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連幾天,秦澤的確沒再出現,路眠想起他那天離開是臉上的焦慮神色,不免有些擔心。雖然生意上遇到麻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發生在這個時間點確實讓路眠很不安。
周三,路眠把于耀送到了機場。
“路哥,演出那天一定要給我錄影啊,還有晚上慶功宴我要視頻連線參與。”他從初中開始就沒錯過舞校的任何一個活動,這一次真的很不舍得走。
路眠給他檢查完登機牌和護照,再交到他手里:“好,少不了你的。你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一個人在外邊注意安全。”
“放心吧。路哥,你也真的考慮一下,等把手上的事搞定,就過來吧。”
“好,我會考慮的,至少會去找你玩。”路眠現在是真的想去j國看看,也是真的想好好放個假了,“你去了好好熟悉環境,到時候當我的導游。”
機場人來人往,路眠怕于耀誤機,催著他進去。于耀最后在安檢口回頭看著對他招手的路眠,突然鼻子一陣酸楚。在舞校每天都能見面,這一去可能要分別好久。不知道怎么的,他隱隱有些不安,或許是第一次坐長途飛機緊張,他想。
送走于耀后,路眠讓司機帶他去了秦澤的公司。雖然不知道具體出了什么事,但他總感覺這件事可能跟厲梟有關系。
在總裁辦公室等了半個多小時后,路眠才終于見到了剛從會議室散會的秦澤。
“路眠?你怎么來了?怎么不直接給我打電話?”
幾天不見,秦澤看上去滄桑了不少,頭發有些亂,黑眼圈很重,路眠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沒事,就是送走于耀,路過這里想上來看看。”路眠不想給他壓力,“你吃飯了嗎?”
秦澤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轉頭對秘書說:“宴臺要個包間,不要海鮮。”
他本來被那些難纏的債權人逼得著急上火,但看見了路眠,就立刻打起了精神,儼然一副哥哥要照顧弟弟的模樣。他這幾天忙得連信息都沒回路眠,沒想到路眠還擔心得親自跑過來,這讓他心里更加堅定了一定要保護好路眠。
“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公司遇到的這個麻煩……是不是很嚴重?”車上,路眠似不經意地問他。
“臉色有不好嗎?”秦澤略帶血絲的眼睛陷在了黑暗中,聲音有些干,聽得出操勞過度,“不算太嚴重,你別擔心,能解決的,早晚的問題。”
“跟厲梟有關嗎?”路眠知道,如果跟厲家有關系,那秦澤不一定能對付得了。
十字路口紅燈,秦澤踩下剎車,扭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你別亂想。”
他不可能告訴路眠,他這幾天焦頭爛額就是厲梟在剛給他使絆。路眠好不容易擺脫了厲家,他說什么都不會讓路眠再被那個瘋子纏上。
“路眠,謝謝你。”
“謝我?我做了什么?”
“謝謝你不跟我計較。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還利用了你。如果換成是我被別人利用,還真不一定有你這么大度。”
說起四年前那件事,他就很慚愧。路眠因此對他戒備了很久,所以他那天去公墓找路眠時,都做好了路眠不接受他這個哥哥的準備。好在路眠沒有因為那件事再記恨他。
不過,雖然四年前在半島門口偶遇是他布的一個局,但真正見到路眠的那一刻,他真的有種微妙的感覺。
冥冥之中,他就覺得路眠跟他會有某種聯系,于是后來哪怕離開c城,他也一直關注著路眠的動態。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說這個干嘛?”路眠看著車窗外,那個時候他十八歲,還很懵懂,做什么決定都沒有想得太清楚。
現在他想明白了,有些東西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那就珍惜當下,去做那些自己做得到的事。
秦澤又說:“于耀那天跟我說,讓我說服你去j國。”
路眠看向他:“于耀這小子,連這個都跟你說?”
“你怎么想?”
“還沒想到那么遠。怎么突然問這個?”
“不著急決定。等你這次演出結束之后,先到那邊去玩一陣子吧,j國好玩的地方還是很多的。我處理完公司的事就飛去找你。到時候正好幫你參謀一下那邊的舞團,如果你喜歡,游學旅居幾年也行,反正現在也不用擔心舞校了。”秦澤注視著前方,表情很認真,似乎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已經有了詳盡的計劃。
路眠這個年齡,很多人都還在大學校園里,過得無憂無慮,盡情享受年輕的時光。路眠也應該過著那樣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永遠都是在為別人考慮。
馬路邊的霓虹燈影流淌進來,路眠專注地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他不自覺地點了一下頭,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動作。
秦澤卻看見了,心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明天就讓人幫路眠辦簽證。
*
半島別墅。
厲梟靠在客廳的沙發上,聽著助理匯報工作。
助理今天帶來了兩個消息,一是秦澤是白儷的兒子,二是江老爺子帶著江慕寧送了很多禮到老宅,說想親自登門道歉。
“白儷的兒子?”厲梟睜開眼,皺著眉,若有所思,
難怪要插手管路眠的事。
真麻煩。
“白儷的兒子又怎么樣?”他冷笑一聲,往酒里加了兩塊冰,“我對秦一龍的風流史不感興趣。”
在他心中,路眠跟他們這些豪門恩怨沒有半毛錢關系。路眠最親密的人只有他,誰都搶不走。
“不過,”他晃了晃杯子,冰塊撞擊玻璃發出清脆的響聲,“事情抓緊辦,讓秦澤立刻給我滾出c城。”
“是。”助理頓了頓,“那……江|家那邊,需要回了他們嗎?”
加了冰的酒不夠烈,厲梟品了一口,眉心皺了一下。
“先不表態,看看他們下一步怎么做。”說不定一著急,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到時候抓他們個人贓俱獲。
“是,老板。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去安排了。”
厲梟沒應允,拿起酒瓶,繼續往杯里加酒。
“路眠找的新場地,在哪?”
“在西區,叫黑天鵝藝術館,有年頭了。我去看過,地方不大,還挺偏僻的,我看……”助理斗膽說出自己的看法,“不太適合演芭蕾舞劇。”
他這些天總算看明白了,他老板想路眠回來,奈何不長嘴,還逼得人家差點走投無路。路眠又過分有原則,一走就走得干干凈凈,夠絕情。
真是苦了他們這些下屬。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旁敲側擊地點一點老板,說不定一個沖動就想通了。
但厲梟沒有想通,厲梟說:“那都是他自找的。”
只要路眠回來服個軟,何至于這么辛苦在外頭日曬雨淋找地方。想到這個,他又狠狠地將杯子砸在茶幾上。
路眠天天跟那些窮人混在一起,折騰得一身臟兮兮,他想到既心疼又來氣。
“那什么破藝術館,記得找人去做安全檢查。”
“是,已經安排上了。”
*
那天晚上吃完飯,秦澤讓路眠回去準備好簽證需要的材料。
路眠第一次辦簽證,生怕漏掉了什么,反復檢查了好幾遍,每一份材料都整理標記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排練結束,他抱著一大包材料去公司找秦澤時,在大廳就碰上了秦澤的秘書慌里慌張地從電梯里出來,跟他撞了個滿懷。
懷里的材料袋掉到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秘書抬頭定睛一看,“路先生?”
“吳秘書,你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秦總心臟病發作,送醫院了。”
*
路眠在手術室外等了好幾個小時,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白儷身體狀況急轉直下的那幾年,他也時常在醫院這么等著,被無助的絕望包圍著。
白儷的病,是遺傳性心臟病。
“吳秘書,秦老爺人在哪?”
“老爺子在d城,今晚應該趕不過來了。”
“那秦總怎么會突然發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嗎?”
“聽說剛剛跟債權人起了爭執,加上這幾天就一直沒怎么休息……”
秦澤一直不肯告訴路眠發生了什么,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公司出了問題,資不抵債,所以現在面臨破產。而原本的現金流是充足的,但因為給皇舞贊助的那一大筆錢,現在陷入了負現金流。
路眠轉頭看了一眼還亮著燈的手術室,心情很沉重。
“吳秘書,這件事,是厲家人做的嗎?”
吳秘書抿了抿嘴,沒說話。
路眠就知道,秦澤昨天撒了謊。
“都這個時候,還不能告訴我嗎?”
“是,是厲老板。”
……
手術成功了,但醫生說,秦澤必須靜養,不能再受刺激。
秘書在一旁連連道謝,馬上給秦老爺打電話報平安。
路眠卻陷入了似曾相識的恐慌中。當年,白儷每次做完手術,醫生都是這么說的。
白儷最后一次發病,也是因為電話里跟人起了巨大的爭執。他一直到今天都記得,在白儷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里,他每天都到醫院探望,但時間越長,希望越小。
后來,醫生宣布死亡時間的那一刻,他甚至沒有想象中的痛苦。
就好像一個人在雪山里等待著凌晨的救援隊,永遠不知道黎明和雪崩,哪一個會先到來。漫長黑夜,等待比雪崩更加恐怖,所以當親眼看見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時,心里只剩下空蕩蕩的宿命感。
路眠走出醫院時,和煦的夜風迎面吹來。開春了,天氣突然就不冷了。
他心里異常平靜,低頭從手機里找出那個電話。
手機那頭響起熟悉的聲音時,路眠說:“厲先生,我想見你。”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想抱一抱小路
第32章
再次踏進半島別墅,路眠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忐忑。他從來沒有過這么急切又這么害怕見到厲梟。
這個他花了那么長時間,才鼓足勇氣離開的地方,這個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來的地方,竟然就這樣回來了。
他很清楚自己這一次來意味著什么,所以當他見到沙發上的男人時,也并沒有拐彎抹角。
“厲先生,我來想求你一件事。”
在他對面,是交疊著雙腿,正慵懶靠坐在沙發上的厲梟。
就在接到路眠電話之前,助理剛剛向他匯報了秦澤入院的消息。路眠為什么來找他,他自然已經心下了然。
他親自放下身段去接人、把舞校趕出大都會、收買皇舞,這些事都沒能讓路眠回來。偏偏一個計劃之外的突發,就讓路眠親自來找他了。
而這個突發狀況,竟然是秦澤。路眠為了秦澤,現在正可憐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求他。
這個認知讓他難以接受。想到這,原本看見路眠時心中劃過的那一絲欣喜,此刻也蕩然無存。
“先把姜茶喝了。”
冷漠的話音一落,傭人就把茶端了上來。
路眠看著熟悉的茶具,愣了愣,也沒像以往一樣解釋今天其實不冷。
他接過茶,道了謝。
厲梟看著他把姜茶喝完,才允許他說別的事。
路眠抿了抿唇,說:“厲先生,我想求你,放過秦澤。”
秦澤不是厲梟的對手,他也不是厲梟的對手。這c城里只手遮天的人,只要厲梟想對付誰,誰都逃不掉。
如果厲梟必須要禁錮一個人,要傷害一個人,那也是他。
他原本以為,只要不再來招惹厲梟,時間長了也就好了,他終究還是想簡單了。
但他的話如同石沉大海,厲梟并沒有給任何反應。
光是從路眠口中聽見這個名字,就讓他心中的燥火壓都壓不住。他寵了四年的人,現在正向著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外人,還是一個他看不起的人。
秦澤是他商場上的手下敗將,哪有一點資格跟他搶東西?
然而現在他做不到的事,秦澤卻可以做到。
路眠這副兩眼通紅的求人的模樣,看得他恨不得弄死秦澤。他從來不舍得讓路眠這副模樣來求他,其他人怎么敢?
時鐘滴答,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聲音暗啞道:“如果我說,不可能呢?”
雖然他知道,今天路眠站在這兒求他,他就不會再把人放走,但他就是要看看路眠能做到什么程度。
路眠揪著的心更緊了,他知道厲梟說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厲梟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
“厲先生,他是白儷老師的兒子,所以我想幫他,也只是因為白儷老師。”
厲梟沒作聲,但路眠一句話已經讓他稍微冷靜了下來。路眠總是知道怎么安撫他的情緒,他一直認為這就是他這么多年對他還沒有膩味的原因。
“你想好了?我可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
路眠點了一下頭。
他知道,這一次他既然來了,就跑不掉了。只是他的任性已經給別人帶來了太多麻煩,他該擔起責任,做正確的事。
“厲先生,我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
第二天,路眠從熟悉的大床上醒過來時,整個人都陷在了厲梟的懷里。
他吸了吸鼻子,還沒動,環著他的手臂就收緊了。
“再睡一會兒。”
厲梟在他的發頂吻了一下,動作輕柔得跟昨晚好似兩個人。
昨晚在他的要求下,路眠難得主動。路眠一乖起來,他總是狠不下心。
不管路眠回來的動機是什么,只要人在他身邊走不掉,他就遲早能把路眠的心也再次收回來,完完全全放在他身上,像過去一樣。
四年前他做到了,現在他也照樣做得到。
路眠沒有反抗,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昨天他還在南區,今天他就已經回到了半島,一切就像夢一樣不真實。
他沒有問半島裝修的事,問起來必然會說到江慕寧。這次回來,他告誡自己,不能越界,厲梟有權利做任何事。
但是厲梟還是先開口了:“你的舞劇回大都會演出吧,我回頭跟院長打聲招呼。”
他說過,只要路眠聽話,要什么他給什么,不會讓人受半點委屈。
路眠背對著他躺著,發了幾秒鐘的呆,隨即搖了搖頭。
厲梟將人攏了攏,哄道:“還鬧別扭?”
“沒有,時間太近了,這幾天才通知的觀眾,不好再改了。”
這是其一。但就算能改,他也不會再去跟江慕寧搶。他只想離得遠遠的,當作自己不存在。
上一次能面對江慕寧,是因為他主動離開了厲梟,但現在他打了自己的臉。
這話說下來,厲梟注意到的是路眠嗓音都有些啞了,想起昨晚,又心疼地吻了人一下。
“好,依你。到那天給我留張票。”
厲梟難得的善解人意讓路眠很不適應,更不用說,這天早上厲梟還陪著他吃早餐,送他到大都會,就好像四年前那段時間一樣。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現在他不敢說不幸運,但心境確實更復雜了。
下車前,厲梟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拽回來懷里。
“厲先生!”
在他的驚恐之下,一個溫和的吻落到了他嘴上。厲梟很少有這么點到即止的吻。
他微怔片刻,就聽厲梟說:“秦澤脫離危險了,秦一龍也來了,會把他轉回d城的醫院。你不必擔心。”
厲梟知道路眠今天礙于他在身邊,一早上都沒看一眼手機,但心里肯定記掛著秦澤這孫子。
路眠點了點頭,心里不是滋味,卻也松了一口氣。這該是最好的結果,否則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向秦澤解釋他回到厲梟身邊這件事。
午間休息時,他在手機里發現了厲梟讓他好好吃飯的信息。晚上,厲梟又發了一條信息,說開會晚了,讓他回家先吃飯。
路眠盯著手機看了好久,他開始看不懂厲梟要做什么了。厲梟什么時候給他匯報過行程?厲梟越是這樣,他就越沒有安全感。
林為被派回來了,晚上見到他時,按捺不住擔憂地問:“路少爺,你這次回來真的是你的決定嗎?”
路眠笑了笑,藏住了情緒:“是,林叔你別擔心,我想了很久,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林為雖然不了解后來他們發生了什么,路眠不想說他也不好多問。但自從他陪厲梟去了一趟南區之后,他就知道厲梟不會放手的,路眠回來是早晚的事。他只是擔心厲梟會用最極端的手段對待路眠。
不過,似乎路眠回來了之后,厲梟心情好了不少,對路眠倒是比以前關心多了,說不定這一次分開,真的讓兩人往好奔去了?
“路少爺,我還是那句話,如果需要幫忙,我一定站出來。”
*
晚飯時,路眠吃到一半厲梟就回來了。他轉頭看了一眼時間,厲梟很少這么早回來。
像以前一樣,他站起來要去煮茶,厲梟卻將他按了下來,傾身在他額上吻了一下:“先吃飯。”
這天厲梟看上去情緒不錯,問了他很多排練的事,路眠有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說。問了好一會兒,厲梟見他興致不高,便也不問了,拿起筷子給他夾了他最愛吃的菜,表情有些落寞。
路眠沒在他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厲梟永遠都是運籌帷幄,不會這么失意,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們表面看上去跟以前沒什么不同,但路眠知道,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厲梟有多偏執,他這段時間已經領教過了,他惹不起了。
但一連半個月,厲梟一直這么對他,在厲梟又一次回來陪他吃飯,并且在餐桌上問起他的排練時,他終于忍不住:“厲先生,你不需要這樣。”
他想說,不需要裝成這樣,像以前一樣,哪怕對他更冷漠,只想把他扛進臥室,他都能接受。因為那個才是厲梟最真實的模樣。
但他頓了頓,最后說:“吃完飯我給你煮茶。”
那一晚厲梟什么都沒做,只是抱著他睡覺,迷糊中在他頭頂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我就只想補償你。”
“別怕我。”
“我們好好的……”
路眠聽著他半夢半醒的這些話,輕輕地嘆了口氣,如果人真的會變呢?
*
離舞劇還有幾天,舞校已經到黑天鵝去彩排了好幾次,路眠每天在那兒一待就是一整天,事無巨細把每一件事都親自確認了好幾遍。
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就像他的孩子一樣,他能為之付出一切。
核對vip座位表時,他找票務多拿了一張票。
那天最后一次帶妝彩排,結束之后他沒有跟舞校一起走,留在休息室里卸了妝,厲梟發了信息讓他等他,要來接他。
他看了看時間,把票放進口袋里,拿起了手機,發現一個匿名號碼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
第一條寫著【四年前的一些真相,你或許有興趣知道。】
路眠蹙了蹙眉,心下一緊,一陣莫名的慌張涌上心頭。
他往下劃,點開了文件。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不遠了
第33章
保姆車在黑天鵝藝術館前停下,厲梟看向車窗外破舊的老建筑,皺了皺眉。直到車門緩緩開啟,路眠出現在門外,他眉心才稍稍舒展開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他已經習慣在一身疲憊的夜晚回去,路眠就在家里等著他。所有人都害怕他的脾氣,仿佛只有路眠的氣息能夠讓他獲得片刻的喘息。路眠不在的這段時間,他每日都極度焦躁。
路眠一上車,身體就被大手攬了過去,男人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里,似乎在感受他的體溫。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反抗。
黑暗中,他心中的溫度一點點地降了下去。
“怎么?彩排累著了?”厲梟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路眠眼睫低垂著,愣是好久才給了反應。
因為根本沒仔細聽厲梟問了什么,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厲梟只當他是這幾天演出壓力太大了,安撫地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笑了一聲。
“外公叫你去吃飯,等著你呢。”
*
山頂療養院。
沈老爺子獨自坐在大餐桌前,眼巴巴地望著桌上的美味佳肴。護士走過來問:“老爺子,要不您先吃點?”
“不行,我要等小路。”
護士笑著搖了搖頭,前一陣子路眠沒來,老爺子鬧了好幾次脾氣,今天可算是把人盼來了,一下午興奮得不行,像個小朋友一樣。
“老爺子,我們來了。”
厲梟牽著路眠走進包間時,老爺子迫不及待地拉開身旁的椅子:“小路來坐這邊。”好像生怕厲梟占了位置似的。
“外公,您怎么也不先吃點?”看見沈老爺子,路眠才露出了從剛剛到現在的第一個笑容。
“你快坐下,讓我好好看看你,怎么都瘦了?”沈老爺子抓著路眠就不肯放手,關心得不行。
路眠邊給他夾菜邊回答:“看著瘦,其實沒有瘦,您最近有好好吃藥嗎?”
說起這個,老爺子一臉委屈:“他們騙我說我好好吃藥你就來看我,但我吃了藥你也沒有來……你告訴我,是不是這個臭小子惹你生氣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厲梟正在給路眠和老爺子倒茶,放下茶壺,一臉寵溺地看著路眠:“沒有,是路眠最近不太舒服,我沒讓他來。”
說著還伸手去理了理路眠頭上因為靜電而翹起的呆毛。
路眠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知道,只要厲梟想隱藏,不管說什么,都能讓對方毫不懷疑。
“不舒服?”老爺子立刻面露擔憂,“我的孫媳婦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沒有,外公,我好著呢。”路眠把選好的菜推到老爺子面前,“您快先吃飯。”
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哄著老人。就在不久前,他還擔心以后沒有機會再來療養院,現在看來還有很多時間,只是他希望厲梟不要再跟他一起來了。
老爺子久不見路眠,這頓飯吃得特別好,吃完了飯,還當著他們的面聽話地把藥給吃了,像小孩一樣討表揚:“小路,你看,我可把藥吃了。”
“外公真棒,要每天都像今天一樣。”
“那你能每天來看我嗎?”
厲梟攬住路眠,插話道:“老頭子,你不能總是占用我媳婦兒的時間。”
路眠這次回來之后,半島也清干凈了那些閑雜人等,他這才發現,他們從沒有過這種真正的二人世界。
從小到大他都是被傭人和管家前前后后簇擁著,做什么事都被盯著。他現在才突然發現,兩個人的私密生活似乎更舒服。
路眠卻如坐針氈,他不明白厲梟為什么還要把話題往這上頭引。
“呸!”老爺子不高興道,“你媳婦兒?你求婚了嗎?我跟你小子說,你再不跟小路結婚,當心我們小路跑了。小路這么乖,不知道多少人想捧著當寶!到時候他跑了,我可不幫你。”
沈老爺子并不知道路眠前段時間離開的事,這也是話趕話趕上了。
雖然是一句無心之言,但厲梟確實不高興了。他現在聽不得半句路眠會離開他的話,誰說都不行。沒人能碰一下他的路眠。
他突然收了收神色,正色道:“那我想娶他,您幫我提親吧。”
路眠身子一僵,老爺子卻立刻歡喜道:“你回老宅,從我保險箱里把那個紅色的盒子拿出來,現在就拿。”
“好,我讓司機去……”
厲梟話沒說完,就被路眠搶了:“很晚了,外公你要休息了,護士說如果你過點還不睡覺,我就不能來看你了。”
老爺子說:“我要給這臭小子提親,不提親你就不要他了。”
“不行,外公,睡覺比提親重要,你不睡覺我就真的走了。”
“……”
*
療養院停車場,車門一關上,厲梟就把人擁進懷里。
“為什么不讓我把話說完?”
路眠沉默著,連眼神都有些空洞,但在沒有燈光的車廂里,厲梟并沒有看清。
厲梟大掌扣著他的后腦勺,親昵道:“老爺子反正已經同意了,跟我結婚。”
路眠頭腦中一片空白,覺得自己甚是可笑。
就在兩小時前,他才剛剛得知厲梟四年前到底做了什么。錄音是誰發的他不知道,也沒有心思再去猜想。但那兩段錄音真真切切就是厲梟的聲音。
厲梟早就知道白儷家的保險箱,而且親口讓人把消息放出去,好讓白伍的眼線得到線索。所以那幾個人那一天才會出現在他們家,差點將他的手指砍了下來。
厲梟還說:“這個項目,拿下那個小舞蹈老師就行。”
“簡單得很,用不了幾天。”
這個聲音,他是那么熟悉。但說出的這些話,卻像一根根刺,每一根都準確無誤地扎進他心臟里最薄弱的地方。
那個地方埋著他見不得光的感情。
幾年來他很清楚厲梟跟他就是交易,但就當只是一個暖床的人,他還是先受了恩惠的。他以為厲梟幫他至少是善意地可憐他。
但原來厲梟幫他、救他,都是拿他當作一顆棋子而已。
他的每一次驚濤駭浪,在厲梟眼中不過是掌控之中的步步為營。
這么多年,他究竟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待在厲梟身邊?大概連小情人都不是,就是一個戰利品。
厲梟說的話,到底有沒有一句是他能相信的?
眼前的男人沒有得到回答,懲罰性地捏了捏他的后頸,正要低頭吻上去時,他側開了臉。
“厲先生,你真的不用這樣。”
厲梟停下手上的動作。他很介意路眠這時候還耍小脾氣。已經這么多天了,他還答應給他名分,路眠也該見好就收了。
不管剛才在沈老爺子面前他是不是因為那句調侃上了頭,但話說出來他并不后悔。
他以前只覺得,他要結婚和他把路眠養在身邊,并沒有半毛錢的沖突。他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婚姻,都是貌合神離的商業捆綁,這種事情跟路眠根本沾不上邊。
“乖,別鬧,我說了要給你,就會給你。”
一直到剛剛他才發現,他并不排斥跟路眠結婚。既然路眠想要,他就給。路眠想要什么他是不能給的?
而此刻的路眠聽著他口口聲聲說的這些話,心情已經不再有任何起伏。
“厲先生,我們的交換,清清楚楚。我不會再跑了,你不需要再給我任何承諾。”
尤其是一輩子的這種承諾,今天給這一個,明天給那一個,對厲梟來說都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對他來說,太重了。
他現在已經逃不出厲梟的手掌心了,他只奢望厲梟不要再拿他曾經最看重的東西來羞辱他。
“交換?”厲梟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手上不自覺地加重了力度。
路眠吃痛,卻一聲不吭。
“你再說一遍,什么叫交換?”厲梟的質問聲越來越可怕。
路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在他的禁區邊緣瘋狂試探。只要那張小嘴里再吐出一個讓他不悅的字,他不能保證今晚不把人弄壞。
大約是對他的底線太過于了解,路眠果然沒有再繼續激怒他。
“厲先生,回家吧。”
這場不愉快,還是以路眠的服軟結束了。
路眠咽下了所有的情緒,很快就恢復了理智。他們的契約或許還要延續很久,厲梟怎么傷害他都行,他會習慣的。
*
那天晚上,厲梟沒有回半島。
路眠一夜未眠。
第二天便是演出日。晚上八點舞劇才開始,他早上六點就出門趕往藝術館。
而因為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早上也沒好好吃飯,忙到中午路眠便感覺有些頭暈,歇下來草草吃了兩口三明治。
“哥,你太累了,一會兒你休息著,后臺你別管了,我來看著。”米小菲看出他臉色不好,有點擔心。
他們都知道路眠平時就是拼命三郎,演出前這幾天簡直就成了鐵人,幾乎沒怎么休息過。
“我沒事,你別理我,一會兒你去小排練廳待著,其他的你別管。”
米小菲是個特別吃狀態的舞者,每次演出前都得自己練上一小時,才能把最好的狀態練出來。這里跟大都會沒法比,房間很少,只剩下一個角落的小廳能勻給她用。
*
下午,厲梟開完會,拿出手機,沒有未接來電。
助理手持行程簿走進辦公室:“老板,今晚是去黑天鵝還是大都會?”
厲梟早就定下了今晚的行程,但不久前又改了一次。今晚厲梟會出現在哪兒對江|家來說至關重要。
前幾日有人傳厲老板要去黑天鵝,第二天立馬就有人站出來說厲老板肯定去大都會。
厲梟凝視著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焦躁地扯了扯領帶。
“大都會。”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34章
市中心,大都會劇院。
大都會第一次舉辦拍賣會,這在在c城是個大新聞。氣派的大門口,紅毯上此起彼伏的閃光燈伴著連連不斷的快門,全城幾乎所有的豪門公子名媛都來了。
當厲老板的車出現時,記者按快門的聲音達到了最高頻率。
車門一開,一群記者就簇擁來上,搶著提問題。
“厲老板,請問您今晚是臨時改變了行程嗎?”
“厲老板,能不能說說為什么破例在大都會辦拍賣會?”
“請問厲老板是只有這一次為江|家開綠燈,還是以后大都會能完全開放商用呢?”
厲梟冷著臉,閃光燈讓他很反感。在保鏢黑傘的開路下,他快速經過了紅毯,沒給記者留半點機會。
眾目睽睽中,厲老板走進了酒會廳,一直提心吊膽的江父這才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這是厲老板下逐客令后,第一次出現在社交場合。
不沒有透風的墻,外界都在傳那個小情人回來了,把厲老板拿捏得死死的,連同江|氏的聯姻都給攪黃了。年輕愛玩的公子哥們甚至還在打賭,今晚不管厲老板出現在大都會還是黑天鵝,都有人能賺上一筆。
江父拿著酒杯,搶在所有人之前去向厲梟賠罪。
“厲老板,你能賞臉可太好了。上次……小寧他不懂事,是我沒教好,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替他向你賠個不是,”江父說著就悶了一杯酒,湊近了,壓低聲音,“希望我們兩家不計前嫌,以后還是一家人。”
他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當然要跟厲梟多說兩句話,好讓旁人知道他們兩家的聯姻還是有戲的。
“江|總,您是長輩,這么說話我可擔不起。這大都會是我的地盤,這么重要的場合,我當然得來。”
這打發人的話在江父看來已經是個好消息了,至少厲梟沒有把話說死,他們就還有希望。
厲梟的現身已經解開了今晚的第一大懸念,眾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拍賣品上。今天的拍品都是各大豪門世家的藏品,有些還是古董,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有跟厲梟熟絡的朋友借著酒膽走過來向他炫耀:“厲哥,今晚托你的福,我可大賺了一筆,改天請你吃飯。”
厲梟晃著酒杯,抬眼看他:“你拍到什么了?”
“不是,是他們都在打賭你會不會來。”
“呵,是嗎?”
“你不知道吧,網上都在說你今天要去什么黑天鵝給小路捧場,我就不信了,我說那種破地方你能去?”
“今天?”厲梟看似漫不經心,壓下了眼中的情緒,“嗯,記岔了。”
對方正在興頭上,自然是聽不出這語氣里的微妙。
而厲梟冷著臉,低頭給助理傳了一條簡訊。
【他幾點結束?】
*
這是黑天鵝三個多月以來的第一次演出。因為傳言不確定,所以一部分小記者被派來了這邊,等著拍厲老板,不過很快他們就接到了確認消息,掃興地散了去。
因為地方偏僻,又是臨時改的,交通不算方便,很多觀眾在演出快開始時才到場。門口檢票處擠滿了排隊進場的人。
這一出舞劇,不是什么著名大團的演出,但城市舞校這幾年在業內已經小有名氣,今天來的有不少都是同行,和正在學芭蕾的小朋友。
七點,后臺演員們都已經上妝完畢,已經在候場。
路眠這套騎士的造型本來是給于耀量身設計的,他們倆雖然身材差不多,但路眠穿起來就要秀氣得多。而且上了舞臺妝,他顯得比平時更加唇紅齒白,剛剛還被打趣不像騎士,倒像個粉雕玉琢的小王子。
他們舞校有的學員是第一次正式演出,難免緊張,路眠正在后臺安撫他們的情緒。但有個小姑娘平時膽子就小,剛剛偷看了一眼臺下的觀眾,緊張得怎么安慰都沒用。
“路老師路老師,”另一個學員拿著手機跑過來,“于耀學長打視頻來了。”
“于耀?”路眠正愁著怎么哄小姑娘,看見于耀如同看見救星,“太好了,給我。”
他連忙接過手機,對著鏡頭說:“于耀,小娜緊張,你快給她加個油。”
于耀在他們舞校從來都是氣氛組擔當,果然三兩句話就把小娜逗笑了。
路眠笑著長舒了一口氣,要不是于耀這通視頻來得及時,他可能要花半小時才能把人安撫好。
“謝謝你啊遠程氣氛組,你們那邊還是白天?”
“對啊路哥,是下午,我們組的人今天要給我開歡迎趴,正在去吃飯的路上。你們那邊是不是快開始了?”
“還有半小時就開始了,明天給你發錄像。你好好跟新同事相處,走路別玩手機。”
“沒事路哥,加油!今天驚艷他們全場!你們一會兒幾點慶功宴?我再打過去。對了,我們的女主角呢?”
于耀劈里啪啦地說著,像個小喇叭,路眠差點沒有回答的機會。
“小菲還自己在練功房呢。”
“哦對,她這個公主病。路哥,你把手機拿給她吧,我鼓勵她兩句。”
“行,你等我,我現在去喊她。”
“哎!”
視頻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于耀臉色大變。
“怎么了?”路眠被他嚇壞了,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那邊鏡頭之外發生了什么,“于耀你沒事吧?”
“我我我沒事路哥,好像那邊出車禍了,我先不跟你說了。”
“好,你注意安全啊。”
掛掉視頻后,路眠隱隱不安,想著晚上結束了得再打過去問問,希望沒什么大事。
他看了看時間,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去一一確認第一幕演員的情況。
七點半,路眠到化妝間去給學員取舞鞋時,發現他的手機放在桌上忘了收起來,屏幕上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厲梟:晚上接你回家】
路眠今天忙得沒時間去想昨晚的事,看見信息才有點恍然。
如果不出意外,這可能是他最后一場演出了。他答應過厲梟,這次之后就不演了。
昨晚那些讓他痛苦的聲音突然又占據了他的腦海。
許是情緒使然,突然間他感到一陣暈眩,緊接著是難以忍受的耳鳴。
他咬著下唇,靠著墻沿,試圖穩住身體。不知過了多久,腦袋中的嗡嗡聲才消失,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后背已經汗濕了一片。
而剛回過神,他就聽見了警報的響聲。
周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彌漫著嗆人的煙霧,似乎是著火了。
他心下一駭,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本能地用手捂著鼻子跑出化妝間。
外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黑暗中墻上的應急燈亮起,有人尖叫起火了,有人在哭,還有東西碰撞的聲音。
路眠此刻卻無比鎮定。他不能亂,他要讓大家都安全出去。
舞校一直很有安全意識,在彩排第一天他就給學員們強調過這里的安全通道,但是觀眾并不熟悉場地。
“走這邊!”
他推開了最近的一個安全通道大門,指引著人群往這邊走。
濃煙迅速包圍了整棟建筑,周身的溫度越來越高,能見度越來越低,劇烈的咳嗽聲替代了尖叫聲。
好在場地本身不大,觀眾入場的也還不多,他們很快就疏散完了人群。
“路老師,后臺沒人了,快走吧……咳咳咳……”
“好,快出去,”路眠正準備拉著最后出來的學員往外跑,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見小菲了嗎?”
學員難受得邊咳嗽邊擺手:“沒……咳咳……”
路眠表情立刻沉了下來,用力將他推向出口:“你快出去!”
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沖回后臺。
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米小菲不能出事。
火勢蔓延比想象中的更快,大半個舞臺已經被烈火吞噬。
此時的后臺也已經是濃煙滾滾,路眠幾乎看不清路,憑著方向感找到了米小菲待的小練功房。
發現門從里邊反鎖時,路眠幾乎是絕望地、用盡渾身力氣將門撞開。
房間里,米小菲穿著演出的公主裙,已經昏迷趴在地上。
“小菲……”
他咬著牙,俯身將人背起,但后臺出去的路已經被大火封住了。
他們沒有了逃生的路。
此時此刻,只有小練功房的煙霧還稀薄一些,路眠又帶著人返了回來。
練功房的高墻上有一扇很小的透氣窗子,但路眠根本沒時間多想,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米小菲!米小菲!”煙霧中,他拍打著她的臉,掐著她的人中,大聲喊著她的名字。
很快,米小菲有了知覺,表情痛苦地睜開了眼。
她咳嗽著,意識還不太清楚:“哥……”
路眠松了口氣,冷靜地說:“你快起來,我托你上去。”
窗子很高很窄,一個人不容易爬,但米小菲身形小巧,他把人托上去應該沒問題。
米小菲剛醒過來,這會兒被嗆得咳嗽不停,根本沒反應過來路眠在說什么。
房間里的溫度越來越高,路眠也顧不得她有沒有聽明白,直接把她拉起來,托著她上了窗臺。
“跳下去!往外跑!”
他知道,兩米高的地方,對于有很強落地技巧的舞者來說,是安全的。
看著米小菲跳出去后,路眠懸著的心才終于落地。
練功房空空如也,沒有任何可以墊高的家具。他不停地咳嗽,想踩著練功把桿爬上去,但此刻感到體力透支。
他回過頭,練功房門口已是一片火海,房間里彌漫著高溫的濃煙。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窒息之感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眼睛被熏得睜不開,意識也逐漸模糊,終于四肢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看見了白儷和他媽媽。他想喊她們,他想求救,但除了劇烈顫抖的嘴唇,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仿佛置身恐怖的煉獄中,身體已經麻木。
朦朧中,他想起了十一歲那年被關進的小黑屋。那雙把他拉出去的手,沒有再出現。
大火奪走了他最后的知覺。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小路最后還是沒有放棄,還是在努力求生的
(2米高跳下去也很危險,現實中不要嘗試)
第35章
大都會的拍賣會上迎來了一件神秘拍品。
“接下來的這一件,萬眾期待。”拍賣師戴著白手套,示意助理把拍品推上來,“這一件神秘拍品,今天之前無人見過,是這大都會的主人——我們的厲老板慷慨贊助的。”
一件巨大的畫作展示在臺上時,全場發出了驚嘆。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這副抽象的油畫,但顯然有人知道這畫的價值。
貴賓席上,江父江母的臉刷地白了。
這幅畫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甚至作者是誰他們都不知道。不過這不重要,這幅畫的背后,牽扯到他們整個江|氏的命脈。
拍賣師介紹得越是起勁,江父頭皮越是發麻,根本不敢扭頭去看厲梟現在的表情。
這些年他們那些來歷不明的贓|款,都是委托給一個地下錢莊洗干凈。這副畫就是當年他們一筆幾千萬的黑|錢急需洗白,中間人假借他們名義與古董行做的交易。這副在二手雜貨店幾百塊錢買下的東西,最后被炒上了五千萬,那些錢就合理地進入他們的家族賬戶了。
江父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厲梟得到這幅畫只是偶然,也知道這幅畫不會無緣無故正好出現在今天的拍賣會上。
畫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一攤子爛事都是他們不敢讓厲梟知道的。他們瞞了那么久,花重金找人銷毀證據,沒想到還是被查出來了。
燈光打在畫作上,拍賣師還沒來得及喊出底價,兩名穿著制服的公職人員就走到了江父江母面前。
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過來。
“江勇、李燕,你們涉嫌一起洗|錢案,現在需要你們配合調查。”
大庭廣眾之下,江父知道這一次逃不掉,沒再做無畏的反抗。
兩人被戴上了手銬時,江慕寧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秩序。
“警察同志,不能帶走我父母,他們沒有犯法……”
“這位先生,請不要妨礙我們辦公務。”
會場一時間陷入了混亂,江|家的保鏢將江慕寧拉開,江父一臉擔憂地囑咐:“小寧你別鬧,回去!聯系黃律。”
周圍的世家子弟紛紛議論著,拿出手機錄下了這一幕。
跟江|氏同流合污的幾個老板都面如土色,不敢吱聲。
在貴賓席的另一邊,厲梟淡漠地品著酒,任那邊哭喊得多大聲,他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事到如今,誰都看出來了,厲老板今天的出現不是在給江|家站臺,而是要徹底翻臉。選在在這么重要的場合把江|家的罪行公開,這就是在殺雞儆猴。
“厲哥……厲哥你幫幫我……”
江慕寧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跪在了厲梟面前,扯著他的褲腳,聲音顫抖著求他。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們……你救救我爸媽……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他們家這些事情一旦暴露,江父江母不關個幾十年是不可能的。
從小心高氣傲的江|家小公子,此刻顧不上任何尊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乞求著厲梟對他的一點點心軟。
所有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萬萬沒想到這江慕寧這么不知輕重,這個時候還敢去惹厲老板。
誰都知道,厲老板最容不得這些想攀嚴附勢還在背后搞小動作的人。
江慕寧哭得越大聲,厲梟眼中厭惡的情緒就越嚇人。
他調查過,江慕寧常年在國外,對江|家老兩口的這些行為并不知情,而且也沒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要別再他這繼續作妖,他并不想太理會。
但是如果江慕寧這么拎不清,還要保他那對貪得無厭的父母,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氣了。
眼看厲老板就要爆發了,保鏢趕緊把地上的人拖開。
“厲哥!厲哥你不能不管我!我們都快結婚了!他們可是我爸媽……”
這要放在平時,江慕寧絕對不會這么看不懂臉色,但此時的他已經失了理智,考慮不到這么說的后果。
不出所料,他的死纏爛打并沒有換來厲梟的半點動容。旁人只聽見了厲老板冷笑一聲,眼中還帶著嘲諷的意味。
江慕寧一邊被保鏢架著往外送,一邊還在大喊:“厲梟你會后悔的!厲梟!”
直至這鬼哭狼嚎的聲音消失在外頭,酒會上的來賓大氣都還不敢出一口。
厲老板當眾發難,誰還敢往槍口上撞,今晚能平安度過就不錯了。
“不好意思,小插曲,大家無需介意。”
陳助理給拍賣師示意,很快臺上那副畫被撤了下去,拍賣繼續進行。
……
口袋里傳來了震動,陳助理摸出手機。
“什么?!”
聽清楚那頭說的話后,他頓時大驚失色。
他這一打顫,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人都好奇又發生了什么。
厲梟也聽見了那聲不同尋常的驚呼,不禁皺了皺眉。
他最煩在公眾場合大呼小叫的人。
“老板,”陳助理慌張地快步走到他身邊,“不好了!那邊說……”
厲梟冷冷地抬起眼簾:“吵什么?”
助理著急,又不敢太大聲,連忙低下了頭:“黑天鵝著火了。”
聲音小得只有厲梟聽得清。
“你說什么?”
“黑天鵝……起火了……”
厲梟目光一頓,臉色愈發陰冷。
黑天鵝起火了是什么意思?
路眠就在黑天鵝。
下一秒,他瞳孔驟然緊縮,拿起手機撥出路眠的號碼。
“他媽的給我接電話!”
話音未落,一記重拳就狠狠地捶在桌上。
玻璃砰地一聲碎成了渣,鮮血順著拳頭往下淌。
旁邊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被嚇哭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幾秒,隨后大廳里掀起一陣騷動。大家都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么,就見平日里冷靜自持的厲老板猛地站起身,像瘋了一般。
助理嚇得追著一路的血跡出去,但根本追不上。
*
c城里回蕩的警笛聲劃破了天際。今晚的火警和急救車隊大量出動,路人便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大事。
通向西區的馬路上,一輛轎車呼嘯而過。厲梟將油門一踩到底,每一條神經都繃到了極限。
越往郊區,路上越空曠,天邊泛起了微紅的亮光,他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想為什么會著火,為什么會發生這么荒唐的事,他現在只想見路眠。
路眠的手機打不通,他媽的為什么打不通!
*
黑天鵝,這幢三十年的老藝術館今晚突然起了火。待火勢控制住后,整個建筑被燒得只剩下一個廢墟的框架。
幾十臺消防車和救護車圍著,逃出來的人驚魂未定,互相安慰著,排著隊在接受身體檢查。
“我哥救出來沒有!你們到底去救他沒有!他怎么樣!他在哪!”
“小姑娘,你冷靜,我們正在清點人。”
米小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剛剛一出來就大聲地呼救著,但火勢太大,根本沒人能再進去。他們逃出來的人被攔在警戒線之外,也壓根不知道里邊的情況。
一個小時了,她找了好幾圈,都沒看見路眠,舞校的人就缺了路眠。她幾近絕望地哭喊著,消防員怕她情緒過度激動,示意醫生把她扶進了救護車。
看著她上車,指揮的隊長才轉頭說:“人抬出來吧。”
*
當厲梟大喊著路眠的名字,紅著眼沖進人群里時,看見了地上的擔架。
有舞校的學員認出了他,淚流滿面卻沒敢吱聲。
“路眠呢?!叫他出來!”
他目光落在了鋪著白布的擔架上,頓了頓,又抬起眼掃向周圍,抓著身邊一個男學員逼問。
“你說!路眠到底在哪?!”
學員泣不成聲,根本不敢看厲梟的眼睛,把自己嘴唇都咬出了血。
厲梟幾乎是下意識地忽略了擔架,他不相信擔架上就是他要找的人。
“這是誰?”他盯著地上,冷聲問。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回答他,全都在劇烈地抽泣著。
“都哭個屁!我問這是誰?”
陳助理趕到時,看見他的老板正如瘋狗一樣,在對著一群年輕人吼。
“老板……老板你沒事吧?”
“沒事個屁!”
厲梟一把甩開助理伸過來的手。
“你給我找路眠!”
“好……好……我找……我馬上去找!”
“回來!”厲梟死死盯著蓋著白布的擔架,聲音逐漸顫抖,“這是誰?”
助理愣住,突然意識到了些什么。
他的老板從來不曾像現在這般看一樣東西,眼神里竟然滿是恐懼。
厲老板怕過什么?是鬼是神,都不曾有過半點恐懼。
但是此刻盯著擔架,竟然半步都不敢靠近。
“我問,這是誰?”厲梟再次咬著牙,再次厲聲質問。
他不明白,為什么沒人告訴他路眠在哪里?
為什么連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都沒人告訴他?
都是啞巴嗎?一群廢物。
助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蹲下身,抱著最后一絲希望,祈禱著。
而他伸手將白布拉下的那一刻,臉色煞白地癱坐在了地上。
現場警示燈不斷閃著,燃燒后的灰燼還在漫天飛,但時間仿佛凝固了。
“呵,你在這。”厲梟嘴角掛著一抹笑,眼神卻冰涼如死水。
路眠好像睡著了,可能是等他來接等累了。怪不得手機也打不通。
臉上臟兮兮的,真不像話,又去哪里蹭的一身灰。
“別吵醒他,帶他回去洗澡。”
厲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助理卻嚇得立刻站了起來:“老板……”
“閉嘴!”
男人直勾勾地盯著那張臟兮兮的臉蛋,俯下身去抱人:“走,回家。”
助理急忙拉住他:“老板!你別這樣!”
但厲梟好像失了神,根本沒有在意事實,鐵了心要抱路眠回家。
“老板!”助理喊了出來,“你冷靜一點,路少爺……不在了。”
聽見這句話,厲梟停滯了片刻,冷硬的下頜線青筋畢露。
“誰他媽不在?”他深邃的眼眸泛起了血色,“你說誰他媽不在!”
爭執聲終于引來了醫務人員。
看見擔架被抬起的那一刻,厲梟如同困獸逃生一般,推開所有人,將路眠搶過來,死死地抱著。
他眼眸染上一絲薄怒,低聲警告:“不許離開我!你給我回來!”
但路眠聽不見他的命令。
“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不回來就永遠別再回來!”
路眠在他懷里,卻無動于衷。
他終于無法再自欺下去。
路眠不在了,不會再回應他。不會再鬧脾氣,也不會再聽他的話。
那弱小的身子已經失去了溫度,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幾乎怒不可竭,抱著人就要走,而且力氣異常大,好幾個人都攔不住他。
聞訊而來的消防員和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架住,醫生當場給他打了鎮定劑。
眼睜睜看著擔架被抬上救護車時,厲梟幾乎發不出聲音。手上的血跡已經凝固,感受不到任何疼。
他沒有接到路眠。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本來想早點發,還是沒趕上……寶子們追文辛苦了
第36章
西區老藝術館起了大火,死了一位年輕的舞蹈演員。
這件事成了那個月c城媒體最大的新聞。但當人們問及死者身份時,卻發現所有媒體三緘其口。厲氏封住了所有媒體的麥,也不許任何記者進大都會。
不過,公眾視線之外,那晚在場的貴賓都知道,為了那個小情人,厲老板是怎么地失了體面。
那晚之后,厲家上下死氣沉沉,誰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厲梟在槍擊館里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靶場的槍聲就沒停過。
他不吃不睡,也不說話,像一臺機器一樣,不停換著槍對著靶心打,就好像要把這世界打穿,把時間也打穿,回到某個能讓他坦然面對的時刻。
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自己的情緒麻木一些,而不像一條瘋狗一般地在外邊亂咬人。
連續幾十小時,就連手上的繃帶染紅了也毫無感覺。
當助理走進靶場時,著實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他的老板臉色蒼白,目光兇狠,大約是嫌手上的紗布礙事,已經撕掉了丟在一旁。傷口裂開,血淋淋的胳膊在顫抖。
即使是特種兵,這么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姿勢,手都得廢。
在厲梟打完槍里的最后一顆子彈后,艱難地放下幾乎已經麻木的手臂,咬了咬牙,又立刻上了膛。
“老板,老板你不能再打了,讓醫生來看看吧……”
厲梟抬眸,冷漠地看向他,助理一個哆嗦,把還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有屁快放。”他聲音干啞,幾乎要冒出火。
“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是充電設備起火。起火原因,無可疑。”
厲梟握著槍的手僵了僵,眼中布滿了血絲。
助理接著說:“黑天鵝很久沒有過這么多人的演出了,裝修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跟新的場館比差得遠了……舞校說,因為后臺的插座不夠用,他們就帶了電插排。
助理頓了頓,不太敢看厲梟的眼睛:“其中一個電插排,起了火。”
他們幾天前才專門找人去做過安全檢查,設備和電路、消防通道和設施都沒問題,但畢竟是三十年前的建筑了,當年根本沒那么多電子設備的充電需求。而近年來黑天鵝的演出本就不多,只有一些大學生偶爾會來開自己的畢業獨奏會,人數少,也沒發現插座不夠的問題。
舞校這些學員平時都是在大都會上課練功的,使用的都是全世界最先進的設備,一時轉移到老建筑里,也都很不習慣。
出事后的這兩天,學員都停課在家休息。米小菲悲傷過度住進了醫院,警方找她做筆錄時,助理也在場。他聽了路眠救人的全過程,不敢相信平時文弱安靜的一個男孩,遇到危險居然這么鎮定勇敢。
米小菲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一想到路眠,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是在大都會,根本不會出這樣的事……”
“不對,如果不是因為我,哥是可以逃出去的。”
“是我害了我哥……對不起……”
助理看著這小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說的沒錯,如果不是臨時改場地,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靶場里,厲梟聽了助理的報告后,一言不發地拿起槍,嚇得助理腿軟從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槍聲再次想起,頻率比之前的更高。
靶子被打成了篩子,開槍的人比剛才更加兇狠,他瞳孔緊縮著,額頭的青筋明顯得可怕。
是他親手把路眠推向死亡,他怪不了任何人。
路眠是因為他而死的。
*
厲梟醒來時,躺在私人醫院的病房里,頭痛欲裂。
護士說,他在靶場打槍時氣血攻心,吐了血,暈了過去。
“厲先生,你的血壓還是不穩定,留院觀察這幾天不要情緒激動……哎,哎厲先生你不能走,你還在打吊瓶!”
厲梟一睜眼,根本沒聽旁邊的人在說什么,拔了手上正在輸液的針頭就下床往外走。
候在外頭切水果的助理見自家老板氣勢洶洶,連忙起來攔人:“老板!老板你去哪?醫生說還不能出院。”
“路眠呢?”
“老板……你別這樣,路少爺已經……”
“我頭疼!叫他回來給我煮茶!”
以前他一頭疼,路眠就會馬上出現。一見到路眠,哪怕不用喝茶,疼痛就緩解了一大半。
他沒想到路眠這么狠,一次又一次地要離開他。
他不容易把人抓回來,哄著疼著,甚至要跟娶他進門。
但路眠還是走了。
而且這一次他再也抓不著。
他從前覺得,不管路眠跑到哪里,他都能把人找回來,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是他落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天人永隔。
他以為他的路眠會永遠陪著他。
“老板,如果路少爺如果還在,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您這個樣子。”
助理有點絕望,這幾天他老板不但不見好,還越來越固執。照這么下去,離失心瘋就不遠了。
厲梟回了神,自嘲地笑了笑,冷靜了下來。他這幾天就像個廢人,竟然還要下屬提醒他該做什么。
他按著額角,神色凝重。
“另一件事,查到了嗎?”
“查到了,正想向您匯報。路少爺29號晚上收到的信息中,有兩條錄音是匿名號碼發送的。”助理拿出了平板電腦,點開了文件。
從山頂療養院回來的當晚,厲梟就發現了路眠的異常,讓人去調查了他那天接觸過什么人。
厲梟皺著眉,接過助理給的耳機。
聽見自己聲音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溫度逐漸消失。下一刻,平板電腦被摔碎在了地上。
“誰干的?”
“江慕寧。”
“他人呢?”
“昨天準備跑出國,在機場被警方抓了。”
“證據一個都別放過。”這一次他必須把江|家錘死。
路眠到死都在記恨他。
他再也補償不了了。
助理已經習慣了厲老板動不動就摔東西,他彎下腰去撿地上的平板碎片,再抬眼時,目瞪口呆。
他老板哭了。
這么多天了,他老板就算發瘋發狠,為難自己為難他們,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現在卻因為一個錄音哭了?
他從沒見過厲梟這副樣子,一時間僵在了原地,連身后的電梯門打開都沒聽到。
“姓厲的!”
秦澤沖出電梯,一拳砸在了厲梟臉上。
厲梟穩穩地站在原地,卻沒還手,眼中的情緒異常嚇人。
秦澤憤怒地扯過他的領子,咬著牙狠狠道:“你現在滿意了?”
“厲梟……逼死他,你滿意了嗎?”
“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他?”
厲梟似乎笑了一聲,又似乎沒笑,眉眼間越來越陰鷙。
他想起了路眠對秦澤的種種好,但最后卻是帶著對他的恨意離開的。
助理根本不敢勸這兩個人,但直覺告訴他這里會出事。等他慌里慌張地把保安叫上來時,看見的是厲梟正拿著一把水果刀,刀刃對著自己,遞給秦澤。
“姓秦的,你有本事把我捅死,捅啊!”
秦澤的眼睛片上泛著紅光,將刀子接了過來,“咣當”一聲扔在了地上。
厲梟再度冷笑了一聲,并沒有多驚訝。
“厲梟,我不是不敢。”秦澤后退了一步,徹底與他拉開距離,“你現在就算死十次,路眠也回不來。你不配去陪他。”
*
這一年的開春,c城商圈發生了很多事。
江|家被查,一家三口都進去了,還連帶了其他幾個其他的集團的人。
秦家小少爺徹底離開了c城。
大都會毫無預兆地關門了。
而這每一件,都跟厲老板有關。
原本興興向榮的c城,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三年后,J國。
團里的演員聽說這一次巡演能去c國c城,都高興得不得了。
c城有一座全世界數一數二的劇院,不知為什么關了三年。今年一開他們就得到了演出機會,實屬難得。
只有于耀看著郵件,悶悶不樂。
團員們來自世界各國,都知道他是c國人,紛紛跑來抱大腿:“于耀,要去你家鄉演出了,到時候給我們當翻譯呀,聽說c城好玩的地方很多。”
于耀笑了笑,沒說話,去找了團長。
“團長,我這一次能不能申請不去c城?”
團長是個銀發的老太太,聞言驚訝地看著他:“你不去?你是c國人,你為什么不去呢?”
“是這樣的團長,我最近狀態不太好,這三年也都沒有休假,我能不能這一次休個假,調整一下狀態,好全力以赴參加下一站的演出。”
老太太優雅地扶了扶眼睛,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光:“于耀,你實話說,你跟米恩是不是在談戀愛?”
“啊?團長,您在說什么?我和米恩?沒有的事。我只是想請個假,沒想談戀愛。”
“如果沒有,為什么你們倆今天前后退來找我請假,都不想去c城。你們兩個,明明狀態都那么好,卻找同一個時間請假,是不是想去度蜜月?”
“真沒有,我不知道米恩也來請假,他也狀態不好?他不能請假吧,他是我們A組主演誒。”
“他不能,你也不能,這一次演出很重要,是我們第一次去c國,全員都得去。況且,你們倆都有c國血統,語言也通,有你們在,其他團員會更安心一些。”
知道團長這態度是不可能批假的了,于耀嘆了口氣,放棄了。
“不過,”老太太又煞有介事地看著他,“米恩的情緒是真的不太好,今天他來找我時,我看出他特別想請假。但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說沒有。你們平時關系還不錯,你去關心關心他。”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又更得好晚,最近幾章太耗情緒了orz這一章評論區給老婆們掉落情人節小紅包,明天掉!
第37章
這天J團大課結束后,團員們陸續離開了排練廳。
此時已經黃昏,金色的余暉透過窗子的彩繪玻璃照進來,少年雪白的皮膚被染上了一層暖意。
陽光在地上勾勒出他的影子,修長的身形被拉得更長,宛若一只湖中的天鵝。
門口,于耀在望著這熟悉的背影,心中又生出無限惆悵。
他每次看見米恩,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如果路眠還活著有多好。
這世間的巧合有時候很捉弄人。三年前他來J團里報道的第一天,米恩就出了車禍。當時他連團里的同事都沒認全,根本不知道米恩是誰。
那天下午他在舞團外的街道上給路眠他們打視頻時,聽到了一聲急剎車。
米恩倒在血泊里,被送到醫院整整搶救了一夜,才總算脫離了危險。那時他才發現,這個男生跟路眠長得也太像了。
只可惜,后來他沒有辦法告訴路眠了。
世界上竟有兩個長得這么像的人,而且連性格和興趣愛好都一模一樣,認識路眠的人一定會覺得這是他的親弟弟。
但米恩從小長在J國的孤兒院,車禍之后又忘記了以前的事,于耀也無從知道他跟路眠到底有沒有血緣關系。
只是因為米恩跟路眠實在像得太離譜,他一直對他關心有加。
“米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上次說的那家餐廳有位了。”
路眠聽見于耀的聲音,轉過頭。
以前稚嫩的毛頭小子這幾年成熟穩重了不少,還能反過來照顧他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去吧,我還不餓。”
于耀走過來,向他伸出了手:“不餓也去喝點東西嘛,今天秦大哥來出差,正好聚一聚。”
“秦澤來了?”
“嗯,他今天剛到,特意囑咐我一定要帶上你。”于耀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話說,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路眠一愣,隨后彎起眉眼:“沒有。”
“老太太說你今天去請假了?”
“嗯,她沒批。”
“你怎么了?為什么不想去c國。”
“也不是……就是覺得自己狀態不太好,”他想了想,找了個不算撒謊的解釋,“而且我沒坐過那么長時間的飛機。”
“也是……整整一天都在天上,是不好受。”于耀拍著胸脯道,“沒事兒,有我呢,我有防暈機秘方,特管用。”
路眠被他滑稽的動作逗笑了。
“謝謝你,于耀。”
如果這幾年不是于耀在,他不會恢復得那么快。
那場大火過后,他莫名其妙地重生在米恩的身體里,卻沒有繼承米恩的記憶。在醫院剛醒來時,他腦海中連自己的記憶也是零散的。加上創傷后應激障礙,那幾個月他出了心理問題,是于耀經常陪著他看醫生,開導他。
他一直心存感激,不管他是路眠還是米恩,于耀總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了他一把。
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他花了小半年的時間恢復了記憶后,才終于接受了現實,跟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
現在的生活,他很知足。
于耀揉了揉他的腦袋:“想什么呢,跟我你還客氣什么,哥罩你。”
哦,對。于耀現在比他年長了。
米恩今年20歲。
*
J城湖畔餐廳,秦澤一副商業人士的打扮,正回著郵件打著電話。
他現在滿世界地跑,發展的都是跨國業務,每次路過J國遖鳯獨傢,都會約上于耀喝一杯。
路眠剛走的那段時間,他除了于耀之外,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后來見到了米恩,每次約于耀都讓他帶上米恩。
米恩活脫脫就是另外一個路眠。雖然沒有辦法代替路眠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每次見到米恩,總能讓他感覺安心。
于耀拉著路眠過來時,他已經點好了他們最愛的菜色。
“快吃吧,你們最愛的奶油牡蠣意粉。米恩,你好像瘦了,多吃點。”
“謝謝秦大哥,我其實沒瘦。”換了一副身體,路眠的口味倒是變了不少。以前不能吃不愛吃的,現在倒是都不忌口了。
于耀胃口很好,邊吃邊問:“秦少,你看我瘦了嗎?”
秦澤放下酒杯,盯著他看了兩秒:“你胖了,你少吃點。”
于耀:“……你知道你這句話對一個舞蹈演員來說殺傷力有多大嗎?”
路眠扭頭,笑著看向他:“你也沒胖,多吃點,長身體。”
“還是我米恩弟弟懂我。”于耀又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到了c城,我帶你去吃我家鄉菜,你肯定愛吃。”
聽見c城,秦澤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們要去c城?”
于耀嘆氣無奈道:“可不是,《魅影》巡演的第一站,團里可重視了,假都請不了。”
這三年,他們誰都沒有再踏足c城,似乎在刻意避開那個地方。
而這一次回去,還是在大都會演出,很難不觸景傷情。于耀把盤子里的最后一顆牡蠣吃掉,又看著低頭認真吃東西的米恩。
“不過也好,正好帶米恩去玩玩,醫生說要多出去走動。”
路眠抬起頭,對上他們倆擔憂的神色。上輩子的他已經讓朋友們很擔心了,重活一次,他想換一種活法。
“我沒關系,醫生說我早就康復了。”他認真道,“而且都是工作,我的困難我可以克服的。我也不想錯過任何一場演出。”
如果這一趟無法避免,那他就自己調整好心態去面對。尤其他知道于耀也挺不想回去的,那他更得在一旁陪著他。
畢竟于耀三年不回去,也都是因為他。
秦澤倒不擔心別的,但米恩這一次是主角,很難不引人矚目。c城那個圈子里見過路眠的人不少,就怕會出什么岔子。
不過《魅影》全程帶著面具,宣傳照上米恩也沒露臉,應該沒問題。
*
c城。
大都會重新開門的消息讓所有媒體都炸了,這座城市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那么熱鬧過了。
不過,沒人知道厲老板是怎么松口的。
那一年,黑天鵝燒了之后,大都會就突然停止營業了,對外的說辭是內部進行整改,這一改就再沒有了消息。但畢竟名聲在外,這幾年不斷有人找上門,試圖說服厲老板給他們的演出開綠燈。無一例外,都被無情拒絕了。
厲老板這幾年,比以前更冷血。誰的面子都不給,做事比以前更不留余地,成了遠近聞名的“活閻王”。
直到J國來的主辦方找上了門,借著談另一筆生意的由頭,好說歹說才讓厲老板拿出五分鐘聽一聽他們的這個項目。
“厲老板,這一次我們J團的全新力作,是近年來最強的陣容打造的。最頂尖的音樂大師、編舞大師、舞美大師……我們想了很久,這么重要的作品,首演一定要選一個全世界最頂級的殿堂級劇院……”
陳助理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老板這幾年患上了間歇性暴怒,經常莫名其妙地就被激怒了。這些官腔是不可能說服他老板的,說不定還會起到反作用,發怒了連前邊談好的那一單生意都得吹。
主辦方不是本地人,當然不知道厲老板有病,獨自說得神采飛揚,還邊說邊拿出了宣傳視頻。
屏幕里傳來恢弘的交響樂。一個穿著白衣的背影,如同精靈似的,一起一落。彈跳間,伸展著柔軟又有力雙臂,像蝶翼般輕盈。
厲梟揉著額角,神情嚴肅,目光卻久久停留在屏幕上。一直到對面的人講完了,他也沒聽見講了什么。
看這情形,八成是沒打動厲老板。陳助理正打算送客之時,厲梟突然將眼神收回。
“大都會荒廢了三年,也是時候開張了。”
*
這天晚上,厲梟沒像平時一樣加班到深夜,而是九點就回到了半島。陳助理擔心他今天反常得厲害,叮囑他一定要吃藥。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早回過家了。如今他更愿意睡在公司里。
二樓,他推開臥室的門,從柜子里翻出了帶鎖的大木箱。
里邊的東西,是三年前從南區那間舊公寓里找到的。是路眠當時搬回半島,沒拿過來的一些私人物品。
他只看過一次,便把一切跟路眠有關的所有記憶都封了起來。
跟路眠有關的,還包括大都會。
所有這些能讓他想起路眠的東西,都無不提醒著他的失敗。他連最想留的人都沒留住。
密碼鎖嗶地一聲開啟,跟當年一樣,他的心也跟著猛地一沉。
箱子里,路眠的芭蕾資料、那年演出做的策劃筆記、跟皇舞的合約……還有那塊他隨手送的名表。
路眠的東西實在太少了,他后來才知道,路眠平時根本不花厲家的錢。
這些資料里,還有一本速寫本,是路眠用來畫畫的。
畫的全是他。
第一張的他穿高中校服,名牌上寫著高三一班。他不知道路眠是從哪里打聽到他的高中班級的。
第二張是他穿西服的速寫,落款時間是七年前的春節,那次他到路眠的公寓,心里想著的卻是怎么拿下那塊地。
第三張是他在海邊工作,時間是他第一次帶路眠到熱帶海島旅游……
路眠幾乎每個月都畫一張,最后一張,落款是三年前的二月,背面寫著:可能最后一張了。
厲梟每翻一頁,心口就仿佛壓上一塊巨石,最后他心中像是山崩一般,但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波瀾。
箱子里壓在最下邊,是護照和一份出國簽證的登記材料,時間也是三年前的二月。
路眠那時就悄悄地辦過簽證,想要離開他。
“啪”地一聲,箱子蓋被重重地甩上。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38章
因為天氣不好, J團的航班比原計劃晚了一天,也就是落地的當天就要演出。起飛的那天早上,于耀接到了秦澤的電話。
秦澤打聽到厲梟最近要出國談生意,于是他找了熟人故意把那趟行程提前了,厲梟今天就會離開c城。
“厲……他真的不在?”
“嗯,應該也是今天走。我想來想去,還是這樣保險一些,以免節外生枝。”
“還是秦少你想得周到,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米恩的。”于耀扭頭看了一眼一上飛機就戴起眼罩睡覺的路眠。
“你們好好演出,好好玩。有空的話,替我去看一下路眠。”
“我會的。”
路眠睡了一路,再睜眼已是c城。
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出了機場,他們就看見鋪天蓋地的,路上全是他們的演出海報,連派來接他們的大巴車身上印著的都是他們的宣傳。
大都會重開對c城的意義非同小可,全城都在期待著這場演出。
于耀為了緩解大家旅途的勞頓,吵著中午他要請大家吃最正宗的家鄉菜。
*
厲梟昨晚剛接到消息,最近一個國外合作的項目負責人把見面時間提前了,改到了今天。為了避開早高峰的堵車,司機一早就來送他去機場。
“打聽到對方為什么提前了嗎?”
車上,他板著臉問助理。對這一次的行程變動他十分不解,也很有意見。這個項目他們已經十拿九穩,沒有理由突然提前,除非是有新的競爭對手加入,讓合作方有了二心。
“老板,查不到什么異常,對方一切正常。而且我們的報價也不低,沒有競爭對手能出得到這個數。”
“嗯。”料他們也不敢毀約。
厲梟看向車窗外,一輛接駁巴士從遠處駛來。這個時間段,路上車少,車速都不慢。兩車擦肩而過時,他的視線在對面車窗里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晃了一下神,他倏地閉上了眼。
早晨的陽光不太烈,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依然顯得盛氣凌人。
他居然出現幻覺了。
*
機場,vip候機室。
電視上在循環播放著大都會重新開業的新聞,還有《魅影》首演的預告。
厲梟神情淡漠地放下咖啡杯,腦海中又回憶起剛剛那一幕。
“這一次來演出的j團,什么時候到的?”
助理拿起手機查了查:“首演是在今晚。哎,今天早上剛到,今晚就要演出,這些演員真夠累的。”
“今天剛到?”
厲梟目光緊緊鎖著墻上的屏幕,眉眼間的疑色越來越濃。
“對,他們的落地時間是一小時前,應該剛出去不久。老板,有什么問題嗎?”助理不明白,他的老板為什么他突然關心起一個演出來。
厲梟指尖敲著皮沙發,沉默了好一陣,才冷聲道:“取消行程。”
*
當晚,厲老板破天荒地去了大都會,定下了《魅影》首演場的公爵包廂。
連助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板居然會親自來看演出。從大都會建好到現在,這還是頭一次。
但當他想到路眠在世時,厲老板都不曾來看過一次路眠跳舞,他就有些惋惜。雖然老板不說,但他是真的看得出老板對路眠的在意。
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場火災,現在一切應該都會不一樣。
觀眾席的燈光暗下來,樂池里樂隊的指揮揮起了手,幕布拉開,舞臺亮起了一道追光燈。
這是一部古典舞劇,主角是千年之前的巫師,也是穿梭在城市中的不老魅影。他一直被居民當作不詳的象征,直到最后,為了保護城市免受災難,他犧牲了自己。
第一幕就是巫師的獨舞。
托老板的福,助理也是第一次看舞劇,連他這種沒有文藝細胞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主角是跳得真好,難怪老板一定要來看。
還是厲老板的眼光好。
第一幕落幕后,助理忍不住鼓掌,但立即就發現老板的臉色不太好。
“好看?”厲梟瞥了他一眼,沉著聲,明顯不太滿意。
“這……跳得不錯呀,老板您不也覺得他跳得好嗎?”
他老板今天一看見那視頻,就問東問西,還決定改行程。這要放在從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全世界都知道,厲老板是個工作狂,怎么可能為了看戲而推掉工作。
但不管怎么說,厲老板能主動提出一些除了射擊拳擊之外的娛樂休閑項目,厲家上下都很高興。畢竟這三年來,他們主子總是007地在工作,怪嚇人的。
“不錯?”厲梟冷哼了一聲,“那你自己看吧。”
助理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厲梟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轉身快步走出了包間。
*
c城大酒店里,路眠剛給于耀吃完藥,把人哄睡。
今天吃完午飯,他們a組的團員就好幾個水土不服,這會兒都躺在酒店里休息。其他人水土不服倒不奇怪,于耀居然也鬧肚子,說是太久不吃家鄉菜,中午一沒忍住吃多了。
還好今天是b組的場次,他們a組可以休息。
確認于耀已經沒事后,他又到隔壁房間去看了看另外的同事,見大家都適應過來了,他才放心地離開。
他沒有回房間,而是戴著口罩下了樓,想到街上走走。
這座酒店的頂層套房,就是當年厲梟想要送給他的禮物。現在再住進來,竟是完全的物是人非。
他在c城似乎搬過很多地方,他也不知道哪里能算是他的家。
三年了,c城似乎沒怎么變,連空氣的溫度都跟當年一模一樣。
這座他出生長大的城市,他待過二十三年的城市,如今恍如隔世。說起來,也真的算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沿著街道走,看著滿的城燈火,熱鬧的人群,擁堵的馬路。
其實他也沒那么害怕這座城市。只不過在火災過后的頭兩個月,想起c城的一切都讓他想到火場里的恐懼,也就在潛意識里將兩者畫上了等號。
今天他在飛機上聽見于耀說,厲梟不在c城,他便更想出來走走了。其實說到底,他懷念這座城,只是不想再遇見他。
在街上晃了半小時,他買了束粉百合,攔了輛出租車。
*
c城公墓。
在白儷墓前,他摘下了口罩。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可以從網絡上知道舞校現在的情況。他走之后,李杰克還是按照合約把舞校收編了,現在發展得很好。但他沒辦法來看白儷,只能經常在那邊的教堂里給白儷禱告。
白儷曾經對他的期待,就是看見他進大團,在最好的舞臺上領舞。
現在他終于實現了。
晚風很溫柔,一直安撫著這哭成淚人兒的年輕男孩。
直到于耀的電話打過來。
“米恩!你去哪里了?”
路眠擦了擦眼淚,打起了精神:“我……我看你睡了我出來走走,怎么了?你沒事吧?”
于耀長長地舒了口氣:“你嚇死我了你,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不要亂跑。你在哪個位置?我去找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給你帶點南城雞粥回去當宵夜,我就在這邊。”
“好啊,南城路店嗎?”于耀停頓了一下,驚訝地問,“誒,米恩你怎么知道c城哪里有雞粥?”
路眠咬了一下舌頭,找補道:“我查攻略了啊,正好給你們幾個都帶回去,病號吃這個好。”
“你別買太多,要不叫外賣吧。”
“不用,我順路買就行。”
路眠掛了電話,對著墓碑深深鞠了個躬。
“白老師,再見。”他不知道下次再來是什么時候,但白儷如果能聽得見他今晚說的這些,一定會知道他很想她。
*
厲梟從大都會出來后,一言不發地在車上坐了很久。
他恨不得現在立馬把這些人從大都會趕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會看見一個幾十秒的視頻,就發了昏。
視頻上那個人,確實讓他想到了路眠。
但今天來了現場才知道,跟視頻里拍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看怎么不對味。
他轉過頭,把后座的外套拿了起來,捧在手里,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這么久了,路眠的氣息幾乎都不在了。
這是路眠那一晚留下的,他一直把它留在了車上。
那是他最后一次接到路眠,卻是唯一一次沒跟路眠一起回家。
這外套的口袋里還留著一張門票,是他當時隨口說給他留一張,路眠便真的留了。
但他沒有去。
如果那天他去了黑天鵝,一定不會讓路眠去冒險。
哪怕自己死,他都不會讓路眠死。
他捏緊了那張已經有些褪色的入場票,用力得連指關節都發白。
許久,他恢復了神色,冷冷地按下了隔板。
“去酒店公寓。”
那個地方他一直保留著,時不時會過去待一晚。
因為路眠喜歡從那個房間看下去的風景。
*
路眠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看他兩手都提著東西,大堂服務生立刻幫他按了電梯。
“先生,請問房間在幾樓?”
“15樓,謝謝。”
等電梯的間隙,服務生友好地跟他聊起天來:“先生,這個我幫你拿上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謝謝。”
“你是j團的吧?你們今晚沒演出嗎?”今天白天j團進來時,他們就注意到這個男生了。雖然戴著口罩,但還是能看得出是所有人里顏值最高的,特別醒目。
“今天是另一個組的,我們組明天。”
“那你今晚可得好好休息,我們酒店的房間都有spa,可以放松放松。”
“好,謝謝你。”
叮。
電梯門打開。
路眠對上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今天晚了點qaq
第39章
電梯里,西裝革履的男人神色有些疲憊。不過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氣場,讓人還未靠近就已經有了壓迫之感。
路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若無其事地走進電梯,還禮節性地點了一下頭。
四目相對時,厲梟并沒有任何反應,自然得就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走進了電梯。若是此時有別人在,絕不會認為他們倆認識彼此。
電梯門合上,隔絕了外邊的一切喧囂。密閉的小空間里,兩人肩并肩站著,誰都沒動。
熟悉又陌生的香水氣息纏繞在鼻尖。
十五樓的路程,路眠覺得有十年那么漫長。他盯著樓層數字一級一級慢慢地往上蹦,抓著打包袋子的手心滲出了冷汗。
是厲梟。
厲梟怎么會還在c城?
他很怕厲梟此刻會有什么突然的舉動。
但厲梟什么也沒做。
這個反應,應該是沒認出他,畢竟他還戴著口罩。
也或許人家根本就沒在意。畢竟三年的時間不短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足夠忘記了。
終于,“叮”地一聲,電梯停穩后,他如釋重負,緊繃著如常的神色,走出電梯。直到聽見門關上的聲音,他才敢深深地喘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往房間走。
還好。沒被認出來。
房門一推開,正在拉筋的于耀就鯉魚一躍從床上蹦起來:“米恩恩!你再不回來我都要報警了!”
他趕緊接過路眠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開心地拆開包裝:“好香好香!我給他們送兩碗過去,剩下的咱們倆分啊。”
路眠點了點頭,摘下了口罩,沒說話。
他走進浴室,打開洗臉池水龍頭,躬下身子,往臉上撲了好幾把冷水。
重生之后,他就沒想過有一天還會再見到厲梟。
他很確定,他現在一點兒都不想再遇到厲梟,他不愿意再過上輩子那樣的日子。
但愿厲梟是真的沒認出他。
但愿他們只是擦肩而過。
如今他只想好好把舞劇演完,然后離開c城。
*
頂層公寓,屋子里一盞燈都沒開。只有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才隱約看得清落地窗邊男人臉上的表情。
他仰頭灌下了一杯冰酒,滿眼都是壓不住的燥火。
連冰凍的酒精都并無法讓他冷靜。
他腦子里全是懷疑。
到底是誰?
剛剛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他幾乎是凝住了。全身的血液瞬間冷卻成冰,一秒之后,又如火山爆發一般,一股血氣直往他頭頂竄。
那雙眼睛,他到死都能認得出來。這幾年總是出現在他夢里的人,他又怎么會認錯?
原來今天早上不是幻覺。
鬼知道他是用了多大控制力,才沒有在電梯上就直接把人抓著,扒掉那層遮住半張臉的口罩,看個真切。
他現在甚至有個荒唐的想法。
路眠沒有死,只是失憶了。
但又怎么可能?他親眼看著他被抬走,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愿想起,也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是纏了他三年的噩夢。
黑暗中,“砰”地一聲,手上的酒杯被捏碎,玻璃渣子又飛了一地。
手機響起,他像沒事人一般,用被扎出血的右手去拿起電話。
“老板,查到了。j團的確都住15樓,今晚演出的是b組,a組明天演。他們的演員資料……發您郵箱了。”
助理今天迷惑一整天了,不理解老板為什么突然對這個j團這么上心,又是打聽行程又是看演出。
直到他查到了團員檔案。
……
厲梟皺著眉,點開資料的那一刻,目光凝滯在那張證件照上。
男孩明眸皓齒,氣質清冷,笑容卻像冬季的暖陽。
j團《魅影》a組主演,米恩,20歲。
這張照片上的人,就是20歲的路眠。
他認識路眠的時候,路眠確實就是這副模樣,眼神清澈得像冰雪化成的溪水。
電話里,助理接著報告:“老板,這個米恩應該是有c國血統,在j國出生,很小的時候父母就不在了。但往上查,祖父輩就移居j國了。”
助理第一眼看見這個男孩,就驚呆了。這也太像了!他馬上猜測是路眠弟弟或親戚,但一調查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世界上竟有如此的巧合。兩個人不僅幾乎長相一模一樣,連職業都相同。
*
第二天是a組的演出。
這一晚,二樓的公爵包廂又迎來了厲老板。
厲梟坐在沙發上,比昨天更加沉默,還把助理趕了出去。
路眠在他身邊的四年,他沒有一次看過他跳舞。而這三年,他卻常常對著那些演出影像發呆。
后來他才知道,路眠對跳舞的感情有多么炙熱。
也才知道,別人是這么形容路眠的。
“很柔軟,但不是羽毛,而是天鵝,同時充滿著生命力和脆弱感。”
路眠每一個輕盈柔弱的動作中,都是滿滿的力量,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當年路眠那么喜歡跳舞,他哪怕去看過一次,路眠最后都不會那么失望。
路眠最在意的事情,他不屑一顧。他甚至還會阻止路眠做他喜歡的事。
舞臺上,第一幕又開始了。
雖然跟昨天是一樣的劇目,是同一個團里一起排出來的,但他一眼就看出來,今天的舞者,才是宣傳片里的人。
這個米恩,在舞臺上太像路眠了。
米恩跳得越像路眠,他眼角的戾氣就越重。
包廂門突然被推開時,守在門口的助理看了看表,沒想到老板今天比昨天更沒耐心。
*
j團對于選角的苛刻,在國際業界內都是出了名的。
而a組的主角,更是萬眾矚目中的焦點。整整一個半小時的演出,舞劇得到了觀眾的滿堂喝彩。
按照慣例,主角是最后出場謝幕的。路眠戴著面具、頂著額上細小的汗珠,深深地鞠了好幾次躬。為他喝彩的掌聲此起彼伏,久久未停。
后臺,媒體已經就位,要對演員進行混采。
路眠被第一個推到了鏡頭前。
“米恩先生,請問你們主角在臺下也要一直戴著面具,是為了增加神秘感嗎?”
“不是的,只是因為面具需要專業的造型師才能卸下來。”
“你的c國語說的很好,你是專門學過嗎?”
“我的爺爺奶奶是從c國移居到j國的,我雖然沒有見過他們,但我從小就有認真在學。”
“請問米恩先生,這次來到大都會演出,有什么特別想說的嗎?”
“能來大都會劇院演出,是每一個舞團的夢想,這一次我們非常榮幸,希望能讓c城的觀眾滿意。”
“米恩先生,我是古典文藝節目的記者,今天看了你的精彩表演,讓我想起了以前c城的一位芭蕾演員。你喜歡c城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到c城來發展呢?”
路眠微怔了一瞬,認出了眼前的記者。三年前他們去電視臺給《公主騎士》做宣傳時,就是他做的訪問。
他沒想到,還有人能記得他,而且是靠芭蕾記住了他。
他笑了笑,認真回答道:“那得看我們團有沒有來c城常駐的計劃了,我跟j團還有很長的合約期,所以團里的計劃就是我的計劃。c城是東方的文藝之都,j城是西方的芭蕾中心,各有春秋。”
最后的這個提問,引起了在場其他記者的好奇。今天來的記者中,有不少都是有些資歷的業內老人了,見過路眠的也不少。
這么一說,今天這位j國的來的主演,表演的風格和水平,的確都跟當年那位芭蕾演員如出一轍。
不過,就如同上了封印,他們很自覺地避開了那個名字。
*
第二天白天,于耀去見老朋友,路眠起來后在房間里做了做拉伸,準備下樓去找點吃的。
他剛出電梯走進大堂,便聽見有人在喊他。
“米恩先生,你好,我是厲氏集團董事助理,我姓陳。”
路眠有點后悔下樓。
他抿了抿嘴:“你好,陳先生,請問……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老板就是大都會劇院的老板,姓厲。厲老板昨天看了你的演出,特別想邀請你共進午餐。”
幫厲老板約人,是陳助理的日常工作,他幾乎每天都要幫處理老板的行程,約見重要的生意伙伴。在他這項工作里,就沒有別人拒絕他們,只有他們拒絕別人的份。
但這一次不一樣。老板要約個舞蹈演員吃飯,至于為什么要約,他心里很清楚。
而路眠沒想過到,厲梟還是認出他了。
陳助理開口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想拒絕。畢竟重來一輩子,他最不想的就是再跟厲家扯上關系。
那場大火雖然很痛苦,但至少讓他能從另一種痛苦中解脫出來,從厲梟的手中解脫出來。
他比誰都清楚,厲梟既然要見米恩,見不到就絕不會善罷甘休。上輩子走了那么多彎路,他早就已經明白,逃避是逃不過去的,他不想再被糾纏。
能不能還清的,上輩子就那樣了。這輩子,他不會再陷進去。
何況,他是米恩,是一個陌生人。只是恰巧跟厲老板的某位故人長得有幾分相似罷了。
“你好,陳助理,不知道你們厲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呢?j團有規定,演員是不能隨便見合作方的,不過我們有公關部門的同事也一起來了,您不妨去找他們?”
陳助理心里嘆了一口氣,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啊。也不知道他老板這一次會對這個孩子怎么樣,畢竟上一次見到跟路眠像的人時,老板可是發了好大的火。
“米恩先生,厲老板想私下見你,跟團隊無關。你別擔心,就是一頓午飯,如果吃得不滿意,你隨時可以走。”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
第40章
路眠被帶到飯店的貴賓包廂時,一個熟悉的側影映入他的眼簾。男人正站在窗邊,垂著眸在打電話。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曾經那四年他每每在遠處這么望著厲梟時,是什么心情。
這么久了,對厲梟來說,或許就是時間前進了三年。但對他來說,是另一次人生。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新生。
余光瞥見有人進來,厲梟回頭看了一眼,便摘下了耳機。
“老板,人來了。”助理說著,神色擔憂地轉頭看了路眠一眼。
路眠今天沒戴口罩,大大方方地對他笑了笑。
“謝謝陳先生。”他看向厲梟,像在工作社交場合一般打招呼,“你好,厲老板,我是米恩。”
男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路眠波瀾不驚地站在原地,接受著他目光的審視。上次在電梯里太觸不及防,生怕被厲梟認出來,所以才會慌亂。而現在,既然知道已經認出來了,他倒不那么忐忑了。
只是厲梟最讓他害怕的地方就在于隱藏得太深了。
從來沒有旁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哪怕他在他身邊待了四年,也照樣沒法知道一丁點兒他的真實想法。
他上輩子在這個地方跌過跟頭,但始終沒學會戒備。前兩天在電梯上,男人淡漠的眼神再次騙過了他,讓他放松了警惕。
這就是厲梟,他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他抵抗不過,只能躲。
厲梟嗯了一聲,大步走到他面前,低頭看著他,試圖想從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你叫米恩?”聲音冷靜而低沉。
路眠微微露怯的神色中帶著些許疏離,如同每一個第一次見到大老板的小演員一般。
“是的,厲老板,我是j團的米恩。”
聽見這個稱呼,厲梟心中頓時不快。
路眠上一次這么叫他,是跟他鬧分手的時候,那時候路眠拼命躲他,軟磨硬泡都不肯回來。想到這,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厲老板,我的名字怎么了嗎?”路眠淡淡地問,帶著些許初見的拘謹。
厲梟收起錯亂的思緒,轉身走回餐桌,丟下一句話。
“想吃什么你隨便點。”
路眠果然不客氣,接過經理給的菜單,一臉期待地點了c城的特色菜。
龍蝦伊面。
路眠會海鮮過敏,但米恩的身體不會。孤兒院說米恩從小就愛吃海鮮。
聽見他點了海鮮,厲梟擰起了眉。
路眠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中更加有底了。
“我可以再加一份鯽魚湯嗎?聽說這也是c城最有名的,我想嘗好久了。”
“沒問題,米先生。”負責點菜的經理是這兩年才從別的城市調過來的,沒有見過路眠,自然沒有任何顧慮地想要服務好厲老板的貴賓。
“我叫米恩,不姓米。”
“不好意思,米恩先生。”
厲梟眉眼間盡是不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厲老板,”路眠主動開口詢問,“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已經想好了,不過厲梟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以演出為理由先拖一拖,等演出完了他也就可以回j國了。
但厲梟沒回應,一臉沉默地喝著酒,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請人吃飯的不是他,他才是不情不愿來赴約的人。
昨天他看去大都會看了演出之后,一夜都沒睡好。
他做事向來心狠手辣、干脆利落,從來沒發現自己是這么一個舉棋不定的人。他既想見一見這個米恩,又反感別人跟路眠長得像。
直到剛剛米恩點了海鮮,把他最后一絲期待也戳破了。
明知道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他還是帶著抱著僥幸,萬一真的是路眠呢?
他寧愿路眠是為了離開他而假死,也不愿看見一個跟路眠長得一模一樣的外人。
看見就煩。
“你以前對海鮮過敏嗎?”
“過敏?我最愛吃海鮮了,怎么會過敏?厲老板,您對海鮮過敏?”路眠瞪大了眼睛,隨后立馬恍然大悟,“對不起,我不知道,那讓經理把海鮮取消吧。”
厲梟冷冷地看著他,在心里默默區分著他和路眠的樣子。
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
就算再怎么相似,也不是路眠。
鯽魚湯先被端上桌。
服務生盛出了兩碗又白又濃郁的魚湯,請他們慢用。
路眠迫不及待地拿起白瓷調羹,嘗了一口。
“真鮮美,不愧是c城的招牌菜。”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這一回是真發自內心的。
他曾在c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因為對海鮮過敏而錯過了這么難得的美食。
厲梟暗著眼眸,死死地盯著他把魚湯喝下魚湯后,毫無反應。
一頓飯吃下來,路眠把以前不敢吃的食物吃了個痛快,像個沒心沒肺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犢。他吃得越開心,就越能讓厲梟堅信他不是路眠。
吃到最后,他已經很飽了,視線才落在厲梟面前的碗里。
“厲老板,您怎么一口也沒吃?”
厲梟揉著太陽穴,頭疼得厲害。
“厲老板,您是困了嗎?”路眠放下了筷子,看著他,“今天您請我來吃飯,真的沒有其他什么事嗎?”
厲梟嘆了口氣,無奈地閉上眼,冷言道:“吃完了嗎?”
路眠點了點頭:“我吃飽了,謝謝厲老板的招待。”
“送人。”
*
助理把人送走后,再回到包廂里時,厲梟正在落地窗外的陽臺上抽煙。
“老板,人送走了。”
厲梟吐出一片煙霧,抖了抖煙灰,冷嗤一聲。
“他們還要待幾天?”
助理對j團行程已經了如指掌:“還有六天的演出。”
厲梟的臉色在煙霧中更加冷了。
他簡直就不應該見這一面。
浪費時間。
“這c城主路上海報,你不覺得有點太多了嗎?”
巨幅海報上,全都是米恩的身影,他看了心煩。
助理立刻會意:“明白,我馬上讓人去處理。不過老板……醫生說,煙和酒都要控制一下。”
厲梟瞪了他一眼,把人瞪得打了個寒戰。
他現在茶也不喝了,單單靠著煙草和酒精緩解頭痛。因為米恩這件事,他這兩天頭痛又加劇了。
只有路眠能治他的頭痛。
“演完后讓他們趕緊走。”他在考慮讓大都會再次休業,省得鬧心。
這是他給路眠的東西,怎么能隨便給亂七八糟的人用。
*
路眠離開飯店后,心里稍微踏實了一些,算是松了一口氣。
應該沒被看出破綻。
他當了米恩這么長時間,也習慣了平靜的生活。但剛才看見厲梟時,一些久遠的記憶又撲面而來。
畢竟上輩子的風浪太多,很多事情都太深刻,一旦被提醒,還是會感受到切膚之痛。
他努力甩開腦海中的過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過有點奇怪,厲梟今天居然沒有為難他。
他沒時間想太多,于耀已經打電話來催他了。
今天下午團長組織他們去游樂園。c城郊外去年建了一個大型游樂園,又是世界級的規模,已經成為游客打卡必去的景點了。
“米恩,你不在酒店嗎?我們都要出發了。”
路眠看了看表,剛沒注意時間,吃過頭了。
“于耀,你們先走吧,別等我了,我直接過去跟你們會合。”
“那可不行,你在哪兒呢?”
“我出來逛了一會兒,好像到了東區。”
“東區?游樂園在西區,你怎么跑那么遠?”
“沒關系,我打車過去,打車走立交橋很快的。”
“好,那我把地址發給你,跟我保持聯系啊。”
于耀掛了電話,把游樂園的定位發給了米恩。
他突然發現,米恩到了c城好像變了個人。在j城的時候簡直是個路癡,還很宅,一出國就愛亂跑,攻略還玩得挺熟的,上次給他買雞粥,這回還知道走立交橋快。
孩子長大了,以后得多多帶出來見見世面。
*
路眠打上了車,問司機多久能到游樂園。
“走立交橋就半小時吧。”司機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你是來旅游的吧?這幾年c城發展很快,很多人專門周末飛過來,去趟游樂園再飛回去。現在更好了,可以再到大都會去看場演出。”
路眠笑著回應,他很久沒聽到這么親切的鄉音了。
“這個游樂園建在西區,終于把這一片的經濟帶起來了。你都不知道,西區本來就偏僻,加上幾年前,這有個藝術館被燒了,死了人,鬧得可大了,附近原本計劃的項目都停工了。”
路眠捏緊了車上的把手,手心微微滲出了汗。
司機還想接著往下講故事,路眠打斷了他:“師傅,那個……能放點音樂嗎?”
“想聽音樂啊,沒問題沒問題。”
*
下午,厲梟在公司開完會,助理走進了辦公室。
“老板,管家那邊問,今晚回去嗎?”
“不回。”
他現在回老宅越來越少,寧愿睡在公司。
準確地說,他不想見一切會讓他想起路眠的人。
助理吸了吸鼻子,聞見從休息室飄出的酒味。
“還有事嗎?”
“哦……”助理這才想起來第二件事,拿出了資料,“私家偵探又傳了新的消息回來,您還要看嗎?”
為了調查米恩的背景,他找了j國最好的私人調查團隊。但是今天中午厲梟跟米恩吃完飯后,就一副看不上的樣子,搞得他現在也不確定要不要繼續匯報。
厲梟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
“什么消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助理將資料擺在了桌上。
“米恩三年出過一場車禍。”
“很嚴重,當時醫生都下了病危通知。”
“最后奇跡般地救活了,不過醒來后,精神狀態有一陣子不是太好。”
“而且,他出車禍的那一天,就是……黑天鵝起火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