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少管別人閑事,關注自身……
或許有些精神體的變異會影響心理,也或許有的變異就直接刻在基因,時與不敢確定自己究竟是哪一種。
與上次相比的話,她今晚不夠餓,吃了酒店的簡餐、一點酒菜、以及許多小蛋糕,但是江鶴吟的存在仍然讓她覺得肚子空空,饑餓從腸胃一直擴散到體表,就連毛孔都說想要嘗一嘗江鶴吟的味道。
從回到第二星開始,江鶴吟就一直打扮得非常保守,頸環或者系帶總老實規矩地纏在脖子上,他的衣領很高、衣袖很長,除了面部幾乎沒有一絲別的皮膚露在外面,就連雙手都戴著點綴寶石與珍珠的綢緞手套。
時與其實很難想象他在第八星是怎么那樣坦然地裝成一個beta,他當時竟然敢穿最普通的圓領制服暴露在眾人眼前,白生生的脖子一直露在外面,讓每個人都能看到他形狀漂亮的喉結。
她突然有點吃醋了,于是江鶴吟脖子上的頸環被換成一個與她的止咬器相配的項圈。
項圈中央掛著一顆鈴鐺,晃動起來不斷發出清脆的聲響。時與感覺自己現在真有一點像狗——特指巴普洛夫的那一條,聽到鈴聲就開始分泌口水,想找點什么吃下肚子好撫慰一下擰緊在一起的腸胃。
omega微弱的叫聲和有節奏的鈴鐺聲在耳邊交織,她俯下身,卻依舊碰不到他的臉,尖利的牙齒先刺破自己的舌頭,口腔里熟悉的血味令她的大腦稍微清明。
江鶴吟一條腿搭在她肩上。
他是個沒用的家伙,當然也或許是裝的,這也說不定,反正omega不應該像他這樣不耐用。小混蛋什么都不做的時候興致勃勃,然而只稍微動一動就又要哭又要叫,沒有這樣的道理。
可能有人喜歡這一款……?不知道,總之時與自認不太喜歡強迫人,她現在戴著止咬器,因而沒辦法親吻他,只好放輕動作輕聲撫慰,她伸手把江鶴吟翻過來抱在身上,哄小孩一樣慢慢地拍他的脊背和肩膀。
她說:“好了,別哭,不要抖。”
“疼就不要亂動……哎呀。”
江鶴吟手搭在她的前胸,被抱起來時驚叫了一下,顫著手想要推開她,時與覺得不耐煩,于是江鶴吟又被輕易按下來。
江鶴吟一時哭得更崩潰。
時與沒有辦法,只好多放出些信息素安慰他。她的信息素不帶有多少攻擊性,像個襁褓將江鶴吟包裹住,她用手臂將他環抱住,手指輕輕撫摸他的頭發。
江鶴吟很快放松下來,像一顆開始融化的奶油泡芙香甜可口,下巴抵住時與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地哭。
他說:“我好痛……”
手包被打開,里面的東西散落出來,他的眼睛悄悄向那邊看,淚水在眼眶里盈滿。
“拿掉一個好不好……”眼淚落在時與的肩上,又滾到她后背去,和方才從時與頭發上掉下來的水滴混在一起,全都隱沒在這件平平無奇的襯衫上。
不置可否。
他現在很漂亮。
時與只是安慰他,后來曲起食指伸到他嘴邊,江鶴吟一口咬上去,用的力氣不小,像是要讓她也跟著自己痛一痛,最好是流點血出來。
時與:“……牙口不錯。”
江鶴吟臉頰上又滾下眼淚,他向時與瞪眼,磨了磨牙。
好吧。
時與閉上嘴巴不再說這些煞風景的話,她并不敢全然放任自己也和江鶴吟一起融化在這樣原始的快樂里,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控制。
臉上這個礙事的止咬器像條脆弱的風箏線,仿佛真的對她有不得了的約束似的,她很少需要依靠外物給自己安全感,但這東西框住她,讓她覺得很心安。
江鶴吟還依舊咬著她的手指,眼神卻已經開始渙散,時與好想親親他的臉,但從當前這個情況來看有點難,于是最后只能伸出舌頭將他眼角的淚水卷進嘴里,安慰道:“別哭了,別哭了……不要害怕。”
江鶴吟哪里就害怕了,但這會兒腦子昏沉,并無余力去反駁,不知道什么時候嘴巴里的聲音只剩下無意識的輕哼,趴在她肩上睡著了。
——
再醒過來時他獨自躺在時與的床上,半邊身體陷在柔軟的被褥里,身上蓋得嚴嚴實實,好像一個小寵物被人照料得舒舒服服放在家里,等主人工作回來陪他玩游戲。
時與走了……?
他下意識想摸摸自己的脖子,脖子安全、完好,連一個臨時標記都找不到。
身體被清理得干干凈凈,坐起來也沒有傳說中那些起不來床的力不從心或者酸軟難捱的感受,時與甚至連頭發都給他洗過又吹干,已經梳順了,此時柔順的搭在肩上,從肩頭滑落下來。
里面……
他坐起來感受了一下,沒有那些……諸如液體往下流之類呢難以啟齒的不適。沒有標記、又什么都不給他,時與真是好討厭,這樣該怎么懷孕呢,下次不想要她這么貼心,也會有人不想要貼心的alpha的。
不想走……現在是什么時間?
讓綁定不久的AO長時間分開已經很不人道,他真的很想念時與,然而昨天過來又沒有臨時的標記補上,江鶴吟癟著嘴覺得委屈。時與……他重新躺回原處,把被子拉得很高,蓋過鼻子,尋找里面若隱若現的樹苔味道。
應該帶這床被子一起走,可惜這樣回家未免太奇怪,有點顯眼,江鶴吟思索了一下放棄這個想法。
腦機里有新消息的提示,爸爸給他發了新信息過來,估計是因為早起沒有找到他。他并不慌張,甚至在舒適的被窩里又縮了下,稍微調整睡姿,說自己出來找朋友玩,很快就回家。
江父依舊很擔心他,問他與誰在一起,江鶴吟如實道:[我自己。]
江鶴吟說:[我忘記提前聯絡了,對方今天另有安排,沒有時間來見我。]
或許在時與看來這理由沒什么誠意,然而實際在二星卻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并不敷衍,江父也沒有懷疑,畢竟他正是因為江鶴吟一直表現出來的冒失模樣才會這樣擔心他。
江鶴吟說:“我正要回去呢,不要擔心我啦,我愛你,爸爸。”
——
時與坐在蘇蘭亭身邊,今天的狀態比前幾天都更好,她像一只吃飽喝足所以情緒穩定的貓,面無表情聽著對方的場面話,似乎終于開始有了使用大腦的嫌疑,連衣服都換了件新的,樣子與第二星那些精英十分相像。
蘇蘭亭覺得不太對勁,倒不是因為她忽然認真起來的態度——她面不改色地嗅一嗅空氣中的氣味,時與的信息素一向淺淡,今天更是完全消失不見,估計是用什么蓋住了,omega會這樣做,但這對alpha來說可并不正常。
一直到二星那人介紹完放她們自由參觀,她才又一次看向時與,正巧時與也有事情要講,兩人同時開口,說出一個音節又同時停下。
蘇蘭亭:“沒事,你先說。”
時與竟然一本正經,她說:“這個軍工廠不錯,能不能安排個人進來?”
蘇蘭亭:“嗯?”
周圍明面上無人看管她們,時與撓撓頭,看上去有些煩躁。
一路相處下來,她知道這位未來的蘇指揮官對她有些拉攏的意思——想當伯樂,也想以后有把好用的刀,她很理解,也清楚這時候提些小要求反倒很像表衷心,其實對彼此都好。
只不過這事其實有些上不得臺面,本來不該放到明面上講,然而可惜人疲憊的時候就會懶得玩些彎彎繞繞,她只考慮了半個早上,決定把昨天那beta的事直接同蘇蘭亭講,任由她來定奪該怎么做。
蘇蘭亭耐心聽著她的話,沒管那位beta,只偏頭低聲道:“塞西爾……我知道了。”
時與提醒:“還有位beta先生呢。”
蘇蘭亭:“哦,他是……這倒是問題不大,你瞧安全區這點可憐巴巴的小體量,他真要像他說的那么優秀的話,來給他們當空降的領路人都不成問題,也省的咱們再回頭送第八星的好工程師過來。”
時與點頭,得到令她滿意的結果后便不再多言,但蘇蘭亭想完這件事,倒是又饒有興味地盯著她。
蘇蘭亭問:“所以,你把那位beta先生帶回來了?”
時與點頭,坦然:“安排在我們這邊,187樓。”
蘇蘭亭看著她,眼神里有點揶揄和打量的味道,清清嗓子左手握拳抵在唇角:“那你昨天……?”
時與聽得懂:“我沒有。”
第八星當然也有這樣的事,而且肯定只多不少,軍部里多是血氣方剛的alpha,蘇蘭亭不至于沒見過,只說:“你脖子上……”
時與早檢查了一圈,脖子上就算有痕跡也已經消得干干凈凈,根本不怕她炸,無語道:“我脖子上什么都沒有。”
蘇蘭亭笑道:“好吧,哈哈。”
“沒有當然很好,你是應該注意的,”她說,“畢竟有位厲害的小少爺已經預定了,對吧?不能在這時候做得太難看。”
時與想,差不多得了,在這種安定的令人想吐的地方,她想偷吃估計第二天就要被掛在這里的社會刑事新聞上。
蘇蘭亭道:“今晚有個晚宴,你要注意那位塞西爾,別讓他再做什么破壞你的好事。”
她說:“你是好心,但beta先生的事以后再提,不要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家伙惹一身腥,明白嗎?”
第42章 第 42 章 平淡的日常請不要整花里……
時與說:“你說得對。”
beta先生確實無關緊要,時與并沒有反駁這個的意思,只是默默跟著她繼續參觀——實則是閑逛。
第二星的軍工廠建設得看上去很不錯,至少裝扮挺專業挺輝煌,時與也是這時候才突然覺得第八星和第二星確實可能同屬于一個聯邦,彼此都有壁壘但發展方向各有所長。
江鶴吟似乎醒了,他給時與發消息,黏黏糊糊發語音條抱怨,說自己要回家,又說給她留下了自己的手包,讓她不許丟掉。
手包里有……
好好好,停下。
時與看向周圍,掌根在眉心輕輕按壓,有點不敢想昨天都做了些什么,蘇蘭亭見她這樣,以為又有什么事,問她怎么了。
“啊,沒事……”時與說,她眼睛掃過擺放在無塵艙里的產品,“這不是軍工廠嗎,為什么還做這個?”
“這個……認真的嗎?止咬面罩。”
——
江鶴吟其實只在第八星待了沒幾天,這幾天在人類漫長的生命里彈指一樣短暫,然而再回到第二星,他竟然還覺得有些不適應,舉手投足間繁復的禮儀好像令人的呼吸都不夠自在暢快。
他化著精致的妝容,慢慢穿過整個會場,有認識的人同他打招呼,他便回以最模板化的微笑,輕輕點頭,行禮又離開。
真要說起來的話指揮官家的omega不算特別受alpha歡迎的那一款,他長得漂亮卻無趣,不夠體貼,也不太會捧alpha們的場,行動間雖然看不出不合規矩的模樣,但似乎偶爾不那么到位,聽說私下里表現得很任性,并不是omega們應該學習的榜樣。
當然這都是背地里說的話,當面也沒有人敢挑剔他就是了,反正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做什么社交上的模范,只是穿過人群姿態優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腦機中有人發消息給他,他打開,發現是上次那個被宣布了好消息的omega。
omega名字叫蘭利,是第二星大法官家的孩子,有天藍色的眼睛和柔軟漂亮的棕發,是個活躍外向到有些唯我獨尊的家伙,他其實不太好接觸,但總歸比alpha們有意思得多,江鶴吟其實有點喜歡這樣的人和這樣的性格。
不像上次的交流那樣虛偽又官方,他今天好像從那堆死氣沉沉的社交詞匯里重新活過來,對江鶴吟打招呼道:[嗨!往左看,我在你后面!]
江鶴吟回頭,果然看見他。
對方面上依舊掛著淺淡得體的微笑,走到他身邊,對他眨眼睛。
江鶴吟也眨眼,說:[好久不見。]
omega們身體的社交文靜而有禮節,腦內卻已經親親熱熱講起別的事,蘭利問他過得怎么樣,于是江鶴吟興奮地說起第八星多么有趣、有怎樣獨特的風貌。
蘭利問:[你那位alpha今天要來嗎?]
江鶴吟說:[是啦!不過宴會還沒開始,她們應該很快就會和將軍們一起到。]
蘭利點頭,親昵地坐在江鶴吟身邊。
他說:[我要看看她是什么樣子才行。]
他絞著手,眼睫垂下,不再去看江鶴吟的面孔,心說我要看看那八星的alpha是個什么貨色,讓你不要塞西爾轉而去喜歡她。
——
宴會還沒開始,時與等人果然很快就同將軍們一起入了場,傭人們打開主殿的正門,江鶴吟恨不得伸長脖子去找時與的存在。
時與到哪里都是這幅標志性的、平淡如水的模樣,她其實每天衣著都干凈整齊,不過今天似乎尤其好看,身上對比分明的黑白色讓她在一眾人里也又顯眼又出彩。
她仿佛對江鶴吟投來的目光有所察覺,也微微偏過頭看向他這邊。江鶴吟忍不住對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像裝著寶石,也像銀河里燦爛的星月。
時與想,好吧,信息素的標記果然是世界上最不講道理的事,隔著這樣遠的距離,她好像都聞到江鶴吟身上那股輕盈靈動的味道,心中都覺得安寧下來。
這次宴會塞西爾也有出席,兩人倒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只一見面時塞西爾笑問她休息的如何,時與懶得理會,只說比他略勝一籌,然后就再也沒有交流的意思。
他走在江鳶身邊,也注意到江鶴吟的視線,開口道:“小公子很喜歡那位時與閣下呢。”
江鳶乜他一眼:“你管我的弟弟?”
塞西爾低頭:“抱歉。”
江鳶轉回眼睛,她不喜歡時與,也不代表就覺得塞西爾是個多好的東西,花花公子樣的alpha惦記她的弟弟同樣叫她覺得惡心,她是來工作的,懶得同他作這些無聊的小文章。
——很久以前人類依賴進食的時間交流感情鞏固利益,連食物都精簡退化的今天,這方式卻依舊奇跡般得以保留下來,無所事事的上層人依舊熱衷于上演這些觥籌交錯推心置腹的戲碼,這里依舊是說感情談利益的好場所。
江鶴吟和蘭利站在無人在意的角落,他的手里端著甜酒,小聲與他耳語交談:“你瞧,她怎么樣?”
蘭利的目光還聚焦在塞西爾身上,聞言才轉給時與一點余光,他下巴微揚,將自己杯中酒飲盡,說:“黑頭發的嗎?看起來還不錯,你喜歡就好。”
江鶴吟說:“對吧!”
籍貫是第八星,軍銜不過區區大校,蘭利又拿一杯酒,對江鶴吟這一副熱戀的模樣感到輕蔑又覺得好笑。
沒有眼光的家伙。
不過這樣也好,他繼續慢悠悠喝起手中酒液,心中翻騰許久的嫉妒又一次消減一些。
第八星?真可笑,他早晚要被那里無處不見的蟲子吃干抹凈。江鶴吟這個婚前就被alpha標記的賤種還有什么能與他相提并論的呢?
江鶴吟根本沒注意到他不自覺露出的刻薄目光,他還在看alpha那邊,alpha們像池子里被投喂的魚那樣聚在一起,魚食就是被他們環繞中央的姐姐和那位第八星的未來指揮官。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有些大動作,因而都想混入其中,為自己的家族分一塊蛋糕取一杯羹,現在正一派和諧又暗流洶涌地交談。
時與被擠在里面,面上也掛著禮貌的笑臉,偶爾與人舉杯,偶爾與人說笑,但江鶴吟已經能看出她的神情不屬和興味索然。
他又給時與發消息:[你在做什么啊,你現在很忙嗎?]
時與:[忙著敷衍別人,很累。]
時與:[你們這里這些人說話怪腔怪調的。]
江鶴吟:[那是雅音!]
時與看過來,隔空給他翻了個白眼,江鶴吟抿著嘴巴,靠在蘭利身上輕笑,蘭利推他的頭,他笑說:“我去那邊啦?”
蘭利說:“去吧。”
宴會是最普遍的社交場,omega要進來有些不端莊,但是也沒人會阻攔,江鶴吟身上罩了一件薄紗的外披,翩翩走入外面的人群里。
時與端著杯,低垂著眼睛數自己袖口的縫線,不動聲色地慢慢退出這個交流圈的中心。身后有人輕輕拉自己的衣擺,偏過頭果然看見江鶴吟銀白的頭發。
她順著力道走,好像是被江鶴吟拉出來,一小段路遁地一般無人在意,兩人移到角落,時與舉起酒杯與他輕碰,她與江鶴吟對視,都勾起唇角真心愉快地笑。
時與問:“少爺,這是私會嗎?”
江鶴吟說:“這么多人,我們是正常社交。”
江鶴吟說:“如果待會兒有音樂響,你還可以請我跳支舞呢。”
“可惜我不會,”時與聳肩,“感覺我會踩別人的腳,我能不能請你姐姐跳?”
江鶴吟問,“你今晚有時間嗎?”
時與:“嗯?”
“我可以教你跳舞,你學會了再邀請我的姐姐呀。”
第43章 第 43 章 你的alpha剛來就出……
時與笑出聲:“不要。”
雖然宴會上來了不少無關緊要的家屬,然而總人數并不算太多,諸人大都匯聚在中央你來我往碰杯交談,現場充斥著快活的空氣和一派祥和的氛圍。
時與其實不太喜歡這種場面,用她自己的話說這主要是因為她本人不太行,比較陰暗,上不得臺面,能看出她從中央移動到小角落之后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逃離了眾人的視線還是因為身邊的omega味道很香甜。
只可惜江鶴吟是個十分耀眼的角色,目前對外也還仍然是指揮官家適齡單身omega——總之不論出于什么目的,有意無意湊到江鶴吟面前的人很多,這讓時與很難去當她的縹緲孤鴻影,她一開始只是默默地看,結果真就有一批一批alpha接連來受檢閱,后來都有些應接不暇。
有alpha在軍部的宴會上穿著高定的西裝,頭發整整齊齊,手中酒杯隨話語輕飄飄搖晃。
他的嗓音低沉:“然而吊詭的是,我從你的個體表征之中窺見一種后現代式的孤獨感……或許你表面歡欣,然而普通人顯然難以解構其濫觴所在,你的內心無疑是充斥著遺世獨立的寂寞,導致了我的經驗視景與想象集合的矛盾,這也形成了你超克于現實之外的張力……”
江鶴吟也端著那個一路都沒放下的酒杯,面上的笑容像張面具維持的分毫不變,偶爾眨眼,似乎聽得很認真,在對方看過來時還會輕微點頭致意。
時與木著臉站在一邊,看著江鶴吟的后腦勺感覺這有點好笑,她抿抿嘴,盡量讓自己憋住,不要讓嘴里的狗話掉出來,側偏過身假裝在看酒液中被她晃動出來的小小氣泡。
alpha說:“……你想要過度的東西,你想要不可理喻的沉迷,你想要情緒的烈火灼烤你的靈魂……”
江鶴吟插嘴道:“這個是藝術嗎?”
alpha:“嗯?”
江鶴吟:“不好意思,我是omega,聽不懂這種亂亂的話。”
他一如往常那樣不太給人捧場,alpha嘴里只好繼續嘰哩咕嚕冒出難懂的詞匯,自己遺憾離開。
時與看都沒看,在江鶴吟最后那句話冒出來時就笑得想死,整個人早就背過身去解放自己臉部的肌肉,嘴巴快要卷成個勾。
alpha走了,但江鶴吟對時與的表現很不滿,他也轉過身,感覺周圍仍然有隱晦視線向這邊打量,于是只能很不經意似的用胳膊肘去撞時與一下。
他說:“你怎么只藏在后面看我笑話。”
時與說:“不是啊,這是因為我想我不應該對你作符號化的懸置亦或是規訓下的擅自讓渡,這無疑是一種褻……”
江鶴吟抬起手,不動聲色去掐時與端酒的手腕,咬著牙從嘴里擠出幾個字:“你不許再說!”
時與:“哈哈哈哈……咳咳哎呀!哈哈……”
江鶴吟也忍不住抿起嘴巴,不過時與倒沒太放肆,江鶴吟松開手后她甚至還自覺與他拉開一段距離,江鶴吟沒辦法,只好拉著她又往走廊那邊去。
時與說:“你們二星的人都這么求偶啊?”
江鶴吟:“也沒有都這樣。”
時與:“也是,還有那種給你講這個酒有什么由來,應該怎么品嘗的。”
江鶴吟:“那是說給你聽,罵你呢。”
時與:“我八星人,聽不懂這個。”
時與:“哦哦,還有前天親自發現了一顆銀白色的小行星,與研究院商量后決定要以你的名字命名做禮物……”
江鶴吟微不可查地翻個白眼。
如今世界上最多最多的無疑就是星星,新行星一天少說發現八百個,給它們起個貓狗的名字都無人在意,江鶴吟又不是傻瓜,也過了覺得這很浪漫稀奇的年紀,實在搞不懂這有什么好拿來邀功。
兩人幾乎快要躲到宴會的后場,終于再感受不到別人的視線,江鶴吟左右看,這才終于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腦袋頂了時與一下:“你有什么好說別人,你的禮物呢?”
下巴貼上時與的肩膀,他不滿道:“你連標記都不給我,我以后要去找別的alpha。”
時與輕輕吻上他的眉心,笑道:“哎呀,真的嗎?不要啊,求你了。”
她眉眼彎彎:“千萬不要拋棄我呀。”
什么時候能從她嘴巴里聽到這樣軟和的話?
江鶴吟抬起眼睛甚至都有些愣住,時與方才轉過頭,離得很近,他能感覺到睫毛碰觸到對方的皮膚,她好像心情很好,雖說哄他依舊好似哄小孩,但沒有旁人那樣高高在上的感覺,并不讓人討厭。
就這么與時與對視了不過十秒,他竟覺得臉開始發燙,只能挪開身體低下頭,心想這下可真有點像偷情。
“時與……”他把眼睛轉到一邊,忽然不敢看她,但嘴還依然敢說話,他說:“再親一下。”
時與說:“好呀。”
她拉過江鶴吟的手,將他籠在自己的懷抱里。
她說:“其實我也有一個禮物……”
——
不過與人交談幾分鐘的功夫,江鶴吟已經完全消失在視野范圍之內,仔細一瞧第八星那個黑頭發的家伙也一起不見了,塞西爾輕哼,漫不經心將酒杯放下。
宴會上都是些見過一千次的、看得幾乎叫人想吐的熟人面孔,他微笑打招呼,一路走到會場邊緣,果然找到一個瘦削人影冷著臉向他這里看。
蘭利倚在邊沿的墻壁上,見人過來,又偏過頭去看當下這個嘈雜的現場,甚至塞西爾站到身邊也只裝作沒看見,直到對方向他開口打招呼,才終于又舍得分給他一點視線。
他想,塞西爾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優雅好聽、令人愉悅。
塞西爾說:“蘭利閣下,好久不見。”
蘭利說:“塞西爾將軍,夜安。”
塞西爾說:“真好,我正有事想要找您談。”
有什么事是比你鐘情的人趕來與你聊你厭煩的家伙更叫人討厭的?
那估計是你的鐘情者正深情款款對那人感到掛念和擔憂。
塞西爾悠悠傾倒出對江鶴吟的擔憂之意,蘭利越聽越煩,幾乎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厭惡,甚至都想放出點信息素,好讓這個說起旁人滔滔不絕的alpha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不耐煩。
被alpha騙了?笑死,這有什么好說的,怪江鶴吟自己識人不清,難道還要一個已經被他拒絕過的alpha為他鞍前馬后處理這事嗎?甚至還要再拖上他蘭利。
蘭利將手中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他愛怎樣怎樣,難道還要我來給他當感情大將軍掃清障礙?第八星的alpha不老實這不是頭發絲都能想出來的事嗎?”
他說:“你可真好笑,難道這樣他就會多看你一眼?省省吧你!”
他話說得刻薄,如果被人聽到一定會非常驚訝,塞西爾也是同樣,估計也沒想到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真的說出這種話。
他似是有些無措:“但你們不是朋友嗎?這樣令人難以啟齒的事,你該幫幫他。”
蘭利更煩躁,江鶴吟找個喜歡闝倡的貨色又關他什么事,他巴不得對方過得不好,扭過頭去,只說:“你來告訴我,還不如去告訴江鳶閣下。”
“哎呀,這畢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塞西爾像是左右為難,一副不想傷害到任何人感情的樣子,他循循哄勸道,“為什么不借此機會讓他承你一個人情呢?你知道的,就算我去找江鳶閣下,alpha們也不那么在意這些,更何況對方不過是一個對婚姻無害的beta……”
何必這么為那個江鶴吟著想?
蘭利完全聽不下去,手上的酒杯放下,立刻就要甩臉走人,然而塞西爾卻糾纏上來,他站在他的身前,雙手支撐在他的腰側,高大的身形幾乎要將他完全籠罩住。
alpha的脊背微彎,一只手向下移,輕輕地、慢慢地碰觸到蘭利的手指,他說:“幫幫我吧,蘭利,我知道你最心軟了,蘭利,我知道你是最直率最善良的omega,你就當是為了我……”
——
江鶴吟回來時耳根還稍有些紅,但儼然是一副輕松愉悅的模樣,他這樣子叫人討厭,蘭利無論看幾次都覺得相當不爽。
他像個銀色的小貓一樣從人群中鉆過來,遇見什么好事似的,仔細看來手上好似是多了個簡陋的包裹。
他走到蘭利身側站定,過了會兒,竟然還好意思伸過腦袋來找他說話。
他說:“蘭利,你怎么了,有些醉了嗎?你的臉色好差。”
蘭利的手捏緊身后的衣擺,他幾乎立刻就想把“你的alpha是個來第二星就立刻要尋歡作樂的混球”這句話大聲嘲笑出來,不過想想塞西爾的話,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而是露出個擔憂的神色。
他說:“鶴吟,你的那位……你知道她明天要做什么嗎?”
江鶴吟:“不知道呀。”
蘭利臉色難看,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憂慮,欲言又止、欲語還休,身體離他又近了一些,拿了把社交的小扇子擋在嘴邊,繼續打聽,說出的話音幾乎能被他的扇子扇走,他問:“那她要出去的對不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對你講。”
江鶴吟眨眼,明天其實還不到正式的會議時間,不過按照這幾天的行程來看,時與幾人大概率是要直接進軍部轉——或許談機甲、或許談軍備,這顯然都是她的責任范圍,當然要時與在場。
江鶴吟疑惑偏頭:“或許吧,她們應該是每天都有事情做的啦。”
蘭利的聲音壓得更低,不斷抬起眼睛看他的表情,他說:“你千萬不要生氣。”
蘭利:“你的alpha她……她并不忠于你。”
第44章 第 44 章 你們上流社會也捉這么下……
江鶴吟說:“哎?”
他一瞬間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蘭利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忠于他呢,不忠于他是指……?
腦內閃過諸多二人相處的片段,時與分明一直以來那副拒絕任何親密關系的樣子,又有些難以抑制的精神體變異癥狀,她主動出軌……?不太可能,江鶴吟很難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不會啦,”他后退半步,有些嗔怪道,“你聽誰亂講的,她不會這樣做。”
他想,時與那家伙如果要做壞事,被發現肯定得是個轟動的大案,掛在新聞頭條上的那種,不至于讓蘭利還有心思捂著嘴巴偷偷同他打小報告。
他說:“是不是有誰故意……她對我很好的。”
蘭利聽他這么說,立刻擺了一副失望又了然的表情,似乎對omega這肉眼可見的偏袒感到無奈。
他先是跟江鶴吟一起皺皺眉頭,然后才放松了肌肉,要強行打起精神安慰他似的,眼睛里閃過憐憫的光,像是在說“果然是這樣”。
他說:“鶴吟,我知道這其實不該說出來,但我沒有騙你……”
“我也不想你受隱瞞,其實很多時候……你知道,提前認清一個人的真面目也好。”
江鶴吟當然不信,但是感情這事往往就是有一點不確定也會讓人跟著疑慮,連風吹草動也讓人想去搞明白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于是他還是問道:“為什么這么說呢?”
蘭利看著江鶴吟,他沉默不語,最終輕嘆口氣,只在腦機中發送一張圖片給他。
江鶴吟已經有些不安,他將消息打開,有些希望自己能立刻告訴他這是假的,不過可惜事情的發展并不能如他所愿。
圖片應該是從什么地方的監控中截取下來,拍攝得很清晰,有兩人在圖片正中,其中一個漆黑的眼睛向上抬起,像是發現了監控的設備,隔著電子顯示器正在看他;
另一人他并不認識,但對方的動作局促,臉幾乎埋在時與背后,頭發稍微有些亂,衣服也不太干凈,材質很差,上面有許多不自然的褶皺。
這里是……江鶴吟認識這里,這是時與當前居住的酒店的前廳,于是瞬間好像血液被全部壓縮回心臟,他的指尖變得有些涼。
晚上十點半。
日期剛好是他去找時與的那天。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他們什么消息都沒發,只有他讓時與開門。房門打開時時與身上還濕漉漉的,頭發也滴水——計劃中為第八星眾人安排的休息時間很早,時與也喜歡休息,她喜歡吃飯喜歡睡覺,那為什么要將洗澡的時間放到深夜?他進門時客廳的沙發上為什么也有被水洇濕的痕跡?
但是一張照片并不能證明什么,或許對方是同事、或許是以前的熟人……但是這人是誰,為什么出現在這里,他從沒見過對方……
時與這身衣服……對了,她這身衣服去哪兒了?她的證件照隔了十五年都沒見換一件襯衫,難道來了第二星就突然知道應該換新衣打扮?
可是時與不可能是這樣的人,這很不對。
他已經有些勉強,說道:“這個也看不出什么呀……最多不過是她和別人站在一起……”
蘭利已經聽出他話語中的不自然,也聽出對方不過是在強撐,他心中哂笑,放下酒杯,過去拉起江鶴吟的手:“鶴吟,你別難過。”
江鶴吟:“這是誰說的?”
“我也是剛剛認識她,這當然不是我發現的,是塞西爾閣下方才來與我商量,他不想破壞你們的感情,但希望我能夠幫忙出出主意。”
“這位beta,塞西爾去查過,他是做那種工作……那晚就這樣衣冠不整的被帶進那位的住所里了,”他說著說著,好像有些難為情,“其實我也很震驚,他再三叫我保密,但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應該蒙蔽你。”
江鶴吟說:“他們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
蘭利:“alpha都花心,不是當然最好。鶴吟,那beta現在還住在酒店,你的alpha明天要出去,那我們就直接去當面問問他。”
他說:“叫上塞西爾,免得我們兩個omega不安全,怎么樣?”
他說:“你不會出賣我的,對吧?你不會轉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你的alpha。”
江鶴吟握著他的手沉默,良久才終于輕輕點頭。
——
佐維很久沒過過這樣的生活。
他一個人睡在干凈整潔的屋子里,沒有人打擾他,客房服務為他送來嚴格的一日三餐——不是營養液,是免費的、新鮮的菜和肉,他甚至還有的挑選。
alpha給了他自己的聯系方式,讓他遇到麻煩可以直接聯系,除此之外就好像消失了似的,交換過名字就再也沒有過交集。
他很慶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愈發覺得惶恐不安。
有時佐維也想,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是不是應該用些拙劣的借口把alpha騙過來上床——其實挺多人好這一口,先演一出勸伎從良的戲碼,再讓伎作出本性難移或者因為一點施舍就情根深種的模樣來,稍微多花點時間和金錢,就能夠得到自己生理和心理雙重升華,這買賣性價比很高,他聽說過這種套路,只不過先前沒有人愿意同他演。
會是這樣嗎,如果是的話自己應該趕緊抓緊時間,alpha們一般都耐心有限。也不是開玩笑,他這幾天已經在對話框里好幾次輸入過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最終都囿于自己那點可悲的自尊心和僥幸心理沒有開口。
好吧,他確實沒什么好自尊的,但萬一對方就真是個好人呢——雖說連他自己都很難相信,但人倒霉久了肯定還是能碰上幸運的事,他還是覺得說不定就是有這種天降大運。
他一步都沒有踏出過這個房間,然而也并不是全然無所事事,第二星招聘的信息已經被他翻了又翻,崗位還是熟悉的那些,他已經知道什么類型背后有隱晦的信息自己可以去做,什么類型自己根本不能染指。簡歷、視頻、照片一個個發出去,只求在alpha想起他并且決定扔掉他之前能先一步找到下一個落腳點。
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專心做自己的事。
“篤、篤、篤”。
忽然敲門聲響起來。
每天送餐是有人帶著食物在固定的時間按響鈴鐺,而現在既不是飯點又沒有聽到鈴響,那就只剩下一人知道他在這里。
他有些希冀,又有點不安,手心出了汗,“騰”地一下坐起來,手腳竟然還有些不知該往哪兒放的不安,應門道:“來了!”
這個時間來做什么?
房門打開一條小縫,他露出半邊臉,還沒看清外面站的是誰就被人拉著頭發一把拽了出去,接著便是“啪”一聲,臉頰開始火辣辣的疼,腦內也跟著傳來一陣鳴響。
憤怒下意識冒出來,又很快被習慣性地克制住,緊接著茫然與無措淹沒全身,他捂住自己的臉頰,愣愣站在原地。面前是三個人,看裝扮很容易看出來,前面是兩個怒火中燒的omega。
兩個omega和……
他看向正站在二人身后悠閑抽煙的那個像空氣一樣無存在感、只是冷眼看戲的塞西爾。
一個巴掌又落在他另一邊臉上,他不敢反抗,然而對面那兩個omega反倒是先起了爭執。
“你等……等一下啊!”那個白頭發的人拉住另外一人揮過來的手,“不是先問一下嗎,我們還什么都不……”
“有什么好問,他都敢光明正大住在這,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人一下甩開鉗制,卻也沒有把手再伸過來,而是一腳狠狠踹向他的身體。
佐維很有挨打的經驗,他順著力道倒下,被漿糊糊滿的大腦很勉強地重新運轉起來——所以alpha有愛人,他現在是正被捉奸。
可是他什么都沒做,他們甚至一直沒有聯系,他說:“我沒……!”
一句話說到一半,佐維看到塞西爾抬起手優雅輕柔地夾住嘴里的煙,小指勾在一把槍的扳機上,展示得十分不經意。
他瞬間噤聲,江鶴吟也終于把蘭利拉住,他架住蘭利的胳膊,真像勸架似的把他整個人向后拖。兩位omega在人后都沒了宴會上端莊文靜的樣子,蘭利顯然對江鶴吟的做法很不滿,擰眉回頭去連帶著對他也低聲罵了句什么。
江鶴吟不理他,只是抬起眼睛對佐維擰眉瞪了一眼。
他手腕處浮現一個懸空的光屏,屏幕上是時與與他來這酒店時的照片,問道:“你剛才說沒有什么?這張照片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所以這才是那位alpha的伴侶,但這事情太長,佐維也不知道該怎么立刻對他說清楚狀況,他張張嘴,還沒發出聲音就見塞西爾站在二人身后又耍刀似的挽了個槍花,威脅似的輕乜他一眼。
他把香煙輕咬在齒間,和事佬一般將蘭利從江鶴吟手中接過來,優雅扶住肩膀。
真難看,真不像樣。
塞西爾在心中嘲笑,他微垂下眼眸,輕盈的煙氣從口中吐出:“二位先別急,你們是高貴的omega,在門口與這倡伎一般見識做什么呢,反而叫人看了笑話……”
他說:“何必鬧得這么不愉快,我倒知道一個好去處……我們借一步說話,最后要把他如何處置都沒關系,很安全,無人說三道四,怎么樣?”
佐維背后炸起一陣寒毛。
他想逃跑。
第45章 第 45 章 渣A竟是我自己
時與不動聲色搓搓手指,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稍微有一點不對勁,有點麻麻的,像是心慌。
也許是面對這位姐姐有點緊張?不確定,她落后半步跟在江鳶身后,江鳶還是板著臉,擺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兩人一路無聲穿過第二星的機甲陳列倉。
這里與第二星其他地方差不多,再爛的內涵也能包裝出一副低調奢華上檔次的感覺,可惜繡花枕頭一包草,她左看右看只看出第二星的機甲發展實在不怎么樣。
這里應該是將軍們的機甲倉,機甲放在里面,像被擺在櫥窗里展示的陳列品,奢華富貴的不得了,可惜型號上比她退役的“修普諾斯”都落后至少一代,有種自家的破爛兒到別人那里成了寶貝的荒謬感。
第二星確實對這些東西很珍視,恒溫恒濕停放,各種高科技設備保養,養個機甲比養孩子都精細,但時與是實用主義,看了只覺得牙酸,根本不敢想出一次倉要打多少報告。
好沒必要的……呃。
好吧,但也還好,時與敲敲腦袋轉而又想,總歸第二星沒有能用到機甲的地方,最多不過是做個武德充沛的吉祥標志而已,這樣就好,太高級也沒必要。
江鳶依舊沉默,她在一架機甲前站定,那機甲保養得更完美,像是嶄新的,幾乎看不出任何使用過的痕跡,對她說道:“這是我的機甲。”
時與想,哇哦。
“我聽說你的晉升完全依靠軍功,”江鳶說,“你的機甲呢,和我打一場。”
難怪要約她單獨來走這一趟,時與想,瞧吧,這才是少年意氣,在第二星當老大就是好,這種時候竟然還能找機會來一場不帶利益糾葛純屬個人恩怨的較量。
時與說:“好啊。”
江鳶的機甲是HP-210改裝,加了側翼、換了涂層,其他的暫時看不出來,但原型機甲就已經比她先前的用的那個低一個型號,與重新改進過一遍的外骨骼就更沒得比,還沒開打時與就開始覺得自己有點欺負人。
她找個理由:“臨時調用要申請,你們有備用機嗎,我用那個。”
江鳶點頭:“可以。”
——
佐維被幾人押著,由中心城區向外走,一路經過了兩個小蟲洞,來到一片他完全陌生的地方。
建筑外形富麗,里面更是光彩溢目燈火輝煌,有點像酒吧,也有點像娛樂場。成群覆面的年輕男女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央大笑大叫,他們穿過人群,這里不見有侍者引路,只有塞西爾自如地帶他們穿梭其中,很快就到了一個清凈的包廂。
另外三人也戴上了半邊面罩,穿過人群時佐維就已經心臟縮緊,節律隨著鼓點狂跳。他不敢停下腳步,更不敢逃跑,一旦腳步稍慢身后稍瘦小的omega就會對他拳腳相加,如果逃跑更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什么樣。
他就這樣被一路趕到房間,像個等待屠宰的牲畜那樣無措又驚慌。
時與……
他想,現在聯系alpha,她會來幫自己……嗎?
她是會幫忙,還是會覺得問心有愧,先一步把他殺掉?
那個白頭發的omega站在他身前,在門口時也好似猶豫一樣微微頓住腳步,佐維這才得以跟著稍微慢了一下。
另一個omega問:“你怎么了?”
塞西爾說:“不要擔心,只是外面亂一些,這里很安全,進來就好。”
包廂里一定會屏蔽信號,omega終于邁步走進去,佐維的手不停顫抖,半邊身體也好似被電擊般不受控制的發麻,他將自己的臨時定位發送到alpha的賬號上。
這幾天里猶豫無數次的消息終于發出去,想發的內容卻變了一番模樣。
幾乎語無倫次,他說:[救救我,求你了,我和你的omega在一起,塞西爾會殺了我,救救我。]
——
他的語句都是緊急編輯,混亂中帶著無措,可惜alpha已經進了機甲的駕駛艙,機甲與她是臨時鏈接,因而她不得不暫時收回放在腦機中的觸角,全心匹配它。
不得不承認江鳶的技術不錯,要打她并不比打一個自己的隊員輕松多少,能在這樣和平的地方練出這種本事,時與覺得她真的天賦很高,無論如何已經非常值得贊賞。
炮火擦著機甲的邊緣落在訓練場的地板上,時與扭身揮刀,鋒芒掠過對方面甲,在涂層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傷痕。
佐維的消息被暫時擱置,時與也真的很久沒有用過這種型號的機甲,適應一會兒才漸漸放開手腳打得酣暢。
彈藥左右封死移動路徑,時與鬼魅般出現在江鳶身后,刀未出鞘,砍在對方胳膊與肩甲的鏈接縫隙上,閃出一片火點。
時與一擊即退,對轉過身的江鳶輕佻吹聲口哨。
兩人的訓練通話是打開的,江鳶忽然開口:“鶴吟說,他試過你的機甲,你真的讓他進過機甲艙?”
江鳶好像非常擅長用遠程的攻擊手段,機甲本身估計也擴展了能源與彈藥艙,攻擊源源不斷撒過來,時與說:“對啊,他還很有天賦呢,像你一樣。”
江鳶:“真下賤,你為了靠近他簡直不擇手段,我從未聽說過有人允許omega入艙,你下次的作戰會異常艱險。”
戰場變化多樣,時與不太信,但奈何玄學有時候真的算她們作戰的第一要義,因而她聽這話覺得有點不高興。
她有點煩,也有點無語,因而也不替他們愛護這些破機甲了,直接頂著彈藥打開半面防護上去給了她一腳。
她說:“奇怪了,這么好的環境,怎么養出來你們二星人說話這么難聽?”
機甲擺出防御姿態后移,江鳶抬頭,時與卻沒再放過她,視線的正中出現對方機甲上攜帶的最大功率的光炮。
時與:“哎哎,左邊也有。”
時與:“什么破機甲難用死了,注意點,你這次作戰就會異常艱險哈,別怪我沒告訴你。”
時與是真槍實彈的拼殺到現在,這和模擬艙訓練出來的可不一樣,江鳶狼狽躲到右側,又被時與一腳踹回去,看著她硬把兩枚炮火吃干凈才消停下來。
江鳶那邊傳來很大的沖擊聲,她本人也如遭重擊一般咳了一下。
她咬牙:“我不會承認你。”
時與翻白眼,見她翻滾起身,直接又在她身前補了一槍,江鳶似乎也感覺到她不高興,繼續道:“都這么做了,難道還怪我說嗎?”
第二星的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時與第不知道多少次沒辦法理解他們的社會文化,她忽然驢唇不對馬嘴說起別的事,江鳶聽她那邊聲音平靜地響起來。
她說:“說實話,你現在用的機甲在我的部隊已經完全被淘汰,目前最新的技術已經實現了人類最開始外骨骼的設想。”
她問:“這個新技術你們要不要?”
江鳶顯然沒明白時與為什么突然跳躍到這個話題,她問:“你什么意思?”
時與:“哦,就是說,這個新技術是omega研究制造的,引進過來怕傷到你們第二星的運勢哈,想要的話自己小心點,可別因此招來蟲潮。”
江鳶:“你!”
時與:“我們沒這么多爛講究,不想要就直說,少自己在那放屁。”
她直接將與機甲的精神鏈接斷開,機甲身上能源石的光暈逐漸消散,江鳶當前受的傷害量已經足夠被判定為輸家,于是時與也就懶得和她再繼續糾纏下去。
背甲打開,時與從這個保養很好的中古機甲里走出來,小指在耳朵里掏一掏,不太想理她,怪腔怪調道:“還打一局嗎,江鳶中將?”
于是那臺HP-210也熄滅了能源石的光,江鳶憋火,但也明白自己確實不是她的對手,對方用著型號比她稍落后的備用機,打她時依然想出鞘出鞘,想揮刀揮刀,她同樣從機甲中走下,面色不太好看。
她說:“不用了,你很厲害。”
時與:“哦,承讓。”
江鳶說:“不過我依然不會承認你,這與你實力無關,我沒辦法看得起一個標記omega后先要逃跑消失的alpha。”
她的話語飄到時與耳朵里,時與頓住,身上那些漫不經心的小動作停了。
她轉過頭直視江鳶的眼睛,半晌沒動,忽然氣得一笑。
“逃跑?”她指指自己,有點不可思議,“我是得罪我的指揮官來這里的,我什么時候逃跑?”
江鳶不說話,她也繼續指著自己不說話,兩人沉默對峙,時與只覺得胸口慢慢升起一團氣,腦袋也許久不見的嗡嗡作響。
江鳶道:“你告訴了鶴吟假的信息,頂著一個假的身份標記了我的弟弟,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逃走了,說是執勤,但他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你。”
時與:“你有病吧。”
時與:“誰說的?”
江鳶說:“不需要別人,鶴吟甚至用這樣難以啟齒的事情向我求助,你覺得我該如何信任你?”
時與一下子氣笑了,她甩開手、背過身,兩手投降一樣放到太陽穴攤平。
她說:“我服了,認輸了,你們第二星簡直都是神經病。”
“玩你們自己的去吧,回家跟你弟弟把事情問清楚。”她也不管江鳶是誰了,中將少將還是中士上士無所謂,她說,“想怎么判就怎么判,我不伺候了,誰都一樣,和你們這群狗□□兒里生出來喝人血長大的東西尿不到一個壺里。”
她的精神觸須完全撤回,腦機里忽然彈出來一條新消息。
她說:“不干了,拜拜。”
第46章 第 46 章 不要隨便交不三不四的朋……
佐維隨三人進了包廂。
腦機的連接沒有完全中斷,但信號很弱,他發出的消息沒有被回復,不知道最終能有什么樣的結果,但此時只能祈禱。
塞西爾的槍端端正正放在腰間,此時又恢復了那副輕描淡寫、面帶笑容的紳士模樣。他叼著煙,目光先環繞包廂一圈,而后當著眾人的面掏出一個小小的監視器貼在墻面上,擺弄了兩下后就見那監視器亮起一個紅色的光點。
蘭利的眼睛一直跟在他身上,見他這樣,問道:“這是什么?”
塞西爾道:“監視器呀,閣下們請放心,只是記錄一下那位beta先生待會兒要說的話,最平常不過的手段,留個證據而已。”
蘭利聞言“哼”一聲,像是覺得他這樣做并沒有必要,但是也沒有再說什么,先一步到包廂中央的沙發上坐下。
江鶴吟看塞西爾,又看了看蘭利,自己偷偷調整了幾次呼吸——不知為何他一直覺得不安,像是有不好的預感,似乎是警告他不該來到這里、這里很危險。
另外兩人都行動自若,于是他又去看那位beta,見對方也慌張,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倒冷靜下來一些,干脆讓他坐到自己身邊。
蘭利又嘲諷:“你可真是好心。”
江鶴吟說:“我還是覺得時與不會……應該是有誤會的,我們應該先聽他說清楚。”
蘭利還想嘲笑,然而沒等他再說,塞西爾那邊倒是先輕笑一聲將他的蓄力進度條打斷,他說:“是啊蘭利,別太嚴肅,或許事情就像鶴吟說的那樣,我見過時與閣下,她不像是這種人。”
他起身慢慢走到酒柜邊,從中拿出一瓶酒來,又慢條斯理取杯取冰,像酒吧中倒酒的侍者似的。杯內冰塊輕輕旋轉,與杯壁相碰發出清脆聲響。
塞西爾對江鶴吟柔聲細語,卻對他總是這樣否定的態度,蘭利原本就煩,他咬牙,只覺得看江鶴吟更不順眼一些,原本又想再刻薄幾句,然而不等他再嘲諷,塞西爾先送酒過來,第一杯酒先放在他面前,笑道:“我記得你最喜歡這種,嘗嘗看,就是聽說這里有這個,我才帶你們來的,不然也不會跑到這么遠的地方。”
蘭利頓時又頓住了,他接過塞西爾遞來的酒杯,眼神稍微偏移,沒去看他溫和的笑臉,也沒見到酒液倒入江鶴吟杯中時杯底迅速溶解的白色藥片。
江鶴吟同樣毫無察覺,他在想別的事情,接過酒杯輕抿一口,視線轉向佐維,他有些心慌,因而也不愿意再說什么彎彎繞繞,話語很直接,直奔重點道:“你是她的情人嗎?”
他注視beta的眼睛,眉毛微微下壓,帶了一點威嚴的意味。
他說:“不要騙我,你的答案我都會查證,我會把你所有的話都查清楚,我要聽你的實情。”
塞西爾抬起眼,對佐維微微一笑。
——
時與是被江鳶單獨叫走的,此時蘇蘭亭等人應該還在軍部的其他地方參觀,但時與沒去找她們匯合,只是穿出軍部,徑自出門上了車。
她一直覺得第八星的人不太行,屬于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典范,如今看來第二星富足的社會資源也沒養出什么好鳥,甚至還不如第八星那群謀財害命的家伙——至少后者她有辦法處理,比較習慣。
實在窩火,時與想,她應該先去把江鶴吟揍一頓,然后按著他從頭到尾跟自己解釋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都是怎么回事。
在江鳶把那些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她確實很生氣,從訓練場走出來,那口氣更是在胸腔里越鼓越大,然而這氣到了一個臨界點便突然消失了,最終并沒有炸開,她像被人抽了骨頭,忽然覺得挺沒勁,很想笑。
社會對alpha的道德要求其實很低,仔細想想這事情傳出去顯然對于婚前失貞的江鶴吟而言要更難捱。如果是第二星這個破地方的話,估計這位江家的掌上明珠最后也只能以嫁給她這個鄉下人為結局草草收場。
聽起來總歸最后是能讓alpha賺便宜的事情,可能一百個alpha里面九十九個會接受,偏偏她會是剩下那個異類,她從頭到尾從小到大,到現在各種事情上也不過只是想盡自己的責任而已。
時與其實有些能猜出江鶴吟這樣做的原因,但她覺得有點討厭,如鯁在喉一般。
她正對面處有一塊半透明的光屏,信息傳輸進去就能定位到目的地。前面的司機問她要到哪里去,時與沒出聲,先在后面那張有點狹窄的沙發上躺下,打開腦機看自己的新消息。
方才收到的消息是佐維發來的——也就是上次遇到的那個倒霉beta,時與還記得他,不過工作的事情倒是忘了通知。
他先發來一個地址,接下來就是亂七八糟幾句話,佐維、塞西爾、江鶴吟三人排著隊在里頭出現,時與又想笑了,心說今天是二星麻煩人物大雜燴,這要是放在以前興許她還能打起精神樂一會兒,可惜今天時機不對,不太想樂,有點懶得理他們。
她關掉對話,覺得有點累、有點餓,想起酒店還有一道燒魚的菜沒被她點過,地址傳輸到面前屏幕上,她打個呵欠,偷眼向前方看,還是有點不習慣司機的存在。
收到地址,司機答應一聲,車子平穩啟動。
“麻煩快點兒,”她懶洋洋半躺在后面沙發的靠背上,手背蓋住眼睛,想回去洗個澡睡覺,“我得回去休息了。”
——
塞西爾正坐在對面笑吟吟看他,佐維不敢動,身后早已經布滿冷汗,掐著自己的手掌幾乎快掐出血,說話的語句之中有些顫音,但還是盡量將事情講明白——如實說,但跳過有塞西爾參與的部分,從他被掃地出門開始。
江鶴吟無意識一般抿著自己的酒,仍然沉默,但顯然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所以時與只是好心想關照一下這位來自第八星的同鄉,這理由很合適,他相信時與絕對會這樣做。
“她問我有沒有住處,然后帶我回去。”佐維說,“……我們絕對沒有任何接觸,無論是她的房間還是我的房間,我們什么都沒做,甚至沒有交流,我沒有騙您,您可以去查。”
一個alpha撿一個做伎的家伙回去,竟然只是給他開了個房間?江鶴吟當然很接受這種鬼話,但塞西爾顯然是不太相信,他對佐維說的內容非常失望,甚至都有點懷疑時與是不是有點隱疾,身體不太好。
這顯然有些破壞他的計劃,但監控器的紅點還在閃爍,即使失望也不能表現出來。他依舊面色不變,看著江鶴吟一點點將藥物喝進口中,對他有些歉意道:“真不好意思,看樣子是我誤會了,你的alpha是個很好的人。”
江鶴吟低聲說:“嗯。”
嗯,塞西爾想,這可真是個高傲的回答,江鶴吟比蘭利可不識好歹得多,不過也沒關系,omega總有機會做出改變。
他心中哂笑,轉回頭,重新倒了一杯酒放到佐維面前,滿是憐惜地安撫道:“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都怪我們打擾了,真是的,瞧您面上的傷……”
“不!不是的……我,沒關系的,”佐維不知他又要演什么,心中警鈴大響,只能趕緊否認,“我不是……我……我有錯,都怪我……”
塞西爾說:“原本是不想來打擾你的,哎,其實一開始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他這話解釋的就有些刻意,蘭利瞇著眼看他,一只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略微上頭的怒火被混了些藥物的酒精澆了一下,冒得更大。
這話說的可真討巧,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錯嘍?
怪他沉不住氣告訴江鶴吟,怪他不分黑白上來就要打人巴掌,把事情鬧成現在這樣?況且誰知道這賤種說的是真是假?
他是浪費自己的時間來管江鶴吟的事情的,如果不是塞西爾,他怎么可能來花這個心思受這個氣?
塞西爾說:“真不好意思,請嘗一嘗,這是我們的歉意。”
塞西爾在道歉,那beta唯唯諾諾不敢出聲,江鶴吟倒有意思,依舊端著酒杯事不關己地向嘴巴里小口啜飲。
江鶴吟不太能喝酒,此時已經暈暈乎乎有點上頭,面色發紅,他覺得頭暈,房間里alpha的信息素好像愈發明顯,他有些……躁動。
不太對。
他一手去拉自己的衣領調整,考慮是不是應該解開一顆扣子,手中酒杯卻忽然被蘭利按住,冰涼的酒液都蠻不講理地灌進口中。
“唔……!”下巴被蘭利捏住,江鶴吟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一時都忘了反抗,他喝不下去,于是酒液胡亂倒進口鼻,“……唔呃……咳!蘭……!”
塞西爾也震驚,站起來要拉架,動作卻慢了一步,蘭利伸手放在面前,叫他停止,說道:“道歉也該是他來吧?”
他說:“你連omega的事情也要管?”
塞西爾訕訕坐回原位,但看江鶴吟的眼神依舊滿是擔憂,江鶴吟被嗆到了,正捂著喉嚨弓腰難耐地咳嗽,面色泛起一陣潮紅,眼眶里已經蓄起一汪淚水。
他說:“你不要這樣,鶴吟沒有這么喝過酒,是不是醉……”
“一杯就醉了?那肯定醉得不深。”蘭利挑眉。
“還有冰呢,吃點涼的清醒一下好了。”
第47章 第 47 章 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談戀……
江鶴吟掙扎,然而身上軟綿綿使不上力氣,他抓住蘭利的手腕向下拉,下巴卻被對方掐住,杯中剩余的冰塊被塞進嘴巴。
“唔呃!”
他干嘔,盡力將嘴巴里的東西向外吐,然而手上因藥物打過一遍折扣的力氣根本無濟于事,他只能不斷仰頭向后躲,蘭利卻并不放過他。
佐維幾乎被兩個omega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他想上前幫忙,身體卻只敢往后縮,塞西爾像個可憐的圣父一臉悲憫地看著這邊兩個omega打架,偶爾繼續火上澆油地祈禱,說些“你們不要打啦”“打鬧不要這么過分”“蘭利快住手吧”“鶴吟都要哭了”之類的話。
效果非常好。
塞西爾就這么好整以暇看著,見佐維目光也聚在兩人身上,于是眼睛稍轉,輕輕掃過他。
佐維瞬間恨不得自己變成空氣然后縮進地縫里,他汗流浹背,低下頭不聽不看,卻覺得這情況太不對,腦機借著微弱的信號不停給時與發消息。
他說:[救救我們。]
[求你了,求你了,你的omega也在害怕。]
[求你了,幫幫我們,你在哪兒……]
[求你了……]
……
信號很弱,十條消息向外幾乎發不出一句,beta縮著身子祈禱,發送的進度條走得比不上路過的螞蟻,那兩人的喧鬧還在耳邊繼續,他幾乎想捂住耳朵,覺得恐怖至極。
先前發送的消息好像碎石投入海洋再無音信,他只覺得自己恐怕活不久了,塞西爾是一位將軍,剩下二位被他捧著照顧的omega不知又是什么背景,但這些大家族顯然不會讓這樣丟臉難看的情節被他這種賤民帶在腦子里。
我完蛋了。
佐維想,怎么這么倒霉。
塞西爾顯然對這omega扯頭花的場景喜聞樂見,他一副對表演很受用的樣子,甚至口中香煙抽完又頗有閑心地按了手邊什么地方,桌子的暗格里升出一個雕刻著繁復花紋的雪松木盒,飄著木質的幽香。
他姿態優雅將盒子打開,金屬鉸鏈發出微不可聞的“咔噠”聲,慢悠悠處理起他的雪茄。微弱聲音響起,佐維跟著一顫,很快就聞到煙味,他不懂香煙,只覺得說不上好聞,塞西爾卻像是很享受——不過也不是因為品質良好的雪茄,畢竟他可不是嗅覺先天殘疾的beta,煙氣之間,他嗅到一縷橙花香。
藥效起來了。
只不過聞起來還混雜著……相當掉價的木苔。
他心中冷笑,江鶴吟可真是個浪蕩下賤的家伙,做倡伎的好苗子,這可真惡心,他竟然真要撿一個別人用過的破爛貨。
那就沒必要讓他太好看,要等他待會兒哭著求他才行。
他輕輕吐氣,至于這邊這個beta嘛……
塞西爾慢悠悠偏過頭,對佐維輕輕勾起唇角。
“你……”
“砰砰”
門外響起敲門聲。
微弱敲門聲幾乎無人在意。
——
“砰砰”
敲門聲越來越大,震得整個門框都在顫抖。
像是按下暫停鍵,房間內眾人的動作跟著停下來,江鶴吟的眼淚流了滿臉,他躲不開蘭利的手,屈起身子不斷咳嗽,喉嚨里發出細弱的嗚咽。
塞西爾壓下眉頭,手指輕輕伸到腰間,槍口對準門邊。
“轟”
果然下一秒房門被大力踹開,塞西爾扣動扳機,外面巨大的噪聲傳進來,原本歡快的樂聲幾乎已經轉變成騷亂,時與偏頭躲過子彈,眼睛掃過眾人,面上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江鶴吟被人壓在沙發上,佐維反倒清凈坐在一旁,塞西爾扔掉雪茄,對她抬槍。
好可笑,好荒謬,但第二星出現的場景最好不要用大腦思考。
外面的騷亂里傳來安保的警告,很快尖叫聲中混雜起槍響。
門有點變形,但沒關系,時與慢條斯理將它重新關上,蘭利見到縫隙之中好像有什么亮黃色的斑紋一閃而過,緊接著外面尖叫聲更響,有子彈“噠噠噠”掃到房門上。
“都在,真好。”她說,“還省的我挨個去找。”
江鶴吟倚靠著沙發的靠背,從時與進來就不再反抗了,只是縮成一團不斷嗚咽哭泣,他叫:“時與……”
時與?
江鶴吟這樣說,蘭利才終于想起面前這alpha是誰。
他直起腰也不怕了,忽得覺得很有底氣,厲聲呵斥道:“誰讓你進來,你想干……唔!”
時與語氣輕飄飄的:“你爹個屌蛋誰啊。”
蘭利嘴上被一團蛛絲黏住摔到地上,她懨懨走進來略過他,好像他是什么垃圾場里的大破爛似的,眼皮都不抬,說話的語氣更是滿滿煩躁。
塞西爾已經退后,他渾身繃緊,時與走過來的這短短兩步時間,他已然擺出戰斗的起手式,結果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時與一把抓住了頭發。
精心打理過的半長發被她攥在手里,她一點都不給人面子,先沙袋似得將他摔打兩下,然后將人拖回桌邊。塞西爾是個連肌肉都要用點科技手段的公子哥,哪里能掰得過時與,拖一個塞西爾對她而言可比拖頭豬都容易。
雪茄的木盒還擺在桌面上,時與坐下,一只手抓著塞西爾,另一只手從中拿出一根,贊揚道:“將軍,好會享受啊。”
她說:“我記得要舔一舔來著,幫個忙唄。”
塞西爾當然沒有拒絕的選項,她扯過塞西爾的頭,將雪茄直直塞進他的嘴里攪動。
外面還有槍聲和尖叫,房間里只有塞西爾口中含糊不清的聲音,不過多久,時與像是從刀鞘里拔刀似的將雪茄從他口中取出,末端滴滴答答流下鮮紅色的血落到地上。
她把那支雪茄丟掉,像失望的大人教小孩,問:“你怎么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塞西爾抓住她的手腕,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停顫抖,口齒也不清:“你這是冒犯長官……!唔啊!”
他的牙齒磕在桌沿上,有碎片掉在口腔里,又隨著血從合不攏的嘴巴里滑下。
這桌子擦得挺干凈的,而且看起來很結實,用這邊就很好。于是她抓住塞西爾的頭發,恍若在玩一場無趣的體力游戲,壓著他的臉一下一下往桌上砸。
聲音從悶響變得有些黏膩,血從桌子上流下來。
沒人敢說話,房間里其他三人已經噤若寒蟬,連江鶴吟都害怕得厲害,他咬著嘴,生生把眼淚憋在眼眶里,連呼吸都不敢。
時與好生氣。
他是被時與標記過的omega,空氣中alpha生氣的味道和血腥味一樣重,甚至隱隱都要將后者蓋過去,為什么會這樣,他好害怕。
他不敢阻止,不敢流淚,也不敢出聲,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所謂alpha的信息素壓制不是胡說八道——他在顫抖,他好害怕。
時與自然嫻熟地在眾人面前施暴。
頭骨與桌面相擊也沒幾下,塞西爾不動了,于是悶響聲停止,時與把他丟下去,沒事人一樣重新掃過在場的三個人,佐維面色慘白,臉頰卻紅腫,江鶴吟縮的像個鵪鶉,蘭利則已經看著面前的情景抖如篩糠。
空氣中有橙花的味道。
她先走到江鶴吟面前,彎下腰輕嗅。
江鶴吟怕她,渾身一顫,但還是依然將臉抬起來,對著時與無聲流眼淚。
“江鶴吟。”
她平平道:“你真行,發情了?”
江鶴吟喉嚨里擠出輕聲的嗚咽,時與嗤笑,直起身:“被下了藥?哇,聽起來好熟悉,你們第二星用一個流程啊。”
她嘴里說著嘲諷難聽的話,眼神冷冷看著江鶴吟,江鶴吟知道她在說什么,一下子愣住了,眼淚從臉頰上滑下來,手指忽然冰涼。
他說:“……什么……?”
時與蹲下:“你在這兒干什么?”
江鶴吟:“我……”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他現在身上好麻,血液里有蟲爬過似的癢,時與的信息素很可怕,但是好像是良藥,能輕易治愈他。
他的視線已經和時與平齊,因而現在看到的不是帶著血點的手指和衣擺,而是她那副厭煩的表情。
他看著時與的嘴巴。
時與當然能看出他有些呆傻,但并沒有打算放過他,而是對著佐維偏了偏頭,問道:“說說看,他怎么回事?”
江鶴吟維持原來的姿勢,看著她,一直哭,嘴唇顫抖,半晌才道:“我以為你找情人了……”
時與:“你打他了?”
江鶴吟搖頭,拿袖子擦自己的眼淚,淚眼婆娑說:“我沒有……”
時與站起來,佐維就在江鶴吟身邊,很好,他也在哭,但是很懂事,知道什么時候不該講話,時與問他:“誰打的?”
佐維的聲音像有人在三里地外拉破胡琴,又小又啞,他指著蘭利:“……那位……閣下……”
時與:“打回來。”
佐維搖頭。
時與也不逼他,反倒去問蘭利:“你說呢,他打還是我打?”
omega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失措和慌張。
時與:“過來。”
蘭利搖頭,身體不停向后挪動,alpha懶得糾纏,只說:“我數三下。”
第48章 第 48 章 人怎么能抵抗順從天性
塞西爾和另一個囂張跋扈的omega到底又是從哪里冒出來鬧事的?時與不知道,但懶得去想,反正這也不重要。
她突然發現第二星的事情就不應該去尋根究底,發生在這里的故事必然是事故不斷、層出不窮且亂七八糟,真要用腦子才是對自己的身體不好。
江鶴吟跪坐在沙發上,紅著眼眶滿臉委屈地對她掉眼淚,第一次見到他流淚時,時與感覺那好像是昂貴的珍珠落在絲綢上引人憐惜,叫人下意識就想幫助他,然而現在見得多了就沒那么多想法,反倒只覺得犯愁。
原本來時滿心憤怒,幸而有塞西爾在中間做緩沖,她勉強冷靜了些,伸手給江鶴吟擦掉眼淚,微微彎腰問他:“你的道歉呢?”
江鶴吟看著時與,嘴唇翕動,噎了兩秒鐘眼神才重新轉向佐維,抽噎道:“對不起……”
他淚流得更兇,低下頭:“對不起,我錯了……”
beta方才就被揪起來在時與身邊站著,時與都能看到他脖頸上脈搏一跳一跳,仿佛地下有刺扎他似的心神難安。
他顯然立刻就接受了江鶴吟的道歉,于是時與這才半蹲下來,手指擦過江鶴吟的眼下。
江鶴吟用臉頰蹭她手心,閉上眼睛,一下子嗚咽出聲,然而時與卻沒再給安慰,她說:“噓,你做錯的事不止有這個。”
“你今天狀態不好,我先不和你計較,”她將手抽回來,“我待會兒會把你送回去,江鶴吟,你首先要為你做過的事情負責。”
……
……嗯?
江鶴吟顯然愣住了。
這是什么意思呢?他沒想明白,然而alpha已經站起來,他懵懵地看她,手指輕輕去拉她的袖口,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alpha還在生氣,空氣中的信息素里還滿滿都是令人畏懼的味道,但時與指尖的暖意分明還留在他的臉頰上,只是觸感漸漸消失不見。
還做錯了什么呢。
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他繼續去拉時與的衣袖。
怎么會這樣啊。江鶴吟想,她要把自己送回去了。
時與背過身站在江鶴吟身邊,任他哭出什么花樣都沒理他,倒是佐維那邊幾次三番向這邊看,像個新手召喚師一不小心召喚出個地獄大魔王一樣,看著有些一發不可收拾的情景,又無措又緊張。
蘭利嘴上黏著的蛛絲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臉頰上多出的兩個通紅掌印,他低著頭、縮著肩膀不斷抽噎,時與對他抬抬下巴,說話的口氣不咸不淡:“怎么了,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不是還會說話嗎?”
她語氣很平常,對這個先前從沒見過的omega問:“怎么回事,挨了打就結束了?家里的大人是怎么教你的。”
什么人都配談論他蘭利的家人嗎?換做平時他應該跳起來將酒潑到這alpha臉上,然而今天不能這樣。
他快要站不住了,心如擂鼓,全身都跟著在顫,這封閉的包廂儼然已經是一個可怕的犯罪現場,塞西爾就在他腳邊躺著,地上散著他被磕掉的牙齒,臉上是一片模糊的血色。
他人生中第一次切切實實嘗到“恐懼”的味道。
挨了打就結束?挨了打不是結束,蘭利知道該干什么,江鶴吟方才顯然已經給他打好了樣。他太害怕了,原本就在哭,又哪里這樣哭過,“對不起”三個字在舌頭里嚼了半晌才被完整地吐出來,說完甚至重心不穩一般跌在地上,他扶著地面泣不成聲,淚水像是開了閘。
好了,非常好。
時與看著他,又瞧一眼驚惶無措的佐維,心想就這樣吧,事情解決了。
——
一個人如果心情不好,那必然是最近在做些不符合本性的事。
從降落第二星就開始忍氣吞聲,如果再加上旅程中被關起來的十三天,那這時間簡直漫長的可怕,忍不住脾氣顯然不能怪她。
時與吐出口氣,心說早該把塞西爾揍一頓,她現在覺得連呼吸都順了不少,真暢快,不知道自己以前在裝什么。
她坐在車后寬敞的沙發上。
半死不活的alpha可以不管,但發情的omega不應該被單獨留在外頭——于是蘭利剛剛被送回家,江鶴吟與佐維一起坐在她對面,兩人正襟危坐,都盯著自己的手指甲不說話。
她也懶得出聲。
江鶴吟的家不是隨便打聽打聽就能知道在哪兒的,于是時與干脆去問了江鳶,根本不管那邊是什么態度,拿到地址就直接貼到車輛的目的地上。
江鶴吟的眼淚仍然繼續向下掉,時與也沒去算時間過去了多久,只親眼看著他的眼淚不斷落下來,在褲子上蔓開一大片水痕,哭出的眼淚面積大的不得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原本的設計就是這樣深淺兩個色拼接起來。
塞西爾顯然給江鶴吟用了不少藥,他絞著手指忍耐得很難過,車上一點輕微的晃動都快讓他坐不住,藥效已經上來,他開始發燒了,然而車子前面還有司機,身旁還坐著個beta,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
他果然很惹人憐愛,好像連身邊那位受害的beta都覺得江鶴吟很可憐。佐維早就不哭了,不斷地偏過頭看他,甚至最后眼睛都敢轉到時與身上,也不知道想表達什么。
他眼神又瞟過來,時與說:“管好你自己。”
排排坐著的兩個人同時一顫。
江鶴吟眼淚滴在手背上,打了個哭嗝。
他頭發在方才被弄得有些亂,眼睛哭得通紅,時與不為所動,他抬起眼睛,見外面的景色從陌生逐漸變得熟悉,覺得好難過,信息素終于懇求一般輕輕繞上她的身體。
他快要到家了。
“時與……”長長的睫毛已經打濕,幾根幾根粘連在一起,面上滿是不正常的緋紅,時與還沒有原諒他,他只記得時與說他還有別的錯,于是只能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帶著哭腔道:“我錯了……”
他不想回去,甚至有點不顧臉面,他不停服軟,哭道:“時與……我好難受,我知道錯了……”
這和普通的發情期不一樣,仿佛是有火在身體里面燒起來,一點點布料的摩擦都能感受到顫栗,他好難受,他不想離開alpha,不想離開時與,他不想回家。
他給alpha用過三倍的藥,她也這么難受嗎?
江鶴吟手指揉搓著自己的衣袖,幾乎忍不住了,終于哭出聲。
信息素一點一點爬上時與的身體,時與卻只歪歪頭不為所動。她挺壞的,直接把車窗打開,外面的涼風吹進來,信息素一下子全都散了。
alpha的姿態決絕嚴厲,但也終于肯給他一點回應,問道:“錯在哪兒?”
江鶴吟:“我……我聽別人的話,我不問你……我自己就偷偷出來……”
江鶴吟說:“……你好難受……”
時與心說這都什么跟什么,但江鶴吟渾身都在顫,連脖頸都升起不正常的紅色,眼淚掉得像破碎的鉆石,他夾著腿,幾乎要抱著身子縮成團。
時與還是心軟,她說:“你過來。”
江鶴吟站不起來。
他踉蹌了一下,所幸這車輛形態正常,它完全不奢華,甚至內部的空間有些局促,這讓時與能輕易伸手扶住他,她拉住江鶴吟的胳膊,然后輕輕一帶將他帶到自己身邊。
江鶴吟的腳仿佛是擺設,他跌在時與懷里便融化成一團不動了。
時與手背摸上他的額頭,滾燙,皺眉說道:“我來之前見了你的姐姐。”
江鶴吟已經堅持了很久,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開始緩慢引導他,他一下子放松下來,目光有些渙散,樣子有點傻,茫然道:“嗯……”
時與問:“你是怎么對你姐姐說的?”
江鶴吟看著她眨眼,身體已經麻木軟塌下來,但所幸腦子還能動,他抓著時與的胳膊,不過幾分鐘,表情從委屈茫然漸漸變成緊張害怕。
“想起來了?”
時與鼻腔里發出短促的輕哼:“想起來就好,我很生氣。”
她這樣說著,手上直接慢條斯理開始解江鶴吟的頸環,江鶴吟神色慌張起來,他是有些忍耐不住,但這里是……不能在這里,他挺挺腰,偏偏身上實在沒有力氣,想開口卻只發出幾聲黏膩可憐的嗚咽,反倒像在調情。
時與當然不會在這里做那種事,她沒將頸環全部解下來,只是開了個口伸進一根手指,勾住后端,將頸環輕輕拉起。
呼吸被限制住,江鶴吟繃住腳尖,頸環向后勒緊,他喉嚨里發出可憐的呻吟聲,張開嘴巴伸出一點舌尖,卻依舊沒辦法呼吸。
身體幾乎僵直住了。
他在顫抖。
外面的景色不動了。
車停下,他們停在莊園的前哨,有守衛圍過來,他們被警告不能再繼續前進。
時與不管外面如何,只是抱著他,在身后看他的反應,見差不多,這才松手,舔舔他的后頸,最終給了他一個輕飄飄的臨時標記。
“好了。”時與轉過頭,輕嗅他的發絲,江鶴吟還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于是她只好捏住他的下巴幫他把嘴合上。
他的臉頰濕的像被抹布擦過,淚痕泛出一點光,連喘氣的聲音都斷斷續續,
時與卻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外面的守衛漸漸圍上來,司機那邊局促不安地打開了車門。她將江鶴吟從身上扒下來,整理好頸環,又繼續給他整理領口。
她說:“好了,精神點,我通知了你姐姐,她待會兒會來接你。”
第49章 第 49 章 鬧劇請在此結束
江鶴吟低著頭倚靠在她身上,江鳶果然很快就到了,她似乎是原本有事,現在剛剛趕回來,皺著眉頭敲敲車門讓時與下去。
時與懶得動。
好臉色已經在今天前些時候給過她了,時與已經哄過弟弟,沒道理再去哄個姐姐,只是打開門,將江鶴吟遞交到她手里。
臨時標記后江鶴吟的情況已經稍微緩解了一些,但身體仍然是綿軟無力,他哭了一路,早就哭花了臉,此時神色狼狽,只能任由兩個alpha交接。
omega被送回家人手里,他抬起眼睛看時與,秋水剪瞳里滿盈著委屈。
江鳶面色陰沉,她接過江鶴吟讓他靠在自己身上,alpha嗅覺都敏銳,因而江鶴吟身上那些煙酒——以及不正常的信息素的氣息都躲不過她的鼻尖。
她咬牙:“這是怎么回事?”
時與攤手:“問你弟弟。”
時與根本沒下車,一句話說罷就直接重新坐回去,招呼司機去下一個目的地。
司機當然巴不得走,但這場景有些不對勁,守衛還依舊持槍圍在周圍,因此這倒霉beta只是訕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候就能看出真人選不如自動駕駛系統方便聽話,時與直接關了門,一手搭在沙發靠背,挑眉去看江鳶,樣子比這位未來的指揮官囂張八百倍。
江鶴吟吞聲嗚咽,將臉埋到江鳶的肩膀上,江鳶也不愿意這時候與時與再糾纏,抬手打了個手勢:“放他們走。”
車輛得以顫巍巍啟動。
時與心說又找到第二星一條罪證,車輛都要在別人手里控制,這相當掃興,如果是她的話現在該讓車來個神龍大擺尾嚇死所有人,這么走未免太沒氣勢,她怏怏翻個白眼,十分不爽。
然而一離開江家莊園的前哨,車輛的速度就立刻提的飛快,減震良好的車廂都能感受到顛簸。
佐維早就練成了對alpha各種舉動不看不聽不問的好奇心斷絕神功,他眼觀鼻鼻觀心,像尊坐佛似的老實憋在那兒,現在車廂內沒了其他人,時與的注意力便理所當然轉移到他身上來,時與與佐維面對面坐著,一時寂靜無聲。
雖說有些麻煩,但佐維此人顯然沒什么好指責的,純粹是被那群壞神仙打架傷害到的遭殃小鬼,他前幾天一直老實貓著,這次遇到事情又知道趕緊求助,誰都能看出塞西爾不懷好意,他這一求救不僅幫了自己,也幫了現場另外兩個omega的大忙。
時與說:“你做得很好。”
佐維又一縮,還真沒想到能聽到一句夸贊,于是又把肩背硬生生挺直。
這家伙的小動作很有趣,時與問:“找好你之后的落腳點了嗎?”
佐維搖頭,他仍舊有些不安,沒回答時與的問題,反倒問起別的事,他說:“那個……就是……請問那位塞西爾將軍……?”
“死不了。”時與說。
她奇道:“不關心一下自己,先關心他?”
佐維哪里是關心他,死不了,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塞西爾這人睚眥必報,這點即使在他們這群“服務生”之中都廣為流傳。他一下子面如死灰,覺得自己這情況也不用再找下家了,不如還是趁現在找一塊價格公道埋人方便的風水寶地安度一下最后的余生。
時與歪過頭看他臉上那些莫測的變化,覺得很好笑,她翹起腳,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在他決定閉眼時打斷他對未來的悲痛思考。
她說:“先前太忙了,忘記告訴你,我們這邊有適合你的工作。”
佐維果然愣住,他問:“……嗯?”
“我們和上三星會有一些合作。”時與笑了,身上方才難以言喻的戾氣消散無蹤,就像第一晚見面陪他走回來時一樣隨和又懶散。
她語氣很平淡,一手撐住下巴,權衡了一下,認為她毆打個第二星的少將還不至于讓這個合作規劃黃掉,于是繼續解釋道:
“簡單地說呢就是軍工換基建,聯盟消除差距走向平等——后面這句口號喊了很多年了,你應該聽過。”
佐維看著她,坐得直直卻木愣愣的,他點頭,像陽臺上擺的太陽能小玩具。
“你做外派的工程師還挺合適的。”時與微微弓起腰,視線從下往上看他,“對吧,高級工程師?第八星老家給你做倚靠,你也依舊可以留在第二星。甚至也不用擔心到時候被混賬東西找麻煩,我們會給你派一個厲害的頂頭上司的。”
“怎么樣,你個人有什么問題嗎,沒問題的話可就這么安排了。”
“當然,你要是實在擔心也可以選一星或者三星啦,不過那兩個地方我都沒去過,情況你自己把握。”
她輕輕松松說出些佐維想都不敢想的話。
佐維眨眼,他愣愣看著時與,仿佛既沒覺得這有多值得驚喜,也沒有高興到蹦起來的趨勢,他只是有點不敢確定自己聽到的話是真的,想讓時與再重復一遍卻又不敢。
不會吧,他想,像是在做夢啊。
原來真有這種事。
——
傭人和家庭醫生圍在江鶴吟身邊,幾乎水泄不通,像一圈圈人肉盾牌、銅墻鐵壁。
江鳶是alpha,此刻被隔離在外面,江父也沒進去,而是滿目憂心地陪她站著,給她遞了一杯茶水,江鳶想不通這是出了什么狀況,把茶水放到一邊,過了不知多久,房間里的傭人漸漸散開,最后有醫生從門內走出來,她問:“這是怎么回事?”
那醫生看她一眼,對她諱莫如深,只恭敬地說少爺已經沒什么大礙請不要擔心云云,反而請江父到一旁去,看口型是對他仔細解釋了江鶴吟的情況,這讓江鳶覺得有些不高興。
alpha要少管omega的事,但江鶴吟是她弟弟,不將情況告訴她就有點可笑。
左右眾人已經都退出來,估計也沒什么不方便,江鳶說:“我去看看他。”
那醫生聞言顯然是猶豫了一下,不過江鳶已經進了門。
江鶴吟的情況確實被控制住,他面色蒼白地半躺在床上,頸上貼著模樣很明顯的抑制貼,原本房間里著急忙慌的傭人們已經只剩了慣常留在他這邊的十幾個,已經有人開始為他洗臉梳頭。他仿佛生了一場大病,幾個瘦小的omega又輕又仔細的保養起他的外貌來。
臨時標記加上抑制針能控制住一切的發情熱,短短幾個小時過去,江鶴吟身上就已經不燒了,腦袋重新開始有思考的功效。他方才讓醫生給他抽了血,具體吃進了什么藥物估計要等明天才能得到反饋,他不記得正規的渠道有什么藥有這種效果,估計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現在好累,身旁的人輕手輕腳擺弄他的頭發,他好想睡覺,然而卻在這時看到房門被重新打開。
江鳶進來,江鶴吟只好打起精神:“姐姐……”
江鳶說:“嗯。”
江鳶問出今天的第三遍,她說:“這是怎么回事?”
江鶴吟立刻垮了臉,他舔舔嘴唇,低垂下眉眼縮進被子里,與她這么對峙了足有十秒,這才在江鳶越來越嚴厲的眼神中遞出一個小巧的監視器——是塞西爾最開始放在房間的那個,塞西爾原本的說辭是要留下那beta說話的證據,如今想來這里面記錄的證據恐怕更多是落在兩位omega身上。
他走之前忽然想起來這事,特地拿了回來,把這段錄像留在了自己手里。
腦機里已經留下拷貝,于是江鶴吟將原件交給江鳶。
江鳶接過來,食指敲敲床邊桌案,傭人們自覺,原本各司其職的眾人很快有序離開,房間的門被關上,江鶴吟這才開口輕聲解釋。
“一開始塞西爾對蘭利說,我的alpha不忠于我……”
他直接將這一切從頭至尾和盤托出,江鳶越聽臉越黑。
江鶴吟怕她,不想看,仗著自己是個病人,最后直接縮進被子把頭蒙住。
“……然后就……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
他繼續講,悶悶的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
江鳶覺得額角突突跳,她握著那監視器,手砸在身邊的小茶桌上,“砰”一聲,江鶴吟整個人在被子里又縮了一下。
時與今天的心情不好,但江鳶也同樣覺得窩火,聽他說這一段便覺得腦袋嗡嗡響,偏偏弟弟又受了傷,不能打不能罵只能讓他好好休養。
她說:“知道了。”
她深吸口氣:“你以后不允許再和今天說的任何一個人來往。”
江鶴吟在被子里又縮一圈,悶聲說“是”。
江鳶說:“包括時與。”
她站起來向外走,預備先出去緩一口氣,再看她手里這個該死的小監控。
江鶴吟從床上坐起來,在她背后叫:“姐姐。”
“姐姐……”他嘴唇還毫無血色,怯怯抬眼,見她停了腳步,語氣焦急難過。
他說:“我一開始……其實時與沒有先標記我。”
“我找不到她,騙你派人過來。”他急道,“我怕你們不同意,她是……我……”
江鳶離開他的房間,將門摔得震天響。
第50章 第 50 章 你這個omega麻煩到……
時與其實并不是一個怕麻煩的人,真要做的事她當然會認真去做,只是偶爾覺得懶,事情全堆在她面前的話多多少少想擺個爛。
她悠悠閑閑陷在沙發里,枕著胳膊閉眼,身上蓋了一條毛毯,看著舒舒服服,像在午覺。
江鶴吟先前給她發來的文件終于被她重新拿出來仔細地翻看,真實有用的內容不多,看樣子很多條例已經在先前第八星的會議中有了大致的雛形,文件落款人先是幾位小將軍,而審核后簽名欄上則又多了幾位指揮官的名字。需要指揮官們一起蓋章的事情不是很多,這樣一聯合,估計會是個大動作。
時與瞧著這些東西,不知在想什么,嘴里吹聲口哨,婉轉得好像黃鸝。
外面響起敲門聲,她睜開眼,關掉江鶴吟的對話框。
“門沒關!”時與在房間里喊。
進來的果然是蘇蘭亭。
時與沒迎接,依舊像個沒事人躺著,蘇蘭亭慢悠悠進來,竟也僅僅像個來散心的閑人,然而到底還是消息靈通,她晃晃悠悠來到時與身邊,手搭在沙發靠背上,自上方看她,問:“你怎么樣?”
時與絲毫不避諱自己做的大爛事,見她迂回,索性自己替她說明來意,她說:“我都快把人打成四級傷殘了,您竟然還先問我怎么樣呀?”
蘇蘭亭也算與她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她不算個魯莽的人,既然敢這樣做,那估計是自己心里有底,便也放松同她打趣。
她奇道:“咦,不然呢,難道你在反省自己的錯誤?不像啊,我看你的檔案上可是戰績累累。”
時與:“不會反省,您沒聽出來嗎,我這只是學會了傷情鑒定。”
蘇蘭亭:“要命。”
她繞過來坐到時與身邊,時與給她讓了點位置,但只是挪了挪,依舊穩當當躺著,盯著天花板,好像要把上頭看出朵花來。
蘇蘭亭動作間帶起一陣風,將她一縷頭發吹到嘴邊,時與又張嘴吹回去,閑聊似的,對蘇蘭亭說:“塞西爾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告我……告了也沒關系,影響不大,是不是?”
“影響不大,就是給我找了點事做。”蘇蘭亭托著腮,“他又怎么了?”
時與:“欺負我找來的工程師,還想欺負我的omega。”
她將手枕到腦后,很難得地擺出一副深沉思考的樣子,蘇蘭亭嘆氣,但什么也沒說。
屋內一陣沉默,她說:“發生在這位江小少爺身上的事可不少。”
“我沒記錯的話,你在第八星也有兩個新處分。”
“嗯。”
時與依舊不答話,她轉過眼睛,好像塊石頭一樣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不過她有件事確實想了很久,于是半晌忽然問:“蘇將軍,如果我夜闖指揮官的家被發現,要罪加多少等啊?”
“嗯?”
時與說:“您能保住我嗎?”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來,問:“您覺得呢?如您所見,第二星顯然和我犯沖,我現在有個小小的想法,但小想法實施之前我覺得有些事還是需要好好確認一下。”
她說:“我先向您申請,您總不能看我在這個小陰溝里翻船,對吧?”
她這樣說著,話有些調侃,但口氣很認真,蘇蘭亭看著她的臉,時與也并不懼怕與她對視,房間中一時彌漫開一股詭異的靜謐感。
她的話語跳脫,蘇蘭亭也沒多認真,也轉了個彎,忽然道:“我聽說你已經在準備你的退役計劃。”
“確實如此,”時與說,“不過這個計劃誰都會準備,我同樣有意向做您任命的第一位將軍。”
蘇蘭亭此行的目的很多,端走這個游蕩的大校顯然是其中一個,這話說得簡直是投誠,她忽然笑了,她是蘇道之的女兒,也是蘇鴻的姐姐,蘇家的人共享同一條血脈,她當然不只是會和和氣氣與人斡旋,笑容間終于露出她無法無天的味道來。
蘇蘭亭坐直:“時與。”
時與起身:“是。”
“為什么會被發現?”蘇蘭亭問,“你能在蟲巢里殺死蟲母,現在只是去個指揮官的家而已——還是在安全區,為什么會被發現?”
她笑起來,對時與挑眉:“你的外骨骼在存放室第二層的2361,我不知道你們特戰部都有什么樣的傳統什么樣的規矩,不過我不喜歡總給屬下處理麻煩事,別讓我后續再為這事費心。”
時與站直,其實沒想到她能接的這么痛快,看上去有點驚訝。
蘇蘭亭倒也很會順桿爬:“不明白嗎?我的將軍。”
時與說:“我明白。”
——
江鶴吟倒頭睡了整天整夜,期間江鳶沒再來看他,房間里的人從先前出去后也沒了動靜。他又犯錯了,但這次受了傷,沒被抓起來關到小黑屋里,而是以這樣的形式被禁了足。
他睡到很晚才醒過來,不那么難受了,但還是犯暈,四肢有些麻木,身體酸軟無力。
現在是什么時間……?
房間里的燈是關的,黑黢黢一片,只有一點點光從外面照進來。
……晚上嗎?
他叫了傭人幾聲,安靜等待了良久,空曠的室內沒有一人回應,于是只好自己扶床坐起,捂著腦袋晃了晃,沒清醒多少,倒是發現腦機里有幾條新消息。
消息是蘭利發來的,江鶴吟皺眉,迷糊的腦子開始重新回想這件事。
蘭利這人……不對,他當時應當只是比自己的癥狀稍輕,唔……或許是藥,不應該盲目怪到別人身上。
他是這樣想的,可惜打開內容,發現對方發來的不是什么好話,洋洋灑灑一大片,說來說去不過罵人。
江鶴吟捂著頭,有點不理解,他有些無力地看自己的第一個朋友預備與自己決裂,或許腦子還是有點木,他心里一如往常的平靜,并沒有覺得有多難受,看完就關掉丟在一邊。
他偏過身下床,拖著腳步慢慢踱到門口,敲敲門,門沒有鎖,被他拉開一條小縫。
江鶴吟對這條小縫問:“我可以出去嗎?”
外面果然有人,但聽上去并不是自己的傭人,而是姐姐身邊的隨從。
那人說:“少爺,不行。”
江鶴吟只好退回來,他倚在門后,默默又給自己上了道鎖,他的房間很傳統,鎖還是機械式,關上時他能聽到“咔噠”一聲。
真差勁。
他倚著門,雙腳站不住似的慢慢往前滑,從站姿又收腿蹲下來,最終好像是沒了走回去的力氣一樣跪坐在那兒。
自己最后做了什么?他腦袋空空,卻又好像有千斤重,脖子幾乎支撐不住一樣帶著腦袋向后想找個東西倚靠住。
姐姐、朋友、戀人……江鶴吟真是個非常差勁的omega,最終還是一下子讓所有人都失望透頂,這可真奇怪,事情不應該這樣發生。
他不自覺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頸。
抑制貼之下是時與留下的臨時標記,心里堵堵的,他好像沒什么好委屈,但胸膛越來越難受,最終埋起頭嗚嗚哭起來,眼淚吧嗒吧嗒往地板上滴。
時與說:“太厲害了吧,還能哭啊。”
黑漆漆的房間突然間冒出這么個聲音。
這太突兀了,江鶴吟嚇了一跳,頭“砰”一下撞在門板上,聲音巨大,幾乎將他撞得頭暈。
外面的聲音隔著厚重的門板穿過來,先前與他說話的守衛問:“少爺,您怎么了?”
江鶴吟淚痕還亮晶晶掛在臉上,他捂住腦袋來不及思考,哽住的喉嚨通了氣,先向外面喊:“姐姐說我什么時候能出去?”
“小將軍沒有吩咐,”外面那聲音道,“只說讓您好好反省一陣子。”
江鶴吟不出聲了。
他扶著門站起來,向房間之內四處去看,眼淚不掉了,全往喉嚨里滴,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塊越來越脹的濕海綿。
氣流從喉嚨縫隙里擠出來,他輕輕叫:“時與……?”
“時與……?”聲音里全是委屈,仿佛一把斷弦的二胡一樣難聽,他也不在乎了,繼續叫,“時與……”
時與說:“你找人不知道開燈啊?”
燈光幾乎應聲打開,江鶴吟抽抽鼻子,這才終于在淚眼中看清時與的方位。
她就站在窗邊,身體完全覆蓋在一個造型奇異的漆黑機甲里——與其說是機甲,倒不如說是一具輕鎧,體型比先前江鶴吟見到的最小的機甲都要更小一圈,窗戶是打開的,它甚至直接從窗戶里鉆進來。這些漆黑的甲片仿佛是活物,燈光打開,它們便從時與的身上簌簌退下去,到最后縮成一個公文包大小的黑色方塊。
時與反客為主,自在的簡直像是在自己家里,她回身關上窗簾,對江鶴吟揮手,讓他坐下。
“來的不巧,”她說,“本來想看看你反省的怎么樣,竟然剛醒,看來是還沒來得及。”
她拉好窗簾轉回身,張開手,被江鶴吟一下子撲到懷里,他把頭埋在時與的頸間繼續流眼淚,淚水掉到脖子上,涼絲絲的,幾乎要順著領口滑進去。
“好了……”時與呲牙咧嘴,舉手原本要投降,想了想還是又撫上他的背給他順氣。
她說:“你怎么還能哭啊,再哭要脫水了。”
江鶴吟搖頭,他抽鼻子,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說了些什么,吐出一串亂七八糟的音。
時與只好先把他抱起來,托著身體到沙發上坐下:“行了,不許哭。”
江鶴吟扶著她的肩膀抽抽搭搭,半晌才把頭抬起來,嘴唇抖抖索索看著她,哭腔道:“時與……”
時與敲敲他的頭:“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