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路眠到達游樂場時,比計劃晚了十分鐘,遠遠地就看見于耀在門口喝著汽水等著。
他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腳步。
“于耀,你怎么不先進去?”
“他們要先玩過山車,我可不玩那個。”于耀看著路眠,發覺他神色不太對,“你打車過來怎么還滿頭大汗?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路眠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剛才沒在意,確實有點虛汗,“我沒事,可能剛剛路上有點暈車,下車又跑過來太急了。”
來西區必經黑天鵝的路段。
即使那間藝術館已經不在了,但出租車路過時,他心里還是有些障礙,沒敢睜眼看。光是聽司機說了兩句,就有些呼吸不上來。
這兩年他不太會想起這個噩夢,但不代表噩夢對他的影響就減輕了。有些事情只是被封住了,一旦開了一個口,就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樣停不住。
出租車司機當時就發現他臉色不好,以為他是暈車,所以減慢了車速,這才遲了。
于耀盯著他看了幾秒,確定了今天的米恩有些不一樣,又說不出哪里不同,疑惑地撓了撓后腦勺。
“米恩,你上午去了什么地方啊?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說啊,別硬撐著。”
路眠為了讓他安心,拍了拍他的肩:“真的沒事,我們快進去玩吧,團長也去過山車了?”
他見厲梟的事情,還是決定先不告訴別人。其他人也就算了,如果于耀和秦澤知道了,肯定得擔心。
“就是團長提出要玩過山車的!老太太今天可嗨了,我不玩還嘲笑我不行。”
團里的同事們從過山車上下來時,他們剛走進人山人海的游客群里。
年輕的舞者都還好,唯獨團長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老太太年輕時瀟灑愛玩,老了還是一樣,只是這幾年有些力不從心。
看見路眠,她喘著氣,扶著腰,朝他擺了擺手:“米恩……你們年輕人繼續去玩吧,我得歇一歇。”
于耀想去恐怖屋,正在點著人頭組織其他同事一起去。路眠攙著團長的胳膊,有些不放心老太太一個人休息。
“恐怖屋太可怕了,我就不去了,我陪團長先坐坐,你們先去。”
于耀比劃了個ok的手勢:“也好,那你也先休息一會兒,我們一會兒過來找你們。”
路眠扶著團長去了咖啡廳,讓她坐著喝點果汁,好恢復體力。
咖啡廳里,團長邊喝邊問:“米恩,你好像臉色不太好,怎么了?”
“可能是剛剛暈車了,我沒事的團長。”
“這回的行程是比較匆忙,也辛苦你們了。不過,你的首演很成功,昨天我們收到了很多很棒的反饋,都說你是j團的寶藏,怎么現在才被發現。我跟你說,你可要紅了。”
路眠咬著吸管,不自然抿了抿嘴唇:“演出成功是所有人的功勞,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這個舞劇從頭到尾,那么多老師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功勞比我大多了。”
成功的作品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功勞,他也花過幾年時間,親手從無到有做過一臺舞劇,知道好的團隊合作有多難得。
“你就不要謙虛了,你是什么情況我最了解。三年前你差點沒挺過來,車禍受傷后你是怎么一點點復健到現在這樣的水平,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吃了常人吃不了的苦,成功也是應該的。”
團長慈祥地看著他。米恩這個孩子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她想想都心疼。最早是從孤兒院出來的,拿了獎學金學芭蕾,考進團里的第一年就遭遇了車禍,整整六個月時間,身體和心理都備受折磨。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她去找醫生時,醫生說這個孩子可能永遠無法回到舞臺了。
而現在,米恩是他們j團最年輕的首席舞者。
“米恩,這一次沒批你的假,我很抱歉。不過這一站還有幾天就結束了,到時候你可以多留幾天玩玩,機票酒店都給你報,放心吧。”
路眠吞了一口果汁,差點嗆到。
“不用不用……這邊結束后,我想快點回j城。”
“哦?”團長扶了扶眼鏡,挑著眉,“親愛的,你不想跟于耀在他的家鄉約個會嗎?”
路眠沒聽明白,眨了眨眼。
“約會?”
老太太看著他,呵呵地壞笑起來:“你們倆,真的沒有在約會?”
“團長你說什么呢?怎么可能……”
“開個玩笑,別緊張嘛。我看于耀對你挺好的,還以為你們會很投緣。不過,我可以打聽一下,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米恩長得好看,業務能力又強,為人也隨和,團里團外喜歡他的人很多,但一直沒聽說他跟誰看對眼。
“以前也沒有。”路眠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搖頭。
他應該沒有跟誰談過戀愛。最多只能算自己單戀,不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像他這樣這么可笑的單戀,應該也沒人會相信。畢竟對他來說的一場單戀,在對方眼里,是一門利益最大化的生意。
住院的那段時間,他常常在想,他只不過用四年時間跟厲梟做了一場交易,現在算是兩清了。
咖啡廳里人越來越多,空氣不流通,團長被鬧哄哄的人群擠得不太舒服,路眠便提議到戶外找個人少的角落透透氣。
臨走前,他目光掃過窗子下的插座。插座上連著一個空插排。
他心里突然緊了一下。
團長回頭找人時,看見正在窗邊把插排拔掉的米恩。
“怎么了米恩?”
“插排那樣太危險了,拔掉比較安全,我們走吧。”
老太太玩過山車的后勁還沒過去,在人群中走久了有些頭暈,路眠這回找了個路邊的小涼亭,讓她坐著休息,站在身后幫她按摩。
路眠頭部按摩的手法確實很好,沒一會兒,老太太的不適就緩解了,一個勁地夸獎他。
“米恩,你這按摩手法太專業了,去哪學的?”
“很久以前,跟專業的師傅學過。”
“不錯啊,我一下就感覺好多了。謝謝你啊米恩。”
于耀一行人正好從恐怖屋里出來,看見他們在小涼亭,喊他們去看馬戲表演。
“團長,你好點了嗎?看馬戲不可怕的,一起去吧。”
老太太已經休息好了,這會兒又活力四射:“當然要去了,我最喜歡看的就是馬戲團表演。”
這里的馬戲露天劇場是游樂園的重頭項目,而且場地與別的馬戲劇院不同。場地很大,沒有座位,超大的八爪魚形舞臺在中間,觀眾可以圍著舞臺隨意走動,互動性特別強,很多人都慕名而來。
演出一開始,穿著小丑衣服的演員們就伴著音樂,在空中從四面八方踩著鋼絲走向舞臺中間。從沒有見過這么有創意的開場,觀眾一時間全激動不已,各個方向都想看,舞團的人很快就分散了。
*
在游樂園安保辦公室里,厲梟正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滿墻的監控屏。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鋪著滿滿的資料。
三年前,路眠被大火帶走的那一天,米恩在j國車禍昏迷。
醒來之后,米恩好像變了個人,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在醫院住了小半年。
而且,米恩以前的c國語說得很一般,車禍之后,這門語言技能突然提升了。
這三年里,米恩時不時就打聽皇舞的事。
來c城演出之前,還曾經找團長請假。
“這么重要的首演,還是主角,為什么要請假?”
男人喃喃自語著,眼神忽明忽暗。
一小時前,米恩在咖啡廳,繞過了三四張桌子,去拔下了一個不起眼的空插排。
半小時前,米恩在涼亭給老人家按摩。
修長的手指按著太陽穴,先順時針五圈,接著按壓額角、眉骨、眉心,再慢慢原路返回。
男人眉心緊鎖著,反復一幀一幀播放著這個片段。
這個手法,他再熟悉不過。
突如其來一陣頭痛讓他閉上了眼。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了身,椅子“砰”地被踹倒在地。
*
馬戲團的表演來到了高|潮部分,小丑們開始跳火圈,一個接一個,速度越來越快,火圈越來越小,難度之大讓全場發出了歡呼。
小丑每跳一個火圈,會場頭頂就放出一炮煙花,氣氛一時間達到了頂峰,歡呼聲排山倒海。
路眠正抬頭看著又一朵煙花綻開,他被熱鬧的氣氛感染了,不禁感嘆著。當他視線回到舞臺上時,小丑們已經完成了跳火圈,拿著噴火棒到臺下來跟觀眾互動。
路眠在最前排,小丑演員第一個就看中了他,翻著跟斗來到他面前,跳著滑稽的舞步,朝著噴火棒吹了一口氣。
像變魔術一般,大片火焰如翻滾的火龍,直擊路眠面前。
觀眾都知道表演是安全,路眠也知道。
但火焰在他跟前爆發的那一刻,周圍的溫度急速上升,他眼前霎那浮現出了一大片火海。
那一片火海。
一瞬間,如同那一年在黑天鵝,火海兇猛無比,就要將他吞噬,周圍都是死路,他無路可逃。
一股強烈的窒息感襲來,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求生欲支撐著他,逆著人群的方向,試圖找到逃生的出口。
小丑還在四處表演噴火的絕活,人潮越來越激動。
當他終于踉蹌著逃到人群之外,卻找不到出口。
恐懼再次涌上心頭,呼吸越來越急促,他卻發不出任何求救的聲音,只能顫抖著身體,抱著頭蹲在地上。
身后的歡呼聲越大,他就越無法呼吸,脊背上的冷汗簌簌地往下流。
就在他支撐不住就要倒地的瞬間,身體被一大手穩穩地接住。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放心,小路不會這么容易心軟
第42章
于耀回頭想找米恩時,望見了門口那個穿著西服的高大背影,頓時心下一涼。
厲梟?!
他怎么會還在c城?
*
停車場,厲梟剛把路眠抱進車里,就被身后跟來的人用力拽住。
“你放開他!”
于耀滿臉憤怒地朝他吼,也顧不上會得罪這個c城最可怕的人,只是緊緊著抓著他的胳膊,不讓他上車。
“他不是路哥!你不要亂來!”他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
他和秦澤最怕的事情,就是厲梟發現了米恩。
這個瘋子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他絕不能讓米恩被帶走。
被這般冒犯,這要放在平時,厲梟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對方。
但看著路眠受罪的樣子,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周旋的耐心。而且現在似乎只有這個于耀最了解路眠的病情。
“閉嘴,上車。”
他黑著臉,第一次邀請除路眠之外的人上自己的車。
于耀愣住了,仿佛這么大的聲音他根本沒聽清。
“上車,去醫院。”他皺著眉,再次厲聲道。
于耀二話不說,立刻松開了手,“蹭”地一下,先他一步鉆進了車里。
車上,厲梟頭一次安靜地坐在后座,看著于耀拿出鎮靜噴霧給路眠噴進嘴里。
很快,路眠的呼吸就平穩了許多。
于耀終于松了口氣,從車座旁抽了兩張抽紙給他擦干額頭上的虛汗。
“米恩,”
后座上,厲梟目光森冷,緊握著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路眠現在還不知道情況怎么樣,他再忍不了也要忍著。
*
c城私人醫院。
醫生剛輕輕地帶上病房房門,于耀就緊張地問:“醫生,米恩怎么樣了?”
“已經睡下了,目前看來沒什么大問題。病人是受了驚嚇,加上原本就有創傷后應激障礙。他今天是被什么刺激了嗎?”
于耀其實也有些不明白,米恩已經很久沒有發過病了,今天連恐怖屋都沒去,其他也不應該有什么讓他害怕的東西。
厲梟掃過他臉上疑惑的表情,便知道路眠在他面前也沒透露身份。
路眠怕火,這些人估計還不知道。
但這也并沒有讓他覺得寬慰,頂多能代表他和這些人在路眠心里的地位是一樣的。
想起黑天鵝那一天,路眠冷冷地躺在他懷里,他又撕心裂肺地痛起來。
后來,他把關于路眠的一切都鎖了起來。
包括他自己。
直到今晚。今晚他拿到米恩資料的那一刻,被束縛了三年的靈魂宛如困獸蘇醒,本能地想沖出牢籠。他幾乎是用了畢生的意志力才壓下自己的沖動。
路眠回來了。
但是三年了,路眠都在躲著他,讓他像一條喪家犬一樣過了三年。
想到這些,怒火就燒毀了理智,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回來,永遠鎖在身邊。
“厲老板。”于耀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他身旁,一臉嚴肅,“我想跟你談談。”
厲梟心中尚未平靜下來,只瞥了他一眼,便不耐煩道:“我沒空。”
見人轉身就要往病房里走,于耀咬咬牙,大步跑上前擋在門口。
“躺在里邊的,不是路哥,是米恩。”面對著壓迫感滿滿的目光,他此時倒是好不露怯,一心只想保護好米恩,“他只是跟路哥長得像,但跟路哥沒有任何關系,跟你更沒有關系。”
“閃開。”
厲梟按了按額角,不想跟他廢話。這小子在路眠身邊那么多年,都沒發現這是路眠,也算是瞎了眼了。
眼下這副場景,又讓他想起了當年在那間破爛公寓門口,于耀也是這么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想把他攔在門外。
“厲老板,他是我的朋友,如果說要離開,也是請你離開。”
于耀斬釘截鐵,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口,大有一副要跟他硬杠到底的架勢。
厲梟壓著聲音:“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叫人?”
于耀一聽,知道他不是開玩笑,表情更緊了。他張開雙手撐在門框上,試圖將門擋得更加嚴實。
“你放過他,好嗎?”
“就算是看在路哥的份上。”
“積點德吧,厲老板。”
厲梟頓在原地。
不知為什么,這幾句毫無氣勢的話,竟讓他頭皮發麻。
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聲音都在隱隱發抖,明顯是在怕他。但就是這樣幾句話,竟然讓他猶豫了。
什么叫看在路眠份上,積點德?
見厲梟沒反應,于耀抱著被揍的決心,繼續顫抖著說。
“路哥當年喜歡你,所以你怎么對他,他都毫無怨言。”
“他這么清高一個人,唯獨能忍受你的呼來喝去。他不是貪慕虛榮的人,他這么順從你只是因為他喜歡你。”
“可是你怎么對他的?”
“他好不容易決定放過自己了,你為什么不放過他?”
“為什么要逼死他?”
不知不覺,于耀已經淚流滿面。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當著厲梟的面,說出這些話。
這些都是他早幾年就想說的話。
那幾年,他看著路眠一點點放棄自己的才華和理想,就是為了能陪在厲梟身邊。
出國前那段時間,他親眼見到了路眠白天像個沒事人一樣堅強,夜里做夢卻在哭。
而當時不管厲梟怎么咄咄逼人,路眠都沒有怪過他一句。
最后,路眠終于下決心出國開始新的生活。
但他沒等到那一天。
路眠不喜歡記仇,也不會讓他們記仇。所以當路眠去世后,他們都決定不再去提及這件事。
他和秦澤都在米恩身上寄托了對路眠的思念,但這對米恩不公平。為了不影響米恩,他們都很少在米恩面前說起路眠。
米恩應該有自己的人生。
不應該代替誰,也不應該遇見這個渣男。
今天看見厲梟抱起毫無反抗之力的米恩時,他猶如五雷轟頂。
“厲老板,米恩也受過很多苦,他自己的苦難已經夠多了。”
“他從小在孤兒院就被欺負,車禍后差點成殘疾人,那時候他連說話都難,更不要說站起來回到舞臺上了。”
“你不知道他為了復健,忍受了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有好幾次,他差點就放棄了。”
“醫生說,那時候他如果自己放棄了,可能就永遠站不起來了。”
“所以,他的新生來之不易,他只想好好跳舞。”
“如果你對路哥還有那么一點點……”于耀哽咽著,用盡渾身力氣繼續開口,“還有那么一點點的念想,就放過米恩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些話說完的,只記得厲梟的表情越來越猙獰,他嚇得閉上了眼。
但久久沒有等來拳頭。
再睜眼時,眼前的人已經走了。
*
當團長老太太一行人趕到醫院時,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們打著傘下車,匆匆往里走,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穿西裝的身影。
那人頭抵在墻上,渾身都被打濕了,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好可憐啊。”旁邊的舞者說,“是不是他老婆走了……”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雖然今天有點短(頂鍋蓋
第43章
j團的同事在醫院待了一個多小時,厲梟就在雨中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探望路眠的人都走了,他才回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就像一場夢,他還是不敢相信路眠回來了。淋雨也沒能讓他清醒。
他目光晦澀不明地透過門上的玻璃望進去,路眠干干凈凈地躺在床上,睡得靜謐,呼吸均勻。
他等了三年,路眠終于回來了。
一看見路眠,他就本能地想靠近,卻又很怕路眠再次拒絕他。他知道自己的執念,如果路眠再把他推開,他很難再藏住捆了三年的爪牙。
而路眠現在一定會拒絕他。
病房里,路眠清秀的眉間微微蹙了一下,應該是夢見了什么。
他松開了門把,移開視線。如果是昨天之前,他恐怕真的會直接把人搶回家。
但剛才于耀說的話讓他忽然意識到,路眠這幾年過得到底有多辛苦。
而他是有多么地混蛋。
那場火給路眠留下了太大的陰影,以至于現在看見噴火馬戲都會恐慌發作。這幾年里,路眠到底還遇見過多少次這樣無助的時刻,每次都有人幫他嗎?還是一次次都是一個人掙扎著站起來的?
想到這,他再次攥緊了拳頭,胳膊上的青筋都在顫抖。
三年前那一天,他到底該死地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情能比路眠重要?
以前他以為是路眠先把他推開的,但其實是他先推開了路眠。是他把路眠推進了深淵。
……
夜里,護士查房,在病房門口看見了像一尊雕塑一樣筆挺坐著的男人。
“厲老板?您……怎么還在這?”
厲梟從雨中回來后,一直沒離開。一縷頭發搭在額前,完全不似平實般干練,甚至有些許狼狽。
雖然看上去狼狽,但聲音還是冷漠駭人。
“守夜。”
護士愣了一下,想告訴他不需要守夜,但被那副眼神嚇得低頭就跑。
厲梟現在哪里都不會去,只想寸步不移地陪著路眠。他生怕一個不小心,路眠又像三年前一樣出事。
*
路眠醒來時,感覺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他甚至不記得昨天是怎么來的醫院,懵懂中好像聽見團長他們過來看他,但很快又走了。
他準備起身下床時,護士端來了早餐。
“米恩先生,早上好,感覺怎么樣?”
“我好多了,謝謝護士。”
“厲老板讓你吃完早飯再走。”
“厲老板?”
“他剛走,看著我把早餐送進來才走的。”
……
路眠來到大廳時,穿西裝的男人正推門往外走。
“厲老板。”
厲梟腳步停了下來,回頭對上了那雙清澈如泉的眸子。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的原因,路眠此刻的眼睛水靈靈的,頭上的呆毛還立著。
厲梟捻了捻指尖。
“你怎么出來了?”他問。
“昨天是你送我來醫院的吧?”這私人醫院一般人不會來。
“嗯,和你的同事一起送你來的。”
“謝謝你厲老板,回頭我把醫藥費打給你。”
厲梟眉心擰了擰,最終繞過了他這句話:“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回房吃早餐吧。”
路眠其實還想知道,為什么昨天他會在馬戲團找到他,那根本不是厲梟會去的地方。但他還是什么都沒問。
他笑了笑,道了別,準備轉身時卻被叫住了。
“路眠……”
他轉過頭,糾正道:“厲老板,我是米恩。”
他發現,厲梟今天看他的眼神跟昨天不太一樣,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昏迷時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自從昨天經過黑天鵝,他心中那段可怕的回憶又被提起。或許他恐慌中喊出了什么也不一定。
厲梟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他不會承認,但還是沒忍住喊了他的名字。
他太想他了。
昨天見面時,他還不確定這就是路眠,現在確定了,他的心情更加復雜。
“嗯,你太像路眠了。”
路眠倒抽了一口氣,但隨即平靜道:“我知道你說的路眠,于耀偶爾跟我提起過。我很抱歉聽到他的遭遇,不過,人要向前看,厲老板。”
不管厲梟有沒有看出來,他就是米恩。
厲梟眼底劃過失望的神色,但轉瞬即逝。
“如果他回來了,你覺得我怎么才能把他留住?”
“厲老板,人死無法復生。”路眠停了停,認認真真地說,“不過,我也曾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如果他也有奇跡,我猜可能也跟我一樣,希望開始新生吧。”
*
山頂療養院今天迎來了稀客。
厲老板已經很久沒來看沈老爺子了。倒不是他不想來,是老爺子不愿意見他。老爺子這幾年一見他就罵人。病情倒是好轉了,現在腦子靈光得很,數落人更是利索。
“老頭子。”
略顯疲憊的臉配上沙啞的嗓音,平時風度翩翩的厲老板難得這么落魄。
老爺子正坐在輪椅上玩消消樂,聞聲抬起頭,嘲笑了一聲,又繼續玩游戲。
“我說是誰呢?哎,你這副樣子,簡直比去年過世的老李還老。”
厲梟:“……”
“我都說過了,你別來看我,我過得很好。”老爺子邊玩游戲邊趕人,“你該干嘛干嘛去。”
他們一直沒告訴老爺子真相,所以直到今天,老爺子依舊認為厲梟和路眠只是分手了。路眠被惹生氣了,不肯原諒他這個狗外孫。
還有一段時間,厲江聯姻的風聲還傳到了療養院來,導致他們祖孫關系一度破裂。
老爺子又玩死了一局,悶悶不樂地把游戲機丟一邊。轉頭看見自己的外孫還在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副要死不活得樣子,一看就來氣。
“你怎么還不走?都怪你,你一來我就輸。走走走走走,看見你就煩。”
厲梟今天難得沒有還嘴,異常地安靜,眼中壓著不明的情緒。
路眠回來了,但是對他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從前他問路眠想要什么,路眠總是搖頭,那是因為不敢說。
現在路眠能夠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想要的是新生,是自由,唯獨不想要他了。
“外公,如果我把小路帶回來,您還能幫我提親嗎?”
老爺子表情變了變,有些激動,隨后又收住:“人家先同意跟你回來了再說。你不是說,他離開c城了嗎?”
“他回來了。”
“小路回來了?!”
“但是他不想理我。”
“哼,活該。”
“我準備把他追回來。”
“你會追人嗎?”
“不會。所以來向你請教。”
老爺子白了他一眼:“不教,我可不坑小路。你根本就沒有真心為他著想,追到了也不會長久。”
*
大都會后臺。
路眠出了院當天就堅持上臺演出,上午的就來參加排練。
半天下來,他不但不覺得累,狀態還更好了。大概是因為首演日多少還是有些緊張,現在最怕的事情都已經經歷了,反而放松了。
中午休息時間,有人送了一大車營養餐過來,有高級的壽司、健身餐、各種湯羹,還配有果汁酸奶和奶昔。一看就是專業營養師配的餐。
演員們都樂壞了。
“我們的餐標變高了嗎?”
“這大都會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真討厭,這么多好吃的我會忍不住多吃的……”
*
大都會貴賓休息室里,助理正在匯報結果。
“老板,午餐都送過去了,他們開始吃了。”昨天他看了老板的反應,對米恩的身份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厲梟按著額角,嗯了一聲。
他昨天看了一眼大都會給舞團配的餐,雖然已經不算差了,但一想到路眠以前都是專人專食,現在卻要跟大家一起吃盒飯,他就忍不了。
今天一早他就讓厲氏的五星級大廚做了整個團的午餐。畢竟路眠不喜歡搞特殊,單獨給他他肯定不吃。
“不過,路……米恩沒吃。”助理戰戰兢兢地說。
厲梟停下了手,臉色不是太好。
“他為什么不吃?”
“米恩說,帶來的早餐沒吃完,不想浪費。”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4章
接下來的幾天,除了讓j團的伙食集體升級,厲梟也并沒有別的舉動。路眠倒是松了一口氣,還有三天就回j國了,他不希望再發生什么意外。
最后一天的收官是a組的場次,路眠有一個動作沒控制好,落地時腳踝崴了一下。雖然沒有影響最終的完成度,但下場時扭傷處已經腫了。
這種程度的傷對芭蕾舞演員來說是家常便飯,只是他今晚不能走動,沒法參加的慶功派對了。
團長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可憐的米恩,我讓經理給你找臺輪椅吧,今晚于耀推著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于耀這個趴體之王,我怕他把我連椅帶人推下泳池。”
j團這些同事們太能喝,而且據說今晚大都會的人也要去,他原來還想著用什么借口躲過去,現在正好可以負傷休息了。
畢竟他不想在酒桌上再碰見厲梟。
回到酒店,他用冰袋敷著腳踝,倒了杯西瓜汁,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里泡澡。到c城這么久,今天終于能放松一下了。
可剛泡沒十分鐘,酒店的火警警報就響了起來。
這些年,路眠一聽見火警鈴聲就格外警覺,逃生的本能比一般人更加強烈。在鈴聲想起的那一刻,他便倏地從浴缸里站起來,伸手抓下架子上的浴袍。
因為太慌張,不小心打了個滑,雖然人沒摔,但半杯沒喝完的西瓜汁灑在了白色的浴袍上,染出了一大片紅。但他來不及顧慮這么多,連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房間外的通道上,酒店的工作人員正在挨個敲門,組織大家疏散。五星級酒店的消防系統做得很到位,他很快就隨著人群跑了出來。
酒店樓下,消防車鳴著長笛,停在了門口,拉起了警戒線。
一起下來的大部分人被疏散到了酒店旁邊的小公園里,紛紛焦慮地抬頭望著大樓。
“怎么回事啊?真的著火了嗎?”
“不知道啊,真嚇人。”
“好像是三樓的電路出了問題。”
“才不是,我剛聽說是有人抽煙。”
“我看應該沒問題吧?好像沒看見火……”
“你懂什么?這么高的樓,等火真的燒起來你就出不來了。”
路眠感覺自己的心跳很快,背上滲出了虛汗,腳踝也因為剛剛跑得太著急更疼了。他一瘸一拐地找了棵大樹,靠著坐了下來。
這一世可能真的跟c城八字不合,總是碰到他害怕的事情,他想。
為了緩解情緒,他閉上眼,開始深呼吸。
公園里的人越來越多,過了一會兒終于有工作人員來通知大家,警報解除了,但是電梯還在搶修,需要再等一會兒才能回房間。
路眠緊繃的神經松了一些,但心里的擔憂并沒有完全消除。今晚大約又會失眠了。
微涼的夜風吹過來,他裹了裹浴袍,有點冷。
人群里突然發出一陣騷動,好像有人在找什么,喊得很大聲。
他順聲望去,一個高大的身影像瘋子一樣亂串,拿著手機電筒往人臉上照。
聲音越來越近,直到路眠聽清楚了那人在喊什么。
是他的名字。
他心下一驚,想站起來時,厲梟已經找到了他面前。
“路眠!”
手機的燈光晃得他閉上了眼,還沒等他說什么,整個人就被摟進了結實的懷抱里。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環繞著,男人的力氣太大,他有些呼吸不上來。
這個懷抱,他曾經太依賴了,但此時卻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擺脫。
“厲老板……我是米恩……”
感受到他的掙扎,男人終于把人放開。
四目相對時,兩人都喘著氣。一個是剛剛找人慌的,一個是被抱緊勒的。
“厲老板,你這是發生什么了?”
路眠看著他氣喘虛虛的樣子,有點摸不著頭腦,還有點生氣。
厲梟終于平靜下來,眼眶有些紅,額上掛著豆大的汗珠。
他去派對的路上才得知路眠受傷回酒店了,到了酒店門口看見兩輛閃著燈的消防車時,他差點又瘋了。
黑天鵝那一晚的噩夢涌上腦海,把他逼得像一只瘋狗。
現在找到路眠,人沒事,他揉了揉眉心,恢復了神色。
路眠頭發濕濕軟軟地搭在額前,眼中也籠罩著水汽,被白色的浴袍包裹著,胸前被什么果汁打濕了一大片。
他眼中的情緒暗了一些,干著嗓子說:“對不起,沒嚇到你吧?”
路眠搖了搖頭,突然反應過來厲梟為什么會這樣。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見到厲梟這么慌張。
他低下頭,苦笑了一下。在他還在厲梟身邊時,厲梟找不到他只會生氣,從沒這般慌過。
“對不起。”厲梟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語氣中有些懊悔。
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想保護路眠,想補償路眠,但不知道怎么樣才能讓路眠接受。
路眠抬起了頭,淡淡道:“厲老板,你想說對不起的應該是路眠吧?你真的不需要在我面前說這些。”
厲梟沒有否認,目光落到了他赤著的腳上,頓時皺起了眉。
腳踝腫得很嚴重。
“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用,我沒事,回去冷敷一下就好。”
沒事個鬼。都腫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每次路眠一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厲梟就會莫名暴躁。
直到今天還是一樣。
聽見路眠說沒事,他一下就失去了耐心,黑著臉直接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觸不及防地被迫兩腳騰空,路眠本能地掙扎:“厲老板!你做什么?”
厲梟沒理會他,也沒管周遭人的目光,轉身就往公園外走。
路眠有些絕望,他的力氣根本大不過厲梟,就這樣被塞進了車里。
一被放下,他就要起身。
但厲梟一只手輕易就將人死死地按在座椅上。這三年他所有的空閑時間都花在了拳館和射擊館里,力氣比從前更可怕。
“我就帶你看看醫生,你別亂動。”
車門關上,路眠知道再反抗也無濟于事,況且剛剛從十五樓跑下來,傷勢真的更重了。
他沒再說話,臉卻轉向了窗外。
其實厲梟一直沒變過,還是這么讓人害怕。
車窗外的街景越來越熟悉,直到車子開進了半島,他才反應過來。
“厲老板,這里不是醫院吧?”
“醫院太遠了,我叫了家庭醫生過來。”
他先下了車,轉過身時見路眠臉上寫滿了抗拒,他怕來硬的真的會把人傷到。
“我向你保證,我什么都不做,但至少讓醫生給你看一下。”
路眠無可奈何,只想快點結束。厲梟的強勢,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得到了默許后,厲梟伸手把人抱了下來。
路眠也沒有再掙扎。
家庭醫生已經等在門口,看見厲老板懷里的人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幾年前,每次路眠有點什么小傷小病,他都會被喊過來,后來聽說厲老板那個小情人死了,他便再也沒有來過……
厲梟邁著大步走進客廳,小心翼翼地將路眠放在沙發上,轉頭卻看見醫生還僵在門口,頓時急躁起來。
“愣著干嘛?還不快進來。”
醫生這才反應過來,也不敢多想,戰戰兢兢地跟了過來,把醫藥箱打開。
見醫生神色明顯不自然,路眠抬眼看了看厲梟。
“醫生,你別怕,我不是鬼,只是正好長得有點像厲老板以前的小情人。”
厲梟聞言,眉心擰了擰,臉都綠了,卻不好發作。
今時今日,“小情人”三個字從路眠嘴里說出來,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諷刺。以前的種種肆意,現在都變成了他想靠近路眠的絆腳石。
醫生卻真的放心了,開始利索地給路眠治傷。
半小時后,厲梟將醫生送出門時,低聲警告:“今晚的事,就當沒看到,也沒聽到。”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5章
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路眠坐在沙發上,這客廳彌漫著熟悉的藥膏氣味。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這別墅里就是這樣溫馨。厲梟晃了一下神,仿佛現在就是三年前,無論刮風下雨,路眠都會在家等他回來,一切都沒有變。
曾經他覺得這都是理所當然,好像路眠會永遠在家里等他。
他走回沙發邊上,蹲下身去,盯著紅腫的腳踝,心疼地伸出手。
路眠立刻把腿收了回來,像貓一樣警覺而疏離。
厲梟的手將在半空,尷尬地收了回去。他們現在近在咫尺,但路眠卻從來沒離他這么遠過。
“厲老板,謝謝你的醫生,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路眠看了一眼墻上那只古鐘,“能借一下電話嗎?剛剛出來沒帶手機。”
但他還沒等來厲梟的回答,門鈴就響了。
厲梟起身去開門,回來時把一套衣服放在他面前。
“你衣服濕了,先去換掉。”其實家里還留著路眠以前的衣服,但他還是派人去買了新的。
不僅是濕不濕臟不臟的問題,路眠一路上穿著這不太合身的浴袍,領口寬大得連鎖骨都擋不住。
他已經喝了一大杯冷水了。
路眠愣了一下,低下頭。他這才發現,那片西瓜汁的痕漬已經暈開了,把浴袍染紅了一片。管不得剛才厲梟的視線總是晃在他胸前。
“我沒……”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連人帶衣服被抱起,整個人被抱進了浴室。
他心下一緊。
把人放下后,厲梟就轉身走出去,關上了門。
看著鏡子里一身臟兮兮的自己,他嘆了口氣。
都已經拿了人家好處了,路眠想想也就不矯情了,趕緊換好衣服。
是以前厲家經常給他買的牌子,也是他最常穿的基本款。
他把臟浴袍裝進浴袋里,準備拿回酒店洗。
浴室門一打開,厲梟就過來把人抱回沙發上。他現在根本不讓路眠的腳著地,擔心人傷得更重。
“我打去問了,酒店電梯還沒修好,你今晚沒有證件也去不了別的地方,我把客房收拾出來給你。”
路眠蹙著眉,顯然對他說的話不相信。
厲梟當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把手機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你可以打過去問,如果怕我對你做什么,也可以報警。”
他語氣很真誠,路眠卻只有無奈。厲梟如果想騙他,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讓他打一個電話就拆穿。
半晌,他緩緩抬起頭,眼中沒什么情緒,語氣很淡。
“我就在客廳,不去臥室。”
厲梟點了點頭,沒有再逼人。路眠能松口留下來,他就放心了。他現在生怕路眠離他太遠,出了什么事他都來不及趕過去。今晚他是絕對不可能再讓人回到那個不安全的酒店的。
“我做點宵夜,你想吃什么?”厲梟邊說邊往廚房走。
路眠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厲梟竟然也會下廚了?厲家什么時候需要厲老板親自做飯了。
“我不吃,你做你的吧。”
雖然被拒絕,厲梟還是打開冰箱把雞蛋拿了出來。他記得路眠喜歡吃的東西,只是沒想到有一天還真的能做給路眠吃。
他做飯不算熟練,可能是他最不擅長做的事情之一,連雞蛋都打得亂七八糟的。但十分鐘后,一張黃澄澄的蛋餅還是端到了路眠面前,看上去還可以。
路眠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吃了一口。
“怎么樣?”
“實話嗎?”
“當然是實話。”
“有點咸,雞蛋沒打勻,還有蛋殼。”
厲梟顯得有些沮喪,自己低頭試了一口,便沉著臉直接把盤子拿開了。
這是他第一次給人做飯,還是給路眠做,卻沒有做好。
“對不起。我叫人過來做,你等一下。”
“不用了,厲老板。”路眠阻止了他,“我想我還是再說清楚一些吧。”
厲梟放下了盤子,看著他,知道他要說什么。
路眠說:“他走得突然,你接受不了,這是人之常情。但事情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他應該也希望你能放下他。”
“厲老板,我真的不是他的替身,如果你看見我就會想起他,那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見到我。”
那晚厲梟在書房待到天亮,讓私廚做好了早飯送過來,還讓助理給路眠拿了臺輪椅來。
終于被送回酒店時,路眠才放下了心。雖然厲梟也沒對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明顯他那天在馬戲團出事后,厲梟就認定他是路眠了。
對于厲梟認定的事,任何人都改變不了。這件事讓他心有余悸了很久。
他拿出手機查了查回程機票,還好,明天晚上就能走了。
但當天下午,j團就迎來了一個新的消息。
團長召集了所有人開會,神秘兮兮地說有個好消息。
“孩子們,由于大家的表現太過于精彩了,c城芭蕾協會向我們發出了邀約,我們現在接到了很好的機會,c城現在有個芭蕾季,我們可以作為合作方參加。”
于耀的宿醉一下就醒了:“團長,您的意思是我們還要留下嗎?”
“沒錯,接下來兩個月,我們都留在c城。這一次不僅是大家跟頂尖專業人士交流學習的好機會,還有很豐厚的獎金。”
c城的芭蕾季含金量很高,能有這么難得的機會,同事們都很高興,除了于耀和路眠。
于耀面露擔憂地看了路眠一眼。
他實在是沒想到在c城這短短幾天,米恩就出了事,還被厲老板看見了。
說不定,這一次的這個臨時邀約,就是厲老板為了留住米恩的計劃。米恩如果在這里待兩個月,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團長接著說:“對了,這一次我們的合作伙伴還包括大名鼎鼎的皇舞。”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激動地說:“皇舞的總監李杰克先生已經到了。”
j團經理帶著李杰克一進來,所有團員都發出了驚呼。李杰克在他們圈里就是芭蕾教父一般的存在。
團長把這一次兩組的主演重點介紹給他。他看見路眠時,眼神明顯變了。
散會后,他特意叫住了路眠。
“米恩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我剛才一直盯著你看,希望你不要介意。”
路眠搖了搖頭。三年不見,李杰克一點都沒變,只是看他的表情跟以前不一樣了。
“沒關系,李先生,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看我的人了。我知道你說的人,”
這幾年,幸虧城舞已經合并進了皇舞,不然他真的放心不下。
李杰克感慨道:“不僅是長得像,我昨天看了你的演出,你和他的風格實在如出一轍。天妒英才啊,他是一個很優秀的舞者和老師,到現在他培養出來的舞團還在我的手下。”
路面笑著,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能進皇舞,也一定是他的心愿。”
“說起來,我還有點對不住他。米恩先生,正好你們還要在c城待一陣子,希望你能來皇舞看看。”
“我很榮幸,李先生,不過可能這次時間有點趕。”
“哦?你有別的事情?”
“我在j國還有工作,這次可能要提前回去了。不過希望我們還有機會合作,j團里所有同事都很優秀,我想你會對他們滿意的。”
*
酒店頂層公寓,厲家的五星私廚正在教厲老板做菜。
助理站在一旁,一臉不可思議。他老板最近很反常,又是看舞劇,又是要學做菜。他知道都是因為那個米恩。或者說,路眠。
大廚一邊指導著厲梟,一邊小心提醒:“厲老板,這只是鍋,你不需要用這么大的力氣……”
這時助理接到了一條信息,表情一變。
“老板,有件事……”
“沒看到我忙著嗎?”厲梟正在顛鍋,不想回答任何工作上的問題。
“不是……老板,米恩走了。”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6章
助理話音剛落,厲梟就停止了手上動作。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額前的掛著汗珠,聽見這個消息,不禁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說話的人,完全忘了爐子還開著大火。
他們明明已經安排合作方發了邀請函, j團應該要多留兩個月,路眠這時要去哪?
“j團給他買了回j城的機票……今晚的。”助理也弄不明白,米恩為什么會改變行程。
“咣當”一聲。
鍋鏟被無情地丟在了鍋里。
私廚趕緊上前關火,鍋里的炒飯已經焦了。
*
酒店里,路眠在看著于耀幫他收拾行李。團長老太太也來到他們的房間。
“米恩,你坐著別動,讓于耀給你收拾就行。”
路眠有些不好意思,但于耀說他腳受傷了,根本不讓他碰行李。
對于耀來說,恨不得現在就把米恩送上飛機。米恩在c城多待一分鐘,他就多擔心一分鐘。
“米恩,這一次王室那邊通知得太突然,你這腳還沒好,千萬要注意著。”團長擔心地望著他。
路眠笑著搖了搖頭:“沒關系的,這點小傷都習慣了,而且也不需要走太多路。”
在車禍住院期間,舞團和孤兒院一起給他申請了慈善機構的支持,機構背后就是j國的王室。
路眠康復之后,一有空就到機構當志愿者。后來有記者報導了他的故事,因為長得好看又勵志,一時間受到了全國的關注,慢慢地他就成了慈善機構的非官方代言人。
昨天王室那邊臨時通知,慈善周臨時提前了,邀請他出席。
能夠早點離開c城,路眠心里還是輕松了不少。
團長對他一直像對自己孩子一樣,這會兒看著他,不放心地提醒:“這一次我們都不在,你自己要多留個心眼。現在跟以前不同了,現在你在全國都小有名氣,很多人盯著你……”
“我知道了團長,我會小心的。”
去年他代表j團接受了一次采訪之后,就有了一批粉絲,但他還是不太適應在街上被粉絲認出來。這一次主演《魅影》更是小爆了一把,最近幾天j城的媒體都在競相報導。
*
c城機場,登機口。
工作人員接過登機牌,微笑著說:“米恩先生,因為本次航班經濟艙滿員了,我們為您免費升至頭等艙,請這邊走。”
路眠心里剛感嘆著這一趟運氣不錯,但立刻就發現自己錯了。
他旁邊的座位上,是厲梟。
高達的男人穿著襯衫,此刻正靠在座椅上,閉著眼,凌厲的五官讓人稍微靠近都能感到壓迫感。
他脫下的西裝外套,滑落在了路眠的座位上。
路眠不會傻到認為厲梟只是恰好有事去j城,又恰好跟他同一個航班,座位還連在一起。
一瞬間他甚至有了悄悄轉身下機,換下一趟航班的沖動。
男人似乎感應到了他的想法,睜開眼,轉頭看向他。
路眠一時間進退兩難。
此時過道上有別的乘客過來,一家人還帶了一個小孩。小孩子趁大人不注意,在過道上放肆地奔跑起來。
路眠意識到擋了道,連忙后退半步。腳踝還沒好利索,重心一偏整個人就坐到了座位上,把燙得平平整整的西裝外套壓在了身下。
家長發現自家熊孩子闖了禍,趕緊過來道歉,問路眠傷到了沒。確認人沒事后,就教育熊孩子去了。
路眠面對著過道,松了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到了身后的氣息。他索性將身子坐正,扣上了安全帶,并沒有轉頭看厲梟。
直到旁邊傳來了低厚的聲音。
“你是在躲我?還是那工作讓你非走不可?”
語氣很平,但在路眠的視線之外,厲梟眼底壓著不易察覺的情緒。
只要他現在能見到路眠,哪怕路眠天天給他臉色,他都能受著。但路眠還想逃出他的視線范圍,他說什么都不可能讓人再走了。
路眠嘆了口氣,終于轉頭看向他。
“厲老板,你何必明知故問?”
王室的郵件上的確只是詢問他是否能參加,但是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拒絕。即使有拒絕的余地,現在這樣的情況,他還是會選擇回j城。
沒有什么是厲梟不知道的。
想到這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他就有些頭疼。
不給厲梟再次說話的機會,他就戴上眼罩,將兩座位之前的擋板升了起來。
厲梟眼睜睜地看著擋板阻斷了他的視線,目光瞬間又黯淡下來,怨念地攥緊了拳頭。
但幾秒鐘后,隔板又降了下來。
他揚了揚眉,情緒剛好了一點,隔板就停在了一半的位置。接著他的西裝外套被塞了過來,擋板再次升起。
厲梟:“……”
路眠來機場前,于耀給他準備了兩片暈機藥,他吃下就裹緊小毛毯睡過去了。
頭等艙每一個座位都是可封閉的,睡覺時就像擁有了一個半獨立的空間。
路眠睡得并不好,翻了幾次身,半夜醒來時,發現毛毯已經壓在了身下。
他起身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深夜了,心里算著還得七八個小時才能降落,決定起來上個廁所。
機艙里私密性很好,只留下過道得照明夜燈,根本看不見每個隔間的情況,這讓他覺得安全感又多了一些。
洗手間里本有人,他剛走到門口,門鎖就由紅變綠,里邊的人開門走了出來。
路眠還帶著睡意,沒有抬頭看人,只是后退了兩步,把路讓出來。
但對面的人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這才發現了不對勁,抬起了頭。
厲梟正垂著眼,目光落在他沒穿鞋的腳上,神情很嚴肅。
路眠一下就清醒了。感受到目光,他的腳趾也不自然地蜷了起來。因為從小練舞的緣故,他的確是有光腳的習慣。
“你不回去嗎?”周圍太安靜了,他只能用氣聲說話,想催人趕緊回座位上。
厲梟卻根本沒理他,不滿地脫下了自己的拖鞋,踢到他跟前。
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意思很明顯。
路眠人生中第一次后悔沒有穿鞋。
他想繞開眼前的鞋,但馬上就后悔做了這個決定。厲梟蹲下了身,干脆利落地抓起他的腳踝,把拖鞋套上去。
外人面前呼風喚雨的厲家掌權人,此刻也不顧是不是在公眾場合,正俯身在年輕的男孩腳下,姿態十分卑微。
溫熱的大手觸碰到冰冷的腳踝皮膚,他眉眼間全是不好的神色,但不敢讓男孩看見。
怕鬧出動靜打擾到其他人,路眠也只能配合著把腳抬起來。當厲梟握住他那只受傷的腳時,手上的力度明顯輕了了一些。
還好周圍沒有別人。他趕緊穿好鞋,進了洗手間。等他出來時,厲梟已經走了。
他舒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回去,過道上遇見了空姐,他輕聲多要了一條毛毯。
回到座位旁,他低頭瞧著腳上的拖鞋,猶豫了片刻,轉頭去看旁邊座位,似乎已經關上了。
他坐下剛把新要來的毛毯打開,就發現椅子上已經多了一張毯子。
厲梟聽見了隔壁的動靜,知道路眠回來了,想著有兩條毛毯應該不會冷了。以前他帶路眠旅行,坐的都是私人飛機,全程把人摟在懷里,哪里會讓人受這種凍。
隔板突然又降下了一小段,一條毯子塞了過來。
毯子上冰冷一片。厲梟擰著眉,轉頭看過去,隔板又關上了。
*
路眠被空姐叫醒時,天已經亮了。
“米恩先生,我們馬上就要降落了。”
路眠揉了揉眼睛,坐了起來,接過熱毛巾。
“謝謝你。”
“不客氣米恩先生,請問需要點早餐嗎?”
路眠搖了搖頭:“我不吃了,謝謝,一杯咖啡就好。”
他起身整理衣服。昨天后半夜睡得還挺沉,兩張毯子就是暖。
空姐送來咖啡,讓他把擋板降下來時,他看見了厲梟黑著的臉,以及那邊落在地上的毯子。
他默默收回視線,假裝什么都沒看到,低頭喝咖啡。
一直到下了飛機,厲梟才開口說了今天第一句話。
“我送你。”
路眠轉頭看向他,禮貌地微微一笑:“不用了厲老板,有人接我。”
厲梟眼神頓時變得微妙。他還沒問下一句,遠處就有人喊米恩的名字。
“米恩,歡迎回家!”
那人身著j國王室軍裝,風度翩翩地走向路眠,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7章
五官標致,口音正統,加上衣服上的軍銜,厲梟一眼就認出來,這人是j國王子。j國有三個王子,這是最小的羅尼,也是唯一還單身的一個。
看清楚人后,厲梟犀利的目光落到他的動作上,拳頭又硬了。
路眠顯然也很意外,禮貌地接受了擁抱之后,就驚訝地看著對方。
“羅尼王子,你怎么來了?”他接到的消息是慈善機構會派司機來接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出現的是羅尼。
雖然羅尼一直是王室親民的代表,但是親自來機場接他也太夸張了。
羅尼開心地笑著,似乎對路眠的反應很滿意。他從身后的隨從手中接過一束花,放進路眠懷里。
“聽說你在國外的首演非常成功,我已經激動了好幾天,就盼著早點見到你,當面向你表示祝賀。恭喜你,米恩。”
厲梟盯著路眠腰上的那只手,眼睛都快滴出血來。
他都不能碰路眠,別人怎么敢。媽的。
羅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望過去,不知為何,心里竟有些別扭,下意識將摟著米恩的手放了下來。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是?”
路眠抿了抿唇,也發現了厲梟并不友善的表情,解釋道:“他是大都會劇院的厲老板厲梟,正好搭了同一班飛機。”
“厲老板?!我就說,怎么這么面熟!原來是您大駕光臨!”羅尼眼神一亮,上去就要擁抱厲梟。
厲梟后退了一步,不冷不熱地用j國語說了兩句場面話。
雖然大都會名聲在外,但路眠沒想到厲梟的名字竟然在j國王室都這么響亮,是他低估了厲梟的影響力。
羅尼怕厲梟不認得他,還做起了自我介紹:“厲老板,我小時候曾經見過你跟我叔叔談生意,我叔叔說你是他最欽佩的國際生意人。”
厲梟的眼神更加犀利了。羅尼今年二十三歲,而他大學剛畢業沒兩年就成了厲家掌權人,那會兒還來j國拿下過一個大合作。對于羅尼來說,他就是長輩一般的存在。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相當不悅。
羅尼卻對他的想法一無所知,向他抱歉地告別:“厲老板,不好意思,我和米恩還有行程,就先走一步了。如果這一次時間來得及,希望能夠請你共進晚餐。”
說完他朝路眠伸出了胳膊,路眠愣了一秒,隨后在厲梟的注視下,楠漨鉤住了他的胳膊,兩人在王室隨從的保護下走出了機場。
玻璃門外進不來的一群記者對著他們直按快門。羅尼注意到了路眠低下的頭,紳士地跟他換了個位置,將他擋在閃光燈后。
戒備森嚴的王室專車開離機場,路眠轉頭往后看了一眼。這么多記者突然出現還是讓他有點不適,尤其是羅尼的身份還這么敏感。
他跟羅尼認識得早。三年前羅尼代表王室慈善機構去醫院探望過他,后來時不時地邀請他去參加一些活動。正是因為這樣,團里曾經有同事想讓他幫著牽個線,說也想認識王室的人。后來他便一直刻意跟羅尼保持距離。
他這輩子不想再跟有權有勢的人扯上關系了。
羅尼見他回頭,以為他在擔心厲梟,看著他把自己送的花放在了一邊的座位上,笑著問:“米恩,你跟厲老板以前就認識嗎?”
路眠轉過臉,對上他好奇的表情,目光下意識地躲閃。
“沒有,在c城剛認識。我不知道你們早就認識了。”
羅尼也收回了眼神,看向前方:“他對你好像很上心,我剛還以為你們是故交。”
“讓你見笑了。演出時腳踝受傷了,托厲老板的福升了艙。”路眠眼底掠過一絲尷尬,但聲音聽起來稀松平常。大老板對一個小舞者這么在意,說沒什么好像也沒人會信。
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都沒去過c國,連j城都沒怎么出過。”
“也對,”羅尼笑了笑,“你們最不可能有交集了。”
j國的芭蕾舞團經常有機會接觸到王室,羅尼知道,米恩的很多同事時時刻刻都找機會攀上上流社會,但米恩卻根本沒有這種念頭。他時常邀請米恩參加他們圈子的沙龍,但米恩只會接受與慈善公益和芭蕾相關的。沙龍里別人遞出的暗示,他也一律不接,好像跟這個燈紅酒綠的世界格格不入。
路眠無奈一笑,看向了窗外。
的確,他這輩子是最不應該跟厲梟有任何交集的。
羅尼今天要宣布新的醫院基金項目。他們在醫院待了大半天,給生病的孩子們講故事,路眠還到廚房去親手給他們做了南瓜湯。
三年前他住院時,不太跟其他人交流,但喜歡去廚房打下手。醫院里的人都很喜歡喝他煮的南瓜湯羹。不過今天廚房準備的食材一點兒也沒有多余的,做出來的量正好夠每人一碗。分餐時,有一個小朋友不小心把自己的湯碗打翻了,委屈得眼淚汪汪又不敢說,路眠剛把手上的碗遞上,羅尼馬上把自己的那一份先放進了小朋友手里。
從醫院出來后,羅尼有些遺憾地說:“米恩,謝謝你今天來陪小朋友們。真是沒想到你還擅長烹飪,你的南瓜湯看起來很不錯,希望下次我能有口福。”
高貴的發音中,滿是天真的渴望。
路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就是很家常的食物,沒有什么特別的。”
小時候他和白儷就經常吃南瓜,純粹就是因為便宜又好做,味道也沒覺得有多好,但沒想到j國人都這么愛吃。
羅尼輕嘆一口氣,眼中滿滿的欣賞:“我從小就很盼望能吃到家常菜,但是你也知道,宮殿里的廚師什么都會做,唯獨做不出家常菜。我還真的饞居家菜的味道,一定是帶著家的味道吧。”
“你如果不嫌棄,明天早上我做了給你帶一些。”
“真的嗎?那太好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個很簡單的。”
“那明天見,米恩。”
路眠覺得,羅尼沒有王子的架子,還挺容易相處的。有時候羅尼會表現出對平民生活的向往,經常向他請教各種民間的小問題,還說有一天一定要脫離王室,不要再被各種規矩束縛。路眠每次都淡淡地聽著笑著,就當他是天真的玩笑話。
一口答應下來的事,路眠晚上就后悔了,因為他發現家里沒有食材。去c城之前冰箱都被清空了,什么新鮮食物都沒留。第二天天沒亮他就起了床,要到旁邊的早市去買南瓜。
出門時,天剛蒙蒙亮,他被大門外的黑色人影嚇了一跳。
夜幕還沒散去,高大的身影灰蒙蒙的,一身寒霜。
路眠警惕地往回退了幾步,直到看清了那張臉。
“別怕,是我。”
路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更怕了:“厲老板?!你……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
話一出口,他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厲梟想知道他住哪里還不容易,于是又換了一個問題問:“我是說,你來做什么?”
按理來說,厲梟這種身份,去到哪個國家都會有貴賓級的接待,何況厲氏集團在j國有不少生意往來,厲梟怎么還有空跑來他這兒。
凌晨的溫度很低,但厲梟今天臉上的表情少見地沒有那么冷。
“來給你送早餐。”
“什么?”路眠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但目光落到了厲梟抬起的手上。
手里是一個保溫飯盒。
他頓時有點頭大。他不知道厲梟這些把戲什么時候才會玩膩,他印象中的厲梟明明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他回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厲梟又接著說:“我給你做了炒飯,這次很好吃的。”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8章
寒霧中,厲梟端端正正地捧著厚厚的保溫盒,與他的身份十分違和。大概是一夜沒睡,眼睛紅紅的,像一只被主人趕出來的大狼狗,此刻收起了爪牙,從外邊叼了食物回來等著邀功。
路眠不知道該怎么勸退他,沉默了幾秒在思考。
正是這短暫的沉默,讓厲梟低落的情緒微微明朗了些許。
昨天在機場看見路眠被別人帶走,兩人動作還那么親密無間,他差點沒壓住當場把人搶回來的沖動。要不是怕路眠再受傷,他根本不會對什么王子手下留情。昨天一整天,他都在他們做慈善的醫院外的小酒館里。他不敢離路眠太遠,一次過錯就足夠讓他后悔一輩子了,他不能再冒第二次險。
只要能彌補三年前的遺憾,他現在愿意為路眠做一切,包括做飯。他以前從不知道,做飯是一件這么麻煩的事情,性價比極低,給別人做還會吃力不討好。一個人甘心為另一個人做飯,一定是因為對方在心里很重要。
但路眠打破了他的幻覺。
“厲老板,我趕時間,我先走了。”
厲梟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頓時不悅道:“才五點半,什么慈善要五點半去?”
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敢讓路眠干這么辛苦的活,簡直是階級的剝削。
路眠發現自己實在是不擅長用語言拒絕人,只好把連帽衫的帽子扣上,低著頭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意料之中,高大的人影跟了上來,邊跟邊問。
“你去哪里?”
“你拿著車上吃。”
“你要走著去?沒車接你?”
“你的腳還沒好利索,別走這么多路。”
路眠一路低著頭,小跑進了早市,在攤位上挑新鮮蔬果,就當身旁的人不存在。
厲梟第一次這么婆婆媽媽,也是第一次被這么徹底地忽略,還是第一次走進這種菜市場。短短十分鐘內他就體驗了這么多讓他不想再有第二次的人生體驗。
他寸步不離地站在路眠身后,路眠那么認真地在買菜,似乎菜比他和他做的飯都重要得多。
早市也才剛剛出攤,很冷清,菜攤上的阿姨熱情地跟路眠打招呼。
“米恩啊,我在新聞上看到你了,你真是我們j城的驕傲,跳得真好啊!還有昨天,昨天你是不是還跟羅尼王子在一起,哎呀你們走在一起真的是太養眼了……”
路眠彎著腰正在認真選菜,厲梟臉色陰鷙地盯著賣菜的阿姨,他第一次覺得多會一門語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賣菜就賣菜,話那么多干嘛?
配?哪里配?
一點都不配!
什么三流王子,居然敢用那臟手碰路眠。想到昨天那一幕,手中的保溫餐盒都差點被他掐裂。
菜攤阿姨奇怪看了他一眼,不知所以地問:“米恩,他是誰?他們給你配的保鏢嗎?還是司機?”
“不是,他是個生意人,他自己就有保鏢和司機。”路眠都能想象得出厲梟現在的表情,尷尬地不想回頭,快速把選好的口蘑、洋蔥和一塊南瓜放到秤上。
“生意人啊……我開門做生意要是這么兇,別想吃飯咯。”阿姨嘀咕著,把稱好的菜裝進紙袋里,“誒,米恩你又要做南瓜湯啊?”
“嗯,南瓜湯好做一些。”
“哎喲,你看看,你這么忙,還要自己做飯呀?趕緊找個疼你的人給你做飯吧。”
路眠尬笑著,剛伸手要去拿紙袋,身后的人就先一步拿走了。
他轉身,對一臉脾氣的人說:“你給我,我自己拿。”
“雜物都是保鏢和司機拿的。”
“……你別鬧,快給我,我要回家做湯。”
“你說你趕時間,就是要做湯?”厲梟的臉色更不好了,抱著紙袋,轉身就大步往外走。
一直到走出了市場,路眠才追上他,從他懷里將裝滿蔬菜的紙袋抓過來,朝家里走。但在門口一摸口袋,卻沒有摸到鑰匙。
他低頭去摸另一只口袋:“奇怪,明明帶了啊……”
正找著,身后的人拿出了鑰匙,咔擦一聲把門鎖開了。
“你……”路眠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時候拿了我的鑰匙?”
厲梟把門一推,拉著人就往里走,好像是自己家似的。
一室一廳很溫馨,被路眠收拾得特別有生活氣息。墻上的芭蕾掛畫、電視柜上的cd碟片、窗臺上的綠植,還有角落的畫架旁邊那一堆畫具……每一處都精心布置過,一看就知道家的主人有什么愛好,又有什么生活習慣。
厲梟微微一怔,放下紙袋和保溫盒,摸了摸鼻子,垂眸掩飾住心中的失落。
路眠跟他一起住了四年,最終留下的東西連一個小箱子都裝不滿。而這個房子,路眠住進來還沒超過三年,卻處處印著路眠的印記。這讓他意識到,路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并沒有歸屬感。
他不是路眠的家。
“厲老板,你再這樣……”
“我看你把飯吃了我就走。”厲梟低著頭,把保溫飯盒放在桌上打開,情緒明顯不如剛才高。
窗外飄起了雨,香噴噴的炒飯擺在桌上,還熱乎著。
路眠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時間,把開水燒上,從碗柜里拿出了兩個小盤子和勺子,還倒了兩杯果汁。
“快吃吧,一會兒還要出門。”路眠把餐具推到他面前。
就是一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早飯,但對他們來說,都相當別扭。不同于在酒店包廂里宴請的大餐,這么私密的空間中,難免會讓人產生靠近彼此的錯覺。
路眠吃了一口,決定用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厲老板,這真是你做的?”
厲梟抬起眼眸看著他,眼底盡是期待。
“剛跟大廚學的,怎么樣?”
“嗯,還不賴,比那天好吃多了。”
厲梟眉心舒展開來。他發現,他現在的情緒會因為路眠的一顰一笑而被牽動。如果是在以前,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一直以來,他要求自己做事要很快準,一旦摻夾感情,他就會立刻制止自己。
但是現在,不管付出什么,他只想讓路眠點個頭,笑一笑,看他一眼。
不過路眠也僅限于點了個頭,很快把盤子里的炒飯吃光了,便起身到廚房去做南瓜湯。
厲梟望著他纖細的背影,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時間,路眠就是這樣給他做飯的。他記得路眠好像是喜歡做南瓜湯,做過幾次,但他并沒有仔細品嘗過。
不一會兒,南瓜湯出鍋后,路眠給他盛了一碗,把剩下的裝進燜燒杯里。
“你要打包帶走?”
路眠嗯了一聲,提醒他:“你再不喝就涼了。”
厲梟端起湯碗,趁熱喝掉。濃郁香甜的湯羹順著食道流進胃里,讓人渾身的暖洋洋,剛才在外頭的寒氣都給暖沒了。
“湯真好,謝謝。”
他沉默片刻,又低聲補了一句:“如果當時我能用心嘗一嘗他的手藝就好了。”
路眠背對著他,扎圍巾的手頓了一下,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厲梟還是不明白,他們摔得粉碎的那些過去,怎么可能是幾餐飯幾句話能修補的。
過去的記憶被碾成了碎片固然很痛,但再怎么痛,那些碎片都已經跟他一起焚化在那場大火中了。
無需再提起。
“厲老板,”下一秒,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出門了,你也請回去吧。”
厲梟看向他時,他正好拿起了燜燒杯。
“你中午就喝湯?這怎么能行?”
“不,這不是我喝的。”路眠把鑰匙放進口袋里,將衣服口袋的拉鏈拉上,“是羅尼的早餐。”
第49章
是羅尼的早餐。
聽見這句話,厲梟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底陰暗的情緒翻涌而出,將他的建設了好幾天的理智淹沒。
咣當的響聲之后,杯子盤子散倒了一桌,椅子也因為他起身的劇烈動作被撞倒在地。燜燒杯掉在地上,滾到了墻邊。
路眠觸不及防地就被按在冰箱旁邊的門框上。面前的男人眼中充滿了乖戾的偏執,眼睛都紅了,像是盯著獵物。
路眠當然明白此刻的厲梟很危險,但不知為何,面對突然發瘋的男人,他竟能如此平靜。
以前厲梟只要眼皮子動一下,他都要擔心是不是又頭痛了。但現在這個男人哪怕殷勤、試探、發瘋,他都感覺跟他無關了。
大概是他所有的感情都留在上一世了。珍惜、愛慕、崇拜,還有失望、恐懼和傷心……用完了,便沒有了。
“你跟他在一起了?”
“你跟那個羅尼,你們究竟什么關系?”
厲梟的動作雖然粗暴,但聲音低啞得如同悶著的火藥,哪怕是爆在心臟里,也不敢朝路眠發泄一分一毫。但路眠現在對他毫無波動,這是最讓他心痛的。
路眠淡漠地看著他,許久沒有作聲。不管對方的眼神有多么偏執,都激不起心中任何漣漪。
時間不過六點半,窗外的天剛蒙蒙亮,屋里安靜得只聽得見鐘表的滴答聲。
這樣的沉默多過一秒,厲梟的心臟就緊一分。
大概有十幾秒,又好像過了十幾分鐘。總之對他來說,路眠的靜默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在他的心臟上爆炸。
離他不到十公分的對面,路眠垂下眼簾,凝視著壓著他肩和脖子的大手。那手上青筋畢露,似乎已經繃到了極限,下一秒就會發力把他掐死。
他心中倒抽一口冷氣。
“厲老板,你先放開我。”
“你回答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此刻不管路眠給出什么答案,只要不是否定的答案,他都會瘋。
路眠覺得沒必要特意澄清什么,但到底不想今天的行程被耽誤。他知道一旦厲梟上了頭,什么都能做得出來。
“厲老板,我要跟誰在一起不用經過你的同意吧?”
“我跟誰交朋友是我的事,你沒有資格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何況我現在除了工作,根本不會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所以,請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了。”
路眠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但厲梟卻像沙漠駱駝看見綠洲一般,手上的力道一下松了下來。
“你不會考慮其他事?”他眼底的戾氣突然散了去,“所以你不考慮羅尼?”
路眠:……
“那你還一大早特地給他做湯?”他親手做的五星炒飯給路眠,路眠卻寧愿給別人做湯。
路眠啞口無言,也不想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從他的控制中脫離開。但彎下腰去撿燜燒杯時,才發現杯蓋被摔松了,湯汁早就流了一地。
厲梟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眼神微微一斂,下意識地怕路眠生氣,立即蹲下身去要收拾。
“不用你收。”路眠聲音中沒什么情緒,但厲梟卻聽出他真的生氣了。
路眠一方面無奈,另一方覺得可惜,這么新鮮的食物就這么浪費了,一會還要向羅尼道歉。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迅速把這一片狼藉收拾好。
厲梟站在一邊,想要插手又幫不上忙,而且路眠并沒有一句責怪他的話,仿佛把他這個人都隔離在世界之外。
這讓他更不是滋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雖然他寧可倒了也不想讓羅尼吃到路眠做的菜,但路眠不高興他就不高興。
路眠像是沒聽見他說的話,表現得一切如常,關窗,關燈,檢查鑰匙。
“厲老板,我該去工作了。”
厲梟說:“我送你過去。”
“機構有車接我。”
“那我送你到車上。”
路眠沒再推阻,也沒有立刻回應,出了門后才對他說:“厲老板,你的遺憾我沒有辦法幫你彌補,這頓湯就當感謝你在c城和飛機上對我的幫助,謝謝你。”
不遠的馬路邊,慈善機構的巴士停靠下來,路眠走過去上了車,沒有跟他道別。
*
巴士到達養老院時,羅尼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一下車,羅尼就穿過其他工作人員,直奔他面前。
“米恩,早啊!你怎么看起來這么疲憊,昨晚沒睡好嗎?”
“早啊羅尼。睡得挺好,就是起太早了。”
羅尼笑了笑,目光掃過他空著的雙手,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插進衣兜里。昨天還是他主動提出要給人家帶湯的,雖然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食言了總歸是他理虧。
“不好意思啊羅尼,那個……我今天沒來得及做南瓜湯,下次再補給你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做都行。你能記住我想喝你做的湯我就很感動了。”羅尼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覺得他認真解釋道歉的樣子可愛得不得了。
“真的不好意思,如果你還想吃,我一定會給你做的。”
“我當然想吃,不過要等你有空的時候我才想吃,你不要因為這個累著了,我會心疼的。”
路眠抿了抿嘴,淡淡一笑,也意識到羅尼最近對他好像太過熱情了。
慈善活動第二天的行程很滿,白天是在養老院,到了晚上王室會在城堡里舉辦慈善拍賣會。路眠挺不好意思去這個拍賣會的,因為他也有一幅畫作參與拍賣。
他以前就把畫畫當業余愛好,只是沒什么機會畫。這幾年他自己住,比較自由,業余時間報了個班學素描和水彩,但也就畫著玩玩。前段時間工作人員問他能不能捐一幅畫時,他以為只是掛在機構里隨便當個裝飾畫,捐了之后才知道是要參加慈善拍賣會的,當時就后悔了。
雖說拍賣所得都是給兒童醫院做善款,但別人捐的都是真正的藏品和古董,他捐了一副自己的畫算什么。但機構說什么都不肯把他的畫從拍賣名單里撤出來,說他現在是名人了,這畫一定有人想收藏。
拍賣會在王室遠郊的一處城堡里舉行,到場的都是j城的名流貴族。
下午六點半,城堡休息室。
路眠從試衣間里走出來時,羅尼的視線簡直沒法從他身上挪開。
“米恩,這套西服真適合你。”
他第一次看米恩在舞臺上跳舞時,就完完全全被驚艷到了。饒是從小欣賞過那么多皇家一流舞者的表演,但卻沒有見過米恩這樣天生就像是長在舞臺上的精靈。
今天米恩穿了一套米白色小西裝,靈動得就像畫里走出來似的。
他忍不住去牽起精靈的手,米恩卻把手抽了回來。
“羅尼,時間快到了,你怎么不去接你的女伴?”
羅尼每次出席公開場合,都會帶上一個女伴,基本都是跟他青梅竹馬的勛爵家的女兒們。
“女伴?哦,我今天沒有女伴。”
“為什么沒有?”
“因為我快二十三了,母親說過了生日就該到了認真找對象的年齡,當然不能再經常換女伴了,不然未來對象會不高興。”
路眠似懂非懂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側過身去對著鏡子打領結。雖然他覺得羅尼還年輕,但王室的婚姻本來就復雜,動輒牽扯億萬財團的利益,早點打算也是好的。
“米恩,我是不是沒說明白。”羅尼看著他滿不在乎的樣子,有些不高興,“我的意思是,我不玩了,我想正式開始追你,你會給我這個機會吧?”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50章
路眠打領結的手僵住。他剛剛聽到了什么。
j國三王子說要追他。
他啞然,從鏡子里望向羅尼。羅尼的此刻的眼神也不克制了,滿滿的殷切,一臉期待地看著他,與平時那個自信飛揚的王子形象判若兩人。
“米恩,你不要這么看我。我知道現在這樣告訴你太突然,也不夠正式,但我就是忍不住了。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善良、最有魅力的人。你放心,我一定會拿出誠意……”羅尼說著,從沙發上起身走向他。
“羅尼。”眼看他們越來越近,路眠后退一步,打斷了他,“謝謝你欣賞我,不過你找對象我應該幫不上你,我自己都沒有找對象的打算。”
他暗自頭疼,沒想到不到一天時間,這個問題他竟然要解釋兩遍。
羅尼停在了原地,撇了撇嘴,委屈道:“只有你會這么直接地拒絕我,從小到大沒人這樣對我說過話。”
路眠收回了視線,也有些尷尬。朋友的身份一旦變了,就很難再自然地相處下去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三年的平靜生活已經幾乎讓他忘記了怎么去面對這些復雜的人際關系,現在要面對這些周旋,他感覺有點吃力。
“對不起,羅尼。我現在除了好好工作,其他的真的顧不上。而且你是王子,身份特殊,如果決定要認真找對象,肯定不可能是我。”
“怎么不可能?米恩,你就這么不相信我?”他急切道,“我不會委屈你的,我會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如果你不喜歡王室,我也可以跟你走,”
“羅尼,我們真的不可能。”他嘆了口氣,對天真的王子解釋,“我不像你看見的那么美好,我有很多陰暗的過去,也有很多缺點,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雖然j國王室也不是沒有過同性婚姻,但至少都是要門當戶對的。羅尼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是一時上頭了,王室規矩教條多,他很快就會明白這樣的想法極其幼稚。
再怎么任性,羅尼也不至于做出太離譜的事。相反,路眠更擔心的是厲梟。今天雖然暫時把人打發了,但不知道過幾天又會有什么動靜。不過好在這里不是c城,不然他可能一天都不得安寧。
“我不是那種膚淺的人,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你的優點缺點我全都喜歡。”被喜歡的人看低,羅尼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服輸的勁,“你等著,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路眠看著他走出休息室的背影,舒了一口氣。羅尼是不知者無畏,以為他就是20歲的米恩。沒人知道,他一直到現在半夜都經常從噩夢中驚醒。他不止看到火團會恐慌發作,睡夢中也時常發作。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他。但是沒關系,至少他現在有足夠的能力愛自己了,他能自己一個人好好地過完這一輩子。
有卡農的旋律傳過來,城堡大廳的室內樂隊開始演奏了,拍賣會很快就要開始了。
*
大廳里,路眠坐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剛拒絕完羅尼,現在也不太愿意跟別人交流,想著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一晚。但天不隨人愿,即使已經盡力低調,但穿著小西服的他還是引來了不少目光。以前有舞團的人陪著他來,還能幫他擋著,但這一次全要靠他自己。
因為長得實在太好看,見過沒見過他的貴族子弟們,都時不時地過來跟他攀談兩句。還有人還邀請他結束之后去參加他們的party,他都一一婉拒了。其他人都還好說話,被拒絕后也就不勉強了,畢竟都是體面人。
最后來了一個自稱是親王侄子的人,路眠怎么拒絕都不好使。那人穿得人模狗樣的,眼神卻不老實地上下打量著路眠,開口也是一股江湖痞氣。
“小帥哥,你學藝術的,又長著這樣一張招人的臉蛋,不抱個大腿以后很危險的。”
路眠對這個人的靠近感到生理不適,也聽出了這話中的言外之意,此人大概是紈绔子弟里的無賴。
他剛站起身想走,就被對方一手按了下來。
“你要干什么?”
他起初認為,大庭廣眾的應該不會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上了手。
大廳里的人越來越多,但都在各聊各的,他選的位置很不起眼,根本沒人注意到。
“別生氣嘛,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今晚跟我去party,一晚三十萬。”
“什么?”
“三十萬還不夠?你平時收多……嗷——”這句惱人的話還沒說完,說話人就發出一聲慘叫。
身后的男人居高臨下地掰住他的胳膊,眼神冷厲,動作一點兒都沒留情。
剛剛還盛氣凌人的紈绔子弟,這會兒疼得眼淚直流,除了大叫之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路眠訝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不知道厲梟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周圍的人終于聽見了動靜看了過來,才注意到角落不知道為什么有人起了沖突,但一看站著的男人面色過于兇狠,根本沒人敢上前。
厲梟不僅手上力道太狠,眼中的狠戾更是越來越濃,根本沒打算住手,大有一副要把人當場弄死的架勢。
“厲老板。”路眠擔心會出人命,剛想阻止,一群保鏢模樣的人就聞訊趕來。
領頭的問:“厲老板,鬧事的是這個人嗎?”
厲梟終于松開了人,那人哇哇叫著,捂著肩在地上打滾。
厲梟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冷聲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路眠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的人很快就被保鏢帶走了。
怎么會這樣?厲梟居然能在這j國王室的地盤,輕而易舉地讓人把王室的人帶走?
旁邊有人認出了厲梟,竊竊私語。路眠一直認為,回到j國之后,厲梟就算再了不起,也不會像在c城那樣只手遮天。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又錯了。
厲梟沒說話。他坐了下來,拿起一旁的洋酒一飲而盡。
“厲老板,謝謝幫我解圍。”路眠說。
厲梟的舉動雖然讓他更擔憂了,但畢竟剛剛才幫了他,一碼歸一碼。
厲梟眉眼間的戾氣還未完全消散,沒有看向路眠。
他挑了挑眉,不滿道:“要追你那個人呢?怎么喝湯那么積極,你一被欺負他就不見人影了?”
“你怎么知道……你聽見了?”路眠心下一沉。
厲梟沉默了幾秒,終于扭頭看向他,眼中的戾氣已經散去。
“如果他可以光明正大追你,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