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橘發青年愣住了一樣, 半晌沒說話。

    桃井梨把插在筷子上的胡蘿卜塞進嘴里，一邊慢慢咽下去，一邊觀察對面的人的反應。

    他眼睛一眨, 嘆了口氣, 露出一副十分真實的落寞來，“也是, 像我這種讓中也給我做飯還挑三揀四，事這么多的小朋友，是沒有人愿意帶回家的吧。”

    “沒關系的哦，中也不想要我的話也沒關系，我就出去在中也家門口找一個集裝箱住著就好了, 中也有空的時候路過一下, 我就心滿意足了。”

    “”果然這家伙就只是戲精又上身了而已吧，剛剛是真的信了并且感動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的中原中也忽感拳頭硬了，很想把這個家伙揍一頓，“你是剛出院就想再被我揍到重新住進去嗎？！”

    “所以中也真的忍心把我扔在外面嗎？”桃井梨可憐巴巴地說。

    “啊, 忍心, 忍心得不得了，”中原中也認定他就是在耍自己玩, “砰”得拍了一下桌子，沒好氣地說，“反正沒有我也有的是人會給你買蛋糕吃, 有我沒我對你來說有區別嗎？”

    “哎？”桃井梨聞言笑了起來，偽裝出來的委屈和可憐一下子被有點壞卻很開朗的笑沖得了無蹤跡，兩條腿在桌下晃了晃, 他一只手撐著臉問，“你是在怪我不該吃別人給的東西嗎？”

    中原中也剛想說何止啊, 您不光吃了不還拿到我面前來借花獻佛呢么，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行為——就聽到坐在對面的黑發少年帶著軟乎乎的笑意的聲音道，“可以哦，只要中也要求我的話，我就再也不接受別人給的任何東西。”

    中原中也怔了一下，卻別開眼，道，“我說你啊，差不多得了，都在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呢。”

    明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家伙，還非要說些有的沒的——就不應該讓他看那么多電視，簡直不學好！

    桃井梨嘴角的笑落下來，慢慢抿成一條直線。

    “啊，中也覺得麻煩了嗎我知道了。”

    他整個人好像一只耷拉下兩只耳朵的兔子，站起身道，“對不起，我不說了，也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謝謝款待”

    “”這家伙演技也太浮夸了，中原中也眉往上挑，“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差不多就——”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沉悶的關門聲傳來。

    對面的位置上的人不見了，整個空間一下就安靜沉寂下來，有一瞬間中原中也真的有種他傷心到離開了的錯覺。

    如果不是被悶聲關上的是臥室門的話。

    “”

    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他看看一共只被吃掉了兩塊蘿卜的餐盤，半晌才“嘖”了一聲。

    剛來的時候明明看到什么食物都會很積極的吃下去，現在變得事兒這么多了。

    等了一會兒，見少年絲毫沒有準備出來的打算，中原中也站起身，準備去把他從房間里薅出來。

    手機上響起電話鈴聲，他接起電話，邁開步子走過去。

    是來自被他派去處理倉庫事件的部下的匯報電話，他擰起眉，正要敲門的手停頓下來，走到一邊了解情況。

    事情并不棘手，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還不到需要他親自去鎮場的地步，他吩咐了幾句就掛斷電話，來到少年房門前，敲了幾下，“喂，差不多可以出來了吧？”

    沒有人回話，也沒有半點動靜，中原中也又敲了幾下，心想難道這家伙是真的難過了？他也沒說什么重話吧？

    門內仍沒有半點反應，他皺起眉，桃井梨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人，或者說他簡直是沒心沒肺到玻璃心的反義詞的地步了，不可能真的因為幾句話鬧脾氣到不搭理人，腦中浮現少年蒼白得不正常的臉色，他只覺心下一慌，直接抬手擰開了門。

    房門沒鎖，剛開門就感覺一陣冷風朝人灌過來，臥室里的窗戶大開著，風把半拉著的窗簾吹得高高揚起。

    外面不知何時下雪了，三不五時有零星雪花飄進來，空氣里是沁人的涼，黑發少年睡著了一樣，悄無聲息地蜷縮在床上的一個角落里。

    中原中也只覺得心往下墜，這一幕簡直和他最不愿想象的畫面完整的重合，他大步走到床前，摘掉右手的手套，傾身想碰一下少年的臉，伸出手卻在距離少年的皮膚還有一毫米時生硬的頓住，仿佛有什么屏障阻擋在那細小的距離之間，一旦戳破，殘酷的事實就如撕裂的傷口，再也無可隱藏。

    唇角緊緊抿了一下，像是牙關被咬緊，他正要動作，就先一步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擦過了冰涼而柔軟的觸感。

    少年微微側過臉，露出一副睡得正香，無憂無慮的臉，無意識地在接觸到的東西上面蹭了蹭。

    手指感受到清淺地打在上面的溫熱呼吸，中原中也仿佛聽見了懸在半空的心砰的一下落地的聲音。

    恐懼消散之后，火氣就蹭的直沖上頭，他站起身，先把大敞四開往里灌風的窗戶關上，轉身看看少年沒心沒肺的睡顏，冷笑了一聲，伸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他的臉蛋，嗓音冷酷粗糲，“下著雪開窗戶睡覺，你想凍死自己是吧？”

    桃井梨睡到一半，臉上忽然一疼，因為下意識地認定環境安全，他不緊不慢地睜開眼，眼里還泛著迷糊，也不掙扎，任由他掐著臉，臉都紅了也不知道疼似的，蔫噠噠地又蹭了兩下。

    “對不起，中也，本來剛剛只是想假裝生氣逗你玩來著的”

    中原中也快被他氣死了，“你是想嚇死我吧？”

    “你要想假裝生氣就應該直接摔大門出去，摔臥室門算什么？”

    “我怕那樣真的讓你以為我生氣了，讓你著急嘛”

    剛醒過來還在懵逼狀態的少年每說一句話都拖著軟綿綿的長音，“中也”

    “別叫了，”中原中也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道，“你少每次都給我來同一招，你以為這招每次都管用嗎？”

    桃井梨心想，管用啊，用一百次還是超管用。

    “我本來沒想睡著的，”他撐著床坐起來，頭發睡得東翹一根西翹一根，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地解釋一下，以免中原中也一會兒氣得直接噴火了——這可不是他的本意，“只是稍微在床上躺了一下，為了讓自己不要睡熟才開著窗戶的，但還是睡著了。”

    中原中也看著少年那張掩不住倦怠的臉，的確從剛剛見到起，桃井梨就一直是一副提不起精神來的樣子。

    少年從前從來即使傷的再重也從來不影響他精神上活蹦亂跳，所以他這一次也慣性的以為沒問題。

    火氣煙消云散，他皺著眉問，“你真的沒事嗎？”

    他伸出手用手背在少年的額頭貼了一下，想看看他有沒有發燒，“不舒服的話就說。”

    觸手的皮膚冰涼，倒沒發燒，他正準備收回來，就被少年一下拉住了手腕。

    看上去虛得不行的少年手勁大的離譜，一邊面色蒼白，雙眸因為剛打了哈欠水蒙蒙地看著他，一邊蔫噠噠地說“沒有不舒服，就只是有點困”，一邊抓住他的手讓他根本別說站，直起身來都做不到。

    中原中也只好被迫保持著這個姿勢，“看出來了，你確實沒事。”

    手中貼著的皮膚溫暖柔和，能感受到血管中一下一下快而有力的鼓動，桃井梨第一次在把手扣在別人的手腕上的時候腦子里想的不是掰折了它，而是單純的不想松手。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了一種落在了實地的慶幸感。

    太好了，桃井嵐真的是騙他的。

    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意的事物，仍然還在這里。

    他雖然不是那種想要什么就必須立刻馬上得到的任性的家伙，但一點點任性，應該不要緊的吧？

    手上用了點力氣，角度很巧妙地一拽，就把本來這個姿勢就重心不穩，又絲毫沒有戒備的中原中也徹底拉得重心不穩，和他自己一塊倒在床上。

    柔軟的床墊一下子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發出“嘭”的一聲，整個世界陷了下去。

    他仰頭看著被迫伸手支撐住自己才沒整個壓在他身上，似乎是在生氣地皺著眉的橘發青年，聲音懶懶地道，“中也，一起來睡一會兒吧，你的黑眼圈看起來也很重哦。”

    這可以說是一個絲毫沒有任何抵抗難度的“攻擊”，但直到下意識地用手撐住床，自己和少年的距離再一次近到了一個足以感受到對方輕而淺的呼吸的距離，中原中也才想起自己是可以躲開的。

    他撐著柔軟的床面要起來，桃井梨卻仍像小孩抓住了最想要的玩具一樣不肯松手，幾乎要交織在一起的呼吸讓他不得不偏過頭，出言警告，“再玩就過分了啊，臭小鬼。”

    “為什么中也總覺得我是在玩？”桃井梨疑惑地問，“明明我是認真的。”

    “是嗎？”一股無名火在中原中也的心里橫沖直撞的亂竄，這股火撞了夠久了，他轉過頭，這個距離太近了，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壓抑著什么，藍色的眸中卻像是燃著火，暴露了他的情緒，“什么是認真的？”

    桃井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聲音輕得宛若呢喃，遠離一點都會聽不真切，“說因為中也想要回到這里是真的，說如果中也不想要我，我也不會離開也是真的。”

    溫熱的呼吸輕柔地噴灑在臉頰和頸間，少年說話時臉上沒什么多余的神情，連貫常帶著的裝乖的笑也不見了，光線昏暗，眼眸也黑得不見一點光影，明明說著真誠而甜蜜的話語，那雙眼卻仿若不見底的泥潭，要將向內望去的人扼入潭底，“因為喜歡中也，所以我會永遠留在有中也在的地方。即使中也不喜歡我，即使有一天你的目光投向別人，我也不會離開。”

    “不過到那時我會做什么，就先不告訴你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他輕輕地說。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那么幾個瞬間在一片空白之后，變得十分復雜。

    猝不及防的，他被自己暗戀的人告白了。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值得高興一下的事。

    如果對方在說這話時不是用這種威脅語氣的話。

    他嘆了口氣，仍戴著手套的左手將少年額前幾縷搗亂的碎發拂開，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從哪學的表白啊，拷問部嗎？”

    桃井梨有點癢地瞇了瞇眼，“本來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你非要問我嘛，我還沒編好詞，就只好想到什么說什么了。”

    “哦，那還怪我了。”

    桃井梨毫無求生欲地點點頭，“對哦，都怪中也沒有給我編好甜言蜜語的機會——”

    還剩半句話沒有說出口，就都被傾下身來的青年堵在了口中。

    那傾剎間鼻間冬雪般的清冽氣和輕微的煙草味道像不要錢一樣傾灑而下，簡直像要將人籠罩在其間，又融化在沖動而熾熱的呼吸交錯之中。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兩雙唇分開，桃井梨還能感到胸腔間有什么東西在不停地鼓動著，讓人的思緒都黏連在一起一樣撕扯不開。

    他看著明明是突然做出這種動作，現在卻站起身，臉紅得好像是自己強吻了他一樣，偏又要強裝鎮定的青年，正要說點什么，就被攔住了話茬。

    “你先別說話。”

    桃井梨從床上坐起來，眨眨眼，為什么？

    “因為你說的話可能會堵得我說不出話來。”中原中也直白地道，他皮膚很白，因此一點點紅都顯得非常明顯。

    他扯了扯頸間的choker，喉結滾動，聲音有點啞，為了讓自己說的話顯得清楚正式一些，他清了清嗓子才道，“說實話我沒想過說這種話時是在這種場合”

    “但如果你不打算再離開了的話，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試試？”

    這個告白的場合的確和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中原中也認為告白這種事是很需要一點浪漫的儀式感的——雖然他對此毫無經驗，就這樣言簡意賅地說出口真的不是他本來的計劃

    但總覺得這個時候不說的話，以后或許找不到更好的機會。

    面前的人從來不按套路出牌，相比起繼續等一個更好的時機，他決定在想說的時候，直接說出來。

    而事實證明，這句話說出口好像也不是很難。

    或許是已經知道對方的心意，雖然仍然能感到心臟在緊張地加速，更多的卻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寧靜感。

    窗外的雪下得大了起來，漫天的白雪傾灑而下，給傍晚鉛藍色的天幕染上一層朦朧的霜白，雪給冬天冷硬的大地裹上一層柔軟的銀裝，頃刻間天地就變了一副樣子。

    風聲隔著一道窗朦朦朧朧的傳入耳朵，黑發少年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床沿上，他沒穿鞋，知道如果這個時候下了地，肯定會被人跑題地念一通。

    以防止這種情況出現，他干脆張開雙臂，直接傾身撲進橘發青年的懷里。

    他知道自己肯定會被好好地接住，所以在被人穩穩地抱住時也只是彎起眉眼笑起來。

    “好啊，那我們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