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瑤光看著趙晏華的樣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楚瑤光覺得趙晏華有些不對勁。
“所以董文彥受排斥,是因為他出生江湖,那些醫家子弟看不起他?”
張全搖頭:“倒也不是,畢竟太醫院又不是只有董大夫一個江湖大夫考進來,是因為他仗著自己醫術卓絕,也可能是太年輕,沒受過什么挫折,所以有幾分傲氣。早些時候,總是看不上醫術比他差的大夫,還整日說自己被前任院判看重這種話,導致有人覺得董大夫是靠關系才成為御醫的。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加上為后宮娘娘診脈之時......唉——說話也是有些直來直去,不知變通,然后從御醫貶成了醫官!
楚瑤光聽完,單手抵在唇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想到太醫院還有這樣的愣頭青,沒掉腦袋可真是命大。
“我今日見他,已經全然沒有傲氣,想來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如此說來,請他來為你治眼睛,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趙晏華住在了云水閣,但是皇子身份還在,眾人私底下再怎么欺辱,但是明面兒上的面子功夫還是得做。
請御醫來云水閣看診,不是什么需要向陛下皇后申請的大事,甚至只需要告訴管理這片區域的掌事公公或者姑姑就行。
當然,品階高的御醫是請不到的,甚至低品階的醫官都不一定愿意來,畢竟沒好處,還和陛下都不喜的皇子有來往,往后高升可能更是小。
楚瑤光說完看著趙晏華,趙晏華深呼吸一口氣,朝著張全方向道:“你能把他請來云水閣嗎?”
張全聽后沒有馬上答應,低頭沉思了片刻道:“奴才試試吧!
又是幾日過去,空氣中的暑熱逐漸散去,甚至起了涼意。
趙晏華沒有不薄不厚的秋衣,穿冬衣又還有些熱,只能把原本的兩件夏衣穿起來,即便如此,他的手還是很涼。
至于楚瑤光給他縫好的新衣服,他是完全舍不得穿。
楚瑤光得知后把衣服找出來,命令他必須穿上,否則就把衣服丟了,以后也不會給他做新的衣服了。
趙晏華怕楚瑤光真的丟衣服,只能全部套上。
等待張全帶董文彥來云水閣的期間,下了幾場秋雨。院子里的蔬菜活了不少,都讓楚瑤光用來給趙晏華加餐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進補,趙晏華瘦弱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也不似之前瘦弱,身上的淤青也在逐漸散去,模樣正是一個俊朗的少年。
但楚瑤光覺得還不夠,趙晏華身體需要鍛煉,于是楚瑤光學了一些養生功教給趙晏華,比如八段錦、金剛功、太極拳之類的,讓他沒事兒就多多練習。
終于這一日,張全帶來了好消息,他把董文彥給請來了。
進入云水閣,董文彥就看到了那個坐在臺階之上的少年,但是眉眼之中閃過一絲疑惑。
前幾日張全就來找過他了,對于來云水閣這偏遠之處,給一個陛下不受寵的皇子看診,董文彥內心是有些不想的。畢竟現在他在太醫院本就不受待見,來了這兒,沒準兒更加受排擠。
但是想到今日所有御醫回家的回家,參加宴會的參加宴會,太醫院和他一起值守之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冷冷清清,索性也無事,便答應了張全,走一趟云水閣。
看著這白凈俊美的少年,董文彥又覺得,這五皇子在云水閣的生活似乎也不差,否則不會有這樣的氣色。雖然和其他受寵的皇子比起來差很多。
再看看院子里長勢喜人的蔬菜,他沒想到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在此處竟還過得如此悠閑,有時間種植這些東西。
趙晏華就這么直直的看著董文彥方向,他看不清,但是知道,董文彥一定在打量他。
直到張全行禮,趙晏華道了免禮,董文彥才開始行禮。
“臣太醫院醫官董文彥,見過五皇子殿下!
趙晏華已經有很久沒有聽到有人這么正式的拜見他了,但卻并不覺得生疏和不自在。
“董醫官免禮,此處簡陋,還請董醫官別嫌棄,能為我診治。”
“臣自當盡力。”
董文彥看著趙晏華絲毫沒有聚焦的雙眼,緩步走進,抬手在趙晏華眼前輕輕晃了晃。
趙晏華立刻抬眼朝著董文彥看去,他也不隱瞞。
“董醫官,今日請你來,就是想請你幫我治眼睛。我的眼睛看不清東西,只能看清楚一些基本輪廓,不知董醫官可有辦法?”
董文彥再次近距離觀察他的眼睛,又問了一些基本情況。聽到趙晏華說是某日醒來眼睛就這樣了,不是逐漸這樣,于是嘴里發出嘶的一聲,而后也一起坐在了趙晏華身旁的臺階之上,拿起趙晏華的手開始診脈。
四下再次沉默,就連蟲鳴之聲也聽不見,只有屋內偶爾傳來隱約的咕嚕聲,空氣之中似乎有一股勾人的香味兒。
張全抱著董文彥的箱子,眼神朝著屋子里看了看,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這些時日跟著趙晏華用膳,他也長胖了好幾斤,也是現在天冷了,衣服逐漸加厚,旁人才沒怎么看出來。
片刻后,董文彥放下趙晏華的手,發出長長的嘆息,隨后就陷入了沉默,雙手撐在大腿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趙晏華倒是平靜,開口道:“我的眼睛是什么原因導致,還請董醫官告知!
董文彥起身,在院子來回踱步,面色滿是為難。
“五殿下,我就是個小小的醫官,沒有靠山,品階也不高,不想蹚太深的水!
張全疑惑不解,怎么診脈就成了蹚渾水了?
趙晏華收回手,面色一如往常,他語氣平靜道:“我的眼睛,是中毒所致是嗎?”
董文彥不語,進太醫院三年,他也看透宮里面的爾虞我詐,現在只想混吃等死在拿點兒月奉,然后就辭官出宮去。
一個被貶到云水閣的皇子,何必再給他下毒,他要是給他治好了,不就得罪了要害趙晏華的背后之人。
董文彥可不想死。
院子里一時之間再次沉默,秋日的天黑的更早,楚瑤光從屋內出來,看著沉默的三人,她道:“飯菜已經做好了,要不你們邊吃邊說!
趙晏華微微回頭,于是開口請董文彥進屋用餐。
董文彥這才察覺,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香味兒。
今日所見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一個冷宮皇子,竟然吃這么好,四菜一湯,甚至還有酒。
看不見也聽不見楚瑤光的董文彥面色大驚,有些猶豫該不該坐下。
見趙晏華開口,董文彥還是猶豫,張全一把將人按在座位上,為二人倒酒,替趙晏華說話。
“董醫官,殿下說今日是中秋,小的這個做奴才的,今日能和二位共飲,簡直是天大的福分,董醫官在盛京也無依無靠,所以殿下便請您一同進餐,您不會嫌棄吧?”
搞得董文彥有些拘謹了:“怎么會,怎么會!”
趙晏華抬起酒杯,對著董文彥敬酒。
“我現在身份如此,董醫官不敢為我診治也能理解。不過董醫官可以反過來想想,我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暗地里為何有這樣的待遇?或許就不會有那么多顧慮了!
董文彥舉起酒杯愣住了,他掃眼看了看張全,又看了看趙晏華。
楚瑤光看著三人的樣子,不覺得失笑,她對著趙晏華說:“你可真會狐假虎威,讓董文彥以為明面兒上再云水閣受苦,實際暗地里又有強大靠山在幫襯你。”
趙晏華聽后不語,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但是在董文彥看來,這就是上位者勝券在握的表示。
若當真如此,那他替趙晏華診治,應該不會得罪什么人吧?
想到這里,董文彥當即表示會嘗試一試,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聽到這句話,楚瑤光一直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下。
一邊吃飯,董文彥一邊說著趙晏華中毒情況。
此毒名叫日月晦,意思就是從此日月昏暗無光。
這種毒藥民間倒是沒聽說過,但是董文彥成為醫官之后,事少沒事兒就翻書看書,便看到了這種毒藥。
此毒不難解,加上趙晏華服下不多,而且只影響眼睛,沒什么并發癥。不過畢竟在體內三年,想一朝一夕就解除是不行了,估計得花上好幾個月。
聽完董文彥說的,楚瑤光和趙晏華都忍不住高興,于是又喝了幾杯。
一旁的楚瑤光連忙阻攔:“你才多大,一個小孩兒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趕緊放下,你看張全都沒喝了!
張全確實也不敢多喝,若是回去之后被住在一起的太監發現他喝酒了,喝的還是春梨釀這種好久,肯定又是一波麻煩。
趙晏華不敢不聽,只能作罷,而董文彥是絲毫不客氣,將一壺酒完全飲下了。
這酒并沒有很大的后勁兒,所以董文彥并沒有醉,畢竟楚瑤光也怕出事。
張全背著箱子跟著董文彥到了宮門口,董文華回頭對著趙晏華道:“明日我把藥送來,再替你扎針治療,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了。”
云水閣再次剩下趙晏華和楚瑤光,楚瑤光不自覺走到屋外臺階上伸了個懶腰,看著天上明月,回頭道:“今天的月亮好圓,在過不久,你又能看見了!
趙晏華走上前來,神情有幾分不自然。
“謝謝姐姐,之前三年的中秋,我都是一個人過,今年中秋,我有了姐姐的陪伴!
楚瑤光抬手摸摸趙晏華的頭,卻被趙晏華躲開,而后連忙道:“姐姐,我準備了個禮物,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說完,從懷里摸出一根雕著荷花蓮蓬的木頭簪子,他不知道楚瑤光是不會挽發還是如何,每次見她,都是披散著長發。
趙晏華問過張全,云水閣有什么樹,張全說有棵桃樹,不過長勢不好,從來沒有開花結果。
趙晏華突然想起以前學過的詩經。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