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晚下了一場雨。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顧放之睡到半夜的時候生生被冷醒。
這種睡到一半又醒來的感覺極其不好受,為了能擁有一夜好眠,顧放之熟練運用工具,直接讀檔到了睡前,讓阿奇給自己準備了個湯婆子摟著睡。還不忘叮囑阿奇,給顧云川、顧懷玉和滿滿也備上一份。
阿奇疑惑地答應了。
這回顧放之聽著雨聲,本想直接睡到天亮,半夜的時候卻又出了岔子。
窗外響起壓低卻難掩焦急的聲音,顧放之猛地醒了,推開窗去看,發現原來是值夜的下人撞到了擺在門后的箱子,又因下雨臺階滑,摔斷了腿。
看著那年輕小廝痛的面色發白的樣子,顧放之毫不猶豫地讀檔重來。
他告訴阿奇:“今天夜里怕不是要下雨。備幾個湯婆子,我一個,給大哥,三弟他們那邊都送過去。我后窗的窗戶那兒的箱子也都搬走,別擋了路,萬一摔著誰就不好了。”
阿奇聞言,點頭去了。
顧放之松了口氣,在溫暖地被窩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可俗話說得好,早睡必中途醒,第二天休息想睡懶覺必起的比平時還早。又又又睡得正香的時候,顧放之感覺到有一團暖融融的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像小貓一樣的重量。
“放放哥。”
顧放之睜開眼,看到滿滿正墊著腳趴在自己身上,一雙黑亮的眼在夜色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滿滿?怎么了?”
“剛剛我哥被人叫出去啦。是生意上的事情。”滿滿問:“我被吵醒后就一直睡不著。放放哥我能和你一起睡嗎?我還想聽故事。”
【恭喜玩家達成be結局——特困生】
顧放之:“……”
給他這脆皮大學生直接困出be結局了可還行?
系統的自動存檔和顧放之自己存的檔位置差不多,都是在顧放之睡前。
顧放之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叫來阿奇:“今天夜里怕不是要下雨。備幾個湯婆子,我一個,給大哥,三弟他們那邊都送過去。我后窗的窗戶那兒的箱子也都搬走,別擋了路,萬一摔著誰就不好了。還有,讓滿滿來我這兒睡吧,三弟不是說他這幾日鋪子里有些忙?有時夜里也要去處理事情?若是出門的時候吵到滿滿,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阿奇一臉“?_?”地看著顧放之。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接收完顧放之下達的一連串指令:“噢噢,好的二爺,二爺還真是細心。”
只是夸歸夸,阿奇還是不解——不論是之前那個自私貪婪的二爺,還是現在這個突然轉性、為人謙和好說話的二爺,顧放之平日里根本就不是會在意這些小細節的人,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就愛操心起來了。
阿奇心里沒當回事,只當顧放之是突然心血來潮,要體驗一下掌管內務的快樂。
不過他還是按照顧放之說得吩咐了下去。
顧放之等了等,滿滿來了。
這會兒的倒沒像回檔前那樣主動,抱著被子擋著臉,只露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顧放之。
顧放之掀開一角被子,拍拍自己的床:“來。”
滿滿這才一骨碌鉆到被窩里:“放放哥你身上好香啊。”
顧放之挑著自己有印象的又不太嚇人的柯南給滿滿講了一會,小孩子身上的溫度高,和個小暖爐似的,說著說著反而是顧放之先睡了過去。
滿滿嘆口氣,扯著被子給顧放之蓋好,輕輕把頭枕在顧放之手臂上,也閉上眼。
這一夜總算是再沒生什么端倪。
-
翌日起床的時候顧放之秉持著就算沒真的睡到也一定要摸魚的想法又回了兩次檔,多睡了一會,這才小心地把已經半麻的手臂從滿滿脖子下抽/出來。
吃早膳的時候顧放之注意到旁邊幾個侍女一直在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
還不等問,就聽阿奇道:“二爺,您真是神了!”
昨天他還覺得顧放之是在瞎操心,可半夜的時候真的下了場冷雨,那寒風吹得人牙關都打顫。今早的時候阿奇更是聽說昨晚有個小廝在后門腳滑了一下,要不是顧放之提前讓他把那些箱子搬走,怕不是人要直接從臺階上絆下去摔斷一條腿。
還有顧懷玉,昨夜也是真的有人突然來找他。幾個糙老爺們,說話聲音就算壓低了也還是很大,要不是顧放之心血來潮突然把滿滿接來一起睡,滿滿怕不是真的要被吵醒。
早在顧放之起床之前下人們就已經議論了好一會兒這件事了,最終大家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家二爺估計是受到老天眷顧了。
-
太陽底下無新事,即便是京城。
上朝時各家的小廝湊在一起交換情報,顧放之昨晚那一串的吩咐也被拿出來津津樂道。
無數張嘴巴傳來傳去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開始出了岔子,竟然開始有人把顧放之說成了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等顧放之到了前殿等上朝時,這消息已經傳了一圈兒。
宋景舟壓低聲音:“賢兄,聽說你昨晚被點化了?”
顧放之:“?”
這說法怎么還越來越離譜了?
顧放之自娛自樂地答:“對。點化我的神仙叫存檔。我們的口號是永遠跟檔走。”
宋景舟:“……?”
不知道為什么但是突然覺得顧放之紅起來了。
顧放之彎著眼偷笑一下,讀檔重來。
這回他板著臉告訴宋景舟:“你別信他們亂傳。陛下不喜鬼神之事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心禍從口出。”
宋景舟用力點頭。
“不過,說到陛下……”
顧放之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都這個點兒了,今日怎么還沒開始上朝?”
-
養心殿。
裴辛躺在床上,閉著眼。
不說話也不動,裝死。
昨晚,許是太醫換了藥浴的方子,那藥浴的味道要比平時更苦澀一些。
裴辛還沒習慣這樣的苦澀味道,晚上睡覺時又被魘住了一次。
夢里他重新回到沙場上。
那不是他第一次上戰場,卻是記得最深的一次。
那天他剛過了十四歲生辰,在父兄的起哄下吃了些酒,敵軍不知道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趁著他們慶賀的時候夜襲。
喊殺聲傳來,裴辛酒醒了大半。他提著銀槍,仰著頭讓人給自己穿甲,翻身上馬。
對面準備萬全,剛一露面,他的手臂就被人射了一箭。好在是左手,傷口也不算重,只是流了許多血。
他隨手用布纏了一圈,舉槍沖鋒,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干瘦男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害怕,中年男人眼中滿是淚水。他對裴辛道:“對不住。”
裴辛看著貫穿男人心口的長槍,頗不解。
為什么他殺了對方,對方反而要向他道歉。
他猛地醒了,眼前卻發黑。
下一瞬裴辛又倒回去了。
裴辛:“……”
顧放之大半夜的不睡覺干嘛呢?毛病吧?
好在這回的噩夢換了一個做,只是血水中的白骨。
裴辛看到那些不斷伸展的骨手,倍感親切,甚至生出了想和對方握手的沖動。
但夢魘尚未結束。
天殺的顧放之半夜不睡覺鬧鬼玩,竟又一次回溯了時間。
裴辛:“……”
手又癢了,好想打點什么人。
他索性不睡,爬起來看書解悶。顧放之卻沒再施法。
裴辛:“…………”
熬了一夜的裴辛覺得自己更傻了。
待到快上朝的時間,裴辛起床穿衣。
龍袍繁雜,又要在腰上掛許多掛飾。好不容易穿好,顧放之一回溯,又被顧放之扒得只剩下了里衣。
裴辛:“…………”
萬法皆空無所依。(注1)
一切都是空。
了悟禪機的裴辛居覺一切都沒了意趣,推開楊祿海,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楊祿海跟著先帝,幾乎是從小看著裴辛長大的。他還從來沒見過裴辛這樣。
他戰戰兢兢地上前:“皇上……皇上……?”
裴辛不語。
楊祿海:“皇上可是龍體不舒服?”
裴辛安靜。
楊祿海又問:“皇上可是肚子餓了?”
裴辛依舊不答。
楊祿海快步走出內殿,抓了個小太監:“去叫御醫,去找右相!”
小太監應了一聲,撩起袍子就要往外跑。
“等下!”楊祿海想到什么:“再把顧郎也叫來!”
小太監點頭,拔腿就跑。
楊祿海回到裴辛旁邊,小心地與裴辛說著話,天南海北的,希望能獲得裴辛的一些反應。
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顧放之身上。
楊祿海:“說起來今日許多人都在夸,顧郎料事如神……”
裴辛睫毛動了動:“哦?”
裴辛終于有了反應,楊祿海高興壞了。趕緊把自己聽說的關于顧放之的事告訴了裴辛。
聽完后的裴辛:“…………”
他顧放之是料事如神了。
他在這都被折騰成生死難料了。
正憋屈,卻見一藍色身影從外匆匆趕來。
來人皮膚白皙,有一雙含笑的桃花眼,溫潤脫俗。正是顧放之。
裴辛一看到他就來氣:“滾出去!”
顧放之:“咦?”
小孩怎么了,今天脾氣還挺大。
他正打算讀檔重走,裴辛卻注意到他衣袖下擺動的手指。
裴辛老實了,咬牙道:“老師進來!”
顧放之抬腿入內。
裴辛抬眼看著顧放之的面色。
神清氣朗,想來昨夜是一夜好眠。
要是能有個辦法讓顧放之別那么折騰……
等下。好像還真有。
裴辛撐著自己,慢慢起身。
他狹長的眼盯著顧放之,宛若一直獸緊盯著自己的獵物。
“老師。”裴辛突然道:“今晚你來給朕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