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無情無愛,只有互不相讓的較量。
余堇最后還是輸了,她沒能繼續下去。
她狀似兇狠,卻只伏在謝君瑜身上吻了吻,接著倒向一邊,攥著被子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黑暗中只有微微喘息。
一段沉默后,余堇悶著聲音問:“你是不是很恨我?”
聲音太悶太重,像是下面拴了塊石頭,剛說出口,瞬間就砸進地里。
謝君瑜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偏頭去看余堇,依舊是沒有安全感的睡姿,頭發亂糟糟扒在臉頰,自亂發縫隙中,依稀可見那雙暗淡的狗狗眼半合低垂。
想要替余堇撥開亂發的沖動從心頭冒了出來,謝君瑜立刻正過頭,甚至偏向另一邊。
“你說我是瘋子,那你就該知道,瘋子不恨人,瘋子只將人摧毀。”謝君瑜坐起來,長發從肩頭滑下,將春光半掩。
她扭頭看余堇。
“余堇,我是瘋子。”
余堇,我想毀了你。
余堇笑起來,眼尾的小褶皺先是微微揚起,然后才隨著笑意往下掉。她翻個身仰躺,將那頭亂發往頭頂一抹,望著天花板,小小聲自言自語:“小君瑜,這算不算是你的在意呢?”
謝君瑜沒聽清余堇的喃喃,她只顧看余堇臉上的燒紅。
——余堇的臉色不正常,眼睛里也是七零八碎的水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沸騰。
謝君瑜去抓余堇的手,又摸她的臉。
燙得嚇人。
她一句話不說,立刻去衣柜翻出足夠保暖的衣服,在余堇不明所以的注視下,勾住余堇腰肢把人強行帶起來,開始一件件替余堇穿衣服。
“你發燒了,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余堇還是笑,眼尾的那一線褶皺掉得更厲害,像是垮下去一般,把她眼里浮于表層的淡笑通通拽下。謝君瑜正要給她套毛絨開衫,她一把抓住謝君瑜的手腕,幾乎要貼上謝君瑜的臉。
“你不是要摧毀嗎?現在又是在做什么?”
謝君瑜煩躁不已,余堇本就受了凍喝了酒,她剛剛還那樣折騰她……她知道余堇現在發燒難受一大半責任在自己,所以沒有回嗆,依舊沉默地繼續給余堇穿衣服。
余堇喝醉之后的確會像個孩子,有什么說什么,現在又發燒,她的思緒就更混亂。
一張嘴開開合合,她說了好多話,有些是無聲,有些是刻薄,有些是自嘲,但最后都變成了哽咽。
她抓著謝君瑜的手指,眼里零零散散的光開始蕩漾。
“別恨我。”
她湊近了一點,捧著謝君瑜的臉,輕輕吻一下。
“愛我。”
她勾上謝君瑜的脖子,跪直身,又吻一下。
“愛我。”
她還要再吻上來,謝君瑜別過臉,將最后一件大衣披上她的肩。
“走了,去醫院。”
飯局上謝君瑜也喝了酒,開不了車,她打了輛車,和余堇一起坐后排。
余堇沒再喋喋不休,揣著手,自己安安靜靜地縮在一邊睡覺。謝君瑜就坐一邊看她。
余堇穿的大衣是帶毛領的,謝君瑜特意挑的,保暖。余堇的臉屬于偏小的那種,她睡覺又愛縮在一起,現在整張臉都往脖子里壓,大半張臉藏進絨毛里,只有那雙閉上的狗狗眼露在外面。
謝君瑜伸出根手指探進絨毛中,溫熱的呼吸打在她指尖,手指一曲,抬起余堇下巴,沒讓余堇再悶在衣領里。
余堇不太配合,皺著眉在靠背上蹭兩下,眼見又要埋進去,謝君瑜干脆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頭,余堇順勢把半邊身子都靠上來,兩人看上去十分親密。
司機看了好幾次后視鏡,謝君瑜被看煩了,也看向后視鏡,打算瞪那司機一眼,沒想到自后視鏡中看到了余堇脖子上的吻痕。
到醫院后,那司機怕謝君瑜一個女生抱不動余堇,還小跑過來問要不要幫忙。謝君瑜客氣回絕,揉揉余堇的臉,在余堇睜開眼想要埋怨時,她勾住余堇腰肢,輕聲哄:“先去看病,看完病就回家睡覺。”
余堇已經燒得厲害,連站著也晃晃蕩蕩,謝君瑜緊緊攬著她,讓她貼上來,自己去拿車里的東西。
余堇一個勁往謝君瑜身上靠,腦袋恨不得鉆她懷里,于是側頸大開,那上面的吻痕更加明顯,惹得剛剛繞回駕駛座正要上車的司機又看了她倆好幾眼。
看完醫生,余堇坐輸液室輸液,謝君瑜去拿藥,等她回到輸液室,看到有兩個人一左一右坐余堇邊上。
真是世風日下,連醫院都有人搭訕了!
謝君瑜冷著臉,正要把人罵退,卻是沒想到坐余堇右邊的那人開始東張西望,似乎是覺得無聊了。
這不望不要緊,這一望,謝君瑜和她正好對上眼。
“君瑜?!”
“周沫?!”
謝君瑜快步上前,問周沫:“你坐這兒干嘛?”
周沫白她一眼,指指自己手背上的輸液針,“我來醫院肯定看病啊!問的這叫什么話……你來干嘛?”她看清謝君瑜手里拿的藥,“你也病了?”
“不是。我陪人來的。”謝君瑜瞥向余堇左邊那女人,金發,黑絲,笑得妖嬈。
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人。
那女人上下打量謝君瑜,忽然站起身,坐到了周沫邊上。周沫眼見她過來,立刻哼哼唧唧起來,還一個勁往女人懷里鉆。
“姐姐,我說了吧,我這個位置暖氣還好的,不會頭暈。”
姐……姐?
謝君瑜沒搞懂這是個什么情況。
周沫勾著女人的手臂,明明都貼那么近了,她還在一個勁蹭。
“我介紹一下。君瑜,這是林西,我女朋友。”周沫又軟下聲音和林西說:“姐姐,這就是君瑜,我好姐們兒。”
林西并不意外,甚至挑挑眉,沖謝君瑜點頭。
謝君瑜記起來了,林西就是之前在明日的那個性感姐姐,把周沫迷得神魂顛倒。
只是她覺得奇怪,林西剛剛坐余堇邊上干什么?而且她明明都沒有說她和余堇的關系,看她過來,林西竟然就自覺地騰位置了?
“小沫,你不是說餓了嗎?我去醫院外邊看看有沒有什么吃的,給你帶好吃的。你自己乖乖的啊。”
林西點點周沫下巴,周沫喜滋滋地狂點頭,直到林西出去了,她都眼巴巴望著林西離開的方向。
謝君瑜先看了看余堇輸液的速度,確認余堇無礙后,她在周沫邊上坐下。
“行了,人背影都看不見了,還巴巴望著呢。”
周沫竟然開始攪衣角,臉上也一副“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完美的人”的花癡神情。
“你懂什么,姐姐她可好了,簡直是完美中的完美!”
謝君瑜在看病歷本上醫生寫的注意事項,心不在焉地回周沫:“嗯嗯嗯我不懂。不過你也別太上頭了,太完美不是好事,小心受傷。”
要不是謝君瑜坐自己輸液的那邊,周沫就直接上手錘人了。她見謝君瑜盯著病歷本一臉嚴肅,比看文獻時還正經,不免好奇,湊過去一看……
那一拳最終還是落在了謝君瑜肩上。
“我靠!這誰?!余堇?!這是我知道的那個余堇嗎?她人在哪兒呢?你怎么拿著她的病歷本?!!”
周沫音量沒控制住,余堇被吵到,皺著眉蹭蹭靠背,幾縷亂發搭在她臉頰。
“你叫那么大聲做什么,這可是在醫院。”謝君瑜往余堇那兒瞥一眼,“喏,她不就在你邊上嗎?”
周沫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余堇。
“她她她她就是余堇啊!”周沫壓著音量,但她又太激動,因而聲音啞得像不懷好意的巫婆,十分滑稽,“我去他爺爺個熊!我一開始還和姐姐夸她好看來著呢!”
謝君瑜被逗笑,語氣下意識帶了些得意:“她是好看啊,你也沒說錯。”
她去輸液室外倒了兩杯熱水,一杯遞給周沫,一杯拿在手里沒動。
周沫覺得奇怪,正要問,謝君瑜先一步開口:“林西剛剛坐余堇邊上干嘛?怎么不跟你坐?”
周沫提起林西就高興:“姐姐說我這個位置暖氣開太大了,她吹太重的暖氣容易頭暈。”
她撅起嘴去嘬杯子里的水,已經很小心了,還是被燙得要死。
謝君瑜對著手里那杯熱水吹了吹,還取來另一個空杯左右交替倒水冷卻,等到她嘗過覺得水溫可以了,才坐到余堇那邊把人叫醒。
“現在還不能吃藥,先多喝點熱水。”
周沫目瞪口呆。
謝君瑜這人可真裝啊,之前還說余堇是渣女,現在又上趕著關心!簡直裝死了!
余堇不想喝水,只想睡覺,可謝君瑜啰嗦得很,一直在她耳邊說話,非讓她把水喝了。等她一口氣把水喝光,正要繼續睡,林西不知道又從哪兒冒出來的,拎著三碗清湯米線,給她和謝君瑜一人遞了一碗。
周沫愁眉苦臉接過,委委屈屈地說:“是清湯的啊,都沒味道。”
林西拆開包裝,把米線拌了拌,“你都生病了,吃不了口味太重的,等你身體好了再帶你吃。”
周沫扁著嘴吸溜,林西看得好笑,在身后摸了幾下,變出一根用包裝盒裝著的烤腸來,“如果吃根烤腸的話,小沫的心情會不會好點?”
這下是謝君瑜目瞪口呆。
周沫最愛烤腸,最高記錄一天吃十根,人稱烤腸仙人。
果然,看見烤腸,周沫喜不自勝,一聲姐姐叫得音調都快拐山溝里去了。
謝君瑜看看林西,再看看眼神呆滯慢吞吞吸溜米線的余堇……同樣是姐姐,為什么就這么不一樣呢?
周沫比余堇先輸完液,她和林西跟謝君瑜余堇告別,兩人手挽手甜蜜得很。
可謝君瑜注意到了,離開時,林西似乎多看了余堇一眼,而且,自己剛過來時,林西打量的眼神分明是見過自己。
她和林西只在明日見過,明日燈光暗,她和林西又沒交集,怎么說林西都不該對她有印象才對。
除非……是林西在去明日之前就知道有她這么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