姑娘小巧的鼻尖兒、耳朵凍得通紅,濃密的睫毛上也結了一層冰凌子。

    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她提著這樣重物踏雪而來,可想而知受了多少凍。

    “妹妹……”少年心中感懷,可卻囊中羞澀,無以為報,“我以后定掙很多很多的銀子,給妹妹蓋一座椒房,再不讓妹妹受凍。不對!還要把天下珍寶都送給妹妹,桃花玉、東海水晶,還有要造一座比皇宮還大的金屋,把妹妹……”

    “你胡說什么?!”姜云嬋雙頰一燙,打斷了少年的話。

    少年卻滿眼赤誠,信誓旦旦地舉手起誓,“我沒有胡說,我真的會掙很多很多銀子,報答妹妹的恩情!不是有個詞叫……叫金屋藏嬌嗎?”

    “好了!”姜云嬋捂住發燙的臉,甕聲道:“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以后不準再說了!”

    姜云嬋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娘沈傾明明知書懂禮,卻從不教謝硯學問,導致謝硯總渾用些不該用的詞。

    姜云嬋羞于解釋,鼓著腮幫子道:“金屋銀屋又有什么好的?我只愿有個小小的家,生著暖暖的火,已經是極好的了!

    大雪紛飛的冬,她有些想姑蘇的家了。

    那些不可為外人道的情緒洶涌而來,姑娘只能托腮,望著窗外的大雪紛飛。

    少年也托腮凝望她的側臉,心里深深落下了一個“家”字。

    從此,他將這間禪房當做他們的家。

    他們在這里歷經數載春夏秋冬,一起看雪,一起取暖。

    突然有一天,她再也不來找他了。

    可謝硯從未放棄過這間禪房。

    無論是窮困潦倒時的他,還是聲名顯赫的他,他都數年如一日地守在這里。

    等她有一天突然想家的時候,能主動回來。

    可她卻帶著第三個人闖進這個家。

    親手一點點撕碎少年僅存那點美好回憶。

    謝硯一口口咽著滾燙的湯汁,那樣苦澀的湯汁讓人無力下咽。

    他的手緩緩穿過她的腰肢,擁住了她。

    姜云嬋纖腰一顫,想要避開。

    他堅實的臂膀猶如鐵鉗,狠狠地將她往身體里摁,束縛著她,禁錮著她,讓她不能呼吸。

    “世、世子,我動不了了!苯茓葰庀⒀傺,扭動了下肩膀。

    他高大的身軀前傾,重心突然都壓在了姜云嬋身上,強勢的力量讓人不堪重負。

    姜云嬋側眼看他,才發現他已眸色混沌,昏昏欲睡了。

    “世、世子?”姜云嬋推了推他的肩膀。

    謝硯沒有任何反應。

    蒙汗藥的藥效發作了!

    姜云嬋沉下慌亂的心,將謝硯放倒在羅漢榻上,又趕緊去摸他腰間的香包。

    當她的指尖碰到那把鑰匙時,被陰霾籠罩了數日的心,終于撥云見日。

    門外響起極輕的敲門聲。

    “姑娘,酉時已到,竹軒的護衛都睡著了!”

    夏竹一直在暗處盯著竹軒的動向,她這句話給姜云嬋吃了顆定心丸。

    此時,外面的天下著雨,黑得格外早,正適合逃跑。

    許是上天垂憐,今日竟能天時地利人和。

    “等我,馬上就好!”姜云嬋喜極而泣,吸了吸鼻子,抓起鑰匙便要離開。

    倏地,一只鐵鉗般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妹妹要去哪兒?”

    謝硯徐徐掀開眼眸,猶如深淵一角被掀開,深邃無底,探之粉身碎骨。

    “世、世子?!”姜云嬋面色煞白,腦袋一陣嗡鳴。

    謝晉那樣行伍出身的人喝半碗湯也倒了,謝硯喝了一整碗,不可能沒事的。

    姜云嬋觀察他的神色仍混沌不清,沉了口氣,故作沉穩:“世子突然暈倒,我正要去找大夫!

    “妹妹找到大夫,是不是就一去不回了?”

    謝硯指骨微扣,明明沒有使太大的力,姜云嬋卻如被扣住了命脈,掙脫不得。

    她腦袋飛速旋轉:“世子多慮了,我真的是去找大夫……”

    “姑娘!要快些!我瞧顧郎君流了好多血,怕是撐不了太久!”門外倏地響起夏竹的聲音。

    猶如利刃,刺破了靜謐空間里所剩無幾的祥和。

    謝硯冷凝的目光似能穿透人的身體,姜云嬋就此無所遁形。

    她再也沒法編任何理由騙過謝硯了……

    那么……

    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趁著現在謝硯全身無力,擊打他的耳門穴。

    只要他暈倒了,他們照樣可以逃……

    姜云嬋下定決心,忽地撲上去,拾起桌上的湯碗。

    與此同時,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謝硯虎口一收,姜云嬋手中湯碗應聲落地。

    平砰——

    瓷器碎落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層層疊疊,久久不散。

    下一刻,天旋地轉,姜云嬋被壓在了羅漢榻上。

    謝硯伏于她身,占據了主動。

    “妹妹想做什么?”他的呼吸斷斷續續,似沸騰的水霧,灼燒著姜云嬋的肌膚。

    高大的身軀也格外僵硬,好像有一把火自內而外地燃燒起來,快要把人融化。

    這不對勁!

    蒙汗藥應該會讓人身體發軟,體溫驟降。

    為什么謝硯剛好相反?

    姜云嬋眼皮一跳,望向謝硯又紅又燙的臉頰,“你世子怎么了?”

    “這話應該我問妹妹,妹妹把我怎么了?”謝硯那雙一貫古井無波的眸破了冰,欲念漸次浮出水面。

    似沼澤,似迷障,要將人吞沒。

    身體也不再受控,強勢的力量漸漸膨脹。

    姜云嬋腰際被灼了一下。

    她嬌軀顫顫,隱約明白過來,謝硯喝下去的不是蒙汗藥,是媚藥!

    怎么會這樣?她的藥被誰掉了包嗎?

    姜云嬋來不及細想,一個激靈抵住了謝硯的肩膀。

    謝硯不僅不退,身體反而又沉下去了幾分。

    他故意緊貼著她,讓她清晰地感受著他身體駭人的變化。

    實在太駭人了!

    他中的絕非是一般的媚藥,若不盡快解毒,會死人的。

    “妹妹想我死嗎?”

    “我去找大夫!我盡快!盡快!”姜云嬋嘗試從他臂彎鉆出去。

    謝硯的虎口圈住了她的脖頸,抬起她的下巴,迫她與他對視,“我若暴斃,妹妹就是兇手!”

    姜云嬋瞳孔一震。

    “妹妹做了兇手,和顧淮舟那可就再無機會了!”

    “……”

    姜云嬋如墜深淵,遍體生寒。

    現在是侯府封禁的特殊時期,姜云嬋要找一個善解此道的大夫并不那么容易。

    如此烈性的藥,一拖再拖,謝硯真的可能出事。

    到時候,不管姜云嬋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都成了兇手。

    失手殺了太子心腹,殺了朝廷重臣,她還有活路嗎?

    “所以,誰下的藥,誰來解……”謝硯見身下的人兒乖了,隔著面紗吻住了她的唇。

    方才,姜云嬋的所有表情都落在謝硯眼底。

    他說他會死的時候,姜云嬋沒有絲毫波動。

    只有說到顧淮舟,說到他們再無可能,她才害怕。

    可見,她對他的命一絲一毫都不在乎。

    那他又何需再顧慮她的感受?

    謝硯的手掌撫上她的立領,猛地一扯,脖頸前大片柔白的肌膚裸露出來。

    粉色心衣上綻放的桃花妖嬈多情,似在邀人品鑒。

    謝硯的呼吸更加炙熱,透過輕薄的布料滲透進姜云嬋的肌膚。

    姜云嬋胸口發燙,猛地清醒過來,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謝硯,踉踉蹌蹌往門外去。

    剛觸碰到門閂,一股強勢的力道拽了她一把。

    姜云嬋被迫轉過身來,脊背抵著門,被謝硯的雙臂困在狹小的空間里。

    門上的銅鎖,也因拉扯震顫不已。

    “姑娘,你好了嗎?”

    門外的夏竹心里害怕,一邊觀察四周,一邊道:“世子異于常人,雖然下了雙倍的藥,但保不齊他醒得快,我們得盡快!”

    雙倍的藥……

    不管是什么藥,加雙倍都有可能藥死人的。

    何況謝硯身上還有傷,他的好妹妹真是一點不考慮他啊。

    謝硯微涼的指尖徐徐滑過她的臉頰、脖頸,猶如小蛇在姜云嬋肌膚上游移,所過之處,寒毛倒豎。

    姜云嬋的那點計謀,終于完完全全擺在了謝硯面前。

    她恐懼、害怕,不知道謝硯要如何處置她。

    而更讓她生懼的是隔橫在兩人中間,如此蓬勃滾燙的力量。

    她一步步后退,顫抖不已的手仍不放棄去摸門閂。

    謝硯并不阻止她,冷眼看了一會兒,待她即將打開門閂時,謝硯俯下身,用齒尖扯掉了她的面紗。

    “妹妹盡管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顧淮舟的未婚妻下藥勾引定陽侯世子!敝x硯嘴角勾起一抹冷郁的笑,輕紗從他口中墜落,飄飄搖搖。

    尾音落定,面紗也隨之落在了姜云嬋的繡花鞋上。

    明明那么輕,姜云嬋的心跳卻滯了一拍,連連搖頭:“我沒有!”

    “藥不是妹妹下的,難道是我?”

    蠱惑的聲線纏繞著姜云嬋,讓她啞口無言。

    藥粉是她下進去的,湯是她端來的,如何說得清?

    桃色流言從來最易傳播,若是她給謝硯下媚藥的傳聞傳出去,一定會滿城風雨。

    她的名字將一輩子與謝家捆綁在一起。

    不死不休!

    有一瞬間,姜云嬋恨自己下的不是毒藥!

    姜云嬋怔然望著謝硯,一雙杏眼噙滿春水,淚花打轉。

    那樣的無力,叫人好不憐愛。

    謝硯俯身吻住她的眼角,又吻她的耳垂,“好了,聽話,很快就過去了!

    他一如往常得溫柔,像個耐心的夫子握住姜云嬋的手往腰間去,教她解開他的宮絳,解開他的氅衣。

    層層撥開,他精壯的胸腹就那么赤果果地展示在姜云嬋眼前。

    他又帶著她的手指滑過壁壘般的腹肌,徐徐往下。

    姜云嬋的指尖被灼了一下,身軀一顫,泠泠水眸望向謝硯,“子觀哥哥,我怕疼,我不能……”

    “子觀哥哥,我疼!”

    往昔稚嫩的女兒聲在謝硯耳邊回響。

    謝硯心知姜云嬋是故意這樣可憐兮兮的求他放過的。

    他的語調還是不可避免軟了半分,薄唇輕蹭她靈巧的小嘴,“乖乖的,就不疼。”

    第32章 謝硯像小時候一樣哄著她

    謝硯像小時候一樣哄她。

    可她感受不到一絲安穩。

    她只想縮手,卻又被他牽引著,無處可逃,無力的眼淚一顆顆從眼角滑落,斷了線的珍珠似的。

    謝硯終究因為那細弱的啜泣聲心軟了。

    她身板太嬌小了,以謝硯現在的情況,的確不適宜更進一步。

    “好了,我不讓妹妹疼。”他與她額頭相抵,高挺的鼻梁廝磨著她紅彤彤的鼻尖,循循善誘,“那妹妹哄哄他總可以吧?”

    他拉著她的右手摁在了自己的腰腹上,迫她感受著他。

    滾燙滲進掌心,姜云嬋閉上眼,絲毫不敢去看。

    但即便不看,她也能夠感覺到他與表面溫文爾雅的他截然不同。

    如野獸強勁而兇悍地沖擊著她,拖拽著她,讓她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

    “雙手抱著我!敝x硯溫聲哄誘。

    姜云嬋窘迫不已,反而把左手背到了身后。

    謝硯并不強迫她,握著她右手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姜云嬋被拉扯的來回晃動,背后的門鎖也哐當哐當震顫不已。

    “姑娘,你還好吧?”夏竹驚覺那門晃得不停,忙撲在門上,敲了敲門。

    敲擊聲穿透門板,直擊姜云嬋的心臟,她一個激靈趕緊伸出左手也扶穩了謝硯。

    柔軟輕覆,謝硯不可抑制悶哼了一聲。

    平日里巍然不動的清醒意志,在她指尖瞬間化為烏有。

    所謂繞指柔,原是如此意趣。

    在這一刻,他突然貪戀放縱的滋味,只想要更多,更多……

    他順著她的淚痕吻下來,薄唇摩挲著她的唇角、唇珠。

    待到那片柔軟化作春水,他輕易撬開了她的齒關,與她唇舌交纏。

    頻率的加快,越纏越緊,直至奪取了她口中所有的空氣。

    姜云嬋很累,累到沒法抗拒他的索吻,只能像條缺氧的魚,微閉著眼,仰著脖頸靠在門上,連連喘息。

    謝硯沉甸甸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她潮紅的面頰,他愛極了她予取予求的乖巧模樣。

    男人低磁的聲音也因此變得更寵溺纏綿,在她唇齒之間輕聲輕哄,“妹妹乖,睜眼看著我好不好?”

    姜云嬋反而把眼睛閉得更緊。

    觀感和觸覺的刺激已經讓她無地自容了,她怎么可能看他。

    謝硯帶著她上下臨摹自己的輪廓,不疾不徐,“妹妹若不肯看著我,可能還要很久很久……”

    “姑娘,你怎么不說話?你怎么了?”門外,夏竹分明聽到了低泣聲,急得就要踹開。

    姜云嬋后背一陣忐忑,嚇得豁然睜開了眼,“夏竹,你先離遠些!”

    “可是姑娘……”

    “走!”姜云嬋強忍著情緒,決絕吐出一個字。

    門外的人影猶豫了片刻,悻悻然退開了。

    但姜云嬋怕了,怕她這個樣子被人看到,還怎么活?

    她艱澀地掀開眼皮,謝硯抽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勺。

    她被迫垂眸,清清楚楚看到了他們交握的手,看到了他臂膀蓬勃的力量……

    似暗涌破浪而出。

    她被那力道沖昏了頭腦,眼前一白,奄奄一息靠在了謝硯肩頭。

    一滴淚剛好落于漩渦中心,落得恰到好處。

    謝硯緊擁著虛軟的她,與她嚴絲合縫相貼,喑啞的聲音生了幾分尋常人才有的余韻,“我的一切都是妹妹的,都給妹妹……”

    窗外,竹林深處,波云詭譎,云卷云舒。

    細嫩的新竹被吹彎了腰,經了一夜風雨洗禮。

    直到翌日,一道天光乍泄,暖陽灑滿竹林。

    新葉掛滿露珠,洗不盡的雨后潮氣。

    夏竹在樹下站了一夜,不敢靠近,可又擔心姑娘出事。

    雞鳴時分,終是忍不住再度走進禪房。

    禪房的門也同時打開。

    謝硯抱著姜云嬋正要離開。

    姑娘鬢發微濕,窩在謝硯懷里,搭在謝硯脖頸上的手仍戰栗不已。

    她將自己蜷縮得很緊,彷如受傷的貓兒。

    夏竹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但一看姑娘神情凄愴,實在不對勁,“奴婢來扶姑娘!

    夏竹上前一步。

    姜云嬋薄肩微顫,雙手緊攀著謝硯不肯放,極是依賴。

    謝硯眼中難得露出寵溺的笑意,下巴輕蹭了蹭她的發絲,“妹妹是不是想我抱你回房?”

    姜云嬋輕點下顎。

    “那回閑云院嗎?”

    姜云嬋小雞啄米似地乖巧點頭。

    夏竹不明所以,擔憂地望著姜云嬋。

    這般乖巧得不像話,還是她家倔強的姑娘嗎?

    這一夜到底發生了什么……

    夏竹茫然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彼時,姜云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謝硯的味道。

    她根本不敢與謝硯分開分毫,讓人察覺異樣。

    她窘迫、無助、抗拒,可也只能依賴著謝硯,盼他早些帶她回閑云院洗漱。

    疲憊的視線中,卻浮現竹林深處的竹軒。

    謝硯帶她去的根本不是閑云院,而是關著顧淮舟密室。

    姜云嬋已隱約看到竹軒附近護衛們的身影。

    身體里那根線未及松懈的弦再度緊繃起來,姜云嬋瞳孔放大,緊勾著謝硯的脖頸,“世子!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不急,晨間空氣清新,頗具禪意,妹妹去前面坐坐,許很快精神就好了。”謝硯已恢復平日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尋常的事。

    可他不知道一墻之隔是她的未婚夫嗎?

    不知道姜云嬋現在見不得人嗎?

    他都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姜云嬋突然意識到,謝硯是在故意懲罰她!

    她昨晚送湯想藥暈謝硯,救淮郎,謝硯今日就要她在顧淮舟面前出丑。

    謝硯根本不是什么心懷寬宥的君子。

    在他那張玉佛一樣的面容下,是一顆睚眥必報的心。

    “不要去,不要去!”

    姜云嬋連連搖頭,不停呢喃,可根本無力阻止謝硯的步伐。

    而遠處,護衛們已經看到了兩人,紛紛迎了上來行禮。

    他要讓所有人看到她的狼狽嗎?

    姜云嬋遍體生寒,嬌音帶泣,“我不去了!我再也不去了!”

    謝硯腳步一頓,桃花眼中漾起溫柔的笑意,“妹妹說什么?”

    “我說:我再也不去找淮郎了!求你、求你……”姜云嬋泠水眸無助地望著謝硯。

    在十天前,她還與顧淮舟山盟海誓,談男婚女嫁。

    可此時,她的身上卻全是另一個男人不堪啟齒的氣息。

    她要如何外面對顧淮舟?

    她只能往謝硯懷里藏得更緊了些,貼著他的胸口糯聲呢喃,“我只想回世子房間,以后再也不去旁的地方了!”

    她終于知道乖順了,乖得讓謝硯心都化了。

    謝硯頓住腳步,對不遠處的護衛使了個眼色,“不必請安了,二奶奶受不得外人的濁氣。”

    “喏!”護衛齊齊應聲。

    “二奶奶”三個字穿透護衛的應和聲,穿透門扉,傳進了幽暗的空間里。

    如同爛布偶一樣被吊著的顧淮舟艱難抬頭。

    正見窗外高大身影抱著嬌小的姑娘。

    姑娘那樣嬌小,身形瑟瑟。

    “嬋兒……”顧淮舟滿是血水的口中艱澀吐出兩個字,悲愴如刀刃,剜著他的心。

    他知道,她很害怕。

    可他無能為力……

    而一墻之隔,謝硯調轉步伐,繞過了竹軒。

    姜云嬋趁他不備,偷偷從他臂膀之下瞥了眼窗上的暗影。

    顧淮舟身形蕭條。

    離她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

    直到縱橫交錯的翠竹阻隔了視線,再也看不見。

    謝硯倒也并非故意帶著姜云嬋到竹軒來,他原意是打算帶她到后山的露天溫泉處泡泡。

    昨夜的藥性用了三次才消解,實在讓姜云嬋耗了不少力氣,只得好生清洗清洗。

    他抱著她徑直走進了池水中,把她放在半露出水面的石板上。

    隨后,撕開自己的衣擺替她擦拭鬢邊、脖頸上的污濁。

    溫熱濕潤的觸感拂過肌膚,和昨晚他的溫度一模一樣。

    姜云嬋瞬間回過神,摁住謝硯手中的絲綢,“我自己擦!我自己會擦!”

    “你怎么自己擦?”謝硯執起她的手,輕撫過她紅腫破皮的虎口。

    她顫抖的手只怕握杯盞都費勁。

    謝硯俯身輕吹了吹她的傷口,“妹妹與我,還有必要這樣生分嗎?”

    是啊,她和他還有什么生分可言?

    她已將他最深處的隱秘收于眼簾。

    而他,將他的氣息染滿了她的釵裙。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清白可言了。

    姜云嬋精心籌謀了數年,終是沒逃過和謝家的瓜葛。

    她身心俱疲,此時此刻不想再做任何可笑的反抗了,緩緩靠坐在池壁上,由著謝硯擺弄。

    謝硯甚是滿意,親吻了她的眉心。

    而后,有條不紊地從發絲到衣衫一點點地擦拭,如同打理一只心愛的玩偶。

    被他弄壞了的玩偶……

    姜云嬋覺得這個形容于她實在太過貼切,她就是被謝硯玩弄于股掌間的玩具罷了!

    她木然的眼神一瞬不瞬盯著謝硯那張凜然無塵的臉,訥訥開口:“媚藥是哪來的?”

    “不是妹妹給我喝的嗎?怎么反倒問起我來了?”謝硯繼續幫她擦拭著污濁,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姜云嬋不想再跟他打啞謎了,撇開頭,“媚藥是不是世子自己放的?”

    謝硯的手懸于半空,凝了須臾,“妹妹當我是什么人?”

    他語氣云淡風輕,卻又絕對權威。

    他是這侯府說一不二的主子,他想要什么,召之即來,哪里需要下藥?

    那么,大概率是許婆子跟姜云嬋聊天的時候,偷偷下了媚藥。

    媚藥的烈性遠強過蒙汗藥,謝硯才會爆發得如此強烈。

    可,謝硯又真的無辜嗎?

    姜云嬋回想起她給謝硯喂湯的時,謝硯那些不知所謂的話。

    只怕那時,他已經察覺湯里放了媚藥。

    他卻可以不動聲色,眼睜睜看著姜云嬋將藥喂進他嘴里。

    至此姜云嬋入了圈套,不得不替他解毒。

    說到底什么蒙汗藥、媚藥、許婆子或是姜云嬋,都不過是謝硯手中的棋子而已!

    “世子,好手段!”姜云嬋嗤笑出聲,笑自己蠢。

    謝硯指尖微蜷,輕嗅絲綢。

    上面還殘留著她的胭脂香,還有從她指縫流過的他的氣息。

    他執著絲綢再度撫上她的臉,不疾不徐:“如果妹妹不動下藥的念頭,一切都不會發生,不是嗎?”

    “是。《际俏业腻e!可以了嗎?”姜云嬋揮開他的手。

    世家典范,才俊之首怎么會有錯?

    他謝硯從來都是端坐仙臺之上的神明,冷眼看穿她這副凡體肉胎可笑的伎倆。

    他多無辜!

    她多愚蠢!

    姜云嬋氣自己不爭,氣得胸口起伏,頰邊緋紅。

    謝硯還是第一次看到姑娘如此大的情緒起伏。

    他這妹妹從來謹小慎微,就連幼時謝晉欺負她,也從不見她怒形于色過。

    今日竟在他面前鬧起小情緒了。

    謝硯眼中漫出笑意,拉過她顫抖不已的手輕輕撫慰著:“好了,都是我的錯,妹妹不會錯,妹妹永遠都不會錯,嗯?”

    勝利者對失敗者戲謔的認輸,不可笑嗎?

    謝硯又真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么?

    姜云嬋不欲與他爭辯,抽開了手,“世子到底想做什么,直說吧!”

    這般彎彎繞繞、虛情假意,他演得不累,她看得都累了。

    她的神色充滿了疲憊、抗拒,甚至不加掩飾的厭惡。

    謝硯的笑意凝固在嘴邊。

    溫泉里,升騰起的氤氳霧氣阻隔在兩人之間,暮靄沉沉。

    姜云嬋于濃霧深處,撥云見日,看到了他笑意底下強勢的占有欲,“我想要什么,妹妹真的不知道嗎?”

    輕飄飄的話,裹挾著強大的威壓,是能碾碎一切的存在。

    姜云嬋腿腳發軟,脊背緊貼著池壁。

    那些私心揣測的念頭全部浮出水面,擺在了姜云嬋眼前。

    窗戶紙終究被捅破了。

    姜云嬋默默后退,又退無可退,“我、我已經嫁人了!”

    “誰承認?”謝硯歪著頭,嘴角扯出一抹邪肆。

    姜云嬋和顧淮舟那場婚禮,本來就是謝晉做出來的一場騙局。

    無媒無聘,上無天地父母,下無賓客親友,甚至連新郎都沒有,算什么大婚?

    何況,大婚那夜,謝硯早就在背后掐斷了一切消息。

    整個東京城,其實根本沒人知道姜云嬋曾坐著花轎出過侯府!

    謝硯一步步走近她,雙臂將她困于一隅,一字一句道:“妹妹從來都是侯府的人,從前是,以后也一直是!”

    她不要!

    姜云嬋連連搖頭,不可置信盯著謝硯,“你發過毒誓,會放我走的!佛祖,還有你娘都聽著呢!你就不怕因果報應?”

    憑她言之鑿鑿,謝硯自巍然不動。

    顯然,他從未將這些毒咒放在心上。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打算把姜云嬋放在舞姬的殼子里,一直禁錮在身邊了。

    姜云嬋瞪大的眼眶,春水涓涓,“所以,你把我當什么?圈養在你府上的一只狗嗎?”

    “當然不是。”謝硯擁住她戰栗的肩膀,下巴在她肩頭廝磨著,輕語呢喃:“妹妹一直都是我要保護的人啊。外面很危險,他們都沒本事保護妹妹,只有我可以,只有我……”

    他的手臂強勁有力,猶如鏈鎖圈禁著她。

    姜云嬋感受不到任何安全感,有的只是避不開的窒息。

    她微揚起脖頸,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哽咽不已:“那我是誰呢?我自己是誰?”

    她知道自己在盛京權貴中很渺小。

    可能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侯府有這么一位寄人籬下的表姑娘。

    可她從來都記得自己是姜云嬋,是爹娘用命護著寶貝女兒。

    而今,她連這唯一的身份都不能示人了。

    無盡的悵然從她心底蔓延開,她的身體越來越寒。

    謝硯無論怎么擁緊她,也無法渡給她一絲一毫的熱量,他只能輕撫著她的背,“朝堂的事馬上就處理完了,之后我會想辦法還妹妹身份,給妹妹名分!

    “妹妹會是世子夫人,會封誥命,還會有更多更貴重的身份,我們不會再受任何人欺負了。”謝硯語調繾綣地描繪著他們的將來。

    可姜云嬋只聽到了“捆綁”兩個字。

    她將永遠附屬于謝硯和謝硯手上的權利。

    娘親不屑一顧的侯府位份,要被她重拾嗎?

    她得多卑賤?

    “誰稀罕?”姜云嬋冷如冰封的眼直視著謝硯,“就算你讓我做皇后,我也不稀罕!”

    “別說嫁淮郎了,就是嫁乞丐嫁山匪,或是出家做姑子,我也不會嫁你!”姜云嬋猛地推開了他。

    她的力氣不大,但謝硯卻踉蹌了一下。

    姜云嬋趁勢爬上了岸,捂著濕透的衣衫便要離開。

    “妹妹!”謝硯被孤零零丟在水池中,靜靜望著她決絕的背影,“禪房里有件我的大氅,去穿上,別受了寒。”

    姜云嬋頭也不回,消失在了竹林中。

    謝硯倚靠在池壁上目送她漸行漸遠,身體緩緩沉入水中。

    如鏡般的水面蕩開圈圈漣漪,碎得徹底。

    須臾,又重歸平靜。

    謝硯從水中浮出,靠在池壁上,發髻被打濕、散開,貼著薄透的白衫。

    他揚起脖頸吐息。

    凸起的喉結有力地上下滾動,水珠順著他的頸線滑入胸口,那水中似乎還殘留他的味道和她的胭脂香。

    又想起她柔軟的小手,仍舊出奇得美妙。

    謝硯沉靜的瞳望著竹林上空稀薄的云層,自言自語地呢喃,“妹妹雖不稀罕,但一定需要!

    天地不仁,沒有人不需要權利的護佑。

    這一點,沒有人比謝硯體會得更深……

    年僅三歲那年,他的娘是鎮國公嫡女,他的外祖是戰功赫赫威震八方的鎮國公。

    而他是鎮國公府唯一的血脈,是圣上親自賜名的麟兒,連皇子皇孫也得禮讓他三分。

    后來,他親眼看著他爹將自己的娘親貶妻為妾,親眼看著他爹抄了鎮國公府。

    一夕之間,他從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淪為慈心庵里一條人人可欺的狗。

    他也曾信誓旦旦,誓死與他爹斷絕父子關系。

    可后來呢?

    為了權利,他還不是要舔著臉回去討他爹的歡心,與他爹扮什么惡心至極的父慈子孝!

    沒有人能逃得過權力的傾軋。

    只要權利在手,再倔強的骨頭也終究會卑躬屈膝。

    世道輪回,這一點從不會變……

    謝硯閉目輕歇,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彼時,姜云嬋踉踉蹌蹌跑進了翠竹林,卻又不知該去哪兒,唯一只想離謝硯遠一點,再遠一點。

    可無論她怎么逃,似乎都掙不脫身后無形的力量。

    那樣不怒而威的力量似能把人抽干,姜云嬋越跑,腿腳越軟。

    三步一回頭。

    忽地,她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摔倒在地。

    定睛一看,一根兩寸長的樹枝豎在泥土里,染滿泥巴,那樹枝上似圈著一枚藍寶石戒指,造型甚是奇特。

    似乎,是樓蘭的太陽圖騰。

    姜云嬋小心翼翼取出來,那樹枝上泥土也撲簌簌掉落,露出斑駁的森白,上面還沾黏著腐爛的血肉。

    “!”姜云嬋一個激靈扔掉了手上的東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樹枝,而是指骨!

    人的指骨!

    她嚇得頭皮發麻,站也站不起來,連連后退。

    腰臀忽地又被硬物抵住,卻是一只骷髏頭,空洞的雙眼森然望著她。

    頭骨上被蛆蟲啃食的腐肉,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

    姜云嬋一陣作嘔,捂著險些驚叫出聲的嘴巴,一瘸一拐逃出了翠竹林。

    她已沒有力氣逃得太遠,坐在溪邊連連喘息。

    那些臂骨、頭骨和染血的喜服碎片爭先恐后涌入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翠竹林里為什么會有尸骨,還有那枚戴在手指上的樓蘭戒指實在奇特……

    姜云嬋只能想到一種可能,那是樓蘭舞姬胡嬌兒的尸體!

    胡嬌兒根本沒跟情郎逃跑,而是在新婚之夜被殺死了……

    謝硯又騙了她!

    這樣的念頭讓姜云嬋覺得荒唐。

    可若謝硯從一開始就打算將她囚在身邊,又有什么做不出來?

    他連新科狀元都敢傷害,一個樓蘭奸細又算得了什么?

    姜云嬋從坐上喜轎、到成了他的愛妾、再到與他行親密之事,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謝硯掌控之中。

    她不過是謝硯手中的提線木偶,哪里玩得過他?

    姜云嬋虛軟的癱坐在地上喘息,卻找不到出口。

    此時,翠竹林里響起紛雜的腳步聲。

    一行十幾個小廝端著托盤,從林中小徑往閑云院去了。

    托盤上放著各式金銀玉器,還有一尊純凈剔透的玉觀音,旁邊放著晉安王爺的禮單。

    “晉安王爺不是與咱們侯府不對付么?怎的親自讓王府管家送禮來了?”

    “說是都察院近日動作頻頻,不少官員都被彈劾入獄,證據確鑿!這里面少不了晉安王爺的人,晉安王爺想求咱們世子轉圜轉圜吧!”

    ……

    回避在兩道的護衛們窸窸窣窣談論著,又為謝硯打抱不平:“晉大爺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本來跟咱們世子也沒什么關系,上面毫不留情封了侯府,罷免了世子的官職,如今出了事反倒又來找世子出山了?”

    “還不是新上任的李大人只會拍須溜馬,哪里管得住都察院那些老狐貍?說是前兩日圣上為這些糟心事龍顏大怒,氣暈了呢!也不知道圣上此次還能不能……”

    幾個人話到一半,禁聲不敢往下說了。

    不遠處,姜云嬋眼皮一跳。

    方才謝硯還跟她說朝堂的事快要處理完了,處理什么事?

    恐怕就是肅清異黨吧。

    都察院有督查百官之責,謝硯曾為都察院之首,勢力根深蒂固,手里有太多官員的把柄了。

    故而,他看似困于一隅,但仍舊能把手伸進朝堂翻云覆雨。

    他于方寸之地攪弄朝局,也于方寸之地鎖住了姜云嬋。

    不得不說,他是個高明的執棋者,你永遠不知道他這一子落定,意指何方,又有多少路數。

    就連堂堂晉安王爺也得彎腰求他辦事,姜云嬋又如何斗得過他?

    蜉蝣撼大樹,自不量力罷了……

    姜云嬋自嘲地冷笑。

    “姑娘,你沒事吧?”夏竹趕來的時候,正見姜云嬋被壓彎了脊骨,蕭索飄零。

    似掛在枝丫上枯萎泛黃的桃花瓣,搖搖欲墜。

    “對不起姑娘!是我昨日冒失了。”夏竹上前握住姜云嬋冰冷的手,搓了搓,卻怎么也無法回暖。

    姜云嬋愣怔了許久,訥訥搖頭。

    夏竹的確冒失,可她不也一樣冒失才落得如此境地。

    “我們斗不過他的,斗不過的。”姜云嬋不停呢喃。

    夏竹看著姑娘死灰一樣的表情,撫著她的脊背順氣:“姑娘別急,我們再想想辦法,總能救出顧郎君的。”

    “救不了了!苯茓葠澣粐@息,尾音哽咽。

    她連自己都救不了,還談什么去救顧淮舟?

    下藥,在謝硯眼里不過指尖輕輕一捻就碎的雕蟲小技,再不能用了。

    夏竹更不知道該怎么辦,環望四周無人,壓低聲音:“姑娘實在不愿再與侯府有所瓜葛,不如,等解禁之后,我們悄悄離開京城?”

    “逃?”

    且不說姜云嬋無處投奔,在謝硯眼皮子底下,她甚至連路引都辦不到,根本寸步難行。

    她想離開侯府,必須得仰仗權貴。

    可姜云嬋認識的官家也只有顧淮舟一人。

    顧淮舟仍然是她出府的唯一希望。

    她雖救不了他,但起碼得讓他活著。

    他活著,姜云嬋才有希望。

    姜云嬋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耳邊風聲呼嘯,竹林深處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猶如波濤侵襲著姜云嬋。

    逆流而上只會被淹死,她得隨波逐流,先尋找一塊浮木棲身。

    “算了,你陪我去趟慈心庵,把世子的大氅取來。”姜云嬋長睫輕顫,咽下眼中所有的不甘和低落。

    現在這種毫無出路的情況,她必須先哄著謝硯。

    一則,保住顧淮舟的命,等解禁后再議后事。

    二則,她總不能一直這樣被謝硯拎住后頸,她得留在謝硯身邊,尋找時機。

    或許將來有一日,她可以反過來要挾他。

    前路還很長,誰知道這位端坐高臺之上的人有一天會不會跌得體無完膚呢?

    但她想贏他,必得學得和他一樣不動聲色,徐徐圖之。

    她不能再沖動了!

    姜云嬋心中有了成算,抱著謝硯的大氅重新回了溫泉處。

    彼時,謝硯仍閑適地靠在池中,合著眼眸,雙臂撐開搭在池壁上。

    月白色的中衣被泉水浸透,緊貼著胸口,襯出他緊致有力的胸肌輪廓。

    他再不像小時候那般羸弱,但也不像外人看到的謙謙君子模樣。

    他身上自有一股不容僭越的王者之氣,渾厚蓬勃的力量讓人望而生畏。

    姜云嬋腳步怯怯在池邊等了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開口,“晨間寒氣重,我給世子送件大氅過來。”

    第33章 無論選哪一種,妹妹都是……

    謝硯并未睜眼,指骨漫不經心敲了下池壁。

    敲擊聲摻雜在泉水流動的聲音中,卻又格外清晰。

    姜云嬋知道他的意思,猶豫了須臾,重新走進了溫泉池中。

    溫熱的池水沒過腳踝、膝蓋、直到腰際。

    她終于走到了他面前,一邊彎腰將衣服放在他身后的干燥石頭上,一邊問:“世子……世子打算如何處置淮郎?”

    謝硯仿若未聞。

    姜云嬋抿了下唇,改口道:“世子打算如何處置顧淮舟?”

    纖柔的吐息徐徐落在謝硯額頭上。

    他終于睜開眼,正與姜云嬋隔著時濃時薄的蒸騰霧氣對視。

    兩人在一臂之隔的距離,分明是姜云嬋站著俯視他。

    可他如同荒漠里匍匐的蒼狼,慵懶但悍勇,隨時都可以起跳反撲姜云嬋。

    “妹妹在說什么?水聲太大,我聽不清!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真的聽不清嗎?

    姜云嬋心中暗嘲,卻又不得不沉身坐到了謝硯身邊,與他更近了些。

    謝硯的手臂并不移開,姜云嬋幾乎枕在他結實的小臂上。

    水沒過胸腔,姜云嬋呼吸困難,艱澀地扯了扯唇,“顧淮舟還能不能活?”

    “要么不治而亡,要么妹妹與他斷絕來往,我讓他去南境上任,繼續做他的官!敝x硯慢條斯理,淺淺一笑,“妹妹覺得呢?”

    “我有的選嗎?”

    “當然……沒有!”謝硯的長指忽而搭上她的肩頭,輕易將嬌小的人兒攬進了臂膀之中,薄唇愛憐地輕蹭她的耳垂,“無論選哪一種,妹妹都是我的!

    他的語調低磁而撩人,說出來的話卻又不容置喙。

    “放他去南境!苯茓绕差^避開了他的氣息。

    謝硯的熱情懸了空,卻也不急著收回,定在原地緩緩道:“我耳根子最軟,且看妹妹如何求我!

    “我……”

    謝硯耳根子軟不軟姜云嬋不知道,可她知道從她決定折返回溫泉池的那一刻,她已經沒有高傲的資本。

    她咬了咬唇,在謝硯那張玉面觀音似的臉上輕啄了一下。

    就一下。

    謝硯指腹抹去頰邊殘留的唇脂,細細研磨著,直至它干涸成粉,撲簌簌落在水面上,也沒等到姜云嬋更進一步的動作。

    “妹妹的誠意,我感受到了,既然如此,扶蒼……!”

    “別!”謝硯的后半段話被姜云嬋以吻封緘。

    方才謝硯幽涼的語調充滿殺氣,姜云嬋心知他要說出口的是什么。

    她不能讓謝硯殺了顧淮舟,無暇多想,她用唇舌堵住了謝硯的命令。

    她是第一次主動親吻別人唇,太過莽撞,又太過害怕,柔軟的唇瓣撞在了謝硯的牙齒上。

    她唇上淡淡的梅花香在謝硯口中蔓延開。

    無意伸過來的舌,好軟!

    清醒如謝硯也不禁怔了片刻,定在原地,細細品咂。

    姜云嬋趕緊撤退。

    謝硯的手扣住了她的后腦勺,輕啟薄唇,吮吻她的唇瓣,舌尖輕掃過紅梅香的唇脂。

    喉頭滾動,將她的甜軟盡數咽了下去。

    那滋味是蠱是毒,讓人越嘗越空虛,想要更多。

    他廝磨著她的唇,循循善誘,“伸舌,像方才那樣!

    姜云嬋的心咚咚直跳,下意識想推手拒絕,可她又問自己,連這一關都不過了,何以徐徐圖之?

    她咽了口氣,顫巍巍的舌尖從檀口中探出來。

    輕軟玲瓏,如初生的桃瓣粉粉潤潤的。

    怎么會有姑娘每一處都生得如此誘人,讓人恨不得一口吞掉?

    謝硯呼吸微滯,吮住了她的舌。

    可還未來得及細品,她卻又退了回去。

    那絲綿軟的余韻還停留在謝硯牙齒上,卻抓不住了,這讓他不悅地蹙起眉心,“妹妹耍我?”

    “我已經證明誠意了!”

    姜云嬋怎能又像上次一樣,一次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姜云嬋從謝硯那學會了一件事:甜頭是一點點給的,條件也是一步步談來的。

    一次給全給,就會滿盤皆輸。

    “世子不要強逼我,今后我自會主動回饋!”

    “如何回饋?”謝硯松開了她的后腦勺。

    姜云嬋扶住他的雙肩,仰頭吻上他的唇,學著他的樣子,靈巧的舌尖掃過他的唇角、唇珠。

    似貓兒舔舐,酥酥麻麻,軟軟糯糯。

    謝硯幾乎忘了呼吸。

    然則這個主動獻上的吻結束得很快,姜云嬋重新坐回了他身邊,輕咬粉唇,“世子應該也感受到了,強逼的,不比自愿的有意趣!

    不得不承認她方才主動送上的吻的確別有滋味,是強取不得的暢意。

    謝硯并不介意陪她慢慢來,以手撐鬢,凝著姑娘青澀紅潤的側顏,“我可以不硬來,但我體內殘留的媚藥妹妹會主動幫我疏解嗎?”

    謝硯身上的藥性很烈,昨夜三次才勉強壓下去。

    但姜云嬋能感覺到身體仍僵硬,體溫比尋常人要高,很顯然還需幾次才能徹底祛除。

    姜云嬋也知道這件事她無路可逃,倒不如主動答應,也不至于像昨晚一樣被他強硬牽引著、沖撞著,手骨都快碎了。

    她低垂著眸,點了點頭,“我可以幫你解毒,但是需得守著底線。

    世子不是說過要娶我嗎?總得等到洞房花燭夜,再做那些事才合適!

    姜云嬋意在拖著他,怕他得寸進尺。

    可謝硯卻從這話聽出了另一番意味,“我可以理解為……皎皎恨嫁嗎?”

    “不是!”她不經逗,一玩笑臉都紅了。

    謝硯也不想再逼她了。

    畢竟人的底線都是在潛移默化中一點點軟下去的,逼得太急,反倒適得其反。

    他只要確定一件事——不要了多久,她會在他面前,主動地、不知不覺地、一層層地剝掉自己的底線……

    “好了,此事就這么定了。”謝硯重新撐開手臂,“妹妹陪我休息會兒吧!

    昨夜一夜未眠,姜云嬋也很累,乖乖靠在他手臂上。

    他將她的腦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像幼時一樣打著節拍,哄她入睡。

    清晨的竹林鳥語花香,空氣中散發著翠竹清新的味道。

    第一縷陽光照進溫泉池,在姑娘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光華,連頰邊的絨毛都如此清晰。

    謝硯有許多年沒有與她靠得這么近,仔細看她的容顏了。

    姑娘似乎比小時候還要瘦,但睡覺的時候還是習慣性鼓著腮幫子,兩頰肉乎乎的,似初熟的蜜桃。

    謝硯的眸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軟得不像話。

    他們好像又回到小時候相互依偎取暖的那間禪房。

    可又與小時候不太一樣了,如今他們可以在侯府的任何地方相擁,不必在避諱任何人任何事。

    他再不用依靠她過活了,他可以好好保護她,讓她再不受外界風雨侵襲。

    謝硯攬著她肩頭的手又扣緊幾分,恨不得將她摁進身體里。

    而姜云嬋呆在這樣一個城府頗深的人身邊,根本不可能真的睡熟,她無時無刻不防備這股隨時都可能攥住她脖頸的力量。

    他們貼那么近,衣服又都打濕了,她能輕易地感覺到他身體越發強硬。

    姜云嬋很怕他不守諾,在露天里做出什么事來,于是隨便扯了個話頭:“我可以問世子一個問題嗎?”

    “嗯?”謝硯下巴輕蹭著她的頭發,語調溫柔。

    “世子是怎么察覺湯里有媚藥的?”

    姜云嬋問這話,一則想轉開話題,讓他不要欲念上身。

    二則,她真的很好奇身邊這個男人到底有什么神通,為什么什么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謝硯不置可否,在她發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妹妹不必知道。”

    “我想知道!苯茓认肱c他周旋,總要知己知彼的。

    謝硯的笑意微凝,眼中漾起波瀾,很快又湮滅。

    他這一路先與侯府眾姨娘和兄弟周旋,又與官場諸位老狐貍周旋。

    他無人教,也無人仰仗,少不得中旁人的毒,在鬼門關走幾遭。

    吃虧的次數多了,味覺自然比尋常人更敏捷。

    若連這點媚藥都分辨不出,他的墳頭只怕都長草了。

    謝硯并不想把朝堂那些波云詭譎的事告訴姜云嬋,他只想她在他身邊無憂無慮。

    他故意戲謔道:“我能分辨出媚藥,自然是有人給我下過媚藥!

    “誰?”姜云嬋脫口而出。

    謝硯望著她求知欲旺盛的鳳眸,反問:“妹妹在擔心我?”

    “才不是!苯茓仁栈啬抗。

    謝硯“哦”了一聲,側過身來,手臂撐在池壁上,將姜云嬋困于一隅,“那妹妹問我此事作甚?莫不是吃醋了?”

    “更不是!”姜云嬋與他說不明白,想要離他遠點,才發現他高大的身軀如一堵墻擋在她面前,讓她無所遁形。

    如果謝硯沒記錯,這是十年來,姜云嬋第一次打聽他的事。

    他莫名心情不錯,抬起她的下巴,貼在她耳邊低語:“放心,除了妹妹,沒讓任何人占過我的便宜!

    “誰想占你的便宜了!”姜云嬋腦海不由得浮現出昨夜那一幕。

    她肌膚細膩,一點點的情緒波蕩,臉紅得都快要滴出血來。

    謝硯凝著懷里羞怯的人,呼吸一滯,輕吻了下她玲瓏剔透的耳垂,“怎么辦?我怕我忍不了太久,好想現在就吃了皎皎……”

    “世子!”姜云嬋警鈴大作,雙手抵在了他胸口。

    怎么繞來繞去又繞回這個話題了?

    姜云嬋有些無助,可又抵不住他沉沉壓過來的身體……

    “世子!長公主駕到!”

    就在此時,溫泉不遠處,扶蒼躬身稟報。

    “讓她等著!”謝硯恍然無人,輕吻著姜云嬋的嘴角。

    姜云嬋蜷縮著肩膀,飄忽的目光望向遠處的人影,“世、世子……侯府現在腹背受敵,世子還是不要得罪長公主得好!

    長公主李妍月是當今圣上在連得八子后,才生下的唯一公主。

    圣上待她比那幾個不受寵的兒子還器重,自然不容怠慢。

    扶蒼也應聲拱手,“長公主說知道世子心情不佳,特送了桃花釀來,和端陽節那日的酒一模一樣,世子定會愛不釋手!”

    謝硯眉心一皺。

    姜云嬋忙從他臂彎下鉆了出來,把池邊的大氅遞給他,“世子快去吧,莫要誤了正事!

    “自己穿著,別著涼了!敝x硯將大氅推回了姜云嬋手上,輕拍了拍:“別忘了,皎皎今晚還有正事要辦!

    姜云嬋窘迫不已,先點頭應下了。

    另一邊,謝硯先起身回閑云院,換了件干爽的靛藍色襕衫。

    回寢房時,院子里放置著各式大大小小的朱漆木箱,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謝硯蹙了蹙眉。

    扶蒼忙躬身解釋:“是晉安王爺,還有劉尚書、裴少卿送的禮,說是給大人的生辰賀禮!

    生辰早就過了,才想起送什么賀禮,也是有趣。

    謝硯心知現在送禮的人越多,證明太子和都察院的動作越有效。

    說不定,侯府解禁的日子會提前了。

    謝硯對著銅鏡不緊不慢整理著衣襟,“一會兒讓二奶奶看看有什么喜歡的就留下,其他的想辦法兌成現銀送去南境,做得干凈些!

    扶蒼幫忙理衣擺的手一頓,有些遲疑:“不合適吧?”

    這些個送禮的貴人可都是與太子交惡之人,若世子收了他們的禮,豈不是要幫他們辦事。

    太子知道只怕不悅。

    謝硯不以為意正了正衣冠,“聽說過狡兔死走狗烹嗎?”

    他是要輔佐太子,可晉安王爺之流也不能倒得太快。

    他還要留著他們與太子抗衡呢。

    “做人留一線啊!

    謝硯的感慨,讓扶蒼更覺不可思議。

    別人不知道,扶蒼卻清楚得很,世子做事最是斬草除根,怎么突然慈悲起來了?

    扶蒼總覺世子與陸池等一心追隨太子的人不太一樣,可又說不清哪里不一樣。

    索性不想了,清了清嗓子,“那……長公主送來的禮也要送給二奶奶挑選嗎?”

    謝硯的手微頓,余光掠過一眾木箱,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只雕刻著鴛鴦戲水的紅漆樟木箱。

    打開的箱子里放著瓷器、絲綢、金銀等物。

    當初謝硯初入官場時,的確沒少投其所好給這位圣上面前的紅人送禮。

    可長公主為什么突然把這五年謝府送過去的禮,全部還回來了?

    還用了鴛鴦戲水的嫁妝箱子送來。

    謝硯走近木箱,從絲綢之中取出一方白色帕子,其上染了幾滴干涸的血跡,透著曖昧顏色。

    扶蒼支支吾吾,“公主說此物是端陽那夜從世子房中帶走了,今特來物歸原主……”

    謝硯面色微沉,往前廳去了。

    侯府封禁日久,從前門庭若市的前廳中落了一地枯葉,靜悄悄的。

    客廳里未點燈,只有日光透過窗欞投射進斑駁的光點。

    光影搖晃,將客廳里的塵埃都照得如此清晰,無處遁形。

    謝硯跨進門檻。

    下一刻,一雙如柳絳般細嫩的手腕從后圈住了他的腰肢。

    “子觀哥哥!迸勇曇魦趁,似帶著鉤子,貼上了謝硯的后背。

    謝硯負著手,沉甸甸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長公主,請自重!

    “本宮與大人之間談什么自重?”

    “臣與公主之間又有什么呢?”

    “有什么,大人不清楚嗎?”女人的紅唇揚起,“端陽節那夜,大人可溫柔得緊,還非要本宮叫你子觀哥哥呢!大人不記得了?”

    “臣勸公主,公主好自為之!敝x硯眸中寒涼掠過,寸寸如刀。

    第34章 她還在試圖翻出他的掌心……

    “臣只記得,公主府上豢養了個面首,是東陵的奸細。臣要不要參公主一個窩藏奸細之罪?”謝硯嗤笑。

    極輕的氣息噴灑在李妍月的手腕上,宛如軟刀子寸寸刮人肌膚,寒氣肆意。

    李妍月下意識松開了手。

    繞到了謝硯身前,指尖去勾謝硯的衣領,“子觀哥哥又不是沒瞧見過那面首,他長得與子觀哥哥三分相似,我才把他留在身邊解悶兒的嘛!哥哥吃醋了?”

    謝硯徑直朝往大廳正中的太師椅去,撞開了李妍月的手,“公主此番稱呼,臣實在消受不起,公主還是免了吧。且如今侯府封禁著,公主不該此時踏足府上!

    “陸池那狗東西都進府幾遭了,本宮為什么不能來?”李妍月坐到了謝硯右側的太師椅上。

    兩人之間僅隔著一張八仙桌。

    李妍月一手撐著下巴,彎腰俯趴在桌子上,絲毫不避諱地盯著謝硯的側顏。

    她生得豐盈,又愛穿齊胸襦裙,白皙脖頸赫然展露在外,并不忌諱,“本宮想大人了嘛!今日來,是要談談與大人的婚事。侯府眼看要解禁了,我們的事是不是該提上日程了?”

    怪道李妍月用嫁妝箱子送東西過來,原是意有所指。

    “公主要沒什么正事,就請便吧!”謝硯實在沒空跟一個不知所謂的女人糾纏,這就起身要走。

    李妍月也猛地站起身來,“大人別忘了,端陽節是誰破了本宮的身子!”

    謝硯腳步微頓。

    李妍月扶了扶云鬢,扭著纖腰走到謝硯身前,艷烈的紅唇揚出一抹傲慢的弧度:“雖說你是被媚藥迷了心智,但做了就做了,你敢棄本宮不顧?”

    “還是說,你還惦記著你那位好妹妹?”

    那夜,李妍月記得清晰,混沌之間他不停呢喃得只有兩個字——皎皎。

    剛好那日正是姜云嬋和顧淮舟跪在謝硯面前,求成全的日子。

    謝硯這樣清醒的人,背過人去,竟也為兒女情長傷了神。

    他難得露出破綻,李妍月自不會放過千載良機,給他的桃花釀里下了媚藥。

    那晚她親眼瞧見孤傲清冷的君子,黯然神傷,不復平日的自持。

    一張白皙俊朗的臉微醺,桃花眼中霧氣氤氳,像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生了裂紋,讓人忍不住捧在手心。

    他抓著李妍月的衣袖,不停追問:“妹妹為什么要棄我?為什么?”

    他央她叫他子觀哥哥,央她發誓再也不離開他。

    那時,李妍月才知道他過了弱冠之年還不成婚,不是不近女色,是心有所屬……

    “謝硯啊謝硯,枉你一世英名,原是個蠢材!告訴你個秘密吧……”

    李妍月踮起腳尖,紅唇微揚,“那日,在閑云院里,我與大人幽會之際,你的好妹妹其實曾闖進來過。

    她親眼看到你與本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

    謝硯面色微凝,顯然不信。

    李妍月更覺可笑,“諷刺的是,你那表妹瞧見我倆如此恩愛,轉身悄悄離開了,還貼心地替我們鎖上了門……”

    “李妍月!”

    “怎么?大人不敢聽了?”

    李妍月反而笑得更猖狂,“大人心心念念的人,根本不在意你與誰相好!但凡那日她稍稍阻止,或是她不把大人困在屋中,本宮與大人的好事也不能成,說到底她對你啊根本一絲一毫的感情……呃!”

    一只鐵鉗般的手掌扼住了李妍月的脖頸,截斷了她的后半句。

    謝硯將她提了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李妍月雙腳離地,不停掙扎,又不可置信瞪著謝硯。

    他一個文官,怎會練得一身殺人的本事?

    “謝、謝硯,你敢傷本宮……”

    “公主說笑了,臣可不敢僭越!

    謝硯眼尾漫出一抹微紅,虎口漸漸收緊,冷眼看著風情萬種的美人面色鐵青,猶如僵硬的死尸。

    他才滿意,指腹微松。

    李妍月猶如爛布偶癱軟在地上,連連喘息。

    “我再說一遍,我與你毫無瓜葛!敝x硯淡淡睨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謝硯!”李妍月胸口不停起伏著,銀牙咬碎,“你是不是忘記當初你是如何像狗一樣巴結本宮,才與太子哥哥搭上話的?你和本宮座下那些面首有什么區別?”

    “不!你比他們還卑賤!你還會跪在馬車前,被那些個面首們一個個當腳凳踩在腳下,你就是一條下三濫無底線的狗!”

    李妍月仰天大笑,犀利的斥責聲回蕩在大堂中。

    層層疊疊,久久不散。

    倏地,一道幽暗的陰影籠罩在李妍月身上。

    謝硯轉過頭,一步步走向李妍月。

    拉長的身影猶如黑云壓城,壓在人心上,讓人呼吸不暢。

    他一腳踩住李妍月手指,漫不經心碾磨著,直至骨頭碎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公主憑什么覺得,人下人就得一輩子是人下人?”

    在這世上,再不能有任何人能讓謝硯屈膝。

    如果有,那就掃平他。

    謝硯腳尖抬起李妍月的臉,靜靜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表情,“公主知道那些從臣脊背踩過去的面首都去哪兒了嗎?”

    李妍月身邊的面首數不勝數,有些病死的,被馬車撞死的,被賊匪擄走的也不稀奇。

    可此時細想,這兩年出事的面首全部都是踐踏過謝硯的人。

    “他們去哪兒了?”

    “公主房中的六角宮燈甚是好看!還有個好聽的名字——白骨燈!

    白骨燈,需得多人的肋骨、胸骨拼裝而成,再以人皮做燈面。

    極其華美耐用,又極其血腥。

    李妍月頓時面色煞白,也就說她日日就寢時,頭頂那盞搖曳的燈是面首們的尸身。

    透過他們的皮肉照出來的亮光,日日灑在李妍月身上。

    李妍月瞳孔驟縮,“謝硯,你好大的膽子!”

    “公主要是再糾纏不休,臣不介意也送公主去你該去的地方。”謝硯微瞇雙目,不欲與她多做糾纏,轉身離開了。

    手扶上門閂。

    李妍月突然氣極反笑,“若是本宮把世子在南境養兵的事告訴圣上,也不知道是本宮先死,還是世子先身首異處?”

    “公主說笑了。”謝硯指骨微扣,但未做過多停留,打開了大門,沉穩踱步而去。

    一道陽光射進來,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李妍月卻偏要直視著烈陽中逆光而去的背影,嗤笑:“若你死的,不知道你那好表妹會不會為你守寡!哦!你那好表妹有未婚夫君,怎會守你?她巴不得你……”

    嘭——

    謝硯拂袖,門被一陣強勁的袖風帶上了。

    聒噪的聲音終于淡去。

    謝硯站在回廊下,靜默地捋著衣袖上的褶皺。

    扶蒼侯在身后,嚇得冷汗直冒,“世子,銀子要不要緩些送去南境?”

    “依計行事,不必耽擱!”謝硯話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起伏。

    “這……”扶蒼望了眼往大堂中踉蹌起身的長公主,心里多少有些忌憚,“若長公主把此事捅出去……”

    “她若有真憑實據,還在這里狗吠?”謝硯不以為然,拾級而下離開了客廳。

    李妍月分明是沖動之下才說的那話,不足為慮。

    他謝硯要因旁人試探兩句,就自亂陣腳,還做什么大事?

    謝硯抬了下手,“讓陸池來書房見我!

    “喏!”扶蒼躬身跟了上來。

    兩人一同折返閑云院。

    走到客廳附近的寶瓶門處,謝硯忽地頓住腳步,若有所思望向掛著零星花瓣的桃樹。

    扶蒼上前稟報:“今年府上好幾處桃花凋謝得晚,這都夏季了,竟還有桃花,也算一處奇景。”

    話音落,枝丫上的花瓣打著旋落了下來。

    謝硯攤開手心,接住了那片花瓣,放在鼻尖細嗅,似有一股桃花釀酒的香氣,“端陽那晚,二奶奶可曾來閑云院找過我?”

    “?”

    端陽節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正常來說扶蒼也記不了那么清晰。

    可那日閑云院附近桃花三里,落英繽紛。

    表姑娘穿著一身淡粉色的襦裙,描了眉,畫了花鈿,與平日死氣沉沉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站在桃樹下,衣袂飄飄,花瓣縈繞,風姿似仙娥,讓人印象極深。

    扶蒼點了點頭,“來過的,說是來感謝世子為她和……顧大人主持婚事!

    “她還真的來過啊……”謝硯指尖一碾,花瓣汁液順著修長勻稱的手指蜿蜒而流,沒入指縫……

    彼時,不遠處的山坡上,姜云嬋不禁打了個寒戰。

    “山坡上風大,我陪姑娘回去吧!毕闹駥⑴L披在姜云嬋肩頭。

    姜云嬋抬手推拒了。

    大夏天的怎么可能冷呢?

    但姜云嬋就是莫名感覺一股自內而外的寒意,滲透骨髓,讓人心中戚戚,“方才我們跟蹤謝硯到客廳附近,沒讓人瞧見吧?”

    姜云嬋想多了解謝硯一些,才能找到對抗他的辦法。

    故謝硯去往前廳沒多久,她也跟過來了。

    但謝硯太過敏銳,姜云嬋也不敢太肆意妄為,于是只借著采花瓣的名頭,在客廳外面花園里徘徊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匆匆離開了。

    夏竹很挫敗,“如此跟蹤法,必然無功而返,不知何時才真有機會靠近世子呢!

    “不著急。”姜云嬋握了握夏竹的手,“其實今日也不是一無所獲……”

    姜云嬋眺望著山坡下的客廳,擔憂地蹙起了眉。

    侯府明明是封禁狀態,陸池、晉安王爺、長公主卻絡繹不絕往侯府里跑,如此門庭若市,只能說明兩件事。

    一則,謝硯離復起不遠了。

    二則,這些人敢公然違抗圣命,很可能圣上大勢已去。

    若然圣上駕崩了,淮郎這個還未在官場站穩腳跟的天子門生,就真的無人在意了。

    她得趕在圣上還活著的時候,才有機會救淮郎。

    偏偏救人的事還不能操之過急。

    姜云嬋心煩意亂,一邊想著顧淮舟的事,一邊踮起腳尖夠高處枝丫上的桃花。

    她的腳尖被石頭硌得生疼,手臂也舉得發顫,幾乎用盡了渾身力氣,就在指尖快碰到花瓣時,身后一只大掌先一步摘了花。

    謝硯只是稍稍抬了下手,輕而易舉就將花朵置于掌心。

    “妹妹在這兒做什么?”低磁的聲音落在頭頂。

    姜云嬋一個激靈,轉過頭,正撞進謝硯結實的胸口,險些摔倒。

    “我、我采花!

    謝硯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肢,將完好的五瓣桃花遞到姜云嬋眼前,“妹妹想要什么跟我說就好,何必自己費勁彎彎繞繞?”

    姜云嬋總感覺這話意有所指,她只當聽不懂,扯了扯唇鎮定道:“世子辛勞,我想著采了些花瓣做桃花酥贈世子!

    “我不辛勞,妹妹才辛勞!敝x硯拉過她的手,將花放在她掌心,特意放在了她虎口被磨得紅腫的位置。

    記憶里強勁的力量再次涌入腦海,姜云嬋耳垂發燙,趕緊抽開了手。

    與此同時,謝硯也剛好松開指腹。

    手中的桃花飄搖落下,墜入泥潭,四分五裂,碎了,爛了。

    謝硯方才進客廳之前,記得寶瓶門附近的那棵桃花樹上還開著一簇桃花。出來的時候,桃花落滿地,只剩光禿禿的枝丫了。

    證明很可能有人去過客廳附近,偏巧姜云嬋就在附近采花。

    謝硯可不信姜云嬋是要做什么桃花酥,無非是打著采花的幌子跟蹤他。

    她還在試圖翻出他的掌心。

    謝硯不動聲色,拾起竹籃里的一片桃花花瓣,放進口中慢慢咀嚼,“桃花酥已經過了最好吃的季節了,強行吃會澀口,不必麻煩了!

    今年春天桃花爛漫,比往日開得都好。

    她要有心給他做桃花酥,春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無心就是無心。

    她連他有沒有跟別的女人睡都不在乎,還會在乎他喜歡吃什么?

    謝硯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涼笑,一閃而逝。

    隨后折腰比了個請的手勢,“妹妹隨我回房,我有事需單獨請教妹妹……”

    第35章 他們之間,不該有無關緊……

    姜云嬋總覺謝硯不對勁,從客廳出來后說話總陰陽怪氣的,“世子心情不佳?可是長公主說了什么,讓世子煩憂了?”

    謝硯若有所思打量著姜云嬋,須臾,點了點頭:“長公主是與我談了些事!

    謝硯面色凝重,牽著她的手往竹林深處去了。

    他們沿著小溪逆流而行,一前一后,一路無話。

    溪水潺潺,清風悠悠,他們似一對愛侶在悠閑散步。

    可姜云嬋的心卻一直在嗓子眼,不敢有絲毫放松,每走一步,都覺往冰窖深處去,遍體生寒。

    一直走回閑云院,姜云嬋實在抵御不了這般未知的恐懼,澀聲道:“長公主談的事與我有關嗎?”

    “是!敝x硯拉她進了寢房,關上了門。

    門吱呀呀滯澀的響聲回蕩在整個房間。

    光線漸暗,漸次遮住了謝硯的臉,看不清任何情緒。

    他沉沉道:“皎皎,我可能娶不了你了!

    姜云嬋本也沒打算嫁給他,訥訥點頭,“哦”了一聲。

    她連問都不多問一句!

    謝硯輕輕搖頭,“長公主令我娶她,所以我倆的約定只能作廢了!

    “公主之命不可違,我能理解的!

    “你能理解?”

    “是,是!”姜云嬋倒吸了口涼氣。

    長公主是皇親,她相中的人誰能拒絕?

    謝硯野心勃勃,有公主助力,對他來說百害無一利。

    何況,這對姜云嬋來說也如此是件極好的事,兩人撂開手也算彼此解脫。

    姜云嬋想不到任何要阻止的理由,屈膝以禮,“世子前途無量,云嬋理應恭賀世子!

    “那我可真要多謝妹妹成全呢!敝x硯掀起深幽的眸,一瞬不瞬凝望著姜云嬋,似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可姜云嬋行止端莊有禮,不落絲毫差池。

    好一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做派!

    謝硯拉著她往李妍月的嫁妝箱子去,力道極強勢,姜云嬋磕磕絆絆,摔倒在箱子上。

    姜云嬋撐著木箱,站起身來,目光堪堪掠過樟木箱中的血帕。

    那血看著像是處子血。

    姜云嬋窘迫地撇開頭。

    謝硯卻偏把血帕遞到她手中,迫她握緊,“端陽那夜,我喝醉了酒,破了長公主的處子身,所以才必須娶她,此事妹妹也知道吧?”

    姜云嬋眸光一晃,想起端陽節她來閑云院道謝時,從門縫里窺見謝硯雙頰微紅坐在太師椅上。

    長公主就站在他身邊,給他遞茶,他眼尾微紅,似在祈求著什么,看上去十分可憐。

    姜云嬋還從未見過老成持重的世子對誰這般依賴過。

    一個是侯府世子,一個長公主,男才女貌生出情意,正是畫本子里的風月佳話。

    姜云嬋怕旁人看到了說閑話,就幫他們把合上門,偷偷離開了。

    這是皇親國戚與氏族之間聯姻,姜云嬋自然沒理由阻隔。

    順著謝硯的話道:“世子與長公主既然已有了夫妻之實,負責也是理所應當!

    她理智得毫無破綻。

    謝硯一時哭笑不得,拽著她的手連同元帕一起跌進他懷里。

    長指不輕不重揉著她的腰肢,故意撩撥著她的軟肉,“可是,我與皎皎也不清白啊,難道皎皎不需要我負責嗎?”

    “長公主為大,世子名聲要緊,只要世子和長公主順遂,我、我都可以的!”

    姜云嬋暗自退了半步,謝硯卻又進一步。

    一退一進,姜云嬋被逼至了窗臺前,退無可退。

    “皎皎好生大度,可妹妹也受過我的雨露,若我棄皎皎不顧,豈不愧受圣人訓?”

    謝硯的手掌從腰肢往下。

    掌力時輕時重,時徐時急,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裙滲透進姜云嬋的肌膚。

    似有一股電流淌進姜云嬋的血液,遍布全身。

    她的身子酸軟如一灘春水,只能倚靠在謝硯懷里,面色潮紅,眼角沁淚,檀口斷斷續續的吐息噴灑在謝硯衣襟上。

    謝硯抬起了她的下巴,看著她虛軟迷離的模樣,“妹妹喜歡我這樣對不對?不如妹妹給我做妾,與長公主共侍一夫,往后我也可繼續伺候妹妹?”

    姜云嬋聽到一個“妾”字,連連搖頭,“長公主身份高貴,民女卑賤,不敢與公主并肩!”

    她口中說著自己卑賤,可分明就是想拋棄謝硯!

    她巴不得立刻騰出位置,讓謝硯與長公主終成眷屬,她好回去找她的淮郎。

    這怎么行呢?

    怎么行呢?

    謝硯捏著她下巴的力道又緊了幾分,“妹妹說得對,長公主身份高貴,哪敢讓她屈尊伺候我?有些事只得妾室來做,譬如巫山云雨,譬如梨壓海棠……”

    “世子!”

    謝硯怎會說出這樣的渾話?

    姜云嬋打斷了他,不可置信盯著那張凜然無塵的臉。

    窗外一道陰風吹進來。

    院里的桃樹枝丫透過窗戶,投射下縱橫交錯的影子,忽明忽暗,讓謝硯那張清俊的臉上越來越扭曲。

    姜云嬋嗅到了危險的氣息,脊背緊貼著窗戶,指骨幾乎要扣緊窗臺里。

    謝硯壓了上來,與她身體相貼,嚴絲合縫。

    他俯下身,低啞的聲音吹進姜云嬋耳朵里,“再比如解媚藥這種事,還是妹妹最擅長,我怎么舍得放棄妹妹呢?”

    姜云嬋旋即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

    她的腰肢被硌得生疼,纖腰顫顫。

    姜云嬋方才去找許婆子對質過,那媚藥的確是許婆子偷偷放的。

    許婆子也承認那藥需得五日才能徹底清除,每隔十二時辰會復發,為的就是讓爭寵的女人能多得雨露。

    可他們昨夜才清解過一次。

    這會兒剛過午時,怎么又犯了?

    姜云嬋不可思議望著謝硯,雙手抵在他肩頭,“怎么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謝硯苦笑搖頭。

    那毒總在他猝不及防時,刺他一下,他能怎么辦?

    胸腔里一股悶火作祟,他的呼吸都變得滾燙了許多,熨燙過姜云嬋的耳垂,“縱然妹妹要成全我與長公主,但之前的約定也該履行完吧?”

    姜云嬋答應過主動給他解毒的。

    她往窗戶外瞟了眼,正是午膳時分,外面丫鬟婆子來來往往,“換、換個地方!”

    “上次我與公主就是這窗臺上春宵一度的,公主都說這里好,妹妹覺得不好嗎?”謝硯一只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輕易抱坐在了窗臺上。

    如此,姜云嬋剛好與謝硯視線平齊。

    她才看清他眼中漫出了血絲,幽黑的瞳中似藏著暗涌,一觸即發。

    他現在的情緒很不好,姜云嬋沒必要這個時候忤逆他。

    她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好!這里就好!”

    她覺得這里好……

    她一絲一毫也不在意謝硯跟別人發生過什么。

    她一點也不嫌臟!

    真好!

    那就爛在一起吧……

    謝硯瞳孔微縮,將她的手摁在了腰腹上。

    若說上次,謝硯還給了她適應的機會,這次他卻絲毫不留余地。

    他的臉云淡風輕,藏匿在衣擺下的動作卻十分狠厲。

    似生了獠牙的獸,倒刺一次次刺痛她。

    姜云嬋視線破碎。

    她當真承受不住,另一只手扶著謝硯的肩膀,“不要!不要了!”

    她尾音帶顫,軟綿綿的。

    謝硯俯身咬住了她的顫音,與她唇瓣廝磨著,問她:“那以后妹妹多幫我納幾個妾分擔一下,妹妹就不用這樣辛苦了,可好?”

    姜云嬋思緒被撞得七零八落,只顧得點頭。

    換來的卻是謝硯更兇悍的懲罰。

    她發髻松散,青絲垂下,連哽咽聲都破碎得不像話。

    檀口微喘著,白的齒,粉的舌,這般乖巧玲瓏的一張嘴,說出來的話怎么就這么刺人呢?

    謝硯食指撬開她的齒關,生了薄繭的手掃過舌面。

    姜云嬋嚇得瞳孔驟縮,趕緊合緊了齒關。

    謝硯的手被咬出了血,可并沒有抽開,而是抬著姜云嬋的下巴,沉聲令道:“張嘴。”

    濃重的血腥味叫姜云嬋作嘔。

    一瞬間她又想起竹林里腐爛的尸體,她不想也變成那樣,僵硬地張開了嘴。

    謝硯沒有給她吐出血水的機會,他強勢的力道讓她不得不咽下了滿口血腥味。

    他的氣息在她喉頭蔓延,似將她的靈魂束縛。

    姜云嬋再不敢咬了,乖乖啟唇,任他凌虐,

    如玉般的長指長驅直入,掠過她口腔的每一處。

    另一只手同樣力道逼人。

    姜云嬋被搖晃骨頭都要碎了,含不住的口津從嘴角流出來。

    淚與口津在白皙無瑕的臉上肆意橫流,她在謝硯手中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異樣風情。

    這樣的風情,永遠只屬于他謝硯。

    “妹妹,還要不要我納妾了?”干啞陰郁的聲音噴灑在姜云嬋臉上,似一張網將她裹覆。

    姜云嬋恍然意識到她的回答都是錯的,他在懲罰她!

    她強忍著口中發麻的感覺,含糊哽咽:“不要世子納妾了!”

    對方的動作微頓了片刻,另一只手的動作也慢了些許。

    姜云嬋終于緩過一口氣,淚眼漣漣地搖頭,“世子不要納妾,不要納妾,不要了……”

    姑娘水目泠泠,鬢邊香汗淋漓,青絲被打濕,貼著白皙的脖頸,看上去被欺負得好可憐。

    謝硯這才抽出手,輕吻她嘴角的水澤,“妹妹再說一遍!

    姜云嬋斷斷續續地哽咽:“世子、世子不要娶公主,也不要納妾。”

    “好好說。”他輕啄她紅腫的嘴角,似是安撫,但又不容置喙。

    姜云嬋咽了口口水,“子觀哥哥不可以要旁的女子,子觀哥哥是我的,我的……”

    “乖!”謝硯擁緊她,腰腹緊貼著她顫抖的腰肢,貼在她耳邊繾綣呢喃:“妹妹記住,我是妹妹一個人的。”

    正如她也是他一個人的。

    他們之間,不該出現無關緊要的第三人。

    他不要姜云嬋做什么賢妻良母,他想她吃醋,想她生妒,想她只要他。

    可就是這兩句簡單的話,他要逼她至此,她才肯說。

    他擁著她,頭埋進了她的頸窩,將郁氣散盡。

    良久,他仍不肯抬頭。

    姜云嬋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滾燙的氣息浸透了她的衣衫,黏膩得讓人坐立難安。

    她推了下謝硯的肩頭,“世子松開,我去洗洗。”

    “不要洗!敝x硯生了胡茬的下巴輕蹭她的脖頸,“就留在身上吧,不臟的!

    尾音慵懶黏膩,撒嬌似的。

    姜云嬋還欲反駁,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腰臀,將她抱到了榻上。

    謝硯與她面對面躺著,拉過她的手,環在自己腰間,“皎皎累了,靠在哥哥身上,休息一會兒吧。”

    姜云嬋真的很累,且好不容易安撫好他的情緒,不想再違逆他徒遭罪。

    她的臉在他手臂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了上眼。

    這兩日被謝要連番折騰了四次,姜云嬋實在體力不支,昏昏沉沉睡去了。

    她呼吸均勻,臉頰紅潤,乖巧得像只貓兒一般。

    謝硯高挺的鼻梁輕蹭了下她的鼻尖,隱約呢喃,“以后,不可以再將哥哥推給別人了。”

    聲音極輕柔,似夢似幻。

    恍惚間,謝硯想起那個端陽節的夜。

    侯府賓客都在恭祝狀元郎覓得心上人,才子佳人執手相牽,站在人群中心接受眾人恭賀,好生得春光滿面。

    她與顧淮舟滿心歡喜,在避人耳目的暗室里,她踮起腳尖,吻了那書生的額頭。

    那一夜唯有閑云院最寂冷,四周彌散著淡淡的酒氣。

    李妍月便是逮住這個機會,屏退閑云院的人,給他端茶下了藥。

    頭腦昏沉之際,謝硯嗅到了李妍月周身散發的胭脂味,是和姜云嬋身上截然不同的烈香。

    謝硯當時便清醒過來,推開李妍月,欲沖出寢房,可寢房卻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他全身無力,根本打不開門,李妍月于是趁勢將門反鎖了。

    他靠著僅有的意識敲暈了李妍月,并用發簪割破了手腕放血,才喚回意識。

    那白帕上的血由此而來。

    那晚,李妍月亦飲了酒,渾身酸痛,加之看到血跡,便以為她和謝硯事成了。

    那時,謝硯和太子正在謀劃清除異黨之事,還需得這位公主鼎力支持,故暫時沒有拆穿她。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夜姜云嬋來過,還貼心地給他關了門。

    她根本不在乎他與旁人如何,她甚至樂于成全。

    謝硯微涼的指尖撫過姜云嬋的臉頰,徐徐下移,落在她松松落落的小衣上。

    這樣盈軟之地,怎么會有一顆如此冷硬的心呢?

    他的指尖不疾不徐輕輕撩動著她的心跳……

    第36章 他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她……

    這般冰封的心就該徹底打碎、毀掉,才好再重新拼成謝硯想要的模樣。

    謝硯眸中閃過一絲冷郁之色,悄然起身,幫她掖好了被褥,而后離開了寢房……

    “顧淮舟還活著嗎?”謝硯站在桃樹下,松了松手腕。

    扶蒼上前稟報,“還吊著口氣,整日折騰得厲害,罵世子……不得好死!

    “又是個不死心的!敝x硯不以為意扯唇,勾手示意扶蒼,“你去給二奶奶送份禮,好成全他們這對哀男怨女!

    “還送禮?”扶蒼有些為難,“早間,世子讓二奶奶從晉安王爺送來的禮里挑揀些,二奶奶都并未留下什么!

    “她當然不留!

    謝硯甚至可以猜測,她看都沒看一眼。

    蓋因禮物沒送到她心坎上吧。

    謝硯瞇眼望著半山腰的竹軒,“你去,再給二奶奶備一份合心意的禮就是了!

    “這……屬下不知要送二奶奶什么,還求世子明示!

    “她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就送她什么!敝x硯拍了拍扶蒼的肩膀。

    那么輕,又那么冷,像竹林深處的風穿透骨髓……

    扶蒼一個寒顫,拱手應“喏”。

    此時,書房門口突然傳來清朗的笑聲,“我倒要瞧瞧,我們堂堂左都御史要送什么寶貝疙瘩給夫人吶?”

    陸池一襲紅衣,豎著高馬尾,抱劍倚在門口,頗為好奇。

    見扶蒼要去備禮,他連忙也跟了過來。

    謝硯摁住了他的肩膀,“管好你自己!

    語調強勢,不容置喙。

    陸池與他交好數年,知道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這一臉吃了火藥的表情,實在不同尋常。

    “誰惹你了?和你的好妹妹吵架了?”陸池也想不到第二個能觸怒他情緒的人。

    謝硯不語,負手走進書房。

    陸池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剛踏進門檻,一道袖風撲面而來,凌厲如刀。

    陸池后退閃避,門轟然合上了。

    “哪家文臣發怒的時候,像你這樣的?”比陸池一個武將還要狠辣。

    陸池與謝硯的武功師從一人,故對他會武功這件事見怪不怪。

    當年謝硯拜師時,瘦骨嶙峋,一點武功底子都沒有。

    可他比誰都狠,練得比誰都勤。

    五年之間,把所有比他強的人都斬于劍下。

    謝硯此人,從不許任何人任何事凌駕于他之上。

    “別太爭強好勝嘛!”陸池坐到楠木圓桌前,自顧自倒了杯茶,給自己壓壓驚。

    謝硯沒心思與他玩笑,一邊不緊不慢捋好衣袖,一邊問:“李妍月最近都跟什么人來往過?”

    “我哪兒知道?”

    “陸池,莫要被女人迷了眼,她們是最狡猾的!敝x硯的目光緊鎖著陸池,清醒得可怕。

    陸池與李妍月是青梅竹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李妍月的動向呢?

    陸池是怕謝硯對李妍月不利,才不想透露。

    可是,李妍月膽敢說出謝硯南境養兵的事,謝硯是無論如何都要追根究底,查到消息源頭的。

    陸池不說,他就會用更狠絕的手段查出真相。

    “別心軟!你要知道,有了權利才有女人。”

    “行行行,我想想!”陸池擠了擠眉心,“李妍月也沒見過什么特別的人,平日里無非與那幾個面首飲酒作樂,再不就是瞧見哪位世家公子清秀想要收入座下,最近似乎和刑部侍郎打得火熱!

    “刑部……”謝硯凝眉思忖了片刻,很快恍然大悟,“原是我那個好哥哥把南境的事告訴了李妍月!”

    謝晉如今已經被移交到刑部大牢,等待秋后發落,估摸著他還賊心不死,才央刑部侍郎傳出對謝硯不利的話。

    真是又蠢又礙事。

    謝硯暗嘆,“明日我可去刑部探望探望我那好大哥嗎?”

    “已經安排妥了!明日剛好是乞巧節,趁著人多,你悄悄出趟府不會有人在意!标懗仉S口應道,又細品了下謝硯的話,登時一驚,“等等啊,你剛說南境?你在南境養兵?太子知道嗎?”

    此事陸池都不知道,恐怕太子更無從知曉。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陸池咽了口口水:“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只要知道,我與你目標一致,殊途同歸!敝x硯起身,慢條斯理理好衣擺,往書房外去了。

    “殊途同歸……”陸池瞳孔驟縮,趕緊跟了上去,摁住謝硯的肩膀:“不是,你不想活了?”

    謝硯手抵著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望向遠方,方才冷硬的眸光倏爾溫軟下來。

    陸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見不遠處的小溪邊,蹲著個身形嬌小的姑娘。

    彼時,姜云嬋實在受不得身上味道,背著謝硯沐浴清洗了一番。

    襦裙弄得臟兮兮的,她也不好意思讓夏竹動手,便自己蹲在溪邊洗衣服。

    一片竹葉打著旋落在她肩頭。

    姜云嬋嚇得嬌軀一顫,深深吐納。

    方才謝硯發狠的樣子在姜云嬋腦海中揮之不去,一個時辰過去了,她仍余驚未定。

    她望著水面上自己的影子,拂過嘴角,上面還殘留著被謝硯凌虐的痕跡。

    姜云嬋從小到大,從未見過謝硯如此失態。

    可話又說回來,是不是證明她有能力牽動謝硯的情緒呢?

    有情緒的人就有弱點。

    姜云嬋也許可以試著擺布他的情緒,為她所用。

    正想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浮現一抹紅衣倩影。

    “謝硯的小表妹,許久不見!鄙砗,李妍月冷傲的聲音落下來。

    姜云嬋方才出門時忘了戴面紗,就這么直白地與長公主碰面了。

    她忙福了福身,“民女見過長公主!”

    李妍月并不讓她起身,挑起眼角看她。

    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玉軟花柔,濃密的長睫低垂著,似蝶翼顫顫,好生嬌羞的閨閣少女。

    然則,那張粉唇紅腫著,嘴角還破了皮,垂頭時后脖頸上依稀可見淤青指印。

    這是什么痕跡,李妍月清楚得很,“看來顧大人的病大好了,怎這般不懂憐香惜玉。俊

    李妍月分明知道姜云嬋身上的傷不可能是顧淮舟做的,她卻偏要戳她痛處。

    姜云嬋不由心底一酸,眼圈也紅了。

    “看來不是顧大人做下的?”李妍月一步步逼近她,肆無忌憚打量著她:“也是,顧大人最是尊禮重節,你們未拜天地,他應當不會如此待你吧,莫不是……”

    “你還未出閣,就在外面偷漢子了?”李妍月掩唇輕笑,“若是顧大人知曉他的未婚妻是個□□,該多心碎啊!”

    “公主自重!”姜云嬋雙頰爬上紅暈,既羞且氣,無地自容,要提步離開。

    李妍月抓住了她的手腕,“怎的?敢做不敢認?”

    “我不是……”姜云嬋抬起霧蒙蒙的眸子,目光越過李妍月肩頭看去,倏地停滯了須臾。

    她輕咬著唇,話鋒一轉,“公主乃北盛女子典范,民女做什么事自然都是以公主為榜樣的。”

    那聲音嬌滴滴的,可說出來的話卻綿里藏針,分明暗指李妍月行為不端。

    李妍月縱然平日驕縱些,可從未被人如此冷嘲熱諷。

    她神色一凜,“你再說一遍!”

    姜云嬋恭敬屈膝,“公主馭夫有道,說起朝秦暮楚,天下無人能與公主比肩。”

    “什么馭夫?”那幾個卑賤的面首,何以稱之為夫?

    李妍月甩開她的手,厲聲道:“翠兒,給本宮掌嘴!”

    公主威嚴,連帶起的袖風也頗具威勢。

    姜云嬋一個踉蹌,跌進了小溪中,鞋襪衣裙全都濺濕了。

    丫鬟翠兒上前扼住姜云嬋的脖頸,將她的臉摁在水中,高高揚起一巴掌。

    一只鐵鉗般的掌抓住了翠兒的手腕。

    只聽得“咔嚓”一聲。

    翠兒的手腕被折斷,鮮血淋漓,躺在地上打滾。

    謝硯轉而扶起姜云嬋,將她護在懷里,用寬袖擋住了她淋濕的身軀。

    姜云嬋嗆了水,連連咳嗽,微濕的云鬢凌亂地耷拉在臉頰上,水珠順著姑娘削瘦的臉滴滴落下。

    嬌小的身軀冰冷冷的,戰栗不已。

    謝硯驟然掀眸望向李妍月,一雙清冷的眸子如淬了冰一樣,所過之處,冰封千里。

    李妍月從未見過謝硯這般棱角鋒利的模樣,下意識退了半步,“是她自己不小心跌進水中的,跟本宮無關!”

    “是、是我僭越了公主,與公主無關的!苯茓刃⌒囊硪沓读顺吨x硯的衣袖,暗自搖頭,眼中滿是驚恐。

    翠兒也忍痛爬到謝硯腳邊,連連磕頭,“的確是這位姑娘口出狂言,諷刺公主水性楊花,奴婢才為主子打抱不平的!

    “姜姑娘會說這話?”陸池走了過來。

    這位表姑娘一向溫柔乖順,說話都不敢太大聲,實在不像會罵臟話的人。

    且方才謝硯和陸池遠遠看著,分明姜姑娘一直在屈膝行禮,反倒長公主步步緊逼。

    謝硯安撫似地拍了拍姜云嬋的肩,“到底怎么回事?”

    姜云嬋頭垂得更低了,“公主說什么就是什么,民女不敢反駁。”

    纖柔的話音帶顫,仿佛一碰就碎了般。

    李妍月卻不依,跨步上前,“什么叫本宮什么就是什么?那些腌臜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本宮逼你不成?”

    “行了!”謝硯將姜云嬋護進懷里,淡淡瞥了眼腳邊的丫鬟,“剁了她的手!

    “謝硯,你敢!”李妍月指著謝硯的鼻子。

    剁她的丫鬟,就等于打她的臉。

    她這個長公主今后還有何顏面?

    謝硯打橫抱起姜云嬋,迎著李妍月染了丹蔻的指尖前行。

    威壓撲面而來,李妍月一個趔趄。

    “把她也丟進水里!迸c李妍月擦肩而過時,謝硯不咸不淡甩下一句話,而后頭也不回往寢房去了。

    侯府的規矩,向來是一報還一報,無論對方是誰。

    “謝硯!我沒推他!是她自己掉進水里的!是她污蔑本宮在先!”

    身后,傳來李妍月崩潰的嘶吼。

    侯府的護衛可不認什么長公主,強行將她丟進了水里。

    李妍月華麗的宮裝濕透,精致的妝容暈花了,五顏六色,再不見公主容光。

    而不遠處,姜云嬋透過謝硯的臂彎回望她,神色似笑非笑。

    李妍月再想細看,一抹紫衣身影擋在了她眼前。

    陸池將自己的外袍遞給了她,“跟你說過,別惹謝硯,也別惹他的小表妹!

    “你有沒有看到那□□挑釁的眼神?”李妍月指著寢房的方向。

    陸池回頭看去,只瞧見那小姑娘瑟縮在謝硯懷里,頭都不敢抬,“誰敢挑釁你啊,我的長公主殿下。”

    “她有!她就有!”李妍月一跺腳,步履匆匆往侯府外走,“我要去告訴父皇!謝硯和這女人簡直欺人太甚!我要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陸池背著手,跟在她身后,“你還在封禁期間擅入侯府呢,就不怕你父皇怪罪?別鬧了,嗯?”

    “你這狗東西不也進來了?”

    “你……好心當成驢肝肺是吧?”陸池甚是無奈,攤開手,“你去去去,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挨板子!反正他謝硯分毫未傷!

    “我……”李妍月有苦說不出,銀牙咬碎,“本宮真沒推她!”

    “知道了,沒推沒推!

    “她辱罵本宮!”

    “嗯,辱罵辱罵!”陸池把外裳披在這位刁蠻的公主身上,推著她往外走,“臣前幾日不是送了公主幾個西域來的面首嗎?不好玩嗎?非要來謝硯這兒找晦氣!

    “好玩得很!”李妍月心里憋著氣,只能干瞪陸池,“本宮不也送了陸大人幾個美妾嗎?怎么不好玩嗎?非要來多管閑事!”

    “好玩,簡直□□!标懗毓肀攘藗請的手勢,“勞請公主擺駕陸府,我好吃好喝招待公主可好?”

    “本宮府上美男無數,誰需要你這狗東西招待?”李妍月憤憤然甩開陸池的手,拂袖而去了。

    陸池立在原地,聳了聳肩,“行吧,別再招惹那冷血毒蛇就行。”

    彼時,閑云院里。

    某位毒蛇將姜云嬋抱坐在太師椅上,見姜云嬋愣愣出神,手在她眼前擺了擺,“看什么呢?”

    “沒、沒什么!”姜云嬋收回視線,囫圇道:“只是在想世子這樣待公主會不會招惹麻煩?”

    謝硯揚了下眉,“妹妹在擔心我?”

    “我……”姜云嬋無言以對,索性咬著唇閉嘴了。

    姑娘垂頭斂眸,鬢發上的水還不停地順著下巴滴落,好生可憐。

    謝硯取了干毛巾,蹲在她身邊,一邊幫她擦拭,一邊溫聲道:“以后不必再對任何人忍氣吞聲了,我是,妹妹也是!

    姜云嬋撇頭避開他的手,鼓著腮幫子甕聲甕氣,“總不是還得對世子忍氣吞聲!

    聲音細如蚊蠅,卻清晰地鉆進了謝硯的耳朵。

    謝硯一時忍俊不禁,捏住她的下巴,“妹妹還在為午間的事惱我?”

    “云嬋不敢惱世子。”姜云嬋粉腮微鼓,搖了搖頭。

    她是難得露出嬌憨之態,謝硯不怒反笑,輕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頰,“等會兒我讓扶蒼給妹妹送些衣飾來,算我賠不是。以后不敢再這般沖撞妹妹了!

    “什么沖撞?”

    姜云嬋臉頰一燙,尚且還紅腫的手推開了謝硯,“世子若真心愧疚,就給我打盆水來吧,臉上臟兮兮的,需得洗洗。”

    “妹妹拿我當苦力使喚?”

    “不是世子方才說叫我不必對人忍氣吞聲嗎?”

    謝硯一噎,今日倒還說不過她了。

    想是午間的事真把姑娘惹急了,遂起身叉手為禮:“行!妹妹有令,我不敢不尊!

    謝硯端著銅盆,出了寢房。

    陸池折返回侯府時,正見著這位東京城的風云人物擼著衣袖在井邊打水。

    畫面實在過于詭異和稀奇。

    陸池不忍打破,靠在桃花樹下仔細觀賞。

    “你又回來作甚?”謝硯并未回頭,卻已察覺了身后的人。

    “好一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左都御史!标懗乇П圩哌^來,往井里看了眼,“不知這井水有何奇特之處,值得大人為之折腰?”

    謝硯懶得理他,端著水往寢房去了。

    陸池跨步上前,攔住謝硯的去路,“方才我送李妍月離開,她一路上都在喊冤,說自己根本沒推你的小表妹。”

    李妍月這個人雖然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但絕對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

    她既然喊冤,只怕姜云嬋摔倒的事真沒那么簡單。

    陸池這才回來提醒謝硯。

    謝硯掀眸,淡淡一笑,“難道不是李妍月先招惹皎皎嗎?算計她李妍月也不算冤。”

    好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賢夫!

    陸池嘖嘖嘆息,“到底是誰被女人迷了眼?當心被算計的是你!”

    謝硯腳步一頓,抬眼望向頭頂上的鳥籠。

    房檐下,雀兒正撲騰著翅膀在金絲籠壁上四處亂撞,撞得那籠兒搖搖欲墜。

    它撞得越多越狠,到頭來無非自傷其身。

    結局卻已注定——矜貴的雀兒就該嬌養在籠中,永不受外界風雨侵蝕。

    謝硯何嘗不曾察覺姜云嬋今日對他的態度過于親昵。

    要放在從前,她受了委屈,是決然不會往他懷里藏的。

    事出反常!

    謝硯暫時還未看出她在謀算什么。

    但那又怎么呢?

    由著她多撞幾次,多傷幾次,她才能看清結局都一樣。

    *

    彼時,寢房里。

    夏竹一邊幫姜云嬋換衣服,一邊滿眼擔憂往窗外看,“姑娘何苦故意誣陷長公主呢?這不是把長公主得罪了嗎?”

    姜云嬋的確是故意摔倒,故意刺激李妍月的。

    但最終目的并不是想得罪李妍月,她只是想李妍月看到謝硯寵愛她。

    包括方才她讓謝硯給她打水,也都是做給李妍月看的。

    李妍月不是想謝硯尚公主嗎?

    那定然容不得謝硯身邊有個受寵的女子。

    姜云嬋越表現得與謝硯恩愛,李妍月就越會想他們分開。

    等到時機成熟,姜云嬋或許可以找長公主談條件,借助她的力量離開侯府。

    夏竹了然點了點頭,“那姑娘務必小心點,就怕把長公主逼急了會害姑娘性命!

    “不必驚慌!苯茓炔灰詾槿幌抵鼛,“世子不會讓李妍月有機會傷到我的!

    “哦?原來妹妹這般信任我?”沉磁的聲音噴灑姜云嬋頸窩。

    一只大掌從身后圈住了姜云嬋的腰肢,對著銅鏡幫她系腰帶的雙耳結。

    姜云嬋嚇了一跳,忙轉過身。

    夏竹不知何時已經屏退出去了。

    但見謝硯的表情尋常,應是沒聽到前面的話。

    姜云嬋定了定神,退開兩步,“世子稍等,我去穿件外裳。”

    因著剛剛脫了濕透的衣物,她身上只穿著主腰和馬面裙,肩膀大片肌膚裸露在外,實在窘迫。

    姜云嬋剛要往衣箱處去,謝硯拉住了她,“不是讓扶蒼送了新的衣飾給妹妹嗎?怎的不穿?”

    床榻邊上,正放著一個六尺寬三尺高的梨木箱子。

    那箱子的高度幾乎與榻平齊,箱面雕刻鏤空的紅梅。

    姜云嬋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衣箱,能抵上兩個尋常箱子了。

    但姜云嬋留在謝硯身邊只是權宜之計,她并不想將來帶走謝硯的一針一線。

    況且她日日陪在謝硯身邊周旋,已經神經高度緊繃了,她穿上他送的衣飾,只會更覺被牢籠束縛,難以呼吸。

    姜云嬋屈膝以禮,“我自己的夏衣已經很多了,如今侯府艱難,云嬋不敢如此破費。”

    事實上,姜云嬋在閑云院十幾日里,來來回回穿的都是從問竹軒帶來的兩件舊衣,都已經起球了。

    謝硯送了她好幾次衣飾,無一例外,她看也不看。

    謝硯眸中暗涌浮動,很快又湮滅,意味不明瞟了眼巨大的衣箱,“這次送給妹妹的不太一樣,妹妹真的不要看一看嗎?”

    “也許會有意外之喜呢?”謝硯嘴角挽起溫潤的弧度。

    那樣不咸不淡的語調總讓人感覺到一股不可預知的危險。

    姜云嬋體內那根神經繃得很緊,生怕一時行差踏錯,又要遭罪。

    她不敢違逆謝硯,紅腫的手伸向木箱。

    忽而,木箱里響起一聲沉悶的撞擊,猝不及防。

    “有活物!”姜云嬋嚇得一個激靈,縮回了手。

    卻在此時,一只貓兒從箱子后爬出來,喵喵叫了兩聲。

    “貓兒而已,哪還有別的活物?。”謝硯攬她入懷,抹去她鬢邊冷汗。

    姜云嬋搖了搖頭,“近日心神不寧,世子見笑了。”

    “無妨,妹妹不喜歡這些衣飾就不看了,箱子就放在這兒,等妹妹需要的時候再開就是了!敝x硯擁她入懷,輕撫著她的脊背以示安撫,“明日我出府一趟,妹妹想要什么,說與我聽,我給妹妹捎回來!

    “世子要出府?侯府不是封禁著嗎?”姜云嬋問完這話就覺多余了。

    陸池和長公主都能進侯府,謝硯想避人耳目出去又算什么難事呢。

    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想離開一趟,需得機關算盡。

    姜云嬋自嘲地笑了笑,突然想到明日是乞巧節。

    皇親貴胄們都會去賞花燈,長公主也不例外。

    她得想辦法與長公主接觸接觸,探探她的底。

    “世子,我可以出去嗎?聽聞今年乞巧燈會從朱雀街一直延伸到玄武街,場面頗大,我想……”姜云嬋吐了吐舌頭。

    到底是剛及笄愛玩的年紀。

    謝硯揉了揉她的腦袋,“侯府封禁著,多一個人出府很容易被察覺的!

    姜云嬋失落地“哦”了一聲,推開他放在她腰間的手。

    謝硯反而收緊手臂,一把將她抱坐在了梨木衣箱上,雙臂撐在她身體兩側。

    “妹妹倒真是現實,我有說過妹妹不能去嗎?”謝硯似笑非笑望著她。

    梨木箱剛好是半人的高度,姜云嬋坐在上面堪堪與謝硯平視。

    他那雙深邃桃花眼笑起來,似煙云似迷障,能蠱惑人的心智。

    姜云嬋就知道他有法子,但須得她付出代價,才能得償所愿,“世子想怎樣?”

    “這箱子的高度極妙,很適合……做些旁的事。”謝硯如玉長指敲擊了兩下箱蓋,空曠的顫音傳遞給到了姜云嬋身上。

    霎時讓她想起午間窗臺上劇烈的震顫。

    第37章 相擁而眠

    姜云嬋后怕不已,將手背在了身后,“我手有傷,不行了!

    “這種事不需要用手!敝x硯鼻尖輕蹭著她鼻頭的細汗,刻意曲解她的意思,壓低聲音道:“用嘴巴,嘴巴更合適!

    “不!不要!”姜云嬋嚇得面色煞白。

    她出嫁前看的那些風月本子里,確實有些不可言喻的法子。

    可她與謝硯之前那樣已經是極限了,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突破底線?

    姜云嬋惶恐地往后挪了挪身子,支支吾吾聲如蚊蠅,“不、不行,你太、太太嚇人了!

    “哪里嚇人了?”謝硯偏要俯身貼近,低磁的聲音噴灑在她面頰上,“妹妹嘗嘗,明明很軟、很軟……”

    “別說了!”姜云嬋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世子、世子莫要渾說!”

    謝硯失笑,一瞬不瞬看著她耳根處的紅霞迅速蔓延,至臉頰,至脖頸,一直蔓延到衣領深處。

    嬌軀顫顫,水眸泠泠,青澀中帶著幾分風情。

    謝硯扯開她的手,不禁輕吻她光滑的肩頭,“我是想說這個高度正適合吻,妹妹想的是什么?”

    他的唇綿軟如溫泉水,掠過她的肌膚,果真很軟,很軟……

    姜云嬋這才反應過來,她自己想歪了。

    “我、我沒想什么!苯茓染狡鹊匾Я艘Т,撇頭不看他。

    謝硯順勢貼在她的耳邊,喑啞輕笑,“妹妹要是有別的想法,我也可奉陪……”

    “我沒有!”姜云嬋驚得趕緊抬頭,剛打開齒關,口腔忽地被一股溫軟占據。

    謝硯的舌尖輕易攻破了她,與她交纏,輕揉慢捻。

    吻得柔軟而綿長。

    不像午間那般劇烈,可卻似慢性毒藥一點點吞噬著姜云嬋的空氣,剝奪著她的理智,讓她難以掙脫。

    姜云嬋因為缺氧,喘息連連,手軟得推不動他高大的身軀。

    謝硯感覺到她已無力反抗,在她唇齒間循循善誘,“妹妹把午間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吧!

    那些哄謝硯的話羞于啟齒,姜云嬋連連搖頭。

    “說吧,有人想聽。”謝硯余光瞟了眼木箱,補充道:“我想再聽一遍!

    姜云嬋還是搖頭。

    謝硯卻也不再強迫她,吻離開她的唇,斷斷續續落在嘴角、下巴,沿著頸線徐徐下移,在肩窩輾轉,落下一路曖昧的水澤。

    剛生出的稀疏胡渣刺透主腰的布料,刺著那片盈軟,姜云嬋一陣戰栗,挺直了腰肢,揚起了脖頸。

    姜云嬋緊咬唇瓣,咬得齒尖處滲出血來,才將吟聲生生咽了回去。

    謝硯卻輕易地感覺到了她身體的變化,掀眸望著她難忍的模樣,“弄疼妹妹了?”

    姜云嬋趕緊搖頭,可眼底霧氣氤氳,面上涌起一抹潮紅。

    謝硯失笑:“我知道了,皎皎是喜歡這般!

    “我沒有……嗯~”

    姜云嬋否認的話還未說出口,他的吻再度落下,在主腰的盤扣上舌尖輾轉。

    吻隔著浸濕的衣衫,輕輕摩擦,更加撓人。

    密密麻麻的癢意襲來,姜云嬋實在承受不住了。

    “說!我說!”姜云嬋紅唇開合,急促地吐息著,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忽地,一陣刺痛從胸口蔓延開,像是被什么東西咬了似的。

    姜云嬋忍在喉嚨里的嬌吟終于沖出口,“哥哥、哥哥是我一個人的!

    “還有!”

    “云嬋、云嬋也是哥哥的,只是哥哥的。”姜云嬋尾音帶泣,說出這話時簡直無地自容。

    偏生這樣泣音黏黏軟軟,說出來的情話才更動人。

    此時,她虛軟的身體幾乎都倚在謝硯的掌心上,雙目迷離,主腰系帶也因那個綿長的吻快要松開了,虛虛掛在脖頸上。

    春色半隱,比初春的桃花更稚嫩。

    謝硯才知她只是看著瘦弱……

    他眸色一深,吻向那半泄的春光。

    從未有過的、極盡直白的刺激直沖入顱頂。

    姜云嬋渾身痙攣,趕緊雙手環胸,也遮不住那抹春色,“世、世子,明日還要出府!”

    “鬧得太狠,我怕自己明日動不了。”姜云嬋斷斷續續解釋著。

    但這也的確是個十分有說服力的理由。

    眼看夜幕降臨。

    明日,謝硯還有要緊的事要辦。

    謝硯眸色轉瞬清明過來,將姜云嬋濕潤的發絲捋到耳后,微揚眉梢,“那明日回來再繼續?”

    姜云嬋匆匆點頭。

    如今的她不過能哄一日是一日,想來明日謝硯出府辦完事,未必記得今晚混沌間的話了。

    “我去洗洗!”姜云嬋趕緊從梨木箱上跳下來。

    謝硯也同時上前一步,姜云嬋堪堪一頭撞進他胸口,腦袋暈乎乎的。

    謝硯攬她入懷:“別洗了,這樣好看的!

    哪里好看了?

    好好的主腰,一邊全是曖昧的水澤,貼著胸口難受得緊。

    姜云嬋掙扎著要推開謝硯。

    他反將她打橫抱起,往榻上去,“午間是不是說過不準洗嗎?皎皎若再洗,那我就只能想法子再弄些什么上去才好!”

    姜云嬋突然想起謝硯午間交代過她不要洗去衣裙上的臟污。

    原他還記得此事,所以晚間才懲罰似地把她的主腰又弄得滿是口津。

    這人實在是睚眥必報。

    但這點口津總比再被他弄上什么亂七八糟的腌臜物好些,姜云嬋只得認命,像個玩偶被他抱坐在榻上。

    她一順從,他也就更溫柔些,端來方才打的井水,蹲在她膝前幫她擦拭了臉頰,“妹妹今日辛苦了幾遭,你先睡,我去點些凝神靜氣的香,檀香好嗎?”

    姜云嬋點了點頭,自然而然提起裙擺翻身上榻。

    當她躺在榻上那一刻,帳幔里無處不在的檀香襲入她的鼻息。

    姜云嬋才恍然意識到她上的是謝硯的榻。

    自昨晚在慈心庵與他同床后,幾番與他同枕而眠,她做起這件事似乎變得越來越熟稔。

    這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姜云嬋為這種潛移默化的習慣而后怕,僵在原地。

    謝硯忙完回寢房,正見姜云嬋坐在榻上發呆,“想什么呢?”

    “沒、沒有!”姜云嬋回過神,抬起頭來,正見謝硯只穿著中衣,上了榻。

    她在左,他在右,兩個人莫名其妙就過上了尋常夫妻的日子了。

    姜云嬋百感交集,背對他躺了下來。

    夜已深,窗臺上的博山爐中兩縷青煙裊裊升起,交互纏繞,凝做霞。

    帳幔中,兩人清淺的呼吸也相互糾纏著,無法割離。

    她與謝硯已然到了這種地步,將來若顧淮舟知曉,她又當如何自處?

    姜云嬋感覺窒息,默默往床榻邊沿挪了挪,想遠離謝硯的氣息。

    如此,她便與床榻邊的梨木箱子更近了些。

    她一瞬不瞬盯著木箱。

    在幽黑的空間里,她的心事只能對著一只木箱訴,她的眼淚也只能流給一只木箱看。

    “夜間冷,妹妹不蓋被褥嗎?”身后響起謝硯溫潤的關切聲。

    他的左臂也同時展開,微涼的指尖堪堪觸碰到姜云嬋的脖頸。

    似一條小蛇游移過肌膚,姜云嬋立刻寒毛倒豎。

    她知道謝硯并不是單純關懷她那么簡單。

    他是不想他要的東西,離開自己的掌控。

    姜云嬋長睫低垂,咽下眼眶里的淚水,默默挪回了他身邊,枕在他的胳膊上。

    謝硯側過身給她蓋好被褥,并從身后擁住了她。

    他的大掌穿過她的腰肢,握住了她紅腫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要聽話,嗯?”

    不聽話是要受罪的。

    姜云嬋點了點頭。

    謝硯這才滿意,下巴靠在她的肩頭,聲音溫柔得能擰出水來,“妹妹安心睡吧,有哥哥保護,再不會讓妹妹做噩夢了!

    姜云嬋從小就做噩夢。

    小時候夢到爹娘被馬匪亂刀砍死的血腥場景,后來又常夢到謝晉那些紈绔們爬墻吹口哨的猥瑣模樣,再后來夢到自己被囚于禪室……

    惶惶不可終日。

    那時候,她常紅腫著眼在慈心庵默默地哭。

    謝硯也是這樣溫聲安撫,說會保護她,不再讓她做噩夢。

    可姜云嬋怎么也沒想到,后來的噩夢皆是因他而起……

    姜云嬋在他懷里一刻不得松懈,繃得太緊了,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翌日,姜云嬋好不容易睡熟,胸口上傳出一道道酥麻的觸感。

    電流直往血液里竄。

    姜云嬋一陣痙攣,猛地睜開眼,恰見一只不安分的手穿過腰肢撫弄她。

    姜云嬋窘迫不已,忙扯過被子護住自己,狠狠一巴掌打在謝硯的手臂上。

    謝硯反應快一步,松開了手。

    姜云嬋那一掌正中自己胸口,重重咳出了聲。

    謝硯起身給她倒了杯茶,遞到嘴邊,“早晨起來,怎這么大的火氣?”

    姜云嬋平日情緒都壓抑著,偏早起有些起床氣,語調也不似平日溫順,“倒該問世子作何一大早戲弄人!”

    謝硯很無奈指了指窗外,“已經過了晌午了,怎么都叫不醒你,我又有何辦法?”

    謝硯一貫卯時起身,練完武,處理好朝堂和府邸的事,又陪姜云嬋睡了個回籠覺。

    她難得好眠,本不欲叫醒她。

    可再不出門,怕是要耽擱正事,謝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我很無辜!敝x硯失笑。

    姜云嬋才不信,“難道世子就沒點私心?”

    “有一點吧!

    “……”

    姜云嬋怎么也無法把這樣一張無欲無求的臉,與方才那流氓行徑聯系在起來。

    她憋著一股氣,可不敢罵他,連連咳嗽起來。

    謝硯趕緊坐在她身邊,幫她撫著后背順氣,將自己的手遞到她眼前,“給你打回來可好?”

    謝硯本也不是故意撤手,只是這些年習慣性防備,結果倒讓姜云嬋傷了自己。

    姜云嬋并沒什么興致與他爭論這些小事,懨懨搖頭,“我不礙事了,世子等我一盞茶的功夫,別耽誤了正事。”

    說完,便起身梳洗去了。

    謝硯望著自己落空的手,眸色晦暗下去。

    *

    到了傍晚,暮色漸濃,兩人戴了帷帽,坐馬車從侯府后門出了府。

    姜云嬋沒想到謝硯要去的竟是刑部大牢。

    她自是不能入內,便先在玄武街附近看花燈。

    謝硯這邊隨獄卒到了地下牢房去探望謝晉。

    謝晉數罪并罰,注定死罪,故而牢房的條件極差。

    幽深、潮濕,只有巴掌大一扇天窗透出光來。

    斑駁的光點在靜如死灰的空間里搖曳,形如鬼魅。

    謝硯踱步走到最深處的牢房時,只見一身材佝僂、蓬頭垢面的囚犯縮在墻角,顫巍巍伸手取牢籠外的破瓷碗。

    “看來兄長在牢里過得不錯啊!”

    一只金絲云紋皂靴踩在了瓷碗上,將碗里餿了的肉餅踩翻在地。

    隨即,幾只老鼠吱吱竄過來,叼走了肉餅。

    骨瘦嶙峋的人僵硬地抬起頭,凌亂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一只混沌的眼,“謝硯!是你害我!”

    原本謝晉就算是死囚,好歹也是世家子弟,不至于連飯都沒得吃。

    可自從他入了刑部大牢,爛肉、臭肉、老鼠肉……日日送來的都是肉餅。

    誰會對肉餅如此執著?

    那必然是謝硯還記得小時候與狗搶肉餅的日子。

    他就是個睚眥必報的真小人!

    “謝硯!”謝晉如狂怒的獸撲在欄桿上,齜著牙,“搶姜云嬋是你刺激我做的!囚顧淮舟是你慫恿我的!軍餉的事也是你故意爆出來的!你想我身首異處,你好歹毒的心思!”

    “論起歹毒,我可比不上兄長!敝x硯漫不經心輕笑,蹲下身來,與他對視,“兄長不是還誣陷我在南境養兵嗎?”

    “不是誣陷!你跟章總兵早就勾結上了對不對?對不對?!”

    謝晉坐在牢里回想起自己在南境的日子。

    謝硯常送家書、物資給他,當初他還道謝硯當真將前程過往一筆勾銷了。

    如今才知家書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實際上他在與南境總兵暗通款曲!

    這些個亂臣賊子,以他為媒介意圖擾亂朝綱,其心可誅!

    “當初你向爹提議我去南境,根本不是想我建功立業,是想拿我做棋對不對?”

    謝硯的棋布得夠早的!

    謝晉被他戲耍了足足五年!

    謝晉越想越氣,睚眥欲裂,“當年你祖父豢匪為兵,天南地北的馬匪皆以他馬首是瞻,四處濫殺無辜,才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要不是爹看在往昔情意,保了你和你娘的性命,你們的尸骨早該挫骨揚灰了!如今你還想效仿你祖父嗎?”

    謝晉怒氣騰騰的聲音響徹牢房,像海浪一般洶涌且強悍。

    謝硯立于風波中巍然不動,末了,微揚眉梢,“管好你自己。”

    謝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胸腔起伏,快要炸了一般,“我要面圣!我要參你養兵!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多日不見,兄長怎還是這般沖動?”謝硯搖頭唏噓:“你在南境多年,任何東西都是從你手上傳遞出去的,要真查出什么?你能脫得開關系嗎?”

    “我……”謝晉一噎,“反正我也死路一條,不如拉著你一同去閻王面前辯個明白!”

    “想玉石俱焚?私自養兵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兄長忍心看著全族赴死嗎?”

    “那又如何?”謝晉已經失去了理智,他只想謝硯死!

    謝硯則不緊不慢從衣袖里抽出一份脈案,遞到謝晉手上,輕敲了敲,“那就一起死吧,他也得死!”

    清靈的敲擊聲回蕩在空曠的牢房中,格外清晰,叩擊人心。

    謝晉神色一凝,望向脈案,上面記錄著宋金蘭的喜脈。

    他的夫人已經懷孕三月有余了。

    這是謝晉第一個孩子,也會是唯一一點血脈。

    若是謝晉執意同歸于盡,那這點血脈也保不住了。

    他怎能?

    他不能……

    謝晉如墜深淵,癱坐在地上,訥訥搖頭,“我不揭發你,你就會照料我的孩兒嗎?我憑什么相信你這個偽君子?”

    “因為,你沒得選!敝x硯掀起眼眸,威壓逼人。

    一個窮途末路的囚徒,有什么資格跟他謝硯談條件?

    他除了服從別無選擇。

    謝晉十分無力地了悟了,抓住欄桿,逼視謝硯,“謝硯,不是只有你有心腹!我已掌握了你豢兵的證據,將來我身死,你若敢動我孩兒一根汗毛,我的屬下就會將證據公之于眾,讓你替我孩兒陪葬!”

    “兄長多慮了,我怎會傷一個無辜孩童呢?”謝硯端得一副悲天憫人的菩薩模樣。

    據聞前段時間,凈真師太的兒子石頭被他送去了書院。

    據聞,他從不為難無辜孩童。

    謝晉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這些傳聞是真的了。

    “你還想我做什么事?”

    謝晉心知他這二弟親自來一趟,絕對不是與他道別這么簡單,“你有什么要求直說吧。”

    “兄長臨了,倒越發英明了!敝x硯十分贊賞,丟了紙筆過去:“寫封遺書吧,就說:你想念南疆并肩作戰的弟兄,想埋骨南境為北盛守國門!

    “謝硯!你未免太狠毒!”

    謝硯此舉分明是叫他死也不得歸祖墳。

    他要他葬去南疆,還不是為了將來打著祭拜他的名義,繼續與章總兵暗度陳倉!

    謝晉瞳中遍布血絲,似有血淚溢出眼角,“我死了,尸骨也要被你利用是嗎?”

    “兄長,值得!敝x硯不以為意拍了拍謝晉的肩膀,與他再無旁話,起身撣去衣擺上的灰塵,這就要離開。

    謝晉哪有什么拒絕的余地,他仰靠在墻壁上,望著那巴掌大的天窗。

    要不了多久,他將再也看不到東京城的天。

    要不了多久,定陽侯府將全然在謝硯掌控之中。

    “二弟真真是春風得意,不過……有件事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償所愿!敝x晉突然冷笑出聲,“姜云嬋永遠都不會跟你!若一定要選,她寧愿選我,都不會選你,絕對不會!”

    謝硯腳步一頓。

    謝晉悠然仰頭,沐著陽光,“二弟九曲玲瓏心,猜得出為什么嗎?”

    “不必猜了,她一定是我的!敝x硯可沒心思做這種無聊的猜測,他一直知道什么是他可以實實在在攥在手心的。

    倒是他這位兄長,實在可憐!

    為那點血脈甘愿送命,卻永遠不會知道宋金蘭肚子里的孩兒是與人私通所得。

    他口口聲聲罵謝硯野種,自己又算什么呢?

    謝硯暗嘲,踱步離開了牢房,往玄武街去。

    彼時,姜云嬋于人海茫茫中看到了長公主寵愛的面首不遠不近跟著她。

    李妍月果然對她生了興趣。

    她得與謝硯更親密些,把這位公主給詐出來。

    “發什么呆?”

    正想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姜云嬋面前。

    姜云嬋收回視線,仰頭環望街道兩邊的花燈,“我在猜燈謎啊!

    夜幕已臨,玄武街華燈初上,融融如海。

    街道上,少年少女們提著花燈來回穿梭,行人如織。

    那花燈架子高了些,加之人頭攢動,很難看清燈體上的謎。

    “我背妹妹吧,這樣看得清楚些。”

    “好、好!”

    姜云嬋偷瞄了眼身后,沒有拒絕,跳上了謝硯的背。

    謝硯背著她,穿過燈海,穿過人群,一邊賞燈,一邊往宜春臺去。

    那處是東京城內最高的觀景臺,可將盛京繁華全部納于眼底,只是得先爬山坡。

    到了晚間,山路泥濘黑暗,獨自爬上去也不容易,更遑論背著人。

    姜云嬋瞧周圍登山的人都氣喘吁吁,有些不好意思,“不一定要去宜春臺看燈,我看朱雀街的燈也極好!”

    “至高處的風光豈是旁處可比的?”謝硯卻很堅持,背著她徐徐而行。

    他手臂傷口未愈,并不宜托舉重物。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姜云嬋便感覺他右臂有些顫抖,鬢邊汗涔涔的。

    姜云嬋抽出帕子,幫他擦拭臉上的汗珠。

    柔軟的觸感撫過臉龐,酥酥麻麻的。

    謝硯眸色微動,側過頭來。

    姜云嬋手中的帕子從臉頰劃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姜云嬋滯了須臾,幫他把鼻尖的汗也擦干凈了。

    絲帕上殘留的體溫和胭脂香傾數鉆進了謝硯的鼻息。

    那么近,那么柔。

    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的輪廓,再沒有第三個人。

    謝硯心緒浮動,喉頭滾了滾,“以后,我們都這樣好不好?”

    低沉而蠱惑的聲音噴灑在姜云嬋臉上。

    姜云嬋執帕的動作一頓,掀眸,撞進他深邃的眼里。

    兩人在一拳之隔的距離對視,呼吸交織。

    姜云嬋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僵持之間,人群中忽而響起一陣歡呼。

    一道天光劃破夜幕。

    姜云嬋抬起頭來,正見一只鳳凰花燈飛過頭頂。

    六條鳳尾逶迤,華光傾灑,如云似霧。

    熠熠星光墜入姜云嬋眼里,那雙總流淚的眼睛終于有了些許神采,“世間真有鳳舞九天的花燈!好美!”

    “妹妹……”謝硯忽而開口低喚。

    姜云嬋從美輪美奐的景象中抽離出來,回望他。

    他展顏:“生辰快樂!”

    今日不僅不是乞巧節,也是姜云嬋的生辰。

    姜云嬋恍然意識到這鳳凰燈可能是謝硯為她準備的。

    第38章 舍不得謝硯了?

    姜云嬋有些無所適從,從他后背跳了下來,屈膝行禮:“多謝世子,讓世子破費了。”

    謝硯的千言萬語噎在喉嚨里,終化作一句,“不必謝我,借花獻佛罷了!

    原不是他專程做的!

    姜云嬋才松了口氣,再度望向天上盤旋的三只鳳凰,“真好看!”

    “真好看……”謝硯溫聲重復她的話,眼神一瞬不瞬盯著她的側顏。

    萬千燈火下,她的輪廓柔和而圣潔,和她八歲生辰時一模一樣。

    那一天,他們也偷偷翻墻出來看花燈了。

    那時的花燈真是琳瑯滿目啊,兩個人眼饞得緊。

    可惜謝硯囊中羞澀連買個饅頭的銅板都拿不出來。

    最后,姜云嬋當掉了一只耳環,換了一對蓮花燈,送了他一盞。

    那燈最是尋常,在花燈會中毫不起眼,兩人卻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觀賞。

    一時不防,與謝晉和他的紈绔兄弟們撞上了。

    幾個少爺吃了酒,更加肆無忌憚地將姜云嬋圍了起來,摔了他們的蓮花燈。

    “什么破燈籠?表妹讓我親一口,我給表妹買兔兒燈、螃蟹燈可好?”

    “那又算得了什么,表妹陪我逛燈會吧,我給表妹買珠釵,金銀玉器由你選!”

    ……

    紈绔子們咧著牙笑,牽著姜云嬋的手去親她、舔她。

    姑娘衣衫松散,發髻凌亂被擠在中間,稚嫩白皙的手上全是水漬和紅痕。

    謝硯想上去救,卻被一人伸腳絆倒在地。

    他實在太瘦了,豈是那些虎背熊腰的紈绔子的對手。

    一只肥厚的腳踩住了他的臉,對著他的臉啐了口唾沫,“一盞蓮花燈還要女人花錢送,你有什么臉逞能英雄救美啊?”

    “好表妹,天底下哪有又花錢又倒貼身子的!他賤,你也跟著他賤吶!”

    謝硯被壓制得不能動彈,眼睜睜看著那般稚嫩的姜云嬋抱膝坐在地上,淚眼盈盈,被五雙油膩的手肆意蹂躪。

    他拼盡全力,將花燈架子撞倒,背著姜云嬋逃離了是非之地。

    那個時候她的眼淚就很多,一直流,一直流,濕透了他的臂膀。

    謝硯把她背到了宜春臺,手忙腳亂將踩碎的蓮花燈重新拼接好,放到姜云嬋手里,“都復原了,妹妹別哭了好嗎?”

    “損壞了就損壞了,哪還能復原?”姜云嬋看著手里殘破的燈籠面,歪歪扭扭的燈骨架,哭得更兇了。

    謝硯蹲在她身邊,著急忙慌地比劃,“等妹妹下次生辰,我送你三只鳳凰燈吧!那燈有一人高,跟龍一樣長,還能飛天呢!”

    “你又說大話!世上哪有那樣的花燈?”

    “不是大話!從前我在宮中真的見過鳳舞九天的花燈!”謝硯一本正經地舉手起誓,“圣上還抱著我坐在花燈上玩過兒呢,真真跟龍舟似得大!”

    姜云嬋“噗呲”破涕為笑,“這個笑話有點好笑。”

    “不是笑話啊!敝x硯撓了撓頭

    ……

    那個時候,她覺得鳳凰燈和謝硯進過宮這兩件事,都是謝硯開玩笑逗她的。

    她笑得格外純真。

    如今怎就不常笑了呢?

    謝硯攬過她的肩膀,“妹妹若喜歡,等明年此時我再陪妹妹來看花燈?”

    明年此時……

    姜云嬋的心再度籠上一層陰霾。

    此時,頭頂上翱翔的鳳凰也歸巢了。

    任它再耀眼,飛得再高,也不過轉瞬即逝,終究還是要回巢的。

    姜云嬋搖了搖頭,“我還是更喜歡蓮花燈!逼鸫a可以隨波逐流,不受拘束。

    謝硯扯了扯唇,再無話了。

    兩人一前一后往宜春臺上去。

    到了宜春臺,姜云嬋的余光捕捉到了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思忖片刻,姜云嬋主動跟謝硯開了口:“說來也怪,市集上怎么沒見賣蓮花燈的呢?”

    “蓋因這種節日,大家喜斗花燈。蓮花燈太過普通,不被人放在眼中,所以賣蓮花燈的攤販也少!

    姜云嬋失落地“哦”了一聲,“罷了,也沒有事事如愿的!

    “這有何難?”謝硯握了握她的手,“我去找一找有沒有賣蓮花燈的吧!

    “好,有勞世子!苯茓日。

    謝硯虛扶了她一下,“不必客氣!

    話音冷清了許多,負手往附近的攤販去了。

    謝硯在攤販中穿梭了很遠,才終于在一個角落的花燈架子上找到蓮花燈。

    正要買來,一男一女勾勾搭搭擠到了他前面。

    “薛大爺,奴家也想要這蓮花燈嘛!”

    今年蓮花燈太少了,反而變成了獨一無二的稀罕物。

    一只戴滿寶石戒指的肥厚手掌摟住了身旁的妖嬈女人,揉捏著女人的細腰,“小□□,你把老子伺候舒服了,莫說什么蓮花燈,螃蟹燈、鳳凰燈,就是金銀玉器也隨你挑選。”

    謝硯聽著這話耳熟,抬眸望去,擋在他前面的正是謝晉的狐朋狗友——薛老太師的孫兒薛志。

    這人也正是當初花燈會調戲姜云嬋和踩謝硯臉的人。

    一陣沉郁的目光落在了薛志后背上,薛志扭過頭來,“看什么看!臭書生!”

    謝硯壓了下帽檐,將碎銀遞給小販,“我要這盞蓮花燈。”

    今晚是姜云嬋生辰,謝硯并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也懶得跟一個無賴糾纏。

    可薛志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人人都捧著他,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直接無視他。

    他豈肯善罷甘休,對著謝硯的臉啐了一口,“你算什么東西?也敢跟老子搶?”

    “告訴你吧,就是你們這些窮酸書生口中的第一公子當年也在老子腳下像狗一樣跪過,他的女人老子也是親過摸過的!老子想要的東西還沒有落空的!”

    薛志伸手示意商販,“拿來!”

    這位薛小霸王在東京城人盡皆知,小販哪敢怠慢,趕緊雙手將燈捧給了薛志。

    薛志饒有興味把玩著花燈,嘴角勾起陰邪的笑,“想要花燈?簡單!從本大爺腳下走一遭!

    他抬起了腳來,示意謝硯將臉放在他腳下供他蹂躪,像小時候一樣。

    故景重演

    ……

    彼時,姜云嬋憑欄立在宜春臺上,眺望著買花燈的謝硯。

    忽而,一道夜風拂起,吹滅了眾多的花燈。

    宜春臺上光影晦暗,只剩頭頂上幾盞紅燈籠吱呀搖曳。

    暗紅色的影子宛如鬼魅在姜云嬋眼前來回晃動,看得人毛骨悚然。

    “方才還明月高懸,怎的突然變天了?”

    “此地高聳,還是早些離開,省得腳滑摔了跤可就不值當了。”

    百姓們紛紛離開,往山下去。

    卻有一拉長的身影從身后籠罩住了姜云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公主要是把我推下山,就不怕世子找公主麻煩嗎?”姜云嬋并不回頭,只看著眼前陡峭的山坡。

    她方才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妍月的身影,知道李妍月會伺機而動。

    若趁著光線不好,李妍月推她一把,姜云嬋必然粉身碎骨。

    “螻蟻之命何足為慮?”李妍月見被拆穿,光明正大走到姜云嬋身邊,與她并肩而立,“何況,你會不會把自己在謝硯心中的地位想得太高了?謝硯會為了你,與皇親國戚反目成仇?”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他自己的尊嚴!

    姜云嬋心里清楚得很,謝硯只不過把她當作舊時的玩物。

    落魄時,他沒能照料好這玩具。如今他已走向權利中心,重拾舊玩具,把它打理得漂亮精致,無非是為了證明他今非昔比。

    謝硯對她,執念大于感情。

    可就是這抹執念代表著他的權勢與地位,若有人肆意損毀,謝硯怎會輕易饒過?

    “公主何苦要魚死網破,惹世子生怒呢?”

    “他怒又如何?你以為本公主會怕一個臣子?”李妍月嗤笑。

    姜云嬋搖了搖頭:“公主或許不怕謝硯,但如果我死了,謝硯恨上長公主,那么長公主和他的姻緣豈不是也斷了?”

    李妍月笑意凝在嘴邊。

    無論如何,她的最終目的是要謝硯尚公主。

    她的血統加上謝硯的才能,他們會是這北盛未來之主。

    若因為一個小小女子,離了心,實在不值當。

    “怎么?姜姑娘是什么圣人菩薩,愿意成全本宮與謝大人的姻緣嗎?”

    “我對謝硯本就沒有情誼可言,更無意插足你們!”姜云嬋目光篤篤望向李妍月,“我早心有所屬,只求公主放我們離開,讓我們遠走高飛。只要謝硯一年半載找不到我,自然就淡了,公主再趁勢而入,何愁不得償所愿?”

    “你想和顧淮舟離開?”

    “我本就是顧淮舟的未婚妻,自然休戚與共。”

    “……”李妍月微愣。

    但細細品來,姜云嬋的話也不無道理。

    若是她讓姜云嬋死在東京城,謝硯想查出真相易如反掌。

    死人也將永遠成為謝硯心頭的朱砂痣。

    到時候,李妍月和謝硯就再不能成了。

    但若是姜云嬋和情郎偷跑了,天南海北猶如大海撈針,謝硯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追得回來。

    謝硯這個人最會審時度勢,總不能為了一個女人一直沉淪下去。

    姜云嬋消失,才是最好的辦法。

    李妍月扶了扶云鬢,唏噓道:“哎,還真是一對苦命鴛鴦,本宮都感動呢!”

    姜云嬋眸色一亮,張了張嘴。

    李妍月壓了下手,“別高興得太早!本宮可以給你和顧淮舟一個假身份,送你們離開東京城。可是,你得先為本宮做兩件事。”

    “長公主請吩咐!”姜云嬋屈膝福身。

    可李妍月接下來的話卻又叫姜云嬋心如沉石。

    “謝硯在我朝豢養私兵,我有確切消息:他手中有一枚麟符可調動全部兵力,你給本宮找出來!”

    姜云嬋遲遲沒有回過味來。

    謝硯豢養私兵?

    他身份尊貴,位極人臣,眼見就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放著千古美名的正統賢臣不做,要去做梟雄?

    何況自古梟雄能成事者百里無一,謝硯最懂權衡利弊,為何會莽撞行事?

    李妍月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也一樣震驚不已,“不過想來大抵是權力叫人食髓知味吧!誰不想要更多?

    你且說說,本宮要你做的事,你允不允?”

    李妍月也不是要即刻揭發謝硯,她只想握住這股勢力,借此將謝硯扼于手中。

    可這樣一來,謝硯猶如頭懸于閘刀之下,只要李妍月一絲不高興,就可要了他的命。

    謝硯將永遠成為李妍月的囚徒,而姜云嬋就是把枷鎖遞給李妍月的人。

    姜云嬋手心直冒冷汗,攥著衣袖滿是褶子。

    “這就舍不得了?本宮還有第二件事要你做呢……”李妍月紅唇微揚,俯身與姜云嬋耳語了幾句。

    輕柔的聲音吹進姜云嬋耳道里,似寒風凜凜,將姜云嬋凍在了原地。

    她面上幾無血色,愣在原地良久,“長公主你要把謝硯……請公主三思!這件事若是做下了,謝硯定饒不過你我!他會把我們撕碎!不行的,真的不行……”

    “等他反應過來,木已成舟,他騎虎難下!而你已經和你的淮郎在千里之外舉案齊眉了,你怕什么?”李妍月眼中溢出癲狂之色,輕拍了拍姜云嬋的肩,“好好考慮考慮,本宮耐心有限!

    仿佛一座大山壓在姜云嬋肩頭,她不堪重負,險些摔倒。

    就在此時,宜春臺周圍突然響起驚呼聲,“殺人了!馬匪在鳳春湖畔殺了人了!”

    人群里炸開了鍋,百姓們丟了花燈,紛紛往山下逃竄。

    那些祈愿平安順遂的花燈被踩成了碎片,任來來回回的腳步踐踏。

    火光點燃了宜春臺的樓閣,熊熊火焰從山頂蔓延開來。

    姜云嬋被人浪往山下推,與李妍月沖散了。

    “怎么回事?”姜云嬋抓著一旁逃竄的姑娘。

    那姑娘花容失色,哽咽不已,“聽說馬匪進城把薛太師的孫兒薛志、李老尚書的兒子、還有乾郡王都給殺了!”

    “何止啊?尸體被馬蹄踏成泥漿了!舌頭被生生扯出來掛在樹上呢!你們看看!溪水都紅了!”

    姜云嬋一看,旁邊的溪水顏色愈深。

    這得把人的血放干了,才能染成這樣駭人的模樣。

    馬匪殺人的手段也太惡劣了些!

    成百上千的百姓們受了驚嚇,更加瘋狂的推搡著嚎叫著。

    身后是烈烈火焰,身前人潮涌動,許多人被推倒在地,越來越多的人受了傷。

    滿目血腥。

    姜云嬋本就瘦弱,一把被人推了出去,推向了染血的溪水。

    一只大掌拉了她一把,姜云嬋撞進堅實的胸口。

    謝硯隨即用寬袖擋住了她的視線,將她護在懷中一隅。

    “別怕!”沉穩的聲音落在姜云嬋頭頂。

    她的周圍安靜了,再不見血光和火光,只聞得他身上雅致的檀香。

    縱然有人推搡,謝硯巍然不動。

    姜云嬋的心緒才平復些,拉了拉謝硯的衣袖,“山上的火勢快要蔓延過來了!

    “已經有人去救火了!敝x硯指腹刮去她鼻頭的灰燼,“安心藏在哥哥身邊就好,會沒事的。”

    話音剛落,兵馬司副指揮穿過人群,對謝硯拱手以禮,“大火已滅,多謝世子及時知會兵馬司,才未造成太大的損失。”

    “應該的。”謝硯躬身回禮,“百姓們受了驚嚇,不止要療傷,還得費心安撫情緒,尤其是孩童和婦孺。另外多調兵力,保護百姓,防止馬匪殺個回馬槍,引發二次動亂。一切有勞大人了!”

    “世子為國為民,吾等才該感激不盡!”副指揮與謝硯寒暄幾句,轉身辦事去了。

    動亂因為謝硯和兵馬司的到來,很快被遏止了。

    姜云嬋在旁全程看著月光下那張悲天憫人的臉,那么近,她也分不清哪個是真的他。

    謝硯瞧她發呆,只當她受了驚嚇,撫著她的后背,“這位副指揮使與陸池交好,不會把我們偷跑出府的事告訴旁人的!

    姜云嬋心不在焉地點頭,他做事從來百密無一疏,哪里需要姜云嬋擔心?

    “走吧,回府吧!苯茓纫呀洓]什么興致了。

    謝硯卻拉著她的手,站在原地不動,從背后取出一盞蓮花燈,“妹妹,這個好看嗎?”

    蓮花燈在兩人之間搖曳,散發著淡粉色的華光。

    光暈柔軟,照得謝硯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也溫柔了幾分。

    謝硯是逆著人潮來尋她的,衣衫、發髻都被推搡得不太齊整了,手背上還有幾道指甲血痕,因是被百姓撓傷的。

    但那盞花燈完好無損,連花瓣綻開的形態都栩栩如生,顯然他將它一直護在懷里。

    “不會再讓任何人打碎妹妹的蓮花燈了!敝x硯將花燈遞給她。

    姜云嬋心頭泛起一絲漣漪。

    謝硯騙她欺她,又在某些時候護她疼她。

    可李妍月讓她做的兩件事,會把謝硯徹底推入無底深淵。

    她要做嗎?

    要做嗎……

    姜云嬋心不在焉,僵硬地接過花燈。

    “稍等!敝x硯卻又突然握住她的手,拿帕子擦拭了下花瓣上的臟污,“好了!

    姜云嬋瞳孔一縮。

    她恍惚看到謝硯擦去的是一滴血漬,花燈上為什么會濺血?

    還有那個死掉的薛志,剛剛不是還站在謝硯旁邊買花燈嗎?

    那盞蓮花燈莫名變得詭異了。

    姜云嬋提著它指尖發涼,可又不敢表現出任何異樣,扯了扯唇,“我們回去吧!

    “好!”謝硯攬著她的肩膀,上了馬車。

    不知是不是錯覺,姜云嬋嗅到了他身上檀香中的一縷血腥味。

    亦或者是慈悲的檀香,本就是用來掩蓋他內心深處的狠辣。

    姜云嬋默默坐到了馬車右側,掀開車簾,才將那窒息的氣息散出去一些。

    馬車經過鳳春湖。

    湖邊血肉橫飛,幾具尸體被馬蹄踩得辨不清形貌了,家眷奴仆們圍攏起來,哭天搶地。

    姜云嬋認識其中幾個小廝,全都是謝晉狐朋狗友的奴仆。

    那么死者的身份顯而易見了,全是小時候踩她花燈,欺辱她和謝硯的人。

    馬匪怎么可能這么巧,剛好就殺了這幾個人與謝硯結怨的人?

    眼前的一切,更肯定了姜云嬋的想法。

    謝硯因為一盞花燈,虐死了這么多人,還假模假式去向兵馬司報備。

    雖說這個紈绔不無辜,可一定要用這樣慘烈血腥的方式讓人死嗎?

    若是有一天姜云嬋也得罪了謝硯,會不會也死無全尸?

    恰此時,樹上掛著的五條長舌從姜云嬋眼前掠過,還滴著血。

    姜云嬋一個寒噤,趕緊關上了窗戶,默默往車門方向挪了挪,離謝硯更遠些。

    “妹妹,坐那么遠作甚?”

    謝硯坐在馬車正中,分明閉目小憩,卻又把姜云嬋的一言一行都納于眼底。

    姜云嬋后怕極了,扯了扯唇,“我想坐在旁邊看沿路花燈。”

    “過來,哥哥陪你看!

    “我這邊看得清楚些,不必麻煩世子了。”

    “我說,過來。”謝硯悠悠掀起眼眸。

    矮幾上裊裊升起的爐煙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瞧得見上首的公子凌于塵世之上,仿佛受香火供奉的神明。

    可誰知煙云之后,是閻羅,還是佛陀呢?

    馬車越跑越快,吹散了煙霧。

    姜云嬋看清他臉上不容置喙的神色,若再遲疑,姜云嬋怕自己也被掛在樹上。

    她咽了口氣,朝謝硯挪過去。

    謝硯伸手抱住她,讓她坐在他腿上,“莫要離我太遠,會有危險,嗯?”

    姜云嬋怯怯點頭。

    謝硯瞧她神色惶恐,語氣軟了下來,“是哥哥不該兇你,以后要聽話些!

    姜云嬋低垂濕潤的眼睫,還是點頭。

    謝硯這才滿意,抬起她的下巴,輕吻了吻她的唇,似是安撫,“把昨日的話再講一遍給哥哥聽!

    姜云嬋不明所以,但由于害怕,聲音格外黏軟,能擰出水一般,“云嬋是子觀哥哥一個人的!

    “好。”謝硯喉頭滾了滾,扣住她的后腦勺。

    他格外強勢,不等姜云嬋有所準備,撬開了她的唇齒,深吻入喉。

    如風暴席卷著姜云嬋,似要把人吞沒。

    姜云嬋無力支撐,扶住他的肩膀,猶如溺水之人緊緊抱住浮木。

    謝硯仿佛是故意抽干她的空氣,看著她在他懷里痙攣、脫力,無所依傍,只有依靠他。

    他擁緊她,如同繩索一圈圈捆縛著姜云嬋,在她唇齒之間循循善誘:“外面魑魅魍魎太多,容易惑人心智。以后若非我允許,就不要再出門了,就待在閑云院陪哥哥,寸步不離,知道嗎?”

    這跟囚禁有什么區別?

    在這一刻,姜云嬋下定了決心:她必須逃,不惜一切代價地逃!

    她若同情謝硯,誰來同情她?

    姜云嬋心里有了主張,面上順從地點了點。

    謝硯喜歡她乖順,吻變得溫柔但綿長,唇舌與她長長久久地纏綿著。

    吮吻聲回蕩在逼仄的空間中,一路未曾停歇。

    姜云嬋著實無力,暈眩在了謝硯懷里。

    他擁她入睡,指尖捻起她肩頭一抹艷紅的丹蔻碎末,若有所思地細細碾磨,將其碎作齏粉……

    謝硯也有些疲累,仰靠在馬車上歇了會兒。

    恍惚間,腦海里浮現出薛志那張讓人生厭的臉。

    半個時辰前,他拿到了蓮花燈,本欲去找姜云嬋,卻被薛志和那幾個廝混的兄弟攔在了鳳春湖。

    薛志掀翻了謝硯的帷帽,在看清謝硯的容貌后,不僅不收斂,反而誓要將那盞蓮花燈踩碎。

    如今的謝硯又怎會任由他們擺布,理都懶得理他們。

    薛志等人瞧謝硯不屑地離開了,感覺受到了羞辱,開始口不擇言:“謝硯啊謝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特了不起?你有沒有想過小時候,為什么自從你和你的小表妹一起去逛了花燈會,你娘的身體就越發差勁了?”

    謝硯這才頓住腳步。

    他娘的確是從花燈會后,病情加重的,不僅時時嘔血,也常在夜里哭紅了眼。

    直到后來,眼睛都瞎了。

    謝硯只當娘恨透侯府、思念外祖才傷了身,他從未想過娘的病情與花燈會有什么關系。

    薛志一行人吹著口哨告訴他:“花燈會你帶著你的小表妹逃跑了,我們多沒面兒啊!那就只能找你娘出出氣咯!”

    “你別說你娘到底是國公府獨女,半老徐娘風韻猶存,老子帶去的打手看得眼饞極了!想來你娘也多年不受侯爺寵愛,獨守空閨怪可惜的,小子們也算幫她解解渴!”

    “你不知道吧?你不在你娘身邊的時候,你娘時常和那幾個小子們風流。你娘那般騷浪,說不定你也是她和外面的野男人廝混……呃!”

    謝硯扼住了他的脖頸,沒讓薛志說出后半句話。

    薛志急紅了眼,一邊撲騰手腳,一邊嗤笑,“縱然你大權在握又如何,你又沒有三頭六臂時時防顧!一個不留神你娘就晚節不保,再一個不留神,你那小表妹將來也是一樣的下場……”

    ……

    謝硯驟然睜開眼,額頭上滲出細汗。

    第39章 顧淮舟一直聽著她與謝硯……

    謝硯將懷里的人兒擁緊了些,輕撫她柔軟的臉頰。

    薛志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可他說得對。

    謝硯終究沒有三頭六臂,所以必須把人緊守在視線中,一刻也不許離……

    回到閑云院,謝硯稱病把自己關在寢房里,不怎么說話,也不怎么見外人。

    如此安生過了兩天。

    是日傍晚,姜云嬋抱著床褥去院子里晾曬。

    湖藍色床單隨風飄飄,過了會兒,床單的另一側走出來個護衛,“二奶奶可有話傳給長公主?”

    那夜李妍月交待過姜云嬋,如果愿意合作,可以在此地找公主府的眼線接應。

    姜云嬋才知原來謝硯身邊另一個親衛扶風竟然是長公主的人!

    可姜云嬋此時沒戴面紗,扶風怎叫她二奶奶?

    扶風猜出了姜云嬋的顧慮,“其實除了那個蠢貨許婆子,其他人約莫都猜到二奶奶的身份了。不過二奶奶安心,沒人會拿此事做文章!

    一則,謝硯眼見要復起了,此時得罪他沒有必要。

    二則,舞姬說到底是個姬妾,便算是謝硯把她殺了刮了,也動不了謝硯的根基。

    謝硯可以編出千百個理由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什么欺君之罪從來都是為了恐嚇姜云嬋,逼她留在他身邊的。

    惡劣!

    姜云嬋耗盡了最后一份不忍心,為自己嘆了口氣,“罷了!你可知道謝硯每天傍晚將自己鎖在房中做什么?”

    扶風搖了搖頭,“習字作畫吧!世子多年來,一貫如此!

    姜云嬋也在傍晚這個時候,去瞧過他幾次,每次他在畫觀音像。

    他這么一個“日理萬機”的人,真的有那么多閑心日日畫觀音嗎?

    “說不準就是在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姜云嬋記得他書桌中間的抽屜上了一把銅鎏金鎖,常年緊閉。

    可惜那鎖是宮中鎖匠所制,想撬開而不被發現是不可能了。

    得想個什么法子讓謝硯主動打開抽屜,她好一探究竟……

    正思忖著,扶蒼疾步進了閑云院。

    “二奶奶!”扶蒼路過她身邊匆匆行了個禮,就往寢房去了。

    “扶蒼,世子身體不適,不見外人呢!”姜云嬋迎了上去,“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是重要的事,也是好事!”扶蒼面帶喜色:“陸大人傳來消息,侯府明日就解封了!”

    “明日?真是極好的!”

    如果侯府解封,對姜云嬋離開侯府同樣是好事。

    她望了眼扶蒼手中的密信,“我剛好要送些點心給世子,不如順手幫你帶進去吧!

    “那有勞二奶奶了!”

    陸大人和世子交好的事在姜云嬋面前也不是什么秘密。

    扶蒼便放心將陸池的信交給姜云嬋了。

    彼時,靜謐的寢房中。

    謝硯正立于桌前,提筆作畫。

    鎏金鶴形香爐中,檀香青煙裊裊,公子長身玉立,宛如謫仙。

    姜云嬋提著食盒,推門而入,“恭喜世子,明日侯府要解封了!

    謝硯蹙眉盯著畫卷,“嗯”了一聲,語調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顯然,對于此事他早有預料。

    姜云嬋走過來,將密信遞給了謝硯,又掃了眼書桌:“世子還在畫觀音呢?”

    畫卷上只勾勒著女子輪廓,未見五官與身姿。

    他一手好畫功,畫起觀音卻總是無從下筆似的。

    “未見觀音全貌,自難成形!敝x硯坐回太師椅上,接過密信,隨手放進了抽屜里。

    正要上鎖,一縷青絲撩過謝硯的虎口,留下一道水痕,隱約透著桃花香。

    姑娘剛洗過的頭發柔而順,似貓兒蓬松的尾巴拂過,癢癢的。

    謝硯收緊虎口,那縷青絲從指腹劃過,抓不住了。

    “妹妹用的什么沐發?”似乎與旁人用的不一樣,香香軟軟的。

    謝硯抬起頭來,恰見姑娘一身粉色襦裙似初桃,三千青絲未成髻,只用一根絳子松松束著低馬尾。

    彎腰給謝硯布茶點時,發絲脫出,才撓到了謝硯的手。

    謝硯碾了碾指腹,那抹余韻久久不散。

    “并不是頭發香的,是桃花酥!苯茓葘⒋杀P放在謝硯身前的書桌上,“上次世子不是說桃花過季了,花瓣澀口嗎?我特意多加了蜂蜜,味道比原本的更香甜呢!”

    “比原本的更好?”

    謝硯將她抱坐在腿上,下巴輕蹭她的肩膀,“我倒不信,妹妹喂我嘗嘗。”

    姜云嬋遞了塊桃花酥到他嘴邊,謝硯輕抿了一口,卻皺眉,“還是很澀口!

    “我嘗過的,不可能吧。”姜云嬋訝然,也取了一塊自己嘗了嘗,“很甜啊,并無苦澀……”

    謝硯忽而俯身叼走了她口中的桃花酥,細細品嘗,俊朗的臉上染了笑,“是甜,但怎的還生出了梅花香?”

    那分明是姜云嬋口脂的味道!

    他明知故問!

    姜云嬋懊惱地抹去嘴角的水澤,“世子慣會作弄人!

    “不是妹妹主動送上門的?”謝硯手臂環緊她的腰肢,笑容寵溺,“今日怎的這般乖巧?”

    “我說過的,世子不逼我,我自會主動。”姜云嬋甕聲道。

    謝硯揚了下眉梢,顯然不信。

    他是理性的,才不會被姜云嬋甜言蜜語哄騙。

    姜云嬋得找個更合情合理的理由,說服謝硯她為什么會不請自來。

    “我過來就是問問,明日就要解封了,太醫們一直對外宣稱顧淮舟病情轉好,圣上若召見顧淮舟,世子當如何應對?”

    她這話明里關心謝硯,實際上還是想打聽顧淮舟的境況。

    不過這樣才顯得不那么虛情假意。

    謝硯還是很滿意她的回答的,耐心道:“他雖病情轉好,但畢竟是疫病,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惡化呢?三月半載之內他最多回顧府休息,不可見外人,更不可見圣上!

    意思是半年之內,顧淮舟仍舊在謝硯掌控之中,求救無門。

    即便過了半年,謝硯也可以再找別的理由囚禁他,威脅她。

    姜云嬋已經不寄希望于謝硯會放過顧淮舟了,悻悻然點了點頭。

    “我可以讓你見見顧淮舟,有些事總歸當面說清楚,才能斷得徹底。”謝硯今日心情不錯。

    但姜云嬋知道這只是利益交換。

    今日已是姜云嬋為謝硯解毒的第五日。

    眼見暮色降臨,姜云嬋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事了,“換個地方……”

    畢竟這里有觀音像呢。

    謝硯將觀音像放進了抽屜里,順手要鎖抽屜。

    姜云嬋趕緊扯了扯他的衣襟,“今晚快些,我手疼!

    姜云嬋好好一雙細嫩的手,這幾日虎口紅腫發亮,還破了皮,看上去讓人好不憐惜。

    可又讓想更徹底地揉碎她。

    謝硯牽著她的手輕啄了一下,低笑,“妹妹要是早聽我的,何至于受這樣的罪,今晚要聽話些。”

    姜云嬋小雞啄米似地點了點頭,垂眸斂目,臉頰泛紅。

    謝硯抱著她徑直往床榻去,卻并未上榻,只是把她抱坐在了梨花木箱上。

    他將雙手撐在姜云嬋身體兩側,高挺的鼻梁輕蹭她的鼻尖,“今晚自己來,教過你很多次了!

    姜云嬋窘迫地撇過頭。

    謝硯也并不強迫她,只輕輕吻她,順著頸線時斷時續往下游移,輾轉過每一處山巒丘壑,撥弄著最敏感的神經。

    溫涼的唇吮吻著她,細微的電流透過濡濕的衣衫滲進皮膚,讓人呼吸不暢,胸腔起伏不能自已。

    她不動,他唇舌便撩撥得更快。

    姜云嬋的手緊扣著木箱邊沿,難耐不已,不得不解開他的腰帶。

    衣衫層層剝落,她看到了最直白的他。

    姜云嬋撇開目光,指尖觸碰過去,卻是一個激靈,“真的疼!”

    “不怕,我有法子!敝x硯的吻又上移到了她脖頸處,纏綿之間,齒尖咬開了心衣的系帶。

    姜云嬋身體一涼,心衣從外衫里滑落出來。

    雖她穿著衣服,卻有一種被人盡收眼底的羞恥感,趕緊雙手環胸。

    而那心衣飄搖而落,正被謝硯接在手中。

    他將心衣放進了姜云嬋的手上,“用它裹著,手就不痛了!

    “不要!”

    “妹妹不想與我有所阻隔?”

    “不是的!”

    只是那是她的貼身之物,怎么能,怎么能……

    姜云嬋羞于啟齒。

    可無論如何,隔著總比不隔好。

    她握著心衣,羞恥地撫向他。

    夜幕降臨,屋子還沒來得及點燈。

    黑暗的空間放大了感官,粘稠的空氣里只有彼此交纏的呼吸,難以忍耐的喘息聲,還有梨木箱吱呀呀的響聲。

    夜風吹開窗戶,送來一絲清涼,吹得窗臺上的晚桃花瓣顫顫,搖搖欲墜……

    一切結束在他低沉的悶哼聲中。

    余韻猶在,久久不曾平息。

    謝硯的下巴抵著她的肩頭,灼熱的氣息斷斷續續噴灑在她耳垂上。

    “等解禁后,我便與太子言明,娶妹妹為妻!

    姜云嬋抿唇不語。

    謝硯握住她的手,啞然失笑,“我的命都握在妹妹手上了,妹妹還要嫁別人不成?”

    姜云嬋頓時面色通紅,松開了它,推著他的臂膀,“我要去洗了!

    說著,便從梨木箱子上跳了下來,腿腳一軟,險些摔跤。

    謝硯近前一步,姜云嬋又再度落入了他懷里。

    謝硯方才太久了,姜云嬋身子都晃散架了,哪里有力氣去清洗?

    她又不愿丫鬟打水進來,瞧見屋里的狼藉。

    只能可憐兮兮望向謝硯。

    謝硯只歪著頭,不動聲色看她。

    姜云嬋踮起腳尖在他嘴角輕輕一吻:“哥哥,幫我打些水來!

    她的聲音刻意放得綿軟,她知道謝硯吃這一套。

    可今次,謝硯尤嫌不夠,手攬著她的腰肢輕揉了揉,“哥哥哪能給妹妹做這種事?”

    酥酥麻麻的癢意從腰間傳來。

    姜云嬋險些輕吟出聲,眸子中沁滿了水。

    又哪有哥哥對妹妹如此的?

    姜云嬋攔著他鐵鉗般的手,斷斷續續道:“嫁娶之事,全憑哥哥做主就是了!

    “乖!想想該怎么改口喚我了!敝x硯輕吻了下她的眉心,轉身出門打水去了。

    門吱呀呀關上,姜云嬋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她趕緊跟到了窗前,目送謝硯遠去的背影,又與院里的扶風頷首對視,示意扶風把守。

    自己則疾步往書桌出去。

    鎏金銅鎖虛掛著,幸而方才被姜云嬋阻攔,沒來得及鎖上。

    姜云嬋用絹帕包著銅鎖,小心翼翼抽開,生怕弄出一點兒響動,惹謝硯生疑。

    抽屜打開,里面鋪著他寫的經文,其下是各式卷軸。

    姜云嬋隨手展開一卷,畫卷中卻是姜云嬋小時候的模樣。

    再次打開一卷,仍然是她。

    姜云嬋瞳孔微縮,神思有些混亂。

    這抽屜放的不是他重要信物嗎?為什么有這么多她的畫像?

    姜云嬋沒有過多的時間思考,點了油燈,顫巍巍撥開畫卷往抽屜深處尋。

    終于,在最底層發現了一塊古銅令牌,其上圖騰奇異。

    這莫非就是麟符?

    這麟符同時也是她逃離侯府的鑰匙。

    姜云嬋屏住呼吸,觀望四周無人,慎重地徐徐伸出手。

    “妹妹在找什么?”

    指尖觸碰到麟符的那一刻,身后悠悠傳來陰郁的聲音,似一陣陰風吹在姜云嬋脖頸上。

    姜云嬋頓時寒毛直豎,轉過頭來。

    謝硯面無波瀾,嘴角掛著慣有的笑意,俯視著姜云嬋的一舉一動。

    猶如看著貓兒狗兒翻身打滾、搖尾逗趣。

    書桌上殘燈如豆,昏黃的光忽明忽暗掃過謝硯的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謝硯何時進來的,為何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扶風又為什么不給她報信?

    姜云嬋默默后退,腰臀抵在了書桌上,咽了咽口水,“我近日神色恍惚,想找一幅觀音像掛在床頭,能安心些!

    “我瞧妹妹近日是被魑魅魍魎迷了心竅,該拜拜觀音的!敝x硯扶住她的腰身,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著書桌抽屜。

    “妹妹繼續找,我陪著妹妹。”

    謝硯站在她身后,隱匿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只有冷郁的氣息時不時拂過姜云嬋的后脖頸。

    姜云嬋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一幅幅展開畫卷。

    “這是妹妹九歲撲蝶的畫像。”

    “這是十歲采花的畫像!

    ……

    謝硯一幅幅解釋著,聲音平穩,聽不到一絲起伏。

    可姜云嬋已經手抖得控制不住了。

    這抽屜里竟沒有一張觀音像。

    也就是說謝硯數十年如一日,日日負手立于桌前,端得無欲無求的模樣,卻都是在畫她。

    他的心思實在藏得太深太久了!

    姜云嬋不可思議,再度展開一幅畫卷。

    女子不著寸縷、春情蕩漾的模樣赫然展露于眼前。

    姜云嬋腦袋一陣嗡鳴,趕緊丟了出去。

    “這是端陽節那日的畫像!敝x硯仍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語氣,“繼續看吧!

    姜云嬋不想看了,連連后退。

    可謝硯立于她身后,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巒,斬斷了她的后路,推著她前行。

    他的手穿過她的腰肢,拉著她一幅幅展開后面的畫卷。

    端陽之前的畫像,女子尚且純真爛漫,嬌憨可人。

    在那之后,卻媚態各異,或趴或躺,面頰上泛著潮紅,迷離而勾人的雙目望著畫外人。

    獻媚討好著那個畫她的謝硯。

    謝硯定是在端陽節那日就惱了她,才連畫風都變了!

    那時候,他不動聲色溫潤如故,私心里已經在算計她,逼迫她在他面前獻媚了。

    那張仁慈的面皮下,從來都是滿腹算計的惡鬼!

    “世子何苦羞辱我至此?”

    “到底是誰先羞辱誰呢?”謝硯卻笑,鼻尖輕蹭著她氣得通紅的耳廓,“我也想過徐徐圖之,是妹妹背著我與人暗通款曲,也是妹妹一而再再而三弄小動作不是嗎?”

    姜云嬋本也不是他的私人財物,憑什么不能有心儀之人?

    可這話姜云嬋不敢說。

    謝硯又將麟符放在她手心,“妹妹今日是來找這個吧?”

    那麟符如蛇信子一樣冰冷,凍得姜云嬋手指一顫,立刻縮回了手。

    麟符墜落在地。

    平砰——

    刺耳的聲音響徹書房。

    隨即,又陷入長久的寂冷。

    很顯然,謝硯已經發現她的心思,可他到底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姜云嬋不得而知。

    她陷入了未知的恐懼中,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東西將來都是妹妹的,可是,偷卻不行!敝x硯將麟符一腳踢開,看也不多看一眼。

    那麟符滾落到花架底下,滿是灰燼,與廢物無異。

    說到底麟符本身沒有多大的價值,價值都是謝硯賦給它的。

    他說他是調動私兵的麟符,它就威力赫赫;他說它是墊桌腿的小玩意兒,它就一文不值。

    謝硯之所以把所謂的麟符放在此,是因為他知道謝晉散播過他豢養私兵的消息,有害他之心的人必然想方設法來尋此物。

    屆時,他就可順藤摸瓜把知曉這個消息的人一網打盡。

    可笑的是,第一個咬鉤的是他的好妹妹姜云嬋。

    “妹妹把這東西送給李妍月,是想我死在她手上嗎?”謝硯沉郁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

    姜云嬋一個激靈,“你都知道?”

    謝硯不置可否地輕笑。

    那日在馬車上,謝硯察覺到了姜云嬋肩頭那點蔻丹碎末。

    那樣艷麗的顏色根本不屬于姜云嬋。

    很可能姜云嬋當時故意支開他買花燈,是為了與什么人見面。

    而姜云嬋在東京城并沒有什么交好的女子,倒是與李妍月打過幾次照面。

    她們兩個定然做了交易,姜云嬋要拿他謝硯的命,換她和顧淮舟的圓滿!

    好一個癡情不悔的女子!

    她只是外表乖順了,心里可一點不曾屈服。

    總得用些更決絕的辦法,讓她徹底斷了別的念想!

    “妹妹還是早些成為我的人,才好與我同心同德!敝x硯滾燙的身軀緊貼著姜云嬋的后背,手沿著腰肢往上推開她的短衫。

    姜云嬋未著心衣,大片肌膚裸露在外,感受著他指腹薄繭的摩擦。

    “不要!”姜云嬋連忙雙手環胸,“你、你說過要等大婚以后!”

    “妹妹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拜過堂了?”

    那日,在侯府客廳,當著賓客的面,與他拜天地的人從來都是姜云嬋!

    他們是過了天地父母的,他們早就是夫妻了!

    他不過想給她一點時間,等解禁后再全夫妻之禮,可她不愿啊。

    她不僅不愿與他成婚,還想把他的命交到另一人手上!

    她既不曾對他手軟,他又何需太過仁慈?

    “自己來,還是我來?”謝硯堅實有力的身軀壓著她,壓得她纖腰微折,趴在書桌上不得動彈。

    而他的手也不疾不徐地撥弄著,試圖擾亂姜云嬋的心智。

    理智與本能在拉扯。

    姜云嬋幾乎是抱著必死的心,轉過身來,一頭撞在了謝硯的臂膀上。

    謝硯的臂膀還有傷,踉蹌了半步。

    姜云嬋趁勢鉆出他的臂彎,撲向木門。

    然則,房門緊鎖。

    謝硯早在進屋的時候,就沒想過讓姜云嬋再逃。

    “救命!救命!”姜云嬋無力地推著門。

    她如何不知外面都是謝硯的人,可她沒有別的辦法了。

    誰能救她?

    誰能救她?

    謝硯閑步而來,身影投射在門板上,籠罩住了姜云嬋。

    陰翳越來越長,越來越大,似黑云壓城,風暴將至。

    再也看不到一絲天光。

    就在此時,床邊那道寫滿經文的屏風轟然倒塌,一道血影從姜云嬋眼前掠過。

    “嬋兒,快逃!”

    一鮮血淋漓的人抱住了謝硯的腿,死死不放。

    姜云嬋怔然望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不可思議地仔細辨認:“淮、淮郎?”

    “窗戶!窗戶!”顧淮舟氣息奄奄拖住謝硯,身后一串殷紅的血跡,一直延伸向那梨木衣箱。

    箱子里亦滿是血跡,還有一條被掙斷的繩子。

    原來,顧淮舟一直被關在這只梨木箱子里!

    那么這些日子,她在謝硯耳邊呢喃情話,與他行親密之事,那絲絲縷縷的喘息是否都傳進了箱子里?

    亦或者謝硯根本就是故意引誘她說那些羞人的話,做那些羞恥的事給顧淮舟聽?

    姜云嬋眼眶盈淚,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謝硯。

    第40章 試試主動吻我

    他不慌不忙挑了下眉,“妹妹覺得跳出窗戶,就能走出侯府嗎?”

    “謝硯,你混蛋!”顧淮舟緊抓著謝硯的衣擺,攥得他的白袍上滿是血手印。

    他想與謝硯拼命,可根本無能為力。

    那牽過姜云嬋的手,吻過姜云嬋的嘴,生生被割破了皮,血痕蜿蜒,更別說腹部還被捅傷過。

    傷口剛起痂,又因為太過激動流出血來。

    血跡滲出衣袍,落在地上,匯成一灘刺目的殷紅。

    “別欺負嬋兒,沖我來,沖我來……”

    “你?”謝硯一腳踢開了顧淮舟,嗤笑:“除了無能咆哮,你還會什么?”

    顧淮舟連他的一腳都扛不住,拿什么護著妹妹?拿什么讓妹妹錦衣玉食,不再困頓?

    憑一腔毫無用處的熱血嗎?

    “你配嗎?”謝硯微瞇雙目,踱步走近顧淮舟。

    肅殺之氣充斥著整個房間。

    姜云嬋忙撲上去,攔在顧淮舟面前,“世子,別殺他!”

    “嬋兒,別求他了!鳖櫥粗垲濐澪∥∥兆〗茓鹊氖,勉力扯出一抹笑,“嬋兒已經為我受了太多委屈了,別求了,別求了……”

    顧淮舟被困箱子里數日,不止聽到了那些聲音,也聽到她哭。

    甚至,也從鏤空雕花縫隙,看到過她絕望的眼神。

    他知道姜云嬋委曲求全,是為了救他。

    是他沒用,護不住自己的未婚妻,反而讓一個孤苦伶仃的姑娘來護他。

    “嬋、嬋兒……”顧淮舟艱難囁嚅著,氣音越來越小。

    姜云嬋都快都聽不見他的聲音了,附耳過來。

    顧淮舟斷斷續續道:“我娘還在金陵,她雖不識字,卻待人極善。嬋兒日后去尋她,她必會好生照顧嬋兒!

    “若是日后嬋兒遇到心儀之人,便以我妹妹的名義,從顧府嫁出去。你我……你我婚約作廢!”

    姜云嬋怔然,“你要與我退親?”

    顧淮舟點了點頭。

    姜云嬋的心沉入湖底,通體寒涼。

    是啊,她與謝硯都已然這樣了,還指望什么?

    就算將來她與顧淮舟成婚,他能忘記在箱底聽到的一切嗎?

    他們注定無緣了。

    而這正是謝硯要的結果。

    他就是故意讓顧淮舟聽見看見,讓他們之間生出永遠磨滅不掉的心理鴻溝。

    姜云嬋才能徹底死心,乖乖留在他身邊。

    謝硯朝她伸出手,“好了,婚約就算作廢了,妹妹乖乖聽話,說不定我還可以給他留一條活路的!

    嘭——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她一個寒顫,尋聲望去,顧淮舟竟趁她不注意,一頭撞在了門板上。

    他用血肉破開了門。

    姜云嬋推開謝硯的手,撲上去扶顧淮舟,“淮郎!淮郎!”

    顧淮舟斷斷續續喘息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角翕動,“對不起嬋兒,我救不了你,但求不做你的累贅!

    他死了,謝硯自然就沒籌碼威脅姜云嬋了。

    將來有一天,姜云嬋或許還可飛出這偌大的囚籠。

    顧淮舟與她斷絕婚約,也不是要與她劃清界限,而是想她再無束縛。

    “嬋兒,好生活著,總會、總會有希望……”

    “淮郎,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姜云嬋的眼淚斷了線似的不停地流,她用帕子捂住他額頭的傷口。

    血瞬間染透絲帕。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他。

    “要不,拿這個給他擦?”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兩人。

    謝硯緩緩從衣袖里抽出一塊杏色布料。

    那是姜云嬋的心衣,上面染滿了他的東西。

    “求你,不要!”姜云嬋撲到了謝硯腳下,握住他的手不停搖頭,搖得珠釵墜落,鬢發散亂。

    這種東西拿給顧淮舟看,她還有一絲一毫的體面嗎?

    “謝硯,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姜云嬋揚起絕望的臉,淚痕交錯。

    謝硯居高臨下,屈指抹去她臉頰的淚,“應該我問妹妹,為何要這樣對我?”

    她只看得到顧淮舟受了傷,只記得她自己沒了體面。

    那他呢?

    她給他下蒙汗藥時,偷麟符時,有沒有想過他會死啊?

    他只想保護她,她為何要接二連三往他身上捅刀子呢?

    “別哭了。”謝硯聲音平穩,卻不容置喙。

    他不喜歡她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流淚。

    他徐徐俯身,滾燙的氣息熨燙過她瓷白的肌膚,“該怎么救他,你知道的。”

    姜云嬋被灼得一陣痙攣,惶恐之下,淚珠兒更忍不住,落了一滴在謝硯的鞋面上。

    謝硯凝著那傷心欲絕的淚,眸色晦暗下來,“扶蒼,把顧淮舟拖下去,再給二奶奶制一方朱墨!

    “喏!”守在五十步之遙的扶蒼,背著身應道。

    姜云嬋瞳孔欲裂,倏地想起慈心庵里抄佛經用的朱墨,原來那都是顧淮舟的血!

    她在慈心庵住了幾天,顧淮舟就流了幾天的血!

    她的每一次忤逆,換來的都是謝硯十倍百倍的回報,無一例外。

    “謝硯!”姜云嬋咬著牙,哽咽不已,可她不敢再哭了。

    她的淚是顧淮舟的催命符。

    她只能掐自己的手心,掐得幾欲出血,才將淚生生咽了回去。

    “乖!”謝硯蹲下身,攤開她的手掌,輕吹了吹掌心的指甲印,“該玩夠了吧?要不要跟哥哥回去!

    姜云嬋微閉雙眸,點了點頭。

    他吻她的手心,如虔誠的信徒,而后將她抱起回了寢房。

    寢房的門重新合上,最后落入眼簾的是扶蒼和扶風拖著顧淮舟血淋淋的身體,進了竹林深處……

    姜云嬋再度被遮住了視線,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眼里只有逼仄的寢房,每一口呼吸都夾雜著謝硯的氣息。

    看到、聽到、嗅到的都只和他有關。

    謝硯將她抱坐在床榻上,蹲在她身前,為她擦拭臉上的血與淚。

    姜云嬋如木偶般呆坐在原地,雙目無神,“謝硯,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滿意?”

    謝硯丟了毛巾,捧住她冰冷的手,“我的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我心悅妹妹,我只要妹妹!”

    姜云嬋深覺可笑,“你幼時養了一只雀兒,后來那雀兒飛走了,你在侯府里找了一天一夜。你把它帶回來,用剪刀生生絞斷了翅膀,一根根拔了它的羽毛,把它重新塞進鳥籠里終其一生,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這算什么喜歡,無非是私欲作祟!

    “原來,妹妹是這樣想我的?”

    “難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嗎?!”

    “……”

    謝硯默了須臾,苦笑著點了點頭,“妹妹既這么覺得,那我就是吧!

    所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得不到的東西我寧愿把他毀了,殺了!便是尸體也得留在我身邊!

    姜云嬋脊背發寒。

    謝硯繼續道:“所以,我也再給你最后一次的機會,過了今晚顧淮舟就會流盡最后一滴血,不治而亡。而你,也再無任何掌控主動的機會了!

    他的力量,隨時可以把她和顧淮舟撕碎。

    姜云嬋望著房屋里觸目驚心的血跡,心中戚戚,深深吐納,“換個地方吧!

    “這里就很好!

    血腥有時候不是壞事。

    它會讓人印象深刻,不敢再犯錯。

    謝硯起身,拂袖放下帳幔。

    湖藍色帳幔搖曳如水,將兩人圍在了床榻之間。

    謝硯身上的檀香頃刻侵占了整個空間,無孔不入。

    他睥睨著她,神色悠然,“自己脫!

    姜云嬋搖了搖頭。

    “我想看!敝x硯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姜云嬋指尖顫巍巍撫向短衫。

    那件衣服本就被他扯得松垮,只一根系帶松松綁著,指腹一勾,衣衫霎時松散開。

    萬千旖旎,皆在眼前。

    姜云嬋閉上眼,不愿與他目光相觸,更羞于她如今這副獻媚的模樣,酸楚的淚水盈滿眼眶。

    “不準哭!敝x硯指尖觸碰上她盈軟之處,懲罰似地打著圈。

    那抹羞恥感很快變成了極奇妙的感受,一陣陣沖擊著她的大腦。

    眼里蓄滿更多的淚花,分明在壓抑著某種本能的感覺。

    謝硯知道這一刻的淚才是為他而流的,他眸色溫柔了許多,托住她的后腦勺將她平放在了床榻上。

    他欺身而來,鼻尖輕蹭她的耳垂,“若是難受,別忍著。”

    姜云嬋仍舊緊咬著唇。

    謝硯不再勸他,柔軟的唇沿著頸線徐徐而來,手亦探進了她的裙擺。

    “我怕!”姜云嬋緊張地雙膝并攏,泠泠水眸望著他。

    可是她今晚的求助顯然并無用處了。

    “慢慢適應,夜還很長!彼贿呏讣廨p揉慢捻,一邊貼著她唇角循循善誘:“你這樣僵硬躺著可不行,試試主動吻我,會放松些!

    姜云嬋抿唇不語。

    他的力道又大了許多。

    無數奇異的電流鉆進姜云嬋的血液里,讓她神思混沌,再也承受不住,抬頭吻住了謝硯的唇。

    她第一次吻他的唇,甜軟的味道鉆進口腔,雖然青澀,又如蠱似毒,讓人著迷。

    謝硯悶哼了一聲,與她唇舌交纏,同時推起她的裙擺……

    姜云嬋被他嚇到了,不停往床榻上方挪,他亦緊追不舍,拉著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肢,“不怕,聽話!

    低啞的聲線蠱惑著。

    姜云嬋眼前一片黑暗,如墜入無底洞中,前方一道天光若隱若現,漸漸擴大,即將沖破混沌的視線。

    此時,謝硯卻突然頓住了,蹙眉擺了擺頭。

    “謝硯!”姜云嬋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的面色灰白,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世子?你怎么了?”姜云嬋又惶恐又驚喜地試探。

    謝硯太陽穴青筋隱現,轟然倒下,壓得姜云嬋重重咳嗽。

    姜云嬋眼前如撥云見日,淚珠兒順著眼角流在枕頭上。

    她做了李妍月讓她做的第二件事——給謝硯下同心蠱。

    李妍月為了得償所愿,尋遍了天下能人異士。

    迷藥不行、媚藥不行,那就用南疆蠱術。

    聽聞同心蠱子蠱種入人體內,此人便會癡迷于攜母蠱之人,此生不棄。

    如此,李妍月就可輕易控制謝硯。

    謝硯逼姜云嬋入絕境,姜云嬋亦不可能再對謝硯有任何憐憫之情了。

    據她觀察,謝硯就算睡著也保持著高度警覺,唯獨在情動的那一刻,他才會短暫地松懈。

    故而,姜云嬋才答應與他同榻,在剛剛他就要得到她時,她偷偷放出了蠱蟲。

    此時他暈厥過去,應該是蠱蟲作用。

    姜云嬋推開他,慌忙穿好衣服往外走。

    夏竹雙手握著一把劈柴刀,一邊警覺環望著四周,一邊匆匆來尋姜云嬋,“姑娘你沒事吧?顧郎君在竹軒!”

    方才夏竹一直在暗處看著一切,她不敢輕易現身,只悄悄跟著顧淮舟等人。

    夏竹用之前的蒙汗藥將看守的人迷暈了,才來找姜云嬋,“扶風不是長公主的人嗎?”

    “大約早被謝硯策反了!”

    謝硯這么機警的人怎會留一個炸彈在身邊,只怕扶風早就成了謝硯的人,所以方才沒有給姜云嬋把風報信。

    兩人一起去了竹軒,只見顧淮舟和扶風兩人都昏死在房屋一角。

    “先把扶風綁起來!再去打盆冷水!”姜云嬋給夏竹使了個眼色,兩人分頭行動起來。

    一盆冷水迎頭潑在扶風頭上,扶風醒過來,迷迷瞪瞪擺了擺頭,才發現自己被綁著。

    姜云嬋雙手握著劈柴刀對準他,惴惴道:“謝硯已經中了蠱,從今日開始他為長公主所用!你背叛長公主,你也活不了!

    現在告訴我如何聯系長公主,你的事我不告發,咱們各自安好!”

    扶風怔住了。

    可顯然,姜云嬋出現在竹軒里,就證明她已經逃脫了謝硯的掌控。

    扶風未猶豫太長時間,放了信鴿給李妍月。

    一炷香的功夫后,李妍月站在了閑云院的寢房門口。

    她輕推門扉,往屋子里看了眼。

    謝硯正躺在榻上,胸口起伏,劇烈地喘息著,那張冷白的臉上汗不停地往外冒,看上去極虛弱。

    這是蠱蟲在往謝硯心口走。

    等蠱蟲鉆透皮膚,徹底寄生在心脈中,謝硯便會永遠臣服于李妍月。

    李妍月取出蠱盅里的母蠱,指尖輕輕逗弄了一番,母蠱焦躁不已。

    榻上的謝硯也跟著痙攣起來,鬢發松散,青筋暴起,仿佛失了心智,再不復從前翩翩公子的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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