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開始追妻9母親,請準許我與仲雪和離……
眾臣微微松了一口氣,但又屏息凝神不敢說什么,圣上干巴巴的看著晏仲蘅,這……讓他著實很為難,一邊是好不容易招安的蠻部,一邊是三皇子的舅舅。
三皇子年歲已成,事事爭強好勝,加之淑貴妃實則有把晏云纓嫁給三皇子伴讀文國公之子的意思,讓他們之間的聯系緊密,有壯大外戚的風險,可晏云纓遠嫁赫渠,緊密了赫渠與晏家的風險。
怎么選都是兩難,一時間元德帝犯了難,只能暫時打哈哈:“這……光順義王有心思不行啊,還得詢問一下晏姑娘。”
此事先被元德帝糊弄了過去。
崔氏聽聞此事當場暈了過去,孫嬤嬤架著她拖上了床,晏宅亂成了一團,屋頂上空似是圍繞著一圈濃重的陰霾,讓偏安一隅的寧臻和都聽聞了此事。
晏云纓哭著趴在崔氏床邊,兩只眼跟個爛桃兒似的:“娘,我不要嫁去那蠻夷之地。”
崔氏戴著抹額半靠在床上揉著額頭,她哭的頭疼:“作孽啊,我們晏家造了什么孽,竟惹上這種污糟事,我有何顏面去地底下面對官人。”
孫嬤嬤亦擦拭著淚:“夫人,貴妃娘娘不是說話了,想以二姐兒為皇子妃的意思嗎?不如去求求貴妃娘娘?”
崔氏哭聲一頓,急道:“對,貴妃,趕緊給我更衣,我要……我要進宮。”
她強打起精神,命人找出了她的命婦裝,急吼吼的換好了衣裳套了馬車往皇城而去,她從右掖門入宮往淑儀殿而去。
“勞煩佩禾姑姑進去通報一聲。”崔氏遞了牌子殷切道。
沒多久,佩禾出來了:“崔夫人請。”
崔夫人進了殿,一瞧見淑貴妃險些哭出聲兒來,淑貴妃趕緊道:“夫人先別哭,陛下都還未應這樁婚事,先不必擔心。”
“纓兒是我的心頭肉,貴妃娘娘,我……”
淑貴妃心眼子頗深,眼瞧崔氏應是只知道那赫連瞻想求娶晏家女兒,不知還瞧上了他兒子的媳婦,原先沒這檔子事兒她是打算讓晏云纓給文國公府當新婦,好加強母族的關系。
但得知赫連瞻是退而求其次,淑貴妃又改了主意,晏云纓若遠嫁赫渠,說不定日后赫渠能為煜兒所用,而寧臻和不僅是蘅哥兒的妻子,又救了她母親一命,算得上她的恩人,如此一箭三雕。
“崔夫人,往好處想想,阿纓若是嫁往赫渠,便是公主,晏家水漲船高,榮華富貴不可同往日而比,再者,它赫渠歸順我大安,阿纓是低嫁,赫渠人不敢對她有任何不敬的行為,還有一則,你亦可求陛下在驚蟄修建公主府,讓她每年在京中居住幾月。”
崔夫人愣住了:“娘娘。”
“崔夫人,你好好想想。”淑貴妃意味深長。
崔氏出宮時失魂落魄,還未到家就又暈過去了。
寧臻和聞之此事,沉默了,眸中滲出沉寂,驚蟄卻很欣喜:“太好了少夫人,那蠻人總算是不在意騷擾您了。”
此事有人來通報:“少夫人,夫人叫您去錦繡堂議事。”
寧臻和聞言:“知道了。”
她去了錦繡堂后,崔氏白著一張臉靠在床頭,旁邊三房夫人輕聲安慰著。
盧玉心已經快臨盆了,她扶著肚子坐在一旁,寧臻和進了屋請了安也沒人顧得上搭理,便在一旁安靜的坐著。
一刻鐘后,門簾被挑起,晏仲蘅風塵仆仆的回了府,穿過眾人,對上了寧臻和的視線,她垂下了頭,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
“蘅哥兒。”崔氏一聲嚎叫,打斷了二人的視線。
她把今日進宮淑貴妃對她說的話復述了一次:“阿纓……我舍不得阿纓。”
晏云纓亦哭哭啼啼:“哥哥我不想嫁給赫連瞻。”
晏仲蘅被哭的頭疼:“好了母親,先別哭,圣上并未下旨和親,尚有回旋余地,其次淑貴妃想叫阿纓和親,對她來說無論和親還是嫁給三皇子黨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他把利益給崔氏講了一通,三房夫人亦倒抽氣:“貴妃想的自是三皇子,我們母族不過是她鞏固地位的工具罷了。”
晏仲蘅神色冷硬:“我自有法子應對。”
他篤定圣上并沒有叫阿纓和親的心思,更不可能叫阿纓嫁給三皇子身邊的人,還未明說不過是搖擺不定,既不想得罪赫連瞻,也不想得罪晏家。
他只需要燒一把火,幫助圣上做決定。
有了他這話,崔氏安心了許多,晏云纓趴在自己哥哥腿上哭個不停,晏仲蘅無奈只得耐心安撫,神色間的溫和不似作偽。
夫婦二人出來時彼此默不作聲,他們之間的距離感似乎更強了。
“爺。”寧臻和率先開口。
晏仲蘅有些恍惚:“你……可不可以還是喚我蘅郎或者夫君。”
寧臻和遲疑一瞬:“蘅郎。”
“赫連瞻想娶纓姐兒是不是因為……”她沒有明說,晏仲蘅便打斷了她:“不是。”
“你不要亂想,赫連瞻此人陰晴不定,性情暴虐,當初揚州那事,不過是因為你恰好是在場唯一品階高的宗婦,所以出言調戲,沒有你也會有將軍夫人、侯夫人、伯夫人。”
“而后我殺了他的愛犬,徹底與他結下了梁子,所以求娶阿纓不過是想羞辱我罷了,與你無關。”
寧臻和愣了愣:“你說……什么?那狗是你……”
晏仲蘅恨不得剖心掏肺,因著此事她竟誤會傅澤才是幫她出氣的人:“自然。”
他輕輕咳了咳,神情裝作若無其事,神色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實則心里頭咚咚跳的跟個小鹿一般。
他期盼在妻子臉上瞧見感動的神情,繼而二人因此事拉近關系,過往的隔閡煙消云散。
寧臻和了然,他去教訓赫連瞻,只是因為夫婦一體,赫連瞻相當于給了素來高高在上的晏大人羞辱,晏仲蘅自是不會忍氣吞聲。
她松了口氣,如此也沒有欠傅澤的了,她又想起方才他哄妹妹的模樣,原來他也是會那般溫柔安撫的,對比起眼下的高高在上,屬實是兩副面孔。
“多謝蘅郎。”
她神色淡淡,客客氣氣道了一聲,晏仲蘅仔細端詳,發覺她并沒什么波動,眉頭擰了起來。
待他想說什么,妻子已經走遠了。
瞧她這般模樣,晏仲蘅生出些無措來,但卻又不知道說什么,二人一路無話回到了清月居,寧臻和回到桌前繼續染未完成的絲線。
晏仲蘅其實想坐下來好好談談,公事永遠都忙不完,他有事也很是無奈,但是又沒有辦法:“今夜我有事,便不回來了。”
寧臻和抬頭:“好。”隨即又低下頭做事。
當夜,晏仲蘅動用了所有的關系,探訪了不少大臣,說明了他的意思,翌日天還未亮,便直奔皇城。
早朝時,圣上還未提,不少大臣的折子便跟雪花似的呈上了建議,有建議晏云纓和親赫渠的,可以加強大安與赫渠聯系。
還有說晏云纓與三皇子年歲相當,二人才是強強聯合,連晏仲蘅都神色平靜,說但憑陛下安排。
“朕瞧著還是算了,順義王那兒另擇姑娘,晏卿憂國奉公、朝乾夕惕,晏家姑娘確實到了適齡的年紀,不若便給太子做良娣罷。”
人人皆知晏家是淑貴妃的母族,晏家女兒本與三皇子是姑侄關系,結果要給太子做良娣,生生拉平了位分,何嘗不是一種折辱。
晏仲蘅平靜道:“臣領旨。”
回了府,晏仲蘅把此事告知了二房三房,崔氏一聽,又暈了過去。
好不容易大夫給扎醒又是哭
天嚎地:“三皇子與晏家沾親,貴妃牽線議親,必不會薄待阿纓,太子可就不一定了。”
晏仲蘅卻道:“陛下已生忌憚,這對晏家是最好的法子,日后阿纓嫁過去,不求寵愛,平庸無憂便好,晏家的興衰與她無關。”
崔氏見次也只好接受,晏云纓經此一事猶如劫后重生,再不如以前那般張揚。
寧臻和被撇的干干凈凈,絲毫沒有受波及,賜婚的圣旨很快就來到了府上,崔氏笑意勉強地接下,謝恩。
赫連瞻被先斬后奏,雖不滿想與元德帝論個清楚,但好歹還是被耶律霄勸住了,后續元德帝又給了他其他的補償。
一切重歸于平靜,寧臻和也是時候提出和離。
白日里,她往錦繡堂去請安,這些時日晏家每日都是上門道喜的,崔氏假笑也假笑了許多日,后來干脆稱病閉門不出。
“你來了。”崔氏瞧見寧臻和進了屋,懨懨地端起參湯喝,“這些時日我身子不適,中饋全累你了。”
寧臻和打斷她喋喋不休的說教:“母親,兒媳惶恐,有一事坦白。”
崔氏斜睨她:“何事?”
“在揚州時那赫連瞻便覬覦我美貌,公然戲弄于我,說要我與夫和離,和親赫渠,后來官人為了我,沙雕了那赫連瞻的愛犬,結下了梁子,進京后,赫連瞻再次在宴席上公然當著眾臣的面說心悅于我,圣上斥責了他,這才退而求其次要娶纓妹。”
寧臻和剖開了傷口,平靜敘述,她親手切斷了自己在晏府的未來。
重生意味著脫皮掉肉,要打斷筋骨,她想試一試。
崔氏聞言,果然震驚,神色扭曲,顫著手指著她:“你……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赫連瞻怎會好端端的說要娶阿纓,原是因你,自古紅顏多禍水……”崔氏恨得咬牙切齒,雖這些緣由都不是她有意為之,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叫崔氏如何能不計較。
寧臻和靜靜的聽著她說,一言不發,外頭的晏云纓無意聽到,不可置信的捂著嘴。
隨后憤怒沖上了頭,推門進屋:“你……竟是你害的我差點嫁給那蠻人,你毀了我。”
她氣的胸膛起伏,環視四周,忍不住拿起那花瓶就要砸過去。
“住手。”崔氏喝止了她,“你干什么?”
晏云纓紅著眼眶:“我殺了她,娘,女兒一輩子都毀了。”她原是應該嫁給世家匹配的男子,不必受公婆氣,夫君寵愛尊重,現如今卻要進深宮戰戰兢兢活著。
寧臻和悠悠道:“既然如此,母親,請準許我與仲雪和離罷。”
“你……你說什么?”崔氏疑心自己聽錯了,驚疑不定轉身。
第42章 開始追妻10和離
“我說,請母親與族內允我與官人和離,擇日共同見證,日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崔氏上下打量,臉色沉了下來:“你是瘋了嗎?”她心里頭明白,爺們兒之間的事事關國事,寧臻和雖是源頭,但罪不至此,非要怪也只能怪她長的太美。
“若你愿去廣福寺清修半年,此事便算了。”崔氏自認是給了她臺階下,去廣福寺半年,正好可借機叫蘅哥兒納妾,和離什么的,晏府上下幾代還從未出過和離的情況。
家宅不寧、夫妻不睦難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嗎?
“恕兒媳無法答應,兒媳愿意把此事告訴婆母是因為并不想婆母與纓妹被蒙在鼓中,不代表兒媳愿意擔了這罪名。”
崔氏擰起了眉頭,晏云纓怒目:“你還……”
“纓妹,難道赫連瞻羞辱我是我的錯?”她諷刺道。
晏云纓一噎,嘀咕:“蒼蠅不盯無縫的蛋……”
“你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難道還要自省為何要走這路嗎?誰又知道會被狗咬,誰又愿意被狗咬,你的婚事不得意我很遺憾,既晏家覺得我有罪便速速給我和離書趕緊離開罷。”
崔氏覺得哪兒不對,怎么就變成晏家覺得她有罪了,但是驕傲叫她冷哼道:“你想威脅我不是,打量我不敢同意和離?”
“婆母若同意那再好不過了,只是官人那兒有些許麻煩,還望婆母噤聲,我自會想法子拿到和離書,明日辰時在正廳請三房的長輩們一同見證。“她干脆利索說完便起身行禮離開了。
崔氏呆了:“她……她剛才說什么?”自己是不是被她牽著鼻子走了。
她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有哪兒不對,一想到自己兒子要同她和離,心里并沒有太高興反而有些七上八下、驚疑不定。
“母親,她總算能離開晏家了,可真是太好了。”晏云纓還是很高興的,討厭的人不在眼前晃悠,可是舒暢了很多,就是她的婚事不得意,她那話說的,與自己何關,事實就是因為她,自己的婚事受害。
她是不是受害者與自己有什么關系。
寧臻和回了院子,當即便擬了一封和離書,摁上了自己的手印,而后藏到了匣子里。
……
赫連瞻再三挑釁晏仲蘅,他自然不會輕輕放過,他先是給順安王遞了拜帖,邀他在醉風樓一聚。
前朝余孽分裂三部后赫渠與斛律皆是好戰分子,率先成為利益共同體,皆想吞并河羌,導致河羌干脆倒戈歸順大安,由河羌首領擔任羈縻衛所的都督,領著俸祿,部落和平。
耶律霄比之赫連瞻低調許多,宴席上他大部分時間都不言不語,但關鍵時刻總能提醒赫連瞻,他才是那個聰明人。
晏仲蘅遞了兩回拜帖皆被打馬虎眼回拒,
第3回 他直截了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他堅信耶律霄有野心,他與赫連瞻結盟,他永遠是被迫處于下位的那一個。
赫渠無論是兵力還是部落都比斛律大一倍。
不出所料,耶律霄應邀了,晏仲蘅準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還知道他們部落喜食羊肉,故而滿桌子大部分都是羊肉,還專門拿了大碗裝烈酒。
耶律霄最初是謹慎的,晏仲蘅當著他的面兒倒酒又喝酒他便也暫時放下了警惕,喝酒吃肉。
“順義王的性子一向如此?”他冷不丁提起。
“晏大人要是想在我這兒打聽些什么勸你別白費力氣,還有,什么叫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順安王難道不想做唯一的王?只要順義王反,大安便可假意出兵圍剿,你做那內應,赫連瞻什么時候死,皆由你說了算,事成,赫渠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耶律霄酒杯一頓:“我憑什么信你。”
“赫連瞻辱我妻我只想他死,不計任何代價,你放心,我更不會趁機放冷箭背刺你,若你我反目,對我沒有好處,今上只想要和平,否則不會大費周章招安你們,大可直接攻打,屠部、俘虜。”
耶律霄沉默了,他一時沒有出言,顯然是在搖擺不定。
“不急,順安王慢慢考慮。”
夜晚,他回了府,腳步都有些虛浮,從州過來扶著他:“爺……今晚回竹清堂嗎?”
以往若是太晚,或者是有應酬飲了酒,晏仲蘅必定會宿在竹清堂。
“不,今晚回清月居。”他語氣篤定道。
清月居內,驚蟄瞧了眼時辰:“少夫人,不如先睡罷,估摸著姑爺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寧臻和猶豫道:“再等等罷。”
過了一會兒院內響起腳步聲,驚蟄趕緊推門出去看:“姑爺回來了。”
從州把晏仲蘅扶進屋,晏仲蘅意識尚且清醒,一進屋就看到一桌子酒菜,愣住了。
“你……”
寧臻和柔柔道:“本是張羅了一桌子菜想與您一道兒用個晚飯,沒想到您晚上有應酬。”
晏仲蘅似是有些激動:“怎么不早叫人去知會我。”早知道如此便明日再與耶律霄應酬去了。
“不然撤掉吧,我去端碗醒酒湯過來。”
晏仲蘅趕緊攔住她:“不用,恰好我喝了許多酒,胃里燒的慌,坐下陪我用些罷。”
菜都是熱了又熱的,下肚也不涼,反而很慰貼,填補了他喝的惡心的胃。
寧臻和起身給他盛了碗湯:“這是我特意下廚燉的湯,喝些胃里舒服。”她素白的手指執碗遞了過去,晏仲蘅沒有作她想,接過來便一飲而盡。
“臻臻,你坐下。”嘴上說著讓她坐卻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身叫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寧臻和僵著身子被迫坐了下來。
溫香軟玉在懷,晏仲蘅叫她貼靠著自己,懷里的真實感叫他心落到了實處,年少些的自己,心氣兒比天高,想干出一番事業,卻忽略了身邊伴著的人,往后只要她好好的在他身邊,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
寧臻和鼻端滿是
冷冽的清香和酒香,她分外不適應,成婚五年都是她的上趕子倒貼,二人哪來的感情,非要說也就是偶爾的床伴。
她不明白他一副對她情深義重的模樣是為什么。
他的吻細細密密的落在她的細嫩的脖頸處,灼熱而滾燙,寧臻和渾身都繃緊了,眼睫清顫,下一瞬她身子騰空而起,晏仲蘅環著她的腿彎走向床榻。
他輕輕把人放在床上,抽走了她的發簪,只是不知哪兒來的一股睡衣從深處席卷而來。
他強撐著眼眸,卻抵擋不住眼皮的沉重,不過一瞬便身軀向一旁歪去,寧臻和推了他一把,晏仲蘅躺在了床榻上徹底睡死了過去。
她撐著起身,試探道:“蘅郎?蘅郎?”
回應她的是均勻的呼吸聲,寧臻和徹底放心了,整理好了衣裳去書柜上打開了匣子拿出了和離書,然后拿著他的拇指摁了印泥在和離書上摁下鮮紅的指印,還描摹了晏仲蘅的字跡。
做完這一切她心里頭砰砰直跳,但隨之而來的是渾身的輕松感。
壓抑五年的束縛好像一時間全沒了。
她和衣淺眠了一晚,給晏仲蘅喝的茶中加了足量的安神湯,是大夫先前開給她的,她一次性放了她兩三頓的量,應該能睡到明日下午左右。
待到天蒙蒙亮她就同驚蟄開始收拾東西,巳時一到她就拿上了和離書往正廳而去。
大早上的崔氏把三房請來時還在犯嘀咕,三房老爺憂愁問:“不是,怎么好端端就要和離了,出什么事兒了。”
崔氏笑意勉強:“自是犯了錯兒。”
她還沒說完晏云纓便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說了出來,徹底絕了崔氏還想擺架子遞臺階的心思。
三房聞之震驚異常:“竟是如此。”
崔氏干巴巴:“是啊,這不,她無顏再待下去,便要和離了。”
“就算如此,也不是什么大錯,日后少些拋頭露面就好了,何至于走到和離的地步。”
“就是就是。”
這可是上一輩定下的婚事,說和離就和離,也無法和長輩們交代啊。
族親們正討論著,寧臻和獨自進了屋,眾人便靜了下來。
崔氏一聲亦屏息凝神,寧臻和不緊不慢掏出和離書:“簽字手印皆在此,諸位長輩可對比。”
三房老爺接過來:“仲雪呢?他怎么沒來。”
寧臻和甩出編好的理由:“昨夜官人簽好和離書便離開了,大約是不想再看見我。”
三房夫人和崔氏面面相覷,三房夫人開口了:“那個臻娘啊,其實這事也不完全是你的錯兒,何必如此極端,我們坐下來好好商議商議,把話說開了,還是一家人。”
“不必了,三叔母。”她竟是冷漠的臉話都不想再說,三房夫人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汕汕也閉嘴不言了。
崔氏氣不打一處來:“和離,趕緊和離,出了這道門你可就不是晏家主母了,身份從天跌到泥,無人再對你畢恭畢敬,笑臉相迎,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最后問你一次,當真和離?”
寧臻和倒是笑了:“和離,以及,晚輩要糾正您一點。”她現在倒是連婆母都不喊了。
“我做主母時也無人對我畢恭畢敬笑臉相迎。”她意有所指看了眼晏云纓。
晏云纓心一虛,也沒說話。
見事情已無轉圜的余地,三房老爺干脆放人走了,嫁妝帶來多少帶走多少,索性先前她已經把填補賬面的銀子都要回來了。
晏仲蘅醒時天旋地轉,緩了好一會兒,腦子似乎分裂成了幾塊,不知今夕幾何。
困意似乎還在裹挾著他的神志拖著他進入睡夢。
他及時反應過來,這不像是宿醉的反應,倒像是……被下藥了。
晏仲蘅猛然一頓,強撐著身子起來,可頭仍舊眩暈,他環視屋內,發覺搬空了許多,心里陡然一涼。
“唉,主子,您……您不是上值去了嗎?”從州見自己主子從清月居出來時詫異問。
一靠近他身上還有股未散盡的酒氣,衣服皺皺巴巴,還是昨夜的。
“夫人呢?”他忍著眩暈問?
從州懵了:“夫人……夫人……走……走了吧。”他磕磕巴巴道。
晏仲蘅推開他,向錦繡堂走去。
崔氏在屋內與晏云纓訴說著寧臻和怎么怎么不知好歹,冷不丁屋門被推開,詫異晏仲蘅怎么這副模樣出現:“你不是在衙署嗎?怎么這副鬼樣子?”
晏仲蘅上前:“母親,臻臻呢?”
崔氏古怪:“走了啊,你問我做甚。”
“去哪兒了?”他神色冷厲,只可惜裝不出一會兒就眼睛冒黑星。
崔氏被他這樣子嚇到了:“我怎么知道去哪兒了,你們都和離了還關心她做甚,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你不是今早上就走了嗎?到底怎么回事。”
晏仲蘅乳遭雷劈,眉眼深深擰了起來,耳邊的話循回響起。
和離了?和離了?怎么可能和離了呢?
“不可能,我從未答應和離。”他篤定道。
“啊?她那和離書上還有你的手印和簽名吶,你三叔瞧了,就是你親筆所簽啊。”崔氏呆住了。
晏仲蘅明白了,原來昨晚是她下的藥,難怪……難怪,原來她早有預謀,這一瞬他怒氣翻滾,卻更多的是無力。
難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么。
“唉你干什么去?”崔氏瞧他跌跌撞撞的要往外走。
“和離書……我沒簽字,我要去府衙阻她銷戶。”眩暈感好像更強烈了,她到底給自己下了多少藥。
“你這副樣子哪趕得上啊。”崔氏扶著他,晏仲蘅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叫從州趕緊去府衙把人攔住,說完就眼前一黑,陷入了昏睡。
耳邊盡是崔氏尖銳的喊叫。
第43章 追妻中~你我就此義絕
寧臻和拿了和離書后便馬不停蹄去官府蓋印銷戶,那官老爺掃過上面的筆跡時她心頭砰砰直跳。
當印章落下的那一刻她徹底松了口氣,驚蟄挎著包袱顯顯道:“夫人,姑爺……晏大人會不會找我們的麻煩啊?”
待他醒了得知前因后果,萬一拿著偽造字跡一事找自家夫人的麻煩可怎么辦。
寧臻和提了提包袱:“找什么麻煩,我又不是偽造圣旨,也不是偽造官印,這么個東西又不能謀利害人,若是沒蓋官印確實做不得數,可如今官印也蓋了,戶也銷了,而且他昨夜吃醉了酒,焉知是不是一時不清醒寫下的。”
就算他要追究,難道光彩嗎。
崔氏巴不得她和離,又豈會追究。
她算計了他,可因著他,自己也吃了很多虧,就算是自己討要的一點利息好了。
從前的她是萬萬不敢用這種手段的,但他教會了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在賭,賭一條活路。
驚蟄聞言也覺得說的有道理:“那我們現在要去威國公府嗎?”
寧臻和點了點頭,和離一事還未告知她父親,說實話她沒什么勇氣回家,只能選擇暫時逃避,
剛出了官府的大門,便遇上了驅馬趕來的從州,他翻身下馬看見寧臻和從里面出來,心里涌氣一股不好的預感,上前一看那和離書已經明晃晃蓋了官印。
“從管事怎么來了。”寧臻和淡淡道。
“夫人,主子叫我前來阻攔,說您這和離書上并非主子親手簽字,不能作數。”他硬著頭皮說。
寧臻和并不懼他:“和離書
已蓋官印,和離一事已經生效,且,這指紋、字跡確實是他所為,做不得假,他吃醉了酒不記得也正常。“她有些意外,沒想到晏仲蘅醒的這么早,她倒是嘀咕他的身體素質了。
“我現在要走了,你也不必阻攔,我已不是晏家主母,不會回去了。”她垮了垮包袱越過他離開了。
威國公府大門緊閉,寧臻和上前敲了敲門環,老管家打開了一條門縫:“是寧夫人吧?老夫人給我來信知會過了,您進來吧。”
“多謝趙伯,我就借住一段時日。”她并沒有把自己當做什么高身份的婦人,也沒擺什么架子,趙伯搓了搓手,“沒事,這府上也就剩一些丫鬟小廝照看,平時我們老兩口也悶得慌。”
趙伯的想法是叫她去住二娘出閣前的院子,寧臻和拒絕了,選了處靜謐又小的院子,趙伯也隨她去,還叫了幾人過來幫忙打掃。
花了一個時辰左右收拾了出來。
趙伯和丫鬟們驚訝她的利索,完全不像個宗婦,寧臻和笑笑不說話,當了這么多年主母也并不是完全享福,甚至大部分時間都在張羅庶物,還為了討丈夫歡心練就了一手很好的廚藝。
都是她上趕子罷了。
現在她卸下了這個膽子,陡然無所事事還有些不習慣,便又拿出賬本開始算她那點子嫁妝能干啥。
“今晚準備些糕點和幾件衣服,明日去瞧瞧長顧。”算算時日他也快上路了。
“是。”
……
晏仲蘅幽幽轉醒時已經下午,崔氏坐在床邊擔憂不已,從州神色躲閃地杵在一邊兒。
“醒了醒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崔氏晃了晃手,“頭還暈不暈?”
太醫已經給他喂了提神醒腦的藥,頭疼眩暈的感覺好了很多,晏仲蘅視線冷冷地掃向從州:“夫人可攔住了?”
從州心虛低頭:“屬下去晚了,和離書……和離書已經蓋了官印。”
晏仲蘅面龐緊繃,十指死死地攥著手:“她去了何處?”
“屬下一路跟著,夫人未曾回到寧府而是去了威國公府。”
崔氏猶豫問:“你昏前說的是什么意思?和離書你沒簽字?”
晏仲蘅猛地一頓:“不是……母親聽錯了,興許是我昨夜吃醉了酒,她哄騙著我簽了的。”他方才一時著急險些露了臻臻偽造字跡一事。
晏云纓嘀咕:“她如此決絕,可見心早就野了,說不準是覺著當公主可比當夫人好多了,此等無情無義之人哥哥還惦記她做什么。”
晏仲蘅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晏云纓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囁喏道:“什么什么,我沒說什么啊。”
“什么公主,你是從哪兒知道的?“晏仲蘅起身,神色可怖,步步緊逼問。
晏云纓嚇到了,語氣也結巴了起來:“我我我,是她自己說的,與我無關。”
晏仲蘅怔松間崔氏起身:“是她自己拿此事揚言和離,還說你也同意,誆騙了我們。”
晏云纓躲在母親身后委屈不已:“就是,哥哥,要不是她我的婚事豈會落到這種地步。”
她不說還好,一說更是激起了晏仲蘅的怒火。
“你這幾年的讀書明理都明到狗肚子里去了?”晏仲蘅冷冷呵斥。
“赫連瞻要娶你,與她無關,針對的是我,此前我與他結下了梁子,所以他求娶本意為報復,就算他不娶,你也嫁不了你的小公爺。”
晏云纓被吼的一愣,呆呆的紅了眼眶。
“圣上決不允許皇子外戚壯大,三皇子鋒芒畢露,你若想送死盡管去,嫁入東宮一則表明謝氏安分守己,一則與三皇子脫了干系。”
崔氏神色緩和了些:“你早說啊,好了好了,阿纓是笨了些,話說開就得了。”
“她這脾性皆因母親您溺愛,縱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的以下犯上,總是把什么門第、攀附掛在嘴邊,她這般心性進東宮?母親您就等著被抄家吧。”晏仲蘅滿目失望,氣的反而無所顧忌了。
崔氏臉色一變,一入宮門深似海,自家女兒什么德行她還是清楚的,若是不改脾氣,被利用當槍使是遲早的事。
“跪下。”她轉頭呵斥,晏云纓嚇得腿一軟,跪了下去。
“從今日起,不許出門,在家中禁足直至出嫁。”她雖是良娣,但屆時仍會有宮中的教導嬤嬤前來,這半年,是得好好整改了。
晏仲蘅無心管旁的事:“備馬。”他大步出了府門,驅使馬匹向威國公府行去。
天際泛起幽色的光,道路上的百姓也漸漸走光,威國公府一派寂寥,他跳下馬去禮貌地敲了敲門環。
等了一會兒,趙伯過來打開了一條門縫,瞇著眼睛看清了來人:“蘅公子,您怎么來了?”
他所得知的也是這位蘅公子和寧夫人似乎感情不睦,出了些問題,旁的他們做下人的也沒多問。
“趙伯,寧臻和呢?”他壓抑著怒意問。
“寧夫人在院子里,您進來,小的去叫她。”趙伯開了門讓他進來。
晏仲蘅平靜的進了院子,在正廳坐下,趙伯叫人上了茶便叫他妻子方嬤嬤去后院叫人去了。
得知晏仲蘅來尋她,是在寧臻和意料之中,只要在京城就擋不住晏大人來往。
她隨方嬤嬤去往前院,正廳內男人正靜坐在太師椅上,目光淡然,倒是沒有想象中的怒意。
寧臻和上前坐在他的對面:“您來了。”
晏仲蘅注視著她,視線描摹她的輪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她裝傻問。
“你準備飯菜,趁我沒有防備給我下藥,又與母親表明赫連瞻的事,便是得知她定會遷怒與你,種種皆是籌謀和離,臻臻,你下了好大一盤棋。”
他氣笑了,沒想到他的妻子竟有如此成算。
“你知道了,對,就是為了和離。”寧臻和也不裝了,攤牌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和離?你不是已經想起來了嗎?”晏仲蘅身軀微微前傾,眸中皆是不明。
“我記得先前便說過恢復記憶就和離罷,與我想起來沒有想起來有什么關系?”她神色古怪。
晏仲蘅仿佛受了打擊,他引以為傲的自信被擊碎:“我們成婚五年,我以為你至少……”
“我以為你至少對我有一點憐惜。”寧臻和率先打斷了他的話,吐出一口濁氣,她受不了了,怎么搞的好像她辜負了他一樣。
反正和離了,不吐不快。
“我知道你娶我是被逼的,我嫁你也是被逼得,我不敢得罪你絲毫,我哪一天沒有盡心侍奉你,你的習慣、你的喜好、我了如指掌,但是你從未關心過我一次,從未,這也就罷了,算我倒霉。”
“可不生子明明就是你不愿意,你也不同母親解釋清楚,到頭來所有人都在指責我,你真的聽不見嗎?還是你心里其實就是這么覺得,理所當然的把錯誤推到了我身上,這樣你就還是那個無任何瑕疵的晏大人。”
“然后你要納妾,理由就是我生不出孩子,你不覺得荒謬嗎?”
她似是手持一把剪刀,一下下撕扯開了這塊布,把事實扔在了他面前。
晏仲蘅木然如一尊雕像,仿佛失去了靈魂,喉頭的梗塞越發重,渾身宛如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
“從來就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想和離就困著我,為所欲為,欺人太甚,還吃莫名其妙的飛醋,我與傅澤將軍并無干系,你非得用那骯臟的思想去看待我,我可比不得你親自把江表妹迎進門,如此看來,晏大人實在是兩副面孔,做你的妻子少活十年,你我就此義絕吧。”
寧臻和毫不留情,說到最后,越說越氣,自己居然吃了這么多年的苦頭。
算了,浪費五年總比浪費十年十五年好。
這些話一字一句都回蕩在他腦中,自己居然……是這般的嗎?
難怪她會那樣毫不猶豫的說不歡喜,這五年過得一點都不歡喜。
受益者是他,得利者也是他。
“還有那和離書簽字是我偽造的,你若看我不爽那便去官府告發我罷。”反正這東西也不興連坐,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他做了
這么多“好事”,她說什么了?
靜默良久,風都穿堂而過,輕輕拍打二人,仿佛在催促盡快結束這一場鬧劇吧。
“對不起,臻臻。”
一道低沉的帶著嘶啞的聲音響起,寧臻和神色古怪看向他。
他居然在道歉,而不是長篇大論找借口。
也算是罕事一樁。
她以為又有什么禮法、夫權、規矩等著她。
寧臻和別扭:“莫要以為你道歉我就要原諒你。”
“不,你說的對,我確實做錯了,希望你能給我彌補的機會。”
寧臻和皺眉:“不必了,為時已晚,我們之間既無子嗣也無利益糾纏,早就兩清了。”
晏仲蘅看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寧臻和,滿心無措,滿面失魂落魄,素來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彎了些。
他是戀舊的人,五年的時間,雖關系再淡也早就無形滲透了他,一時要斷,戒斷反應卻緩慢的迸發了出來。
“嗯……”他艱難的應了聲,雖不舍,但還是無法觍著臉再像以前那樣。
如她所說,自己太過隨心所欲。
“偽造字跡一事,我不會告發你,是我對不起你,逼你至此。”
此言一出,寧臻和悄然松了口氣。
“既然如此,就這樣吧,不早了你回去吧,昨晚……給你沒下什么藥,就是我的安神湯罷了,助眠的,對身體無害。”想了想還是解釋一下。
晏仲蘅胡亂點了點頭:“我沒事了。”
寧臻和起身:“我走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日后……有什么打算?”身后的聲音突兀問。
寧臻和腳步一頓:“養好身子,把少活的十年補回來。”她語氣玩味,還有心思開個玩笑。
隨即她走的毫不留戀,晏仲蘅離開了威國公府,回到了晏宅,看著人去樓空的清月居,真切的感覺到一股荒涼。
他沉沉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的感受著戒斷反應。
和離的訊息翌日便似燎原一般傳了開來,求親的媒婆兩眼放光的上了晏宅的門,崔氏把那些草帖都收下了,其中有幾個確實還不錯呢。
這消息就連淑儀殿也知曉了。
“和離了?”衛淑意意外道,這倒是在她意料之外了。
“奴婢著人打探了一番,寧夫人已經搬去國公府了,不過后面參政大人不知怎么的,又去了一趟國公府,出來時失魂落魄的。”
衛淑意挑眉:“失魂落魄?”
她的好弟弟攪和了晏云纓和親赫渠,讓她大為惱火,偏偏又拿他沒辦法。
“去,召寧夫人進宮,本宮要與她敘舊,寧夫人正當年華,不愁第二春。”
佩禾會意:“娘娘說的是,寧夫人國色天香,京城大把的青年必會拜倒在石榴裙下。”
衛淑意支著臉頰,蘅弟啊蘅弟,你也有這一天。
第44章 追妻中~我從未打算放手
翌日,晨
佩禾去威國公府時卻被趙伯告知寧臻和并不在府上,她問及去了何處,趙伯也沒有隱瞞:“陽華街上成記旁邊的鋪子里,寧夫人在那兒張羅自己的鋪子呢。”
佩禾神色古怪,縱使和離,歸家養閑待嫁便是,一個姑娘家怎么還鼓弄起商戶那套來了。
“無妨,我在此等候便是。”佩禾也不急,施然在府上等候,趙伯一邊遣人奉茶,一邊叫人去叫寧臻和回來。
寧臻和收到消息時正繪制樣圖,她本身便有些畫技在身上的,雖然有些生疏,但是熟能生巧。
“宮中來人了?”她聞言驚訝抬頭。
這可耽擱不得,她轉頭對驚蟄說:“你在這兒先打理,回時記得關好門窗。”
“夫人,還是奴婢陪您一起罷。”到底是進宮,驚蟄還是想陪著一起。
“不必。”
說完她便隨公府的人回去了。
進院后佩禾見她回來了起了身:“見過夫人,今日前來是帶了貴妃娘娘的口信,娘娘聽聞您如今是自由身,便召您進宮想說說話。”
“待我換身衣服。”寧臻和雖有些灰頭土臉,頭上發釵全卸,只戴了頭巾,但一張明艷的面容仍然秾麗吸睛。
佩禾微微頷首。
兩刻鐘后,寧臻和坐上了進宮的馬車,皇城的門近在咫尺,她頗有些惴惴,也不免揣測貴妃喚她進宮何意。
是想打聽關于晏云纓的親事嗎?
馬車停在右掖門,她隨佩禾入了宮,一路上謹小慎微,眼眸低垂,生怕出了什么錯兒。
踏入淑儀殿,離得她不遠的地方群雌粥粥,她眼觀鼻鼻觀心,踏入內殿,寧臻和只聞到一股極香的氣味,佩禾稟:“娘娘,寧夫人來了。”
淑貴妃召她上前,叫人賜了座,離得近了她身上的香氣更濃郁了幾分,淑貴妃容貌極好,肖似晏老夫人,渾身氣度雍容,寧臻和聽說,當今皇后無論是家世還是容貌都略遜淑貴妃一籌。
當年憑賢淑出彩,被先帝定為太子妃。
“你與仲雪和離一事本宮已經聽說了,有什么困難和矛盾解不開呢?他若是敢欺負你盡管來找本宮就是了,本宮為你做主。”
寧臻和一板一眼客氣道:“多謝娘娘,只是我與晏大人之間已緣盡,既已和離,便沒什么關系了。”
淑貴妃嘆氣:“他那脾性,肖似我二叔,你與他和離,你還是我的干妹妹,不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走,今日淑儀殿花園里來了不少世家貴女,煜兒年歲到了,也是娶妻的年歲了,你幫我參謀參謀。”
她親熱地牽著她的手往花園中去。
她說聽著人很多的樣子,今日原是三皇子的相親宴,寧臻和頓時如鯁在喉,她?參謀?皇子娶妻利益關系錯綜復雜,她能參謀個鬼。
寧臻和搞不懂淑貴妃要做什么。
一入花園,她就望而卻步了,無他,貴女們烏泱泱地坐著,人頭瞧得她都暈了。
淑貴妃入座,還專門把她放在身邊。
貴女們不乏有認得寧臻和的,頓時竊竊私語,打量的目光跟刀刮似的讓她分外不適。
做宗婦的時候她就很不喜這種場景,因為婚姻家世的不匹配,總是被有意無意的譏諷。
她僵硬地挺直了脊背。
好在這種茶話會也就隨意聊聊天,聊了不知多久,淑貴妃突然轉頭:“臻娘,你如今年歲正好,若是再擇一夫婿想來也是不錯的選擇。”
寧臻和警鈴大作,莫不是瞧著晏云纓沒戲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她可是才和離第二日啊。
“娘娘說笑了,過去的傷痛我未曾走出,暫時不考慮此事。”
“你急什么,我也就是提個建議,我還能逼著你不成,今兒個來的人家里也有不錯的青年才俊,那是都虞侯的親妹,都虞書侯年歲同你相當,父母雙亡,人品憨厚老實,還有承安伯家的次子,雖是個鰥夫,但勝在門第好,不必承爵,擔子也輕些。”
淑貴妃說了一大通,也沒避著旁人,寧臻和越聽越頭皮發麻。
她沒有撮合之意卻有撮合之心,寧臻和還不能說什么,只能假笑應承。
從宮內出來后,她后背都濕了,骨頭跟軟了似的靠在車廂上。
風撩起車簾,寧臻和無意對上了一雙眼睛,她愣了愣,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經跑了過來:“阿姐。”
寧長淵還穿著當值的衣裳,一臉驚訝:“阿姐……你何時回來的,怎么也不回家看看。”
寧臻和看他滿頭汗的模樣,復雜道:“我已經同晏家和離,父親不會愿意看到我的。”
她還哪兒有家。
街道十字口,令一輛馬車倏然停了下來,從州眼睛很尖:“主子,好像是夫人。”
車簾唰的一下被修長的手扯開,隨后又扯了回去,半響才傳出僵硬的嗯聲。
“夫人在與……寧二公子說話呢,主子需不需要屬下去聽他們說什么?“從州很貼心的問。
車內的人沒說話,從州知曉他口是心非。
寧長淵囁喏幾下:“阿姐,我知道,這些年辛苦你了,日后你若有需要,盡管來尋我,我雖不抵什么用,但也是有俸祿的人,你現在住哪兒啊。”
寧臻和笑了笑,她這個二弟,性子
軟,從小跟在長顧身后,沒什么主見,大哥不在了,自是想下意識依賴長姐。
“我還未安頓好,陽華街成記旁邊的鋪子是我暫時的落腳處,我先走了,還要去看你大哥。”她沒有把借住威國公府的事告訴他。
“我知道了。”
馬車駛出老遠,寧長淵還駐足未曾離開,寧臻和沒有不舍,很快收回了目光,她改了主意,原是打算進詔獄瞧一瞧寧長顧,他馬上就要啟程流放,但是她又不想了,見了面說什么呢?
她叫馬車停在外面,給一位侍衛塞了錢叫他幫忙把東西轉贈進去就走了。
侍衛提著包袱,進了里面,他并未去詔獄,而是拐入一處屋舍內把包袱遞給了里面的人:“大人,夫人并未進來。”
晏仲蘅放下拿倒的卷宗,眉眼劃過一抹失落。
他接過那包袱,解開瞧了瞧,是一些包著的、耐放、抗餓的糕點,以及幾身厚實的衣裳,還有一封信,他絲毫沒有猶豫的拆開了那信,信中也不過是寥寥幾語提及最近之事,以及希望他保護好自己。
他把東西隨意一推,懶懶地耷拉著眼皮,侍衛覷他臉色:“那屬下便把東西送過去了。”
翌日,趙青玄與胡青、晏仲蘅三人相聚,晏仲蘅先前與耶律霄所提之事已經被應了下來。
“你當真要動手?”胡青沉默了半響問。
大安始終未曾趕盡殺絕的原因就是三部雖因內斗分裂,但萬一逼急了三部共同聯手抗擊,只會兩敗俱傷,不是打不起,只是怕勞民傷財。
故而只得行招安之策。
“我已經上奏稟了圣上,不是我動手,是耶律霄動手,返程時耶律霄會攛掇赫連瞻在邊境城反,所有的部署會傳給我,屆時圍剿赫連瞻,放他出城一路驅趕至斛律,剩下的就交給耶律霄。”
“赫連瞻一死,赫渠勢必陷入內亂,圣上如何會放棄這塊道到嘴的肥肉,斛律也要,大安也要呢?”胡青一針見血指出。
“耶律霄愿意讓大安在斛律設置羈縻衛所。”
趙青玄點了點頭:“話說你與嫂子是怎么回事?”他驟然把話車道了這上面,晏仲蘅怔愣了一瞬,沉默了下去,“我的問題。”
“自然是你的問題啊,難怪我夫人與我說你遲早自食惡果。”趙輕玄恨鐵不成鋼。
“那后面呢?”胡青猶豫了一下問,“你還要再娶嗎?”
晏仲蘅蹙眉:“自然不會,她氣我頗多,我也知道當初納妾一事沒有思慮好,原以為叫妾室……誕育子嗣放至她名下,這樣她便不會因為子嗣問題煩擾,卻忽略了旁的。”
趙青玄冷笑:“哪個婦人愿意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若是我敢納妾,我夫人都要把我給廢了,你還不再娶,可惜人家都快再嫁了。”
“什么意思?”晏仲蘅抬頭問。
“今兒個我當值時聽那都虞侯說,昨日淑貴妃辦賞花宴,宴請名門貴女,為三皇子選妻,寧夫人也伴在身側,都虞侯剛及弱冠,平時與三皇子來往頗深,淑貴妃似是有撮合之意。”
晏仲蘅驟然擰緊了眉,脫口而出:“不成。”
“不成什么不成,哪能隨你的意愿,你啊,一邊兒待著去吧,前夫哥。”趙青玄頗為幸災樂禍。
冰冷的眼刀掃了過去,趙青玄觸及到他寒潭似的眼眸,忍不住噤聲。
“確實不成,我們統領都有求娶的意向了。”胡青嘆了口氣,“先前在青州時我便發覺他有此意,眼下嫂夫人和離,第一個高興的怕就是我們統領了。”
趙青玄驚訝:“傅澤?”
晏仲蘅臉頰繃緊,好友的話一刀一刀插進他心間:“她一個都不會選擇。”
“你怎么知道?“二人神情古怪道。
“我從未打算放手。”撂下這句話他就起身離開了,二人面面相覷。
鋪子的開張遠比想象的更難,一切事情都需要寧臻和親力親為,過去二十年她都算得上生活在云端,大多時間都是學習看賬和打理庶物,為做一個合格的宗婦而準備。
而眼下除了看賬本,別的東西卻是完全不成的,她現在相當于是自立門戶。
晏仲蘅尋到她時,正生疏又僵硬的與市集染料鋪子的老板討價還價。
旁邊的大嬸口齒伶俐、語氣篤定,拉扯間大獲全勝,比寧臻和唯唯諾諾的樣子強勢多了,可把她羨慕壞了。
寧臻和再次鼓起勇氣時手腕卻被攥著,她詫異回頭對上的便是晏仲蘅陰云密布的臉色。
“大人怎么在這兒?”她震驚與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總不可能是巧合吧?
“你便是……如此……”他啞口無言,想問她這樣的日子真的會比晏府的日子好嗎?
“我怎么了?”她莫名其妙道。
寧府雖說不是什么高門,但也算是體面官家,但教養女兒也是頗為上心,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何至于在這樣的地方自降身價。
晏仲蘅涌起一股無奈。
直接上前對那鋪子的老板說:“這些我全要了,包起來送到陽華街成記旁邊的鋪子。”他精準說出地方。
他又轉頭,好聲好氣道:“好了,走罷,不必再耽擱了,我有話想與你說。”
寧臻和覺得他有病,莫名抽風,花那么大一筆銀子送給她。
第45章 追妻中~你……不會有身子了吧?……
錢都付了,砍價也不可能了,寧臻和吐出一口濁氣,抱著一堆染料把氣憋了回去,隨著他離開了攤子,走到一側:“怎么了?”
二人雖然和離,但還不至于跟生死仇敵般見面就眼紅,況且這一和離,身份階級就拉開了,他仍然高高在上,穩坐高臺,漠視眾生。
而她卻是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官老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頂多寧臻和對他的一些行為了然但不理解也不想尊重。
“你……很缺銀子嗎?”他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寧臻和搖了搖頭,慢吞吞的說:“沒有。”
“那為何要同那攤主拉扯。”他蹙眉問,顯然很不理解。
寧臻和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解釋:“這您便不必管了,方才您要與我說什么?”
“昨日你進宮,淑貴妃與你說什么了?”他漆色的眸子宛如漩渦一般靜靜凝視她。
寧臻和了然:“你放心吧,她沒與我打聽關于令妹的婚事,我沒那么多嘴,我于政事一竅不通,多說多錯。”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二人并肩行走,這攤子離她的鋪子距離不遠,寧臻和站在她鋪子前大大方方:“我鋪子到了,大人可要進來看看?”
她也就是客套話一說,成婚第二年時,她無意得知,晏仲蘅本人并不喜同些商戶打交道,商戶大多圓滑市儈,諂媚而謀利多算,剛正古板的晏大人最是不喜這一套。
她篤定晏仲蘅不會進去。
“好。”寧臻和笑意一滯,假笑更深了些。
鋪子里雜物堆積,灰塵滿天,驚蟄穿著灰撲撲的衣裳頭上歪扣了一個布巾熱火朝天的打掃,冷不丁一見晏仲蘅,驚得眼睛都圓了。
晏仲蘅踏入鋪內的一瞬間,一股灰塵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掩唇輕咳,他一身白衣鶴紋滾金錦袍,面若冠玉、氣度清執,跟灰撲撲的地方完全不搭邊。
“你……”他眸中閃過一絲復雜。
寧臻和真的實行起來才發現以前的自己想簡單了,旁人開鋪子,看著豪擲一金,前呼后擁,井然有序,那是皆因家底雄厚,像她這種出身小門戶的,就只能事事親力親為了。
“您坐。”她不情不愿從一堆雜貨中搬出個圓凳,擦干凈放在空地。
“你我不必客氣,我是想問你,淑貴妃召你進宮可是有……撮合你二嫁之意?”
寧臻和一頓,知道他來干嘛來了:“娘娘確有此意,不過我婉拒了。”雖然她不太懂官場的勾心斗角,但是隱隱知道淑貴妃好像和晏仲蘅不太對付。
晏仲蘅心神一松,煞有其事點頭:“她意味不明你要小心。”
寧臻和進了里屋,翻箱倒柜一通,拿了足夠的銀子出來對他說:“這些是方才那染料的銀子。”
晏仲蘅阻了她遞過來的手:“不必,我說過你我無需客氣。”
她耐心糾正:“這不是客氣,無功不受祿,你的錢我不能要。”
寧臻和知道他一直不想和離,那她就更不能接受他任何一點東
西,你一下我一下,羈絆就是這么絆出來的。
晏仲蘅沉沉凝了她半響,最后還是接過來了,她隱藏在性子中的要強也是現在才隱隱約約發現。
寧臻和遞給她銀子后端來一盆水,布巾浸潤其中,擰干打算擦洗屋內。
晏仲蘅瞧她半響:“這些活計雇人來便好,何必親自勞累。”他跟個跟班似的跟在她身后轉悠,寧臻和轉身的間隙又能碰著他,著實心煩。
“我不若叫從州來罷,你隨意吩咐他便好,他本身就是下屬,干活比你麻利的多。”
晏仲蘅也瞧出她的笨拙,還是忍不住道。
“不必,不太合適,這些活計不算什么,我也不是什么金貴的高門貴女,創業初期,若是要立命傍身少不得親力親為。”
“可你閨閣時也未曾……”
“閨閣時我母親是依著晏家宗婦的要求來教我,而今我又不做宗婦了,還要端著做什么,晏大人,你我如今不是一路人,還是別叫這灰撲撲的地方弄臟您了。”
她就是個普通人,哪能每天都想著驕奢的日子。
“還是說,你想幫我做。”她抬起身,好整以暇地把沾滿臟污的布巾遞給他,粉潤柔軟的指腹上沾了一層臟污,晏大人,晏參政,二十來年都未曾碰過,哦不,可能都未曾見過。
寧臻和就是故意的,她巴不得他趕緊嫌棄的跑掉。
晏仲蘅默了默,猶豫了一下,就這一瞬的間隙,寧臻和了然:“好了,我知道您不愿,既然如此,就趕緊走吧。”
她又開始忙忙碌碌,他瞧她不耐的模樣,心頭的不適越發強烈。
其實他本沒打算拒絕,只是還想再做做心里建設,但人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晏仲蘅因著猶豫的空檔得了冷眼也只得受著。
他高傲了二十來年,叫他一朝放下身段兒也不知該怎么放。
好在從州尋了過來,說有公務稟報,這才叫走了他,寧臻和松了口氣。
薛吟乘著馬車一處處尋,最終停在了成記旁邊的連牌匾都沒掛的鋪子前,下了馬車。
“臻和?”薛吟瞧見里面的人不敢置信道。
寧臻和倏然抬頭:“阿吟。”
薛吟都不敢相信素日的好友都落魄成這樣了,陡然對晏仲蘅生了怨氣。
怕她傷心,寧臻和趕緊解釋,但薛吟還是心疼,以往他們聚在一起也是品花喝茶打馬球,她身子又不好,哪能吃的了苦。
“我聽聞沐浴晏仲蘅和離也是驚異的很,你同我說說,可是因納妾一事?”
“許多原因罷,確實也有這個原因在,我大約心眼兒太小,這種事是容不下,這事也不過是導火索,還有其他的原因。”
她不愿多說,薛吟自然也不會多問,轉而問起她這鋪子的事來,寧臻和把自己的想法同她說,薛吟二話不說:“我也入股,算我一個,我們姐妹幫襯,不然叫我冷眼旁觀我可做不到。”
寧臻和笑著點頭。
鋪子開張時是個吉日,她開張前每日都會做一件絨花釵飾,開張時均擺在了店內,驚蟄每日瞧著她也學會了大半,也能幫襯著她。
索性生意意外的不錯,不說訂單如流水吧,但也是每日都有,絨花這東西本就價格不菲,所以她的定向人群也是一些富貴人間。
自然不可避免的也會遇到以前的老熟人們。
比如素來看不慣她的一些婦人,會以此借機羞辱她。
“這簪子不錯,你來替我戴上瞧瞧。”元安伯夫人對著寧臻和淺笑道。
驚蟄率先上前,元安伯夫人:“我說的是你,前參政夫人。”
寧臻和本著這可是金主財神的想法不打算跟人計較,平靜的接過簪子替她戴在頭上。
“一般。”她挑眉道。
“那個也給我試試。”她繼續指使。
“元安伯夫人要不要我給你戴啊?”薛吟風風火火的進了屋,笑得張揚,元安伯夫人一瞧她,立刻起身:“薛夫人,您來了。”
“當然,這鋪子也有我一份兒,我給您戴?”
“不敢不敢,哪敢勞您戴。”元安伯頓時不敢造次了,乖乖付錢買,乖乖離開。
“我瞧他們閑得慌,您怎的任由他們如此。”薛吟抱怨。
寧臻和收斂起假笑,嘆氣老實道,“那可是財神爺,我不敢。”
“阿吟,你知道的,這絨花是皇室貢品,今年內部征收貢品,可能想法子遞到內侍省去?”
薛吟驚詫:“寧臻和,你胃口太大了,這還沒這么的呢,都惦記上貢品了。”
寧臻和把簪子插她腦袋上:“怕什么,行就行,不行被打回來也不會有什么損失,嘗試一下啊。”
薛吟撇了撇嘴:“這還不簡單,通常都是由地方進獻,京城你直接去官府就好了,官府會直接遞交禮部再由禮部遞交內侍省。”
“知道啦。”
她按照薛吟所說親自去官府遞了上去后便沒再管了,殊不知半月后突然收到了消息。
“什么?你是說我的東西被選中貢品了?”寧臻和懵了,她原也是自大的試一試,可真沒想到會被選上。
“真……真的啊,不會是你用了你的名頭罷。”她狐疑的問薛吟。
薛吟喜上眉梢:“是真的,嘖,你自己送的東西,我又沒露面,我都忘了這回事,內侍省公布名單從最遠的地方告知,京城是最后,算算日子,地方的人也快進京了,屆時你須得同他們一起進宮謝恩,參加賞宴。”
寧臻和忍不住挺直了腰板,這回她可不是以參政夫人的名頭去了。
好事傳千里,拐著彎兒的就傳到淑貴妃那兒去了,寧臻和又被召進了宮,好在這回一直安排在她身邊留心舉動的人及時稟報給了晏仲蘅。
他自也有耳目探聽到宮中的事。
淑貴妃先是表達了訝異,接著又說:“沒想到你還挺能折騰,倒是我小看你了,只是這般別再累著你,你說說,我同你說的那種青年才俊哪個不好,還是你都瞧不上,趁著你還年輕,再嫁也無妨。”
怎么還惦記著這事,寧臻和絞盡腦汁拒絕:“娘娘恕罪,實在是民婦覺得自己配不上,民婦名聲也不太好,身子也不好,還難有孕,可別再耽誤了他們。”
這個理由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
誰知淑貴妃神秘笑笑:“無妨,也有不少喪妻攜子攜女的鰥夫。”
寧臻和:……
“我……”她臉色突變,腹中忽的涌氣一股惡心之感,但面對貴妃還是生生壓了下去,只是面色微微泛紅。
“怎么了?”淑貴妃瞧她似是不大對勁。
“沒事。”寧臻和勉強笑笑,暗嘆真是早不適晚不適偏偏現在出丑。
只是她越壓,腹中越不舒服,臉色也越白。
下一瞬扶著桌案撫著胸口向一側干嘔,她絕望之際以為是出丑出定了,結果并未吐出污穢之物。
佩禾和淑貴妃都驚了一瞬:“快,宣太醫。”
寧臻和不想興師動眾,連連擺手:“不必不必,民婦大約是吃壞肚子了,娘娘見笑了。”
淑貴妃卻驚疑不定,上下打量,視線落在了她的腹部,想瞧出些什么來。
她試探問:“夫人最近可嗜睡、食欲不佳或是食欲太好,有無身子乏累,頭暈等癥狀?”
寧臻和皺眉,嗜睡?每日忙鋪子,確實倒頭就睡,忙的跟陀螺似的定然身子乏累食欲也很好,頭暈倒是沒有。
故而她只略略道:“都有吧。”
淑貴妃捂著嘴,神色復雜又不可置信:“臻娘你……莫不是有身子了?”
寧臻和神情木然地摸著肚子。
簡直……荒謬。
第46章 追妻中~暗中關懷
寧臻和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不可能吧,娘娘說的這些癥狀民婦雖有,但皆是因這些時日忙于鋪中雜事,與懷孕是半點都搭不上干系,況且,前些時日民婦才來了……月事。”
淑貴妃臉色稍霽:“那便好,
你也別怪本宮敏感,若你有孕,本宮再稀里糊涂的撮合,那本宮可就有罪了。”
“娘娘說的是。”
“不然還是請個太醫瞧瞧吧?”淑貴妃仍然不放棄道。
“多謝娘娘,還是不必興師動眾了,民婦昨兒個才瞧了大夫。”她繼續胡扯。
見她堅持,淑貴妃只好做罷,只是神情仍然狐疑,一時也沒了給她撮合的心思。
出了宮門,日頭晃的眼暈,胃部仍然涌氣陣陣不適,一時間驚蟄未在身邊沒有人扶著她,寧臻和只得慢慢的走。
方才她臨時扯謊倒是陰差陽錯的暫時打消了淑貴妃撮合之意。
她先前看錯眼了,她救過晏老夫人,喚她一聲干娘,但這不足以讓淑貴妃放棄利用之意。
剛出來右掖門,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憂思:“夫人,你沒事吧?”
寧臻和費力抬頭,傅澤一臉擔憂的問她。
他瞧她步履蹣跚,便一路跟隨,礙于在宮中并未上前。
“我沒事。”嘴上說著沒事,倒是連上馬車都有些無力。
“扶著吧,沒人瞧見。”他低聲道,寧臻和也不扭捏,手輕輕搭上了他戴著硬甲的胳膊,上了馬車。
“多謝將軍。”寧臻和掀開車簾同他道了謝,傅澤猶豫道,“聽聞夫人和離了?”
“是。”這也不是什么罕事,寧臻和雖知他并無壞心,但無意就是無意,為避免態度微妙而導致對方有了期待,寧臻和故意臉色淡淡。
“恭喜夫人得償所愿。”傅澤唇角微彎,真心實意只說了這一句話。
寧臻和微微愣了愣,似是沒想到他會這般說。
“謝謝。”她遲疑一瞬還是回應。
“聽聞夫人妙手,正逢小妹生辰,在下改日想去尋南閣挑一生辰禮,屆時還望夫人推薦一番。”他想了想還是用生意上的事挑起話題。
果然,寧臻和臉色好看了很多:“這好說,盡管來,若是令妹喜歡,定做也無妨。”
離開皇城,寧臻和直接告訴馬夫:“回威國公府。”
尋南閣在開張后薛吟為了她松快些便遣了一名會些拳腳的小廝過來看鋪,以保證寧臻和能全身心的投入絨花的制作。
她神色不屬的回了威國公府,實話說她心里也有些沒底,這月月事還未來,這讓她心里頭更是七上八下。
以前孩子是盼也判不來,如今是祈禱著千萬別來。
她回了府,忙叫驚蟄去請大夫,驚蟄肅著臉還以為她生病了,沒有多說便趕緊去了。
坐立不安了兩刻鐘,驚蟄領著周大夫來了。
“大夫您給我把把脈,可是……有身子了?”話一出驚蟄吃了一驚。
周大夫知道她和離了,但行醫數年見得也多了,很淡定的把上了脈,邊把邊問了同淑貴妃問的差不多的話,寧臻和乖乖回答,但是強調皆是因忙碌所致。
“上一次同房在何時?”
寧臻和尷尬了一瞬:“上……上月吧。”
“月事還未來?”
她搖了搖頭。
周大夫收回手:“不急,再等些時日,瞧瞧月事來沒來。”
寧臻和木然:“現在還確定不了?”
“月事前若是濕氣太重也會出現滑脈,還有食滯也會有,不過結合夫人情況,倒是因勞累而導致飲食、作息紊亂前兩者的可能性大些,不過也不能確定,這些時日便注意些罷。”
周大夫這么說稍稍安了寧臻和的心。
“對對,定是勞累過度。”她呼出一口濁氣,竟發覺渾身都有些發冷。
送走周大夫后寧臻和躺在了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按照周大夫的話什么藥都別吃,飲食清淡,休養生息,可手邊還有許多單子,她若歇了,錢還掙不掙了。
“夫人,要不我們招些學徒吧,尋常買賣您別沾手,您就負責貢品,這樣也輕松些。”
驚蟄的意見也正是寧臻和所想:“我與阿吟商議一番。”
與此同時,淑儀殿的一切都經由耳目傳到了晏仲蘅耳朵里,他眸光閃爍,面色雖平靜,手腕卻不小心拂過桌面的瓷盞,滾燙的茶水落在他衣衫乃至腳面,他卻渾然不覺。
“當真?”晏仲蘅怔松道。
那探子說:“絕無差錯,那宮女就在旁邊侍奉。”
晏仲蘅面上閃過復雜和隱隱的慶幸,他眼睫垂落,再抬起,面色已歸平靜:“知道了。”微微顫抖的手昭示著他的不太平靜。
從州小心翼翼問:“您要去尋夫人回來嗎?”
“暫時不,安排人保護好她。”
從州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他也點到為止,沒有多問。
寧臻和翌日還是去了鋪子,只是她與驚蟄站在門前時卻被眼前一幕驚到了,尋南閣幾個字被潑上了紅色的染料,門前的地面不知被潑灑了什么東西,臭烘烘的。
她一急,趕緊推門而入檢查屋內東西。
好在并未損失什么錢財,內里也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只是外面被“泄憤”般潑了東西。
“太可惡了,誰做出這么不要臉的事啊。”驚蟄氣的要命。
寧臻和探頭張望:“這是得了不知哪家的嫉妒,暗中作梗呢。”
驚蟄:“夫人我們報官罷。”
寧臻和點了點頭,她也不打算咽下這口氣,叫人以為她好欺負。
然而當驚蟄帶著官兵來后,那官兵當街掃視一番:“既沒造成財務損失,又問及可造成財務損失了嗎?”
得到回答后便搖頭:“既然沒有,那便算了。”
寧臻和皺眉:“可他影響了我們的生意。”潑灑在鋪前地面的東西散發著陣陣惡臭,叫旁人敬而遠之。
“你擦擦不就得了。”官兵似是不耐煩。
驚蟄張口就要搬出薛吟的身份呵斥:“這鋪子可是有……”
寧臻和拉住了她:“勞煩官爺了,只是我們還需稟報丞相府的薛夫人,叫主家來決定。”
恰好一輛馬車從旁邊路過,這邊的熱鬧引起了她的注意,崔氏漫不心經的掀開簾子,遙遙望到了熟悉的面孔。
“那發生何事了,怎么當街拉拉扯扯的。“崔氏瞧見了人卻沒打算過去,只是蹙眉問。
人群圍著他們,不乏百姓看熱鬧,隱匿在其中的護衛悄無聲息的來到一人身后一腳踹到了他后腰處,那人頓時拋了出去,摔在了官爺身邊。
人群中不知打哪兒傳來一聲:“就是他干的。”
而后百姓嘩然,官爺蹙起了眉頭,瞧著趴著明顯慌亂心虛的臉,沉下了臉:“是不是你做的。”
那人忙擺手,說話都在磕巴:“冤……冤枉啊。”
“你可知這種事會是什么刑罰嗎?”他有意抽出佩刀,恐嚇。
那人大約也是個慫蛋,哆嗦著腿:“小人知錯了,是小人心胸狹隘,是小人心眼壞。”
人居然這么輕易就抓到了,連寧臻和都有些覺得過于順利了。
她沒瞧見,崔氏可在外頭瞧得分明,人群中一閃而過幾張漠視面孔在那兒把人踢出去,然后拱火,做完這些順勢間便消失不見。
幾乎不用想,她都知道大約是她那好兒子做的。
她氣不大一處來,頗覺得無語:“派人盯幾日寧臻和,我倒要瞧瞧我那兒子做什么好事呢。”
晏仲蘅安排的人行蹤詭秘,就別想探查了,但守在寧臻和身邊還是能的。
寧臻和則覺得這幾日過于奇怪了,鄰里街坊突然變得熱情了許多,但是她對此也有了很好的解釋,也許是薛吟的名頭打了出去,給尋南閣無形中帶來了許多庇護。
如此,她打算分紅多給薛吟一些聊表謝意。
就是街坊們太熱情了些,還送了不少東西來。
“這……紅棗、牛乳、核桃還有……魚。”驚蟄左手拎著一條碩大的鯽魚右手拿著一大捆新鮮蔬菜,茫然無措。
寧臻和忙著撥弄算盤珠子,聞言頭也不抬:“怎么送了這么多。”
“看來街坊們都熱情的很啊。”驚蟄感嘆。
“夫人,晚上我們殺魚吃。”——
“夫人,就這些,都是爺叫人拐彎
抹角的從街坊手上送出去的。“護院的守在那鋪子門口,瞧了個明白。
他也不敢太近,怕被周邊晏仲蘅的人發覺。
崔氏聞言一言難盡:“他何時這么窮酸了,竟送這些上不得臺面的。”
孫嬤嬤猜:“說不定送太好的怕少夫人知曉,少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收,才送些不讓人懷疑的。”
崔氏瞪她:“什么少夫人。”
孫嬤嬤忙跪下:“老奴知罪。”
護院的問她:“夫人,還要繼續看嗎?”
崔氏懶懶:“看著吧,看著些別做出什么丟人的事。”
第二日,一只撲騰的肥碩母雞遞了進來,第三日,新鮮的鴿子,第三日,兩只豬蹄,第四日,一只烏雞真正讓寧臻和起疑心的是街坊燉了粥,給她送來了些。
誰家燉粥燉的是燕窩,當她是蠢蛋嗎?分不清燕窩和粥。
驚蟄打了個嗝,捏著手里的雞腿摸了摸肚子:“夫人,奴婢吃不下了,這街坊們可真熱情,送了這么多吃的過來,可惜您這兩天不能吃葷腥,倒是便宜了奴婢,您那雞湯喝了嗎?”
寧臻和瞅著手中的碗,長睫低低垂落。
與此同時,信息實時傳遞到了崔氏那兒,孫嬤嬤聽得哎喲一聲:“這也太補了,尋常康健的婦人哪經得住這么補。”
崔氏也起了疑心,她這兒子雖令人捉摸不透,但做事向來不會沒有意義。
“瞧著倒像是給孕中婦人吃的。”孫嬤嬤嘀咕了一句。
崔氏下意識否定:“不可能,她不是生不了嗎?”
“回夫人的話,您不知道啊,少……寧夫人剛成婚時身子骨是康健的,那會兒咱家大爺無心后院,故而一直沒子嗣,那寧夫人也不能強逼著啊,后面些,該要子嗣時結果寧夫人操勞過度,難以有孕,陰差陽錯的就……”
一直在身邊默默站著的丫鬟突然插了句嘴。
清月居遣散后不少丫鬟又重新分到各處院子,這丫鬟叫芒種,是原先清月居里面的二等丫鬟。
她話里話外點不全是少夫人的錯呢。
孫嬤嬤瞪了她一眼,芒種悻悻縮了縮腦袋。
崔氏無語凝噎,仿佛憋了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所以她不會是真有身子了吧,你,過來。”她橫眉擬著那丫鬟道。
芒種小心翼翼走了過來。
“那大夫還說什么了?”崔氏高高在上的問。
“大夫還說若是好好調養身子,房……房事頻次高,還是會有的。”她似是羞于啟齒般低下了頭。
崔氏神色頓時復雜了起來。
孫嬤嬤:“若是真有了身子,那豈不是好事一樁。”
“沒出息的東西,還是我親上門去罷了。”半響,崔氏板著臉道。
寧臻和自那日起,就婉拒了街坊的東西,任憑那街坊說什么也是笑盈盈的拒絕。
而她的不適也在某日誤食了驚蟄的一口糖葫蘆后消失了,雖說月事未來,但應該沒什么大事。
崔氏的馬車停在威國公府,她特意尋了傍晚來,還叫人攜了禮來,這樣捕食體面。
趙伯來知會時寧臻和以為聽錯了:“誰?”
“是二夫人,您的前婆母特意來探望您。”
寧臻和沉默了,心里頭隱隱猜出了什么事:“嗯,知道了。”
她隨趙伯前去正廳見人時,崔氏正坐在上首喝茶,仍舊是一副雍容端莊的模樣。
瞧見她來,懶懶地抬了眼,不自然的主動:“來了,坐罷。”仿佛她才是這家的主人。
寧臻和坐了下來裝傻:“崔夫人,您怎么來了?”
“我今日來是有一樁事要問你,你且同我說實話。”崔氏冷冷笑了笑,興許她已經多年都是這副冷言冷語的模樣,已經習慣了,出發前孫嬤嬤的叮囑全忘到了腦后。
“何事?”寧臻和好整以暇。
“你是不是懷孕了。”崔氏直入主題,“還打算瞞著我們。”
果然,寧臻和笑了:“您這是從哪兒聽來的笑話。”
第47章 追妻中~無力的哀求
“你什么意思?”崔氏明顯有些不悅,更不太高興她居然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但礙于肚子里的孩子,她臉色雖青但語氣和緩,“我知曉你心里有怨,覺著我們因阿纓婚事遷怒于你,但是,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考慮吧,在晏家孩子的日子可比跟你輾轉于鋪子間好。”
寧臻和聽得眉頭緊皺:“崔夫人,我沒孩子,不知道您是從哪兒聽到的謠言,但是我真沒孩子。”
崔氏不信,覺得她就是為了不想回晏家胡扯的話:“你既不愿承認,那我叫大夫來。”
“我已經不是晏家的媳婦,沒有義務答應您的要求,驚蟄,送客吧。”寧臻和煩不勝煩,起身離開。
崔氏被下了臉面,臉色沉了下去,剛要說什么,便被一道聲音喝止:“母親。”
二人轉頭,寧臻和對上了一雙肅冷帶著慍怒的眸子,晏仲蘅身后還帶了幾個晏府的護院:“把夫人請回去。”
崔氏立刻掛了臉:“你這是什么做派。”
“母親說呢?我這是在請您回去,您不問自請實在無禮,兒怕您丟了晏府的顏面。”他冷冷道,配合他那一身官袍,活像不近人情的判官。
崔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分明知道她有孕卻還磨磨蹭蹭,我豈能叫晏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得我覺得好,才是好,您莫要廢話了。”他使了個眼色,護院侍衛們一下子就圍住了崔氏,“夫人,請吧。”
崔氏氣的險些撅住,沉著臉色甩袖離開了。
離開后,正廳只剩下二人,晏仲蘅欲言又止道:“抱歉,母親又來給你添麻煩了。”
寧臻和說不出沒事,只是反問:“前些時日的東西都是你送來的吧。”
晏仲蘅愣了愣:“你……知道了。”
“我不是傻子,燕窩當粥送還看不出來,你以后別送了,我不知道你打哪兒知曉我有孕,但是我沒有懷孕。”她嘆了口氣,有些心累。
晏仲蘅亦不怎么信她的話,以為她是不想承認,為了防止他糾纏,但是他這些時日同太醫問了許多,懷孕的婦人不能生氣。
“嗯,好,沒孕。”
寧臻和:……
覺得她看不出不信嗎?
她深吸一口氣不想再糾纏了:“大人請回吧,我還有要事,那些東西不要再送了。”
晏仲蘅默然:“好。”
深深凝視她半響,晏仲蘅轉身離開了。
晏府,崔氏正氣的不行,孫嬤嬤趕緊給她倒了碗涼茶:“夫人消消氣,這三伏天的,再氣出個好歹。”
晏仲蘅大步踏入錦繡堂,崔氏瞧他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心里不免發虛,但仍強撐著看著他。
“母親,我最后警告一次,不要再去打擾臻臻。”
崔氏一聽,氣的不行:“你胳膊肘往外拐是吧,竟這般不知好歹,你還有沒有把我當母親。”
“母親覺得,若父親在事,事事偏向祖母,而無視于您,您待如何?我當她是妻子,本該以她為先,但卻縱容家人欺她多年,父親離世太早,母親若是覺得無趣亦可改嫁。”他平靜道。
晏太傅對崔氏算的上事事滿足,崔氏本就是族中被嬌寵長大的女兒,又被免不得被晏太傅寵的無法無天,壓根不懂換位思考。
她一噎,不可置信看向他:“你……你胡說什么。”
“過去的事是我的問題,臻臻沒有做錯任何事,她只是出身低了些,況且那婚事也是我點頭應了的,您捫心自問,她這么多年,哪一時不是盡心侍奉您。”
崔氏氣的手腕哆嗦。
“兒子無立場指責您,兒子亦是鑄成錯之人,我的措辭比您大了去了,只是此后,我不會再娶旁人。”他揉了揉眉心,心頭彌漫著絲絲縷縷的痛。
崔氏吃了一驚:“她是拼了命都要與你和離,你難道要吃回頭草不成。”
“我從未有過與她有和離之意。”
……
寧臻和把召學徒的事同薛吟說了,薛吟當即就同意了,她在鋪子里轉悠:“這幾日你與晏仲蘅和離之事傳遍朝中上下,成了那些長舌婦們的飯后閑談,說什么都有,但大部分都說肯定是你前夫的問題,耽誤了你。”
薛吟提起這個就想笑:“這個也不知是從哪兒傳出來的。”
寧臻和抿唇,有些尷
尬,自己當初的沖動她都不想回憶。
“傅將軍?”薛吟詫異道。
傅澤一襲窄袖素色助紋錦袍,半扎著頭發以一木簪高束,玉面淡拂、氣度清執,活脫脫一個俊秀少年郎,薛吟的眸色頓時幽深了起來。
她倒是見過這位將軍幾次,寡言內斂,安靜的不像個煞氣十足的將軍,今日怎么瞧著騷氣十足。
寧臻和主動解釋:“傅將軍來為妹妹挑生辰禮。”
薛吟笑瞇瞇點頭:“歡迎。”
寧臻和帶著他認真的逛了一圈,傅澤認真瞧著這些發釵,精準指著一只碩大的桃紅牡丹:“這個很漂亮。”
薛吟、寧臻和:“……”
“呃……確實,不過這個可能不太適合令妹,這支桃花或者玉蘭、鳶尾的都不錯。”她另外拿起一些做工精致又小巧的簪子遞給他。
傅澤小心翼翼地捧著:“夫人說了算。”
薛吟意味深長了起來,這話聽著頗覺得不太對勁。
傅澤又指著那桃紅牡丹說:“這個我也買了。”寧臻和應了好,順便打算提醒一句可以送給母親或者祖母。
便聞他說:“我能借花獻佛嗎?”
薛吟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寧臻和裝作沒聽懂,委婉提醒:“其實將軍可以送給更適合的人。”
傅澤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自然越過了這個話題:“過幾日府上舍妹及笄禮,寧夫人可以同薛夫人一起來參加,若是愿意明日我便遞了帖子。”
寧臻和想拒絕,她與傅家人并不熟,這種高門世家的宴席早就煩透了,薛吟卻笑盈盈道:“去,怎么不去,定準時去。”
“臻臻,你過幾日可是要面圣的,去宴席可不是去吃喝玩樂的,是去賺錢,去把那些嘲笑你的夫人們狠狠宰一筆。”薛吟低低在她耳邊道。
寧臻和頓時改變主意了:“好。”
傅澤點了點頭,似是很高興,他第二日便遞來了帖子。
更好的消息就是,她來月事了。
她就知道,她這種身子骨,肯定是懷不了的,卸下了重擔,寧臻和當天晚上飯都多吃了一碗。
很快到了及笄禮那日,寧臻和心里清楚這種宴席遠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夠得著的,便老老實實跟在薛吟身邊,對那些婦人們異樣的打量也大大方方昂首挺胸。
畢竟她頭上戴了尋南閣最貴的首飾。
將軍府的建造與尋常府很不一樣,既不雅致也不奢靡,很樸素的園子屋子,薛吟進屋同長輩們說話留她暫且在內等著她都無景可看。
“不知姑娘在此地可是迷路了嗎?”頗為輕佻的聲音突兀響起,寧臻和一回頭就瞧見了一張還算俊朗但眼下青色頗重的臉。
忍住不適警惕退后一步:“我在此等丞相府的少夫人。”她雖不知此人是何人,但瞧他衣著打扮不俗應該是某個紈绔子弟,故意搬出薛吟嚇唬他。
傅兆被長兄關了一個月禁閉,剛一出來就瞧見一道驚為天人的身影,般般入畫,仙姿佚貌。
登時就心癢癢了起來。
“將軍府多為無趣之地不如姑娘隨我移步偏廳等候。”傅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虛攬她的肩膀,還未走近,他的手腕倏然被扣起扭到了身后,他發出一聲慘叫。
晏仲蘅捏著他的手腕,力道好像要碎骨一般,神色冰冷:“沒長眼就滾回去重造。”
“疼疼疼疼,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我錯了。”傅兆自然認得晏仲蘅,但他鮮少見過內眷,所以壓根沒見過寧臻和。
“滾。”晏仲蘅把手扔了回去,傅兆灰溜溜的跑了。
“傅家子弟沒什么成器的,偌大的府邸也不過是靠傅澤的功名撐著。”
寧臻和心有余悸,還沒反應過來,懵懵的嗯了一聲,晏仲蘅瞧她這模樣,忍不住抬手想碰她,卻被寧臻和反應很快躲開,他的手落了空,他心里頭也空了一塊。
“你今日怎么來這兒了?身子可還好?”他那小心翼翼地模樣叫她看了更煩躁。
“我沒孩子,你真的不必如此。”她木著臉道,她認為如今的“藕斷絲連”全是他以為她腹中懷有子嗣之由。
晏仲蘅怕她生氣,連靠近都是再三思索,若非如此,他倒是想直接住進威國公府。
以前都是她主動,現在換他來。
“我并非是因為孩子。”晏仲蘅沉默半響,凝視著她。
寧臻和心頭一跳,腦子隱隱冒出個念頭,但剛冒頭就被他迅疾摁了下去。
“我……我要走了。”她抗拒的不想再聽,轉身就要離開。
他抓著她的手腕:“我們五年夫妻,走到如今局面皆是我的責任,但是我不想放棄,臻臻。”
寧臻和頭也沒回:“可這五年,你我真正如夫妻般相處的日子又有多久。”
“若我沒失憶,大概會順著那死寂的日子繼續走下去,你也會順利納妾、生子,我就會如大部分的妻子一樣,與妾室勾心斗角,算計丈夫那一點微末的心意,而你,不必管后宅的糟心事,只需享受妾室與妻子對你的仰望。”
晏仲蘅渾身仿佛裝了千斤墜,攥著她的手腕越發緊:“不是的……”
“你想要這種日子恕我無能為力,孩子我會打掉。”也就是這一瞬間,寧臻和干脆將錯就錯,謊言為徹底斬斷他的妄想。
就當是……把他插在自己心里的刀還回去了,他不是最在意什么子嗣嗎。
晏仲蘅瞳孔驟然緊縮,絲絲縷縷的紅意宛如蛛網般漫上了他的眼白,怒意一瞬間沖破了他的理智,但霎時就又被無力和哀求占據。
“別……求……”他喉頭挽留的話剛剛溢出,薛吟便尋了過來,寧臻和深吸了一口氣,“來了。”
她掙開了他的手,他用力到手背青筋都暴起,卻被輕而易舉地掙脫開。
周遭歡聲笑語涌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她離開。
他胸口淤堵到神志都快崩裂,這世間僅剩的二人間的聯系都要沒了,好似是在懲罰他當初的一念差錯。
薛吟瞧見了晏仲蘅的身影,低聲問:“他為難你了?”
寧臻和搖頭:“沒有。”
她打起了精神,沒有被方才的一點插曲影響她的心態,入席后眾多打量的視線再次涌來,寧臻和沒有躊躇,只有信心滿滿。
“這位夫人眼熟的緊,瞧我這記性。”一位國公夫人率先開口,搖著扇子笑盈盈道。
寧臻和認得她,當初她女兒對晏仲蘅有意,這夫人上門求親不成,便對她記恨上了。
“這不是參政夫人嘛。”有不明所以還不知事的夫人傻乎乎接了話。
旁邊夫人打了她一下,低語了幾句,那接話的夫人頓時尷尬不已。
“什么參政夫人,現在已經不是了,聽聞寧夫人鼓弄什么商鋪,說出來倒是叫大伙兒支持支持啊。”那國公夫人很“好心”道。
“對啊,別客氣啊。”
“多謝藺夫人了,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她大大方方摘下發上的發簪,叫丫鬟呈了過去,“此發簪便是我們的鎮店之寶,今兒個特意拿出來叫夫人們瞧瞧,須得身份今日在場的最貴重之人方配得上。
那發簪流光溢彩,分明是絲線所纏繞,枝葉與花瓣交相輝映,竟真的像真花鑲嵌了上去。
旁邊的薛吟捂嘴驚詫:“如此說來,道確實與藺夫人相配了。”
“區區一個簪子罷了,還鎮店之寶。”
“就是,打量我們沒見過世面呢。”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薛吟夸張詫異:“你們不知道啊,尋南閣這簪子先前被內侍省欽點為貢品了。”
貢品可是只有圣上賞賜才有資格戴,眾人登時息了聲,面面相覷。
藺夫人笑意一滯,很快她斂好神情:“寧夫人心意,不敢辜負。”她使了個眼色叫丫鬟去接。
寧臻和笑意恍若春華:“多謝夫人賞臉,八百兩。”
藺夫人險些拂倒桌上的茶杯,笑意差點維持不住,但話都說出去了:“好……”
一個破簪子竟值這么多錢。
同桌上已經有不少夫人私下悄悄問她了,寧臻和一個一
個的說,一場宴席下來,當真賺了不少。
傅澤被男賓那兒的人纏的脫不開身,待脫身后匆匆想去尋人時卻被丫鬟告知女賓那兒已經散了。
他頓時悵然若失。
寧臻和回了府,美滋滋的數著銀票,分了一半給薛吟她還剩不少,足夠買一棟小宅子了。
“夫人,姑……晏大人,搬過來了。”驚蟄氣喘吁吁的跑進來說。
第48章 追妻中~對她投其所好
寧臻和眉頭擰了起來:“他搬過來干什么?”
“奴婢沒問,瞧見了就趕緊過來知會了。”驚蟄緊張兮兮道,“夫人我們現在該如何呢?”
自家夫人和離不就是為了躲晏大人么,如今搬過來算怎么回事。
“這是威國公府,是他姑母的府邸,我又阻攔不了他,不必理會。”寧臻和眸中不悅只是一閃而過,隨后又恢復了平靜,算了,計較那么多干什么,她銀子已經夠了,明日就去瞧宅子。
思及此,心思重新活絡了起來。
晏仲蘅搬來威國公府叫趙伯實在驚訝,國公府不必晏府離皇城官署近,晨起還得多走一刻鐘的路,費這老大勁也只能是為了屋里那位了。
他不僅搬了過來,還把自己的公務衣物也都搬了過來,瞧著像是打定主意長住。
“搬進去罷。”他擇的院子就與寧臻和的院子相對,院門對院門,屋門對屋門,甚至對方屋內的燭火剪影都瞧得一清二楚。
此時,纖細的身影臨窗而坐,手上動作未停,顯然是在忙碌著什么,晏仲蘅未曾前去打擾,只是命人把屋門開著。
雖是盛夏,但晚間還是有穿堂風掠過,屋內的青鶴鎏金轉頂爐內燃著提神醒腦的香氣,從州時不時進來掀開爐子添一勺香。
晏仲蘅翻看一會兒文書又抬起頭:“去廚房叫人熬一碗燕窩送去對面。”
從州應了是,沒過一會兒丫鬟端著食案進了對面,敲開門后說了什么,驚蟄進了屋,隨后又過來搖了搖頭。
丫鬟有些為難,但還是端著食案回到了這邊:“大人,寧夫人說不吃,吃了容易積食。”
晏仲蘅一臉平靜,顯然是在意料之內,手掌攥緊處的文書褶皺卻昭示著他心里頭的不平靜。
一向穩重自持的晏大人毫無頭緒。
夜深,對面屋子還未有休息的趨勢,晏仲蘅猶豫良久還是走到門外敲了敲門:“夜深了,太晚休息對身子不好。”
屋內沒有傳出聲響,晏仲蘅又耐著性子說:“你能不能開門,我們聊聊。”
屋內還是沒有回應,他不免眉頭蹙了起來,開始想會不會出了什么事,沒有多想他推門而入,大約是未打算入睡,門還未栓好。
寧臻和沐浴過后著了清涼的寢衣出了盥洗室,腰帶松垮,胸口一大片雪潤白皙,半潮的發絲攏在腦后渾身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猝不及防四目相對,寧臻和下意識揪緊領口,濕答答的帕子干脆扔到了他臉上:“誰許你進來的。”
她聲音帶著冷冷的怒意。
帕子上還殘留著幽邃的香氣,他拿下帕子,平靜到仿佛是吃飯喝水一般:“又不是沒見過。”
“出去。”
“聊聊?”晏仲蘅放軟了語氣,率先長嘴道歉,“抱歉,我同你說話你不出聲,以為你出了什么事,便進來了。”
“聊什么?該說的白日都說清楚了。”她似是有些不耐,重新坐到桌案后拿起未做完的東西。
“打胎傷身,你能不能考慮一下。”
寧臻和有些莫名的心虛,她本就沒孩子,但慌已經撒出去了,話都說成那樣了,按照他的性子,他該是甩袖離開。
“不考慮。”
“懷著這孩子多有影響,她不該來,與我無緣分,而且我若是生了她,日后……該如何二嫁。”她話專撿難聽的說。
她就不信他氣不死。
果然,晏仲蘅臉色猛地一變,眼眸如寒芒,那眼神莫名讓人有些發怵。
到底是身居高位之人,威壓和氣勢非常人所能比,寧臻和只害怕了一瞬便又挺直了腰板,怕啥,他又吃不了自己。
“雖然我先前婉拒,但是后來又想明白了,我雖不會妥協于貴妃的撮合之意,但萬一還有別人呢,這孩子總歸是個拖油瓶。”
晏仲蘅疾步上前傾身,扣著她的手腕平靜的居高臨下:“你在說謊,你絕不可能二嫁。”
“尋南閣是你的心血,我知曉你近幾月對它的付出,而今內侍省又欽點尋南閣的簪子為貢品,你豈會現在放棄到手的好處轉而尋個男子嫁了。”
寧臻和一慌,繼而很快冷靜:“我現在不會不代表以后不會,總之和你無關。”
“行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寧臻和似是煩了,起身雙手用力把他往外推,“趕緊走趕緊走。”
晏仲蘅隨她而去,砰的一聲,木門很大聲的關上了,還險些碰住了他的鼻子。
罷了,他如今左右是拿她沒什么辦法了。
翌日,晏仲蘅特意去尋了太醫,咨詢了此事,太醫一聽直接道:“無論是身子康健的女子還是不康健的,都有風險,損耗極大。”
“若是期間好生調理,順利出生自然也就沒事了。”他咬重順利出生四字。
思慮在他心里頭打轉,還沒到想好怎么說又被公務絆住了腳。
寧臻和正常開鋪子,誰能正好遇到在街上閑逛的赫連瞻,還有幾日他便要返程,先前不是同這個世家子弟廝混便是同圣上開宴,大安附庸風雅的習慣著實令他厭惡。
好不容易得了閑出來逛,居然能瞧見意外之喜。
他踏入了寧臻和的鋪子,清艷的身影站在那兒認真提筆寫著什么,抬頭后神情立時變了。
但礙于來者是客,她仍然強撐著微笑:“見過王爺,您可是想買些什么?”
“你,怎么在這兒,寧夫人。”晏仲蘅和離之事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早就聽聞,不過是自大的以為那婦人因被他羞辱無顏面對夫家,自請被休棄罷了。”
“這是我的鋪子,您想買些什么請自便。”她正在整理前來做工的名冊,她改了主意,與此招學徒不如招簪娘,這樣投入成本更少些。
赫連瞻的眼神溢出些危險:“你和離了,你不恨你的前夫嗎?”
“跟您似乎沒什么關系。”
“有,你跟我回赫渠,我幫你殺了他,敵人的敵人就有可能成為朋友。”他話說的很自大,寧臻和險些笑了。
“我對殺了他并沒有什么興趣,不過王爺若是能多買些東西我倒是能考慮考慮。”她倏然展顏一笑,好似春光柔柔傾灑。
赫連瞻視線倏然一頓,有些微微發直。
他出了尋南閣,連脖子上戴著的金項圈都當了進去,隨即回過神來瞧見滿兜的簪子,牙淺淺抵上了后槽。
他福至心靈又回到了鋪子里,寧臻和瞧著他去而復返,警惕:“本店概不退還。”
“你的東西很好看,邊境應該很稀缺吧,赫渠也沒見過,不必做的這么精致,只要有這么個樣式便能引得那些女子們瘋狂,赫渠已歸順大安,本王返程倒是不介意你與本王同行,你去邊城榷場能大賺一筆。”
赫連瞻緩緩誘惑。
寧臻和卻格外警惕:“同行便不必了。”這個外族人滿腦子不懷好意,寧臻和可不想和他有任何一點瓜葛。
不過他說的倒是叫她有些心動,本身商戶便時常有多地流動,她必定不會一輩子都在京城一步也不挪。
赫渠斛律河羌歸順也意味著日后榷場會貿易常態化,大批商戶涌入,若不占的先機,江南的絨花必定會倚靠龐大的底基占據,她能不能擠進去還有待商榷呢。
赫連瞻不意外:“我沒什么壞心的。”
殊不知,所有的話語皆被屋頂上守著的護衛一字不落的稟報給了晏仲蘅。
他邊聽邊轉動桌上的瓷盞,神色莫辨,他很快捕捉到了重點,她沒有拒絕。
只是說不與他同行,沒說不去。
晏大人霎時就焦慮了,這種感覺就像是經年在他屋頂造窩盤旋的鳥日日早出晚歸 ,逐漸不歸,這個地方被她遺棄了。
旁觀者清,從州點明了關鍵:“赫連瞻對夫人并無情意,卻能瞧得清夫人想要什么,主子,您是關心則亂。”
對,她要什么。
他靈臺被輕輕一點,清明了許多。
“明白夫人想要什么,投其所好步步為營,不然夫人眼下并不信任您。”
晏仲蘅抬眸:“你很不錯。”
從州撓撓頭:“旁觀者清,屬下一點拙見罷了。”
以利誘之,誰不會,晏仲蘅冷硬的神情染了些神采。
各地商戶進京后,進宮面圣的日子也很快到了,到底是商戶,說是進宮面圣,實則以他們的身份見不見的著都待定。
也就是去內侍省走一遭,領個旨意,光祿寺再為其準備一小頓宴席,安排在某個偏遠的宮殿自娛自樂一番便結束了。
但仍然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主子,買來了。”從州鬼鬼祟祟的進了屋,懷里揣了個小盒子,打開后赫然是一枚胸針。
“此物最適合大人不過了。”
晏仲蘅執那枚玉蘭胸針,輕輕地別在了左側胸口處,雖然很小,但仿佛真的別了一朵真花,配著緋紅的官袍顯得他出塵俊朗。
果不其然,他在官署議事時幾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胸前的玉蘭,且頻頻看了過來。
云間貴公子,玉骨秀橫秋。
一雙眸子深邃似髹漆,清雋華美,氣韻如蘭。
“大人胸前的玉蘭倒是別有雅致。”一名擅長于拍馬屁的官員道。
連趙丞相都忍不住側首瞧。
晏仲蘅掩唇輕咳:“這并非真話,只是一飾品罷了,圖個好看。”
“確實好看,極為襯人。”
“雖小小一物,卻是格外醒目的一物。”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此事已然議完事,眾人氛圍也沒方才凝肅。
“不知大人從何處得來?”有膽大的官員問了。
“陽華街尋南閣。”
……
尋南閣多了樁怪事,男子的胸針竟售賣的與發簪持平,還是忽然一日就多了起來。
到后來竟供不應求,寧臻和得知時正躺在廊檐下的搖椅上睡午覺,胸針賣的少,便做的少,結果突然一下子全賣出去了,她都懵的很。
專門染色的小伙計憨憨道:“好事啊,有錢掙還不好。”
“有的客人還攜家帶口,給夫人買。”驚蟄高興的合不攏嘴。
寧臻和倒是覺得反常,總不能是有人替她大肆宣揚了罷。
秉持著刨根問底的心思,她當日去了一趟鋪子,正好遇上了又有客人詢問胸針。
寧臻和替他拿時有意無意詢問:“這些時日倒是怪了,往常賣不出去的東西一下子全空了,好在您來的巧。”
那男子呵呵笑了笑:“我們啊,跟風罷了,那位大人才是仙人之姿。”
大人?
“哪位大人啊?”她試探問。
“自然是那位晏家公子,當朝的參政大人。”
第49章 追妻中~又吃醋了
誰?寧臻和眨了眨眼睛,像是聽錯一般。
她干巴巴笑了笑:“原來如此。”那男人忍不住感嘆她的運氣倒是好,好像任何與他沾光的都很幸運一般。
寧臻和聽懂他這話倒是十分不高興了,她運氣好不好怎么就隨意同他扯上關系了。
“只有這個了。”她挑出個比較丑的胸針遞給他。
男人蹙眉一瞬,猶豫一番:“行吧,多少錢。”寧臻和故意多收了他幾兩銀子。
這兩日晏仲蘅雖搬至她對面,但二人幾乎沒打什么照面,對面早出晚歸忙于公務,而她亦是忙的團團轉。
當晚,晏仲蘅照舊很晚才回到府上,他放輕腳步聲,視線落在對面,屋內一片漆黑,顯然里面的人已經入睡,他輕輕松了口氣。
而后對面的屋門倏然打開,寧臻和的身影在月色下靜靜凝視著他,二人對視,她的視線落在了他的胸前。
胸針很熟悉,確實出自她手,晏仲蘅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頗有些心跳砰砰,他倒是沒打算瞞著她,只是想達到目的后再無意告知。
這樣她應當不會再抗拒自己了吧,他有利可圖,是不是也能原諒他一分。
“大人胸針倒是很好看。”寧臻和真心實意夸贊了一句“自己”。
晏仲蘅手指輕輕蜷了蜷:“你知曉了。”
寧臻和心里的那桿秤始終穩定,并不會為此心神紊亂,若是得知自己戲耍于他,按照他的性子,定會后悔費勁心思,還為此折下腰身。
而晏仲蘅則想說赫連瞻所說的他能給她許多,能不能別走。
“大人何必如此,若您是想用這種法子想換取我留下孩子,大可不必,我沒懷孕,一切皆是騙你的。”她糾結了一番還是親自打臉自己的謊言。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搞得好像她坑蒙拐騙一樣。
晏仲蘅愣了愣,神色有些莫名,寧臻和哎呀了一聲眉頭苦皺了起來:“那日打胎的話我是為了斬斷你我糾纏,索性將錯就錯。”
“你若不信立刻叫大夫來把脈,我今晚還吃了冰酥烙呢。”
冰酥烙是大寒之物,婦人豈能隨意吃,自那日淑貴妃對寧臻和起了利用撮合之意,晏仲蘅第二次便買通了宮女在殿外探聽。
傳出來的消息便是淑貴妃又提及撮合之事,寧夫人似是有孕之相,卻又連連否認,貴妃仍起了疑心,暫且打消撮合。
晏仲蘅便猜出她利用此事間接叫貴妃歇了心思。
他歡喜這個意外到來的生命,歡喜到失了理智,因為信任,沒有多加求證。
結果接連遭受打擊。
“你……”他臉色果然變了,帶著隱隱被欺瞞的慍怒,但轉而又松了口氣。
欺騙好過血肉剝離,那臻臻便不必遭受滑胎之苦。
寧臻和反應很快的倒打一耙:“真不知你是從何處聽來的我身子有孕,你不會派人跟蹤我吧。”她狐疑問。
晏仲蘅臉色一僵:“……我擔心你。”
“誰許你派人跟蹤我的。”她眸子宛如淬了寒冰。
“平日沒有,只是你進宮我實在放心不下。”他掃過她的腹部,隱有失落,仍舊不信問,“真的沒有懷孕嗎?”
寧臻和:……
“沒有,我都說了你若不信大可叫大夫前來求證。”
“不必,我信。”晏仲蘅臉上閃過勉強之色,瞧著頗受打擊。
寧臻和松了口氣,一樁大事落地,一碼是一碼她勉強正色:“無論如何,您既幫我把尋南閣的名頭打了出去,我便沒有白拿的道理,我給您分成如何?”
晏仲蘅瞧她一口一個您,清算的明明白白,頗有些滯澀:“這不算什么,我向來審美不錯,你值得這般,分成就不必了。”
他委婉道:“繼續如此,自然也是可以,雙贏罷了,你就當我喜好博人眼球,心思張揚,三皇子已到了年歲,引得圣上猜忌,淑貴妃卻一心想叫自己兒子再爭氣些,權當我為圣上遞把柄,能保全幾分是幾分。”
他語氣陡然正色肅然,倒是叫寧臻和略略怔松,他與淑貴妃目前雖有些不對付,但有晏老夫人在,他永遠不會把尖刃對準貴妃。
“在朝為官豈能獨善其身,圣上捏著的把柄越多越安全。”
寧臻和瞧他那副模樣,也陷入了猶豫。
他
趁機教言:“既然做起了生意,過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有這樣好的機會是你的運氣。”
這樣說來倒顯得她公私不分,寧臻和不免有些赧然:“哦。”
話點到為止,不拒絕就是接受了。
和離以來二人頭一次好言好語的說話,雖是摻雜利益,但總歸她對自己不是那般橫眉冷對,說一句話也嫌棄。
晏仲蘅心頭微酸,到底是他叫她受了許多委屈,短短幾月,她性子幾變。
失憶前性子像水,溫和蒼白,是透明的,讓人壓根注意不到她,失憶后性子像冰,由水凍硬,柔和為底色,堅毅異常,可見她閨中時沒吃什么苦頭。
現如今……
他瞧著月色下她生動的眉眼,喜怒嗔嗤都放在臉上,一雙如琉璃般瀲滟的眸子顧盼生輝。
他心頭的一根弦似乎輕輕撥了撥,所有的情感化為實質。
“合作愉快。”
二人各自回到屋內,各自熄了燈。
……
寧臻和買的宅子不知什么原因暫時絆住了腳,她買的是一處二進的小宅子,雖小但坐落在繁華地段,周邊的鄰居也都是非富即貴。
定金都已經交了,不知緣何戶人家的男主人原是要去別的地方上任,宅子無用自然也就轉賣了,調令雖未下來,但調任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
這幾日不知道為何,調令遲遲未下來,寧臻和也只得暫時在威國公府住著。
寧父在府外徘徊良久,終是沉著臉敲了門。
趙伯打開了門疑惑:“您是?”
“在下姓寧。”
寧臻和聽聞父親來時有些意外,算算日子她和離也有大半個月了吧,父親這才尋了過來倒是叫她沒想到。
“父親。”
寧臻和進了屋,寧父抬頭瞧著她,雖和離,但她瞧著卻更張揚了,他下意識呵斥:“既已和離,合該形容低調,你作得這般張揚是生怕人家不嚼你舌根嗎?婦人家的,竟還跑去做什么商戶,不嫌丟人,立刻隨我歸家。”
“我何時張揚了?和離便和離,又不是天塌了,父親,我從未想過倚靠您,還請您高抬貴手,莫操心女兒了,至于丟人,您若覺得丟人,大可當沒我這個女兒。”
她平平淡淡的說出這話,從小她只知道父親偏心兩個弟弟,她從未得到認可,幼年的遺憾甚至伴隨至今。
寧父變了臉色:“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還是說,您瞧著我過得好,您自個兒不舒坦了?”她淡淡嗤笑。
寧父被駁斥的沒臉,逐漸破防,余光卻瞥見門口的身影,愣了愣:“賢婿……”
寧臻和倏然轉頭,面色幾經變換,浮起一絲被瞧見私事的難為情。
“寧大人。”晏仲蘅態度很是疏離,寧父雖不知他為何會在這兒,但神情卻諂媚了起來。
“我來是代傳令愛面圣的旨意,算是公務,便不送客了。”
寧父詫異不已:“面什么?她?”
晏仲蘅不欲解釋,但他一身官服確實很有信服力,寧父心思多變,滿腹疑問,一步三回頭離開了。
寧臻和勉強打起精神:“大人要通傳什么?”
晏仲蘅走至她身前淡淡:“我誆騙他的,我又不是內侍,傳旨可不是我的事。”
重點在面圣罷了,寧父那種人是不會深究的。
寧臻和不知道說什么了,自己的糗事又被他瞧見了,郁郁抿著唇低下了頭。
“不必在意你父親,想開些,你父親性情古板執拗,年歲又漸長,越發古怪刻薄也是正常,你這般好,你父親定會后悔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也只得說兩句發自肺腑的話。
而在寧臻和眼中,他純粹是五十步笑百步,她眸中郁色漸深,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懶得搭理,晏仲蘅再抬頭便只瞧見她的后腦勺,面上浮起莫名。
尋南閣的生意越發如火如荼,某日不知哪位貴人定了一劍穗,沒有別的要求,寧臻和便把胸針上的掐絲照葫蘆畫瓢弄成了劍穗的模樣。
客人取走后的七八日內,突然又掀起了跟風熱潮,她本沒覺得什么,自然而然的以為是晏仲蘅的“合作”。
很快就到了入宮面圣的那日,這日連天氣都透露著一絲涼爽。
她著一襲蒼葭色廣袖褙子配乳白百迭裙,踏上了入宮的馬車。
商戶間不乏都是大腹便便的男子,眸中透著精明和算計,晏仲蘅特意站在宮門前眺望等候。
在瞧見熟悉的馬車后眉眼也舒展了開。
“寧夫人。”馬車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寧臻和探出腦袋,“傅將軍。”她客氣點點頭。
“那日多謝夫人挑選的生辰禮,舍妹很是喜歡。”傅澤的馬閑庭信步伴在一側。
“喜歡就好,不必言謝,是我該做的。”
馬車到城門前后,寧臻和下了馬,傅澤亦把隨身佩劍遞給侍衛。
寧臻和便眼尖的瞧見了他劍柄上的劍穗。
“這劍穗原是將軍定的?”她微微詫異,她以為傅澤不會用這些花架子,王公貴族為了裝腔作勢倒是有可能往劍柄上掛中看不中用的劍穗或者鑲嵌貴重寶石。
“是,寧夫人手藝很好,在下很喜歡,還有不少兄弟們亦有些喜歡。”
寧臻和這些日子承受的夸贊多了,也漸漸淡定了起來。
客套了一句:“若是喜歡,歡迎隨時來。”
傅澤還有事,便道了別先進了宮。
“人都走遠了,還瞧什么。”晏仲蘅冷冷的在身后道。
寧臻和轉頭,四處瞧了瞧:“大人在同我說話?”
晏仲蘅有些生氣:“不然呢?你很不想與我說話?”
“在外總是要避避嫌的。”她本意是想說他一介朝臣,與商戶走的近,豈不有賄賂的嫌疑,他要是被參了,她還要被牽連。
但晏仲蘅想的歪了:“在你的傅將軍面前避嫌么,提醒一下,我們兩個才是合作者。”
他顯然也聽到二人的對話了。
寧臻和知道這是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了,沒好氣:“那又如何,誰說我不能有別的合作者,大人真好笑,可不是我上趕子求著您的。”
她冷臉掉頭就走。
晏仲蘅被她的態度氣的頭腦發昏,一度不可置信,覺得她翻臉不認人的速度實在太快,滿腔怒火卻又無處可發泄。
皇城之外,他趁著她還未進宮,陰著臉上前打橫抱起轉身塞進了馬車。
他非得詢問明白她到底對傅澤有沒有別的心思。
第50章 追妻中~打擊與消沉
須臾騰空后寧臻和一臉懵,直到被塞進馬車后她才反應過來,本就不大的空間被二人擠得滿當。
好在她無措過后很快的冷靜了下來,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掙扎也跑不了,雖然有些害怕,但她還是坐遠了些,避免二人太多的肢體接觸。
“你又要做什么。”她又字用的很巧妙,方才的冷臉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軟。
變臉就是如此之快,做生意這么些時日來寧臻和學的最多的就是圓滑,以卵擊石不會有什么好結果,尤其是面對一個男人。
“我們既然已和離,那許多事便不必再藏著掖著了。”他側身手腕撐著膝蓋,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寧臻和身子微微往后仰,擰眉瞧他。
“你那日說你與傅澤并無關系,但是你分明對他……有心悅之意,是嗎?”似是不情愿承認,晏仲蘅連質問都不想說出口。
寧臻和腦中思緒混亂了一會兒,然后恍然大悟地理清了現狀,他仍然在亂吃飛醋,這且先不說,重點是他是以什么立場來問的呢?
但是她還是想先解決她的好奇:“你為何對此事總是糾纏不休?”
晏仲蘅哽了哽:“傅澤回京那日,你做了什么?”
寧臻和茫然陷入回憶:“我做什么了?”
“牡丹。”他冷冷提醒。
哦,寧臻和緩慢的眨了眨眼:“你瞧見了?”
“我就騎馬在他身旁。”
寧臻和皺起了眉頭:“沒瞧見你,所以就是因為此事?”
真不知這有什么?本朝風氣開放,女子都不拘于后院中,況且當時她處于失憶狀態,從心里認為自己還待字閨中,做出那種舉動也正常啊。
但是她沒有解釋,一切的一切都無關了。
“還有,我母親壽宴當日,你與薛夫人說的話可還記得,那話叫人聽起來確實很出格。”他英挺的眉眼籠罩了一層寒霜,漆眸一瞬不瞬凝著他,不放過她一絲神情。
寧臻和這倒是記得,如今回想起來忍不住臉熱,光潤白皙的臉頰上頓時染上了一層胭脂般的紅暈,蔓延至耳根。
這副情態任誰瞧了都心頭明了,晏仲蘅瞧了愈發心緒不平,郁氣難忍。
“怎么,說中了?你就那般喜歡他?”他淬了冰的話
給她適時降了熱,心頭被另一種不悅占據。
寧臻和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肩頭往后戳,防止他繼續靠近:“一,這事與大人您無關,您沒立場問。”
“二,我自認我們婚姻尚存續期間并無出格之舉,亦無二心,我可不像您。”
她合理的反駁了他對自己婚姻期間的不忠的質疑,并且戳中了他的痛點,然后晏仲蘅的臉色以迅疾的速度變得異常難看。
寧臻和輕輕哼了一聲。
她不會忘記自己是因為什么而撞到腦袋失憶,也不會忘記失憶這么久以來,她的枕邊人竟無一日看得出她的不對勁。
更不會忘記她所期盼的男人早就為子嗣為想納別的女人長伴身側。
晏仲蘅跟被捏住了七寸一樣,頗受打擊。
“我亦……從無二心,江氏是我憂心你身子不好,所以想的法子,那時我想,待她誕育子嗣便記到你名下,你便是她的生母。”
寧臻和打斷了他:“您大可不必再解釋此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何況我當時并非介意納妾,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我介意的是我自己要擔莫須有的罪名。”
方才二人的氣勢順時顛倒,晏仲蘅眉宇間滿是消沉。
“我還有事先走了。”寧臻和再待在去渾身都要不舒服了。
她越過他很快地跳下了馬車,理了理儀容往往宮門而去,侍衛翻看名冊對過身份后便放行。
經侍衛指引,她前往中和殿,路程有些遠,大約一刻鐘左右便到了殿外,負責的宮令照例詢問后便放她進去了。
商戶們大多拘謹,或聚在一起小聲竊語,或獨自在角落中神情謹慎,到底是宮內,不是尋常宴席,再長袖善舞的人也收斂起自己的性子。
酉時左右,內侍省的人拿了名冊過來宣讀,寧臻和這才曉得不單單她一家是做絨花的,還有來自揚州的永興堂。
倒是在意料之中,永興堂畢竟是老字號,她一個初出茅廬的能小小比肩一番已然心滿意足。
宣讀完挨個兒給了賞賜,有商戶斗膽詢問:“大人,敢問我們今日可能見到圣上?”
少監甩了下浮沉冷哼:“圣上日理萬機,豈是隨意能見的,你們今兒個能進宮得了賞賜便是天大的君恩造化,等著吧,運氣好些興許圣上能想起來。”
“開宴吧。”少監淡淡抬了抬下頜,光祿寺的人便魚貫而入傳上了菜肴。
寧臻和側首遙望永興堂的老板,是個中年男人,姓吳,正同一旁的人閑話,她琢磨著到底也是前輩,還是去敬一杯酒。
只是那人卻沒有搭理她的打算,任由寧臻和手執酒壺過來替他斟酒,而后便受了她的酒一飲而盡,連句寒暄都未曾有,全然當她不存在,任由寧臻和尷尬站在一旁。
眾目睽睽下,寧臻和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興許人家確實瞧不上自己呢,覺得她上趕子討好。
眾人打量下她只好回了座位,耳邊傳來竊竊私語聲。
“一個黃毛丫頭妄想與吳老板齊名,想來不是歪打正著便是使了什么手段。”
商戶們隱有笑聲傳過來。
好在他們的焦點也不在她身上,寧臻和安安靜靜的吃東西,旁邊那酒倒是滴酒未沾。
宴席上,那吳老板忽的起身,直愣愣的嚇了旁人一跳,當著眾人的面兒開始解腰帶,嘴里嘟嘟囔囔的,直到把外衫扔到了地上。
眾人嚇了一跳,與他關系尚且不錯的也意味他是吃醉了酒,尷尬上前勸慰。
熟料那吳老板臉色大變,抄起桌上的酒盞往地上一摔,碎瓷片炸裂開,他捏了一片,失神的往外走,嘴里好像還說著醉話。
寧臻和驚疑不定的瞧著他。
有內侍上前攔卻被誤傷。
一時間中和殿頗有些兵荒馬亂。
宮道上拐角處元德帝的轎攆浩浩蕩蕩的過來,他原是打算去后宮,只是恰好途徑中和殿,便想著順便來瞧一瞧。
屋老板撞開內侍出了殿門,元德帝恰好對上了他雙目猩紅的視線,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竟朝他而來,氣勢洶洶。
“護駕。”殿前司指揮使冷靜指揮護衛團團圍住轎攆,很快便把那人雙手反剪摁在了地上,趙青玄撥開他的手,碩大的碎瓷片已經把掌心割破,汩汩鮮血流了出來。
“押走。”他肅著臉,元德帝也是驚怒交加,下令徹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寧臻和還在席上等著,突然涌進不少護衛,趙青玄進來后對上了寧臻和的視線。
“嫂夫人,你怎么在這兒。”趙青玄脫口而出。
寧臻和頷首:“喚我寧夫人便好。”她委婉提醒。
趙青玄愣了愣,回過神來,瞧他這嘴,便徑直詢問了寧臻和:“方才發生了什么?”
寧臻和從善如流的把自己看到的說給了他聽。
眾人插話的余地都沒有。
趙青玄上前聞了聞吳老板的酒壺,又聞了聞他的酒杯,突然擰起了眉頭。
“酒壺的酒沒問題,酒杯里的酒卻有問題,你們誰給他斟酒了?”他抬頭環視一圈問。
眾人大氣不敢出,寧臻和慢吞吞:“好像是我。”
趙青玄上前拿起她的酒壺聞了聞:“這酒有問題。”
寧臻和心頭一跳:“可我……”
“莫慌,這酒的氣味明顯有些不對勁,藥性越剛猛霸道藥物本身也不會無色無味,許是混在酒中又倒入酒盞,分辨不出來,足可見是有人想借刀殺人。”
他遞給身后的護衛叫拿去太醫院。
“我?”寧臻和有些后怕,假如方才她喝了那酒……
她不敢想象,現在早就尸首分離了吧。
“夫人可有仇敵?”趙青玄眉目間皆是凝重之色,寧臻和搖了搖頭,惶惶,“我不知道。”
趙青玄同圣上稟報了此事,想來是有人借刀殺人,隨機選中了寧夫人,而這酒意外被吳老板喝了。
幾名內侍奉命來到了中和殿,尖細的嗓音響起:“奉圣上命令,各位得搜身后才能離開。”
寧臻和已經在殿內坐了一個時辰,眼下是又酸又困。
冷不丁要搜身,她清醒了過來,瞧著那幾個頭戴頭的內侍,心跳聲砰砰。
“脫。”內侍一聲令下,殿內所有人全開始解衣帶。
商戶中女子并不多,正是因不多全陷入了為難,寧臻和鼓起勇氣:“大人,女子可能移往偏殿?”
無論如何當眾檢查實在折辱。
內侍意味深長上下打量:“又無人可瞧,大不了叫他們閉上眼。”
寧臻和聞言臉色也不太好看,就算閉著眼,那難道任由這些內侍盯著瞧嗎?
雖說他們皆為不男不女之身,但寧臻和還是有些難以忍受。
“你若不脫便……”
“你待如何?”低沉的男聲從他身后響起,帶著無盡的寒意。
那內侍一哆嗦,回過頭來本能露出諂媚之色:“晏大人。”
他越過內侍瞧見里面的情景:“荒唐。”
宮內內侍省一向欺軟怕硬,有的連宮妃亦要瞧他們的臉色,商戶們又大多都是庶民,自是存了欺壓之意。
內侍戰戰兢兢:“大人恕罪,奴這不是為了不耽誤時辰……”
晏仲蘅并無處置宮人的權利,便也只能口頭敲打。
他叫女子們挪往偏殿,叫來了陛下身邊的嬤嬤,甚至搬來屏風,一個接著一個上前,最大限度的保護了隱私。
寧臻和排在最后,她欲上前時,晏仲蘅突然進了殿對嬤嬤道:“我來就好。”
嬤嬤心領神會:“那老奴便先回宮了。”
寧臻和發懵的瞧他,心
下一慌:“你來?”
“當然,此等事我自是不能假手于人。”晏仲蘅負手而立,神色幽深,胸前還別著那玉蘭胸針。
寧臻和對他的感激頓時蕩然無存。
她吞吞吐吐的狐疑問:“你當真要……”邊說她忍不住揪緊衣裳。
這可是宮內,他應當不會狂性大發吧?
外面傳來內侍的說話聲,似乎近在咫尺。
糾結良久,久到晏仲蘅都有些沒耐心了,正想不逗弄她時卻見她揪緊眉頭:“要不……要不還是叫那幾個內侍來吧。”
晏仲蘅頓時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