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2022年6月, 陳俐穎的婚禮在南加州一座位于半山的酒莊舉辦。
酒莊占地面積不大,但風景如畫,托斯卡納式的建筑洋溢著濃郁的地中海風情。
藤蔓順著淡黃色的墻面肆意攀爬, 花園里綻放的玫瑰和石榴熱情似火, 噴泉水流在夏日陽光下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當天到場的賓客基本都是兩位新人在美國認識的朋友。除了雙方父母外,只有游嘉茵是特地從別的國家飛來的。
游嘉茵第一次參加同齡人的婚禮,還是伴娘團中的一員, 心情緊張又激動。
為了能幫上忙, 她提前在網上搜了一圈婚禮注意事項,做了不少功課。
到后才發現陳俐穎雇了專業的婚慶團隊,包攬所有細枝末節的安排,完全不需要她費心。
她唯一要做的,只有在這個意義重大的日子陪在好友身旁,看她化妝,做發型,換上優雅的緞面婚紗, 背了無數遍婚禮致辭, 最后在臨上場前仰頭干掉一杯香檳壯膽。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當眾演講了。”陳俐穎順手給自己倒了第二杯, 皺著眉咕噥,“但愿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婚禮上講話!”
“別喝了。”游嘉茵把酒杯抽走, “雖然我不怕你喝醉,但萬一過會兒在儀式上尿急怎么辦?”
“哈, 你別說, 我還真的考慮過這種情況, 所以特地讓司儀把能省的環節都刪了。”陳俐穎朝她比出OK手勢, 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半小時內走完婚禮流程, 大家都開心。”
“你爸媽沒意見?”
“他們無所謂,反正下個月還要在國內辦一場。而且我現在也不需要再看著他們的臉色過日子了。”
下午四點,婚禮正式開始。
簡單又溫馨的小型儀式,沒有太多故意煽情的地方,一切都很圓滿。
游嘉茵坐在第一排,目光越過花拱門下交換誓言、戒指和親吻的新人,能望見在遠處藍天下起伏的丘陵。
美景和婚禮現場的浪漫氣氛讓她感慨萬千,幾乎有一種要流淚的沖動。
晚宴期間,兩位新人到處敬酒。游嘉茵則和其他伴娘伴郎們一起留在主桌吃喝,吹著愜意的初夏暖風閑聊。
盤里是精致考究的食物,桌中央擺著香檳色系的鮮花蠟燭,頭頂上的頂棚綁滿淺色紗幔和亮閃閃的燈串,一切都美得像在童話里。
“原來你和陳俐穎已經認識那么久了啊!”伴娘之一在聽游嘉茵自我介紹后感慨,“真羨慕你們到現在關系還能那么好!我都不知道我小時候的那幫閨蜜現在人在哪里!”
“那只能說明你和她們不算真朋友。”伴郎之一顯然已經喝醉了,笑嘻嘻地口無遮攔道,“當今社會信息那么發達,想找誰上網搜搜不就行了?大不了找老熟人打聽一下,方法有的是。”
“……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伴娘不滿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但想想又嘆了口氣:“哎……其實我是想過主動聯系她們的。但大家都那么多年沒見面了,我很怕現在和她們聊不到一塊兒去……”
“我懂你說的意思。”在座的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并七嘴八舌地做出總結:“人生每個階段有屬于這個階段的朋友。有時候還是讓回憶保持在最美的樣子比較好,不要輕易去碰。人總要向前看的。”
陳俐穎在這時出現,拍拍游嘉茵的肩膀。
“我想去把裙子和鞋子換了,否則等下跳舞會不方便。”她湊到她耳邊小聲問,“你能過來幫我一下嗎?”
“啊,好。”
游嘉茵立刻放下吃了一半的甜點起身。
她們繞過泳池,向遠離人群的方向移動,邊走邊聊。
“謝睿有好幾個朋友想打聽你的聯系方式,你的桃花運還是那么旺啊。”
陳俐穎用手肘捅捅游嘉茵,調侃道,“但我讓他們死心,你不住在美國,而且你有男朋友了。”
“哈哈。”
“你男朋友這次沒來真的太可惜了。”陳俐穎斜睨她,堅持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你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一點關于他的信息都不肯透露,我本來就指望能在婚禮上見他一面,結果到現在連個照片都沒看到,我好傷心啊……所以他是法國人嗎?”
“他是中國人。”游嘉茵終于等到了說出這句話的時機:“而且你認識他。”
“啊?什么意思?”陳俐穎停下腳步,一臉疑惑地看著她,“你男朋友是我認識的人?誰啊?該不會是我們以前的同學吧?”
“不是。他——”
游嘉茵平靜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尾音落下的剎那,陳俐穎發出的驚叫聲劃破夜空。
——“靠!!!!!不會吧!!!!!!??????”
原本喧鬧的宴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人們面面相覷,繼而回頭張望,試圖尋找聲音的源頭。
紛亂的視線很快匯聚在了泳池那頭正在交談的兩個人身上。
正對他們的新娘雙手捂嘴,一副受了驚嚇的樣子,她面前的伴娘的卻只留下一個姣好的背影。
雖然聽不清她們的對話內容,但不難察覺到兩人間彌漫著的那種不同尋常的氣氛,讓人很好奇究竟發生了什么。
“對不起,但我不是故意瞞了你那么久的。”
游嘉茵將她和吳天翔從重逢到相戀的經過大致講述了一遍,露出有些慚愧的表情,“我只是覺得這種事當面告訴你比較合適。你肯定嚇了一大跳吧。”
“……其實也沒有,畢竟我早就覺得你們關系不單純了。”
陳俐穎抿抿嘴唇,對著腳邊泛著幽幽藍光的水面嘆了口氣,“還記得那年暑假我們去你家過夜那次嗎?我睡到早上六點多醒來,想去廚房倒杯水喝,一開門就看到吳天翔從你房間里走出來,不過他沒看到我。那時我以為你們兩個肯定有點什么,但沒過幾天就聽說你和他哥談戀愛了。說真的,我到現在都很好奇,你當初喜歡的到底是誰 ?”
游嘉茵溫柔地注視著她,笑而不語。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她的心底沉淀,這么多年從來沒有變過,如今也不再重要。
“我還想確認一件事。”陳俐穎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詢問:“你和吳天翔在一起,跟他哥應該沒關系吧?”
“沒有。”
“哦哦,那就好,恭喜你們……”陳俐穎明顯松了口氣。
這個話題隨著她們走進更衣室結束。
陳俐穎在游嘉茵的協助下脫掉婚紗,換上一條更加輕便舒適的白色長裙,然后踩著平底鞋坐到梳妝鏡前補妝。
樓下的晚宴進入尾聲,吃飽喝足的客人紛紛起身,聚集到不遠處的舞池周圍。
再過不久,兩位新人就會用一支舞開啟今晚的徹夜狂歡。
“過會兒我們跳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笑啊。”
陳俐穎透過鏡子看著正在為她加固發飾的游嘉茵,無奈地說:“我跟謝睿練了至少幾百遍,還特地請人來給我們上了幾節舞蹈課。但他的節奏感實在太差了,動作也不協調,跳起舞來簡直像個木頭人。我問他要不要干脆把開場舞取消,反正我無所謂。可他卻說絕對不要,因為這是一輩子的重要回憶。”
“他好浪漫啊。”
“是死腦筋才對吧,越是做不好的事越是要死磕,這方面我和他完全是兩個極端。”
“哈哈,夫妻倆性格互補不是很好嘛。”游嘉茵突然斂起笑容,換上一臉認真嚴肅的神情:“我能問你一個感情問題嗎?”
“隨便問。”
“你當初是怎么決定要結婚的?”
她們都成長于破碎的家庭。但和離婚后依舊盡量維持著體面風度的游嘉茵父母不同,陳俐穎的父母在夫妻關系中歇斯底里的丑態,讓她從小對婚姻有著天然的恐懼和抵觸。
少女時代的她曾經不止一次對身邊的朋友們強調,“這輩子絕對不會結婚”。
“你想知道這個干什么?”陳俐穎敏銳地反問:“難道吳天翔向你求婚了!?那么快!?”
“沒沒。”游嘉茵斷然否認,“我就是好奇,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得,謝睿是那個‘你想要和他過一輩子’的人的,這是一個很大的決定啊。”
“別把話說得那么嚇人,什么一輩子,婚姻又不是無期徒刑,哪天過不下去離婚就是了,我可不是我爸媽。”陳俐穎語氣輕松,卻又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決定結婚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契機,自然而然就走到那一步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和謝睿連求婚儀式都沒有。那天晚上我們正在看電視,這個酒莊作為背景板出現。我說好漂亮,他說那要不以后就在這辦婚禮吧。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去買戒指了。”
“哇……”
“那你呢?如果吳天翔現在問你要不要結婚,你會答應嗎?”
“我不知道……”游嘉茵扭捏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承認了,“應該會的吧。”
“那好辦,下個月你帶他來上海,我來探探他的口風。”
“……”
“怎么了?你不需要我在背后推他一把?”
“我不確定他會不會來。”游嘉茵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視線低垂,“其實我和他出了點問題。他覺得我——”
她原本不想在朋友的大喜日子談論這種掃興的事,但此刻卻忽然意識到,陳俐穎是她感情生活的救命稻草。
因為陳俐穎曾經見過吳天翔,了解他的性格為人,他在她腦海中的形象是立體的。
那個讓奧利維亞和勞拉束手無策的、關于“堅定選擇”的謎題,或許陳俐穎能從她的角度給出不同的見解。
陳俐穎眉頭緊鎖地聽完,撲哧一聲笑了。
“媽呀,你就為這點事煩惱了那么久?”她一臉痛心疾首地戳戳游嘉茵,“你在別的方面挺機靈的,怎么偏偏感情上那么遲鈍呢。”
“……我哪里遲鈍了?”游嘉茵不服氣地反駁。
她從小心思敏銳,有時甚至因為想得太多自尋煩惱,還是第一次收到遲鈍的評價。
“吳天翔都已經把答案塞到你鼻子底下了,你卻視若無睹,這還不叫遲鈍?”
陳俐穎從化妝包里翻出散粉,對鏡飛快地在臉上掃了一遍,見游嘉茵仍舊一臉茫然,忍不住給出提示:“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吳天翔‘堅定選擇’了你嗎?”
游嘉茵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再想想他平時是怎么對你的,答案不就來了嗎。”
“……”
游嘉茵怔怔地回望她,渾身被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感浸透。
吳天翔是怎么對待她的?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他愛她就讓她知道,想見她便付諸行動,不會因為她的回避和拒絕放棄,哪怕對她的感情抱有懷疑,也依舊把那枚早已準備好的戒指以一種隱秘的方式送到她的身邊,只因為他想要這么做。
這就是他“堅定選擇”的寫照。
她錯在把愛情想得太復雜,把“堅定選擇”這件事看得太沉重也太宏大。所謂的“堅定選擇”其實并不發生在某個特定的時刻,而是由無數個微小的、隨機的、不顧一切的瞬間組成的。它不需要莊嚴的承諾,不需要華麗的儀式感,不需要撼動人心的壯舉,不需要征得所愛之人的同意,更不需要苦苦等待他發出的“安全信號”,一切取決于她的決心,不應該被任何外界因素撼動。
那么簡單的道理,她直到現在才想通,真是不可思議。
陳俐穎在游嘉茵沉默的間隙里去了一趟廁所,回來看見她聚精會神地埋頭劃著手機,問她:“你在干什么?”
“改簽機票。”游嘉茵從手包里摸出信用卡,輸入卡號和背后的安全碼,“我找到了一班明早出發的飛機,brunch我就不參加了。”
“……你要去哪里?”
“去見他。”
……
……
……
距離上一次來永興島,又過去了一年。
走出航站樓時,炙熱的正午陽光澆灌而下,晃得人睜不開眼,也為萬物覆上一層鮮亮的濾鏡。
這個夏天剛剛開始。
隨著六月的到來,島上的旅游業再次進入旺季。租車行的生意被源源不斷的游客帶動,隊伍一直排到了門外的馬路上。
游嘉茵足足在烈日下等了半個多小時,快要喪失耐心時,才終于拿到了車鑰匙。
灰藍色的小汽車,和八年前母親租的恰好是同一車型。
這是她拿到駕照后第一次開城市外的山路,但卻奇怪地沒有任何陌生感,就好像她已經駕車在這里行駛了無數次。
她先去了吳天佑的墓地。
那里坐落在外婆家小鎮邊緣的山坡上,由一條陡峭的水泥路與公路相連。站在路的頂端,能俯瞰到遠處波光粼粼的蔚藍海面。
過去的八年里,吳天佑就長眠在這里。
正午的墓園靜悄悄,看不到別的人影,風里的蟲鳴和鳥叫聲也很稀疏。
【1996-2013】
灰色大理石墓碑上纂刻的這行數字,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讓她心痛。
游嘉茵把花放下,坐在墓前發了會兒呆,任憑陽光把頭頂曬得發燙也沒有動。
明明在心里醞釀了很多想說的話,也做好了會在這里哭出來的準備,但坐下的那一刻,她忽然喪失了對著墓碑自言自語的欲望。
內心平靜如水,想做的只有安靜的陪伴。
直到從背后傳來的聲音讓她的心臟猛地一縮。
“……嘉茵?”
游嘉茵回過頭,驚愕地與不遠處的吳伯對上了視線。
整整九年不見,他看上去居然沒有太多變化。
發型,身材,打扮,精神面貌……一切都和她記憶里沒什么銥嬅兩樣,看不到絲毫衰老的痕跡。
時間似乎對他格外仁慈,在他人到中年后的某天毫無征兆地凝固了。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
吳伯在游嘉茵站起來的同時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得很欣慰,“好久不見啊。”
“……吳伯好。”
游嘉茵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干巴巴的問候,除此之外不知道該說什么比較合適。
“你的傷好點了嗎?有沒有留疤?”
“沒有,已經好了,現在一點都看不出來。”
游嘉茵抬手指指鎖骨下方那片完好無暇的皮膚,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吳伯對她的話表示肯定,“不過不是天翔主動說的,而是我在醫院的熟人告訴我的,他們說天翔和女朋友在島上出了車禍,但天翔一個字都沒有提。”
“……”
“我問他為什么要瞞著我,那小子一開始居然還裝傻。直到我說要去聯系你媽和你外婆問問情況,他才慌慌張張地招了。”吳伯顯然留意到了游嘉茵逐漸變得尷尬和不自然的臉色,狡黠一笑安慰她,“但你放心,我什么都沒有對你家里人說。你們小一輩的事,我們這些老頭老太不該隨便摻合。”
“……”
“你是第一次來看天佑嗎?”
吳伯的視線落在游嘉茵的手鏈上,又側頭看了一眼擺在墓碑上的花,忽然轉移了話題。
“不是。”游嘉茵終于出聲,“我是第二次來。”
去年夏天,她曾經在出院后循著吳天翔給她的地址來過這里。但因為那天是吳天佑的忌日,當她趕到時,墓碑前已經站著幾個前來祭拜的陌生人。
她不想和他們打照面,于是只遠遠地看了一眼,沒敢靠近。
今天,她終于有了與他獨處的機會。
“天佑已經走了很多年了,但我總覺得那件事就發生在昨天。”
吳伯在墓碑前蹲下,出神地望著上面的字,深深嘆了口氣:“有段時間我根本睡不著,每天天一亮就來這里發呆。我總覺得天佑的死是我的錯,因為是我給那孩子起了一個不吉利的名字。同時我也很擔心天翔,害怕他被他的名字困住,一輩子呆在這座他不喜歡的島上出不來。”
“……但他沒有。”
“是啊,他沒有。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做到了他想做的事。”吳伯仰頭看她,“我為他感到驕傲。”
游嘉茵回報以微笑,沒有多說什么。
吳伯同樣沒有追問她出現在墓園的原因。但她隱約覺得,他其實什么都知道。
“我去外面抽根煙,你好了就下來找我。”
吳伯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塵,起身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天翔今天在滄南,待會兒我帶你去見他。”
……
……
……
“天翔!天翔!”
塵土飛揚的作業現場,機械發出的隆隆聲蓋過了喬達的聲音。他不得不把雙手罩在嘴邊,反復呼喚了幾遍,這才終于引起了不遠處凝望著殘垣斷壁的男人的注意。
“……怎么了?”吳天翔回頭看他。
“我想去吃個飯,都快兩點了!”喬達把墨鏡推到頭頂,手搭在胃部,可憐兮兮地問:“你去不去?”
“我不餓。我再在這里看會兒。”
“這有什么好多看的。”喬達不解,“你就那么想親眼看到這幢樓倒掉嗎?你爸好像都沒有你那么激動啊!”
“是我哥想看。”吳天翔淡淡一笑,“我在替他看。”
過去幾年里,永興島的旅游業蒸蒸日上。作為南島最大的城市,滄南老城區的改造計劃也被政府搬上了日程。
所有項目里首當其沖的,就是坐落在岬角醒目位置的這座爛尾樓。
法國酒店集團Valmont在競標中勝出,獲得了土地使用權,即將斥巨資在上面還原古建筑,建造一間擁有永興島特色的體驗式酒店。
“你爸現在是什么心情?”喬達接著問,“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家的店重新造起來,還能用兒子賺的錢入股,他一定很高興吧。”
“還行。但他最近很焦慮,到處搜以前的資料和老照片,很怕外國人把樓造得四不像。”
“哈哈哈,這不是興奮得不得了嘛。他們這一代的人就喜歡口是心非,我爸也一樣!”
喬喬拍拍他的肩膀離開,但不到一分鐘又重新折了回來。
“天翔,你過來一下。”他看起來欲言又止,表情很復雜,“外面有人找你。”
“誰?我爸?”
“不是,你來了就知道。”
吳天翔一頭霧水地跟上,一股莫名的預感在胸腔里膨脹。
風里飄蕩著音樂聲和人們的喧鬧,那是從滄南嘉年華現場傳來的動靜。而在這條安靜的街道,路上看不到半個行人,只有一輛灰藍色的汽車停在街角。
透過敞開的駕駛室車窗,他看見了那個照理說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
她對上他的視線,揚手招了招,肩膀和臉上的皮膚都被曬得紅紅的。
“……你怎么來了?”
吳天翔呼吸著燥熱的空氣,克制住自己的心情,盡可能表現得很平常。
“想到就過來了。”游嘉茵用一句話簡單帶過,對他綻放出笑容:“上車嗎?我們一起去吃午飯。”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這里變化太大了,我一家店都不認識。”她露出苦惱的神情,“你帶我到處逛逛吧,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燦爛陽光下,她左手無名指上的toi et moi戒指閃閃發亮,也在他的眼中映出光芒。
海上傳來郵輪的鳴笛聲,海鷗隨風穿梭,最后在港口停泊的帆船桅桿上落腳。
綠意盎然的山坡上,威風凜凜的長毛梨花貓走到墓碑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鮮花,然后在空地上舒服地躺下,袒著肚皮曬太陽,頭頂上是海島夏日永恒不變的晴空。
更遠一些的地方,灰藍色的汽車沿著山路駛過,揚起陣陣塵土,一如多年前她來永興島的那個難忘的夏天。
這個夏天剛剛開始,這個夏天終將結束。
但是沒關系。
因為她知道,這一次,他們不會再有漫長的離別。
——無別之夏·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無別之夏》包含的第二層意思,在最后一句話終于寫到了,淚。
最早開始構思這篇文是17年,那個夏天我去小島度假時躺在沙灘上,看著皮膚曬成小麥色的帥氣歐洲少年們跑來跑去,忽然就覺得,啊,這樣的風景和夏天值得一個戀愛故事,于是沉寂多年的寫文激情一下子涌了上來。
夏天和小島是我的愛,同卵雙胞胎是我的xp,故事的背景和男主們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至于拖到21年才開文……抱歉我的拖延癥就是那么嚴重。
兄弟中最早確定人設和名字的是哥哥。為了遵守jj規則,他的結局一開始就設定好了。我特地選了一個不吉利的名字,寫到快完結時終于有讀者看出來了哈哈
至于弟弟的名字,我其實猶豫了很久。大家都知道翔這個字在中文網絡是被嚴重污名化的,但因為喜歡它的字型和寓意,而且讀音跟法語帥哥常見名Jean非常類似,我還是堅持用了。說不定哪天這個字又能普通化了呢哈哈哈。
另外因為打了很詳細的大綱,整篇文的很多信息都有前后呼應。我本來想寫個總結但又覺得作者不該給讀者閱讀理解,所以還是算了,等大家慢慢發掘吧
接下來會寫一點番外,大家可以告訴我想看什么,我來安排,但只能寫jj允許的內容(嘆氣
我現在就靠寫文來鍛煉我的中文水平了哈哈哈哈哈畢竟平時基本沒機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