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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夏眠自我反思了一夜, 也沒想明白自己在玉瑯清心里的形象到底是怎么來的。

    最后只能自我勉勵,決心以后一定要更加端正的做人,起碼不要讓玉瑯清再誤會她。

    今天周一, 兩人是一齊起床的。

    夏眠想著玉瑯清身子不爽利,就自告奮勇的……說帶她去外面吃早餐。

    玉瑯清聞言沉默了會兒, 點頭應下。

    可能因為昨晚沒做運動, 加上睡得也早, 兩人出門時不過才八點。

    把車開出去, 玉瑯清跟著夏眠, 在小區外又把車停好,隨她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巷里。

    小巷很深, 不過夏眠要來的早餐鋪只在小巷進去三十米遠處而已, 從巷口路過還能看見里面的熱鬧。

    一家掛著白底紅字招牌的早餐店,店面不大, 裝修也很簡陋可人卻不少。

    碩大的蒸籠層層疊在一起, 在老板打開取出包子的瞬間, 銀色的不銹鋼籠里爭先恐后般的冒出滾滾的熱氣, 帶著包子的香味。

    店門側邊是炸油條的地方,有小工正在揉油條劑子,旁邊的大師傅則馬不停蹄的炸著香酥油條。

    夏眠帶著玉瑯清過去排隊,邊向她介紹:“這家店的肉包子最出名, 一般早晚才開店兩小時, 但生意特別紅火。”

    就算夏眠不說,玉瑯清也看得出來這家店的受歡程度,抬眸看去, 兩人現在前面還有十幾個人在排隊。

    不過老板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她們。

    夏眠繼續給玉瑯清介紹:“別人喜歡他們家的肉包子, 我卻沒覺得有多驚艷,我更喜歡他家的油條,不配豆漿時香脆,蘸了豆漿后又軟又糯,怎么吃都好吃。”

    看周圍人多,已經沒有位置可以落座了,夏眠喊了要一杯油條一杯豆漿,打包帶走。

    玉瑯清跟著她的口味,也要了一份。

    夏眠看時間還早,本想叫玉瑯清過來她車上吃,然而兩人剛提到早餐,玉瑯清就走向了她自己的車。

    夏眠怕她會遲到,也就沒叫她,只是快速地把自己車里放著的保溫杯送了過去。

    “到醫院還有時間可以吃早餐的嗎?”夏眠在玉瑯清的車窗邊,把保溫杯遞進去,問道。

    玉瑯清點頭接過。

    夏眠再問:“你來例假會難受嗎?”

    像她自己的話,剛來那天就是最難受的,會一直肚子疼,小腹墜痛。

    玉瑯清想了想,選擇否認。

    來例假肯定會有些不舒服,但說難受又不至于。

    夏眠也沒多想,指了指玉瑯清還拿在手上的保溫杯道:“這里面是紅糖水,有點燙,喝的時候記得倒出來。”

    玉瑯清握著保溫杯的力度加大了兩分,須臾,她應了聲好。

    早高峰很容易堵車,加上到了單位還要吃早餐,兩人原本不應該在這時候過多的磨蹭。

    可兩人此刻的目光還粘在對方身上,像是百看不厭一樣。

    “那你去上班吧,我也去了。”夏眠輕聲道。

    奧迪的底盤不高,但也算不上有多低,玉瑯清坐在車里,夏眠和她說話還要彎一點腰下來。

    玉瑯清沒說出聲只是往窗邊靠了靠。

    如同心領神會般,在玉瑯清輕抬下顎的同時,夏眠從車窗外俯身而入,兩人在下了車窗的車門邊上,互換了一個離別上班吻-

    發展部的工作比起其他部門也還算輕松,以致于很多同事平時都是踩點才到,夏眠今天來得很早,她到時辦公室時里面還一個人都沒有。

    大的辦公室一般都坐了七八個人,空間不小,角落的檔案柜邊還有一扇木門,是通向辦公室自帶的小陽臺

    為了不在辦公室里留下味道,夏眠選擇去陽臺上吃早餐。

    油條放了會兒,沒有剛出鍋時候那么酥脆,但咬下去仍嘎吱響。

    吃一口油條,配著豆漿,再看著外面的景色,倒讓人生出幾分閑適感來。

    不過一根油條和一份豆漿也不少,夏眠吃了三分之二這樣就吃不下了。

    她把剩下的收拾好,提著從陽臺上準備拿去扔了。

    手才握住門把,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壓自己的音量,似乎正打著電話往陽臺而來。

    “我沒叫你去吧?我只是跟你說了些我的疑惑而已,剩下的事就是你自己自作主張得來的,你現在來找我,又有什么用……”

    朱巧云話說到這里,隨著陽臺門的打開,她對上門后面夏眠的面容時,整個人忽然一愣。

    下一瞬,有些慌亂在她眼里一閃而過,但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一臉友好的和夏眠點點頭,還給她讓出了位置。

    夏眠沒看她,只是垂著眸子,從她身側從陽臺里出來。

    辦公室里其他人還沒有來,夏眠微微回頭,朱巧云已經走進了陽臺里,還順手把門拉上了。

    她可能把電話掛了,夏眠沒有再聽見她說話的聲音。

    朱巧云剛說話時音量壓得低,她說的話夏眠并沒有聽得多仔清晰,只是依稀聽到些字眼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多心,夏眠眸色有些復雜的望了眼身后的陽臺門,才轉身出了辦公室。

    等夏眠去廁所把垃圾扔了,又洗了手擦了嘴,回來,辦公室里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

    朱巧云也從陽臺出來,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著電腦辦公。

    夏眠跟和自己打招呼的同事聊了兩句,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怎么的,夏眠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去年年底,準備要評優的事一放出來,朱巧云就有些在意的找她問了好些問題。

    當時好像就是在陽臺上,夏眠告訴她,評優其實跟業績和日常的表現都有關,不過評優的名額少,一般每年都是那幾個有資質的人輪流換著。

    她還怕朱巧云會失落,還說,評優雖然是一份榮譽,但也不要過于的追求,等自己的資質上來了,肯定會輪到自己的。

    這件事對夏眠來說太過久遠,可兩人剛在陽臺上擦肩而過時,她猛地想了起來。

    記憶里,朱巧云面上雖然一副在認真聽著的表情,可她眼里,卻透著藏不住的野心。

    只是當時的她沒有看在眼里。

    剛出來工作的小年輕,哪一個心里沒有藏著一股干勁,恨不得表現自己,同時也想讓自己得到認可。

    不過朱巧云也有自信的資本。

    她當時剛進來就完成了兩個不錯的項目,為部門賺了十幾萬,就連年終獎都很豐厚,科長也親自表揚了她。

    這樣的她,或許對當時的評優名額勢在必得。

    但她在去年時,在發展部里的資質還不足一年,部門里的人也不少,不可能她剛進來就把這個名額給她。

    因為想起這些事,夏眠一直在出神,直到呂子菲來了推推她,她才回神。

    呂子菲:“想什么呢,那么認真,我跟你打招呼都沒聽見?”

    大半個月沒一起上班,雖然前天才在外面見過,呂子菲還是借著辦公室的光線細細打量了下在辦公室里的夏眠。

    “唔,下鄉看來真的很辛苦,你好像都黑了點。”

    出來玩的時候夏眠化了全妝,上班她就沒這么講究,就描了眉涂了口紅而已,一些細節就暴露了出來。

    有她這句話,夏眠就把呂子菲之前問的那句略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真的假的,前天怎么沒聽你這樣說?”

    呂子菲在等自己的電腦開機,聞言摸著下巴有理有據的分析道:“前天是在外面見的呀,而且當時你化妝了,打扮和上班時也不一樣,哪能準確判斷,還得是現在坐在辦公室里對比一下,才能看得出來。”

    夏眠被她說得又摸了摸自己:“黑一點也正常。”

    再怎么說她是下鄉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天天在外面跑,雖然有噴防曬,但肯定不能和之前相比。

    也不知道玉瑯清有沒有看出來。

    夏眠默默的想著。

    應該沒有吧,都沒聽她說。

    想著,夏眠抬頭看了眼頂上的幾根散發著白色光芒的燈管,又有些懷疑是辦公室里燈光的問題。

    不過黑了就黑了,最近都躲一躲,沒事打打傘,敷敷面膜,應該很快就能白回去。

    快半個月沒來上班,積壓的事情還是挺多的,收拾好心情后夏眠就投入了工作里,直到要去開會了,她才從工作中抽身。

    距離被紀檢部門查的事也過去了些許日子,陳生部長也來上班了,不過可能是為了避嫌,都沒怎么和夏眠說過話。

    夏眠在會議室角落坐下,挨著呂子菲和鄧文秋,拿出了筆記本。

    會議的具體內容和之前差不多,都是先說些最近的工作總結,再說些接下來的工作安排,等事情都安排好了,再說一些突發的東西。

    比如,剛通過的那批策劃,要將以往的交一份講解方案就行,變為公開講解。

    領導還讀了幾個策劃案的名字,提醒策劃通過的同事做好講解準備。

    以前都沒有這樣的流程,最近突然變成這樣,讓一些同事有些難以接受。

    如果可以簡單的完成任務,誰想大費周章。

    這什么公開講解,一聽就很麻煩,還很磨練人。

    可能知道她們有不滿,上面的人解釋道,是最近的支出過大,上面想節流,一些項目如果實在沒有價值,盡量不要開發,這樣不止浪費同事們的精力,也浪費資源。

    把平時的方案講解改為公開講解,也是為了檢驗策劃是否可行,讓每個人都作為策劃的提前檢驗者。

    這番話說的理由充足,根本無法反駁,發展部的人也只能認了下來。

    夏眠狀似不經意的去看向側邊的朱巧云,正好看見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側臉。

    夏眠沒有看出她有什么慌忙的神情,就算知道了要公開講解,可瞧著還挺冷靜的。

    只是,當夏眠目光下移,落到她拿筆的手上時,就知道她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么淡定。

    朱巧云握著筆的手,用力得骨節都發白了,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在克制自己的。

    夏眠淡漠的移開目光,剛往上看,恰好對上科長在上面看向她的視線。

    不知道他為什么看自己的夏眠一愣,接著就聽見科長出聲道:“相信大家都知道前段時間發展部紀檢那邊有人來過的事情。”

    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正事大家都是頂著困低著頭在聽,可等科長一開口說到這事,大家全都像打了雞血一般抬起了頭,眼里閃爍著的全是八卦的光芒。

    夏眠還感覺到好幾個人在往她這邊看,不是本部門的人。

    想來,她那事還傳得挺廣的。

    也確實應該廣,不廣,崔敏真怎么會給她打電話。

    科長在上面繼續道:“經過紀檢部門等各方仔細查驗,最終發現那什么舉報,是莫須有的,是嚴重擾亂在編人員工作熱情的,屬于虛假舉報,是可以構成誹謗、惡意檢舉的范疇……”

    科長也做了這么些年的領導,肅著臉說話時很有領導的風范,特別是官腔一打,那更是讓人像是坐在大禮堂里開會兒一般。

    不過夏眠對此不感興趣,她撿著自己想聽的內容來聽。

    經過多方查證,可能還有玉夫人的施壓,虛假舉報的人終于找出來了。

    在聽到那個人名時,別說夏眠,幾乎與會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科長:“說來很慚愧,我作為宣傳科的主管人,竟然沒有帶領好我們的同事在正確的發展道路上前行。”

    “反而因為捕風捉影這樣的事,就去舉報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根本不顧這事會對自己的同事造成什么樣的嚴重后果!”

    科長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后,才道:“在這里,我嚴重的批評新媒體部門的何銘同志!他竟然在沒有任何實際證據的情況下,去虛假舉報自己的同事……”

    剩下的話夏眠沒有聽進耳朵里,腦海里反反復復播放的都是何銘的面孔。

    何銘?

    夏眠想過很多人,比如自己辦公室里一些愛拿腔拿調的同事之類的,她也像呂子菲一樣,懷疑過朱巧云,可她從來沒想到何銘那邊去。

    一是因為兩人不是一個部門的,平時雖然會有工作接觸,但是并沒有說時時都會見到,對方也不應該知道她和陳生部長有什么“私交”才對。

    特別是中秋月餅的事,那月餅是陳生放在她的辦公桌底下的,何銘又沒和她一個辦公室,怎么會知道。

    再說了,夏眠自己辦公室里的同事可能都不知道這件事,何銘一個和夏眠隔了那么遠的其他部門的同事,也不應該知曉才對。

    還有,評優的事情。

    每個部門的名額都是分配好的,各個部門的名額互不干擾。

    夏眠本以為會是和自己有利益糾紛的同事才對,可何銘一個和她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人……為什么是他?

    夏眠思索間,突然又想起早上聽到朱巧云說的那幾句話,一個猜測在心里油然而生。

    她又看向朱巧云,朱巧云低著頭,面無表情,似乎科長現在在說的事情和她完全無關般。

    旁邊的呂子菲沒有控制住自己,湊過來跟夏眠小聲罵道:“我真的服了,怎么會是何銘啊?”

    “難道是因為他對你求而不得,繼而因愛生恨?想著得不到就把你毀掉?我的天,男人是不是都這么小氣啊。”

    呂子菲說著還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平時看他那個人真的看不出來他是這樣的人,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太恐怖了。”

    鄧文秋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到什么,但因為還在開會,也就沒說話。

    夏眠沉著臉,也沒出聲。

    等會議散了,科長又喊夏眠去他辦公室。

    如上次來一樣,為了避嫌,科長辦公室大門開得大大的,科長又給夏眠泡了杯茶。

    科長:“小夏啊,事情水落石出了,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

    夏眠在他對面坐得規矩:“事情查清就好了。”她也沒說什么,自己不怪不怨之類的話。

    科長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安撫她道:“何銘那邊的事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他從上周就被停職查辦了,可能后面他會找你和解,到時候你怎么想的,你自己決定就好。”

    這還是因為夏眠的職位低,要是換了個高職人員被何銘這樣虛假舉報,直接就三年以下了。

    夏眠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

    從科長辦公室出來后,夏眠沒有馬上回發展部的辦公室。

    她往樓上走了點,天臺是鎖著的,上不去,她就在天臺下來一層的平臺窗戶口那站了會兒。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

    夏眠恍惚間覺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

    何銘,朱巧云,兩個人,誰是元兇她已經不想去分辨了,既然已經對別人釋放了惡意,那就要做好接受別人回饋的一切。

    夏眠站了大概半個小時,直到腿都有些發麻才下來。

    她先去廁所洗了把臉,才回了辦公室。

    回來時她特地揚起了笑容,在同事們的“恭喜”自己把背后的小人抓出來的聲音里,笑著提起:“作為一個已婚人士,因為喜糖還沒買,就想請大家先吃頓飯,不知道大家什么時候有空?”

    一聽說有免費大餐吃,辦公室里更熱鬧了,一個個的都在提議說想去什么什么酒樓。

    夏眠一眼都沒往朱巧云那邊看,只先和大家確定日期。

    呂子菲拍了拍夏眠的肩膀:“好家伙,你這頓飯放在現在來吃還挺有意義的。”

    把自己身上的臟水洗干凈,又是和結婚這樣的喜事沾上邊,這頓飯在這個時間點提上日程,簡直是恰到好處。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為了自己擺脫臟水而舉行的慶祝宴呢。

    夏眠笑了笑。

    說來也巧,之前是撞上中秋節還有她感冒發燒等等之類的事,這飯一拖再拖的,就到了現在。

    看大家都快說到要去吃淑味齋了,鄧文秋笑著開口:“行了,我們這邊這么多人還去什么淑味齋,你們想把小夏吃窮啊,到時候你們的禮金夠不夠豐厚啊?”

    大家對鄧文秋還是有幾分尊敬的,她這樣一說其他人也不鬧了。

    “要不就去我們常吃的那家小炒怎么樣?”

    有個同事好心提議。

    不過很快就遭到人反駁:“吃什么小炒啊,那家小炒還沒吃膩啊?每次聚會團建都是去那吃,我連那個菜單都能倒背如流了。”

    這話引得大家一陣哄笑,辦公室里的氣氛更是熱鬧。

    在這樣的氛圍里,安安靜靜像是個局外人坐在位置上的朱巧云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過現在是夏眠的主場,大家也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去提她。

    夏眠和玉瑯清商量過了,玉瑯清的意思是去鼎香園,于是夏眠說了出來。

    “大家覺得鼎香園可以嗎?”

    鼎香園雖然不如淑味齋老牌,但在云城也能是排得上號的酒家,要說淑味齋排第一,鼎香園也得排第三。

    鄧文秋還想說什么。

    鼎香園雖然不如淑味齋,可消費也不低,而且辦公室人多,這飯啊菜啊,再加少不了的酒,一時間,鄧文秋看夏眠的目光,就像在看冤大頭一樣。

    “好好好!那可太好了!”

    “鼎香園的名號我也沒少聽,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好家伙,小夏大氣啊!”

    “那就鼎香園了,我什么時候都有空,要不就今天下班就去吧?”

    “也行也行,擇日不如撞日。”

    七嘴八舌之下,這飯幾乎是可以立刻吃起來了。

    但馬上就去還是急了些,加上酒樓那邊也沒訂,夏眠想想就說明天吧。

    玉瑯清那邊說她最近都有空,時間方面就夏眠安排了。

    第52章

    玉瑯清來上班的時候秦柯剛好和人交完班, 她一下到停車場,就見玉瑯清從車里出來,一手手腕掛著包, 手心里還圈著一個保溫杯,另一個手上提了早餐。

    早餐袋子是透明的, 里面的一杯豆漿和一根被掰成兩半的油條清晰可見。

    秦柯甩著手上的車鑰匙, 腳下步伐拐了個彎, 就到了玉瑯清面前, 故意道:“嗯哼?玉醫生今天這么好, 還給我帶早餐?”

    她和玉瑯清也認識多年,玉瑯清口味清淡, 不喜歡吃油炸食品, 油條這種東西也是不碰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她買油條。

    難道是人結婚后口味也會變, 開始想嘗試新的東西了?

    玉瑯清低頭,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東西。

    夏眠讓她不用準備早餐時, 她還以為她要去做點什么給她吃, 沒想到,她卻是帶她去巷子里買早餐。

    偶爾試試新事物也行,就當是品味她的日常生活了。

    “給你吃半根。”

    玉瑯清說著把手上的袋子遞給秦柯。

    秦柯一臉便秘:“你這人怎么這么摳?”

    話是這樣說,秦柯動作卻非常麻利的從玉瑯清早餐袋子里掏了半根油條出來, 她下來時洗了手, 現在就直接拿著吃了。

    剛新鮮出爐的油條,雖然已經放了一路,仍還帶著點熱度, 秦柯咬了口,酥脆油香。

    “不錯啊, 哪賣的,還挺好吃。”

    也可能是她太久沒吃油條了,乍一吃到這種油炸食品只感覺香得誘人。

    玉瑯清還沒回答,秦柯又問:“不過你不是不吃這種東西的么?”

    說著秦柯還用眼神示意還提在玉瑯清手上的那些東西。

    暗示,如果玉瑯清不吃的話,她就要獻出自己幫忙了。

    “偶爾嘗嘗。”

    玉瑯清一句話,讓秦柯的滿腔大義堵住了。

    “呵,女人,”秦柯眼睛瞥向玉瑯清手上的那個保溫杯:“保溫杯里配枸杞了?這才結婚多久就虛起來了。”

    秦柯光明正大的吐槽了句,說完就想快速逃離現場回家,玉瑯清懶得理她,也轉身準備進醫院,突然想起什么,玉瑯清又叫住她。

    “干嘛?”秦柯咬著最后的兩口油條,回頭看玉瑯清。

    難不成她良心發現,想把剩下的早餐給她了?

    “夏眠這兩天想請她的同事吃飯,你到時候也一起來吧。”

    秦柯眼睛都瞪大了:“你居然,邀請我去吃大餐?”

    玉瑯清:“……”

    沒再看她,玉瑯清轉身就走,只扔下一句:“具體時間晚點發你。”

    秦柯打量著玉瑯清的背影,思考她為什么把自己也叫去。

    難道是想讓自己幫她撐場子?覺得這種大場面沒她不行?

    不過想想也是,夏眠那邊都是體制人員,肯定很會官腔,玉醫生又不屑搞這種,這時候就需要她這樣的社交達人出馬了。

    “唉,能力越大,果然責任越大。”

    秦柯自我感慨了一句,才去自己的車里。

    她在想什么玉瑯清不得而知,玉瑯清喊秦柯一起,一是因為夏眠說還欠秦柯人情,想請她吃頓飯,現在把她捎上后面還省了趟功夫。

    二是覺得秦柯臉皮厚,適合帶去社交。

    到了辦公室,玉瑯清先喝了半杯水,才打開早餐袋子。

    油條吃了兩口,她沒體會出夏眠說的非常好吃的感覺,她要的那杯豆漿是現磨的,糖也沒加多少,倒是還合她的胃口。

    隨便吃了兩口早餐,玉瑯清摸了摸保溫杯,沒動,先把它放好。

    巡房巡了一個多小時,回了辦公室后,洗完手玉瑯清才打開了保溫杯。

    蓋子一打開,裊裊熱氣蒸騰而出,同時姜茶的霸道味道也飄了出來,對于不喜歡姜的人來說不是太好聞。

    玉瑯清回憶了一下,今天夏眠起床起得比她快,起來之后洗漱完就去了廚房,她以為她要做早餐。

    然而她出來后卻說要帶她去買。

    有一剎那,玉瑯清以為夏眠是只做了她自己的早餐而已。

    直到買完早餐,她才給自己遞了這個杯子。

    紅棕色的紅糖姜茶倒在了杯蓋里,玉瑯清吹了吹,眼簾微垂的,帶著一種說不清的心情,淺淺喝了一口。

    液體剛進嘴,玉瑯清就呆住了。

    不是燙,就是……這嘴里的東西,不知道為什么帶著一股煙熏火燎的味道,像是掛在村里的灶臺頂上熏了整整八年一樣。

    身體僵住了五秒后,玉瑯清才閉著眼,把嘴里的東西咽了下去。

    煮紅糖水,鍋也會煮焦嗎?

    玉瑯清不太懂,但覺得自己例假其實沒多大感覺,這東西,不喝也沒關系。

    想著,玉瑯清把面前的姜茶推得遠了一點。

    坐了會兒,玉瑯清從電腦屏幕上,把目光又移到了旁邊還冒著霧氣的姜茶上。

    可……這些是她早起特意給她煮的。

    玉瑯清深吸了口氣,又把杯子里剛倒的姜茶拿過來,狠狠的嗅了幾口。

    其實,既然來例假喝紅糖姜茶會舒服一點,那聞聞味兒,也差不多吧-

    晚上夏眠下班到家時,玉瑯清已經在她家里了。

    似乎還已經洗澡了,身上換了家居服,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平板電腦。

    她來自己這也住了不少次了,現在衣服都帶了些過來,已經不用穿她的皮卡丘睡衣了。

    明明以前也沒覺得自己家里有多溫馨,可她往沙發上那一坐,頭發柔順的披在肩后,頂上燈光一打,臉上的眼鏡泛著光,一切就感覺不一樣了起來。

    “吃了嗎?”

    夏眠走進來問。

    玉瑯清嗯了聲。

    夏眠也在飯堂吃過了,就直接進廚房倒了杯水,出來看玉瑯清茶幾上的水杯只有半杯了,又幫她加了些溫水。

    把水在原位放好時,看見玉瑯清電腦上是房間的設計圖,夏眠也順勢瞧了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前不久下鄉了,兩人多日未見,如久別勝新婚般,這幾天玉瑯清都直接來了她這里。

    雖然這不是她們的婚房,也勝似了。

    不過她這地方小,兩個人平時住住還好,住久了可能會感覺到逼窄,婚房要是裝修好了,還是得早點搬過去。

    隨玉瑯清看了會兒房子的圖片,玉瑯清開口道:“已經差不多了,最近在安排家具。”

    夏眠點點頭。

    玉瑯清又道:“不著急的話,再通通風也好。”

    新家具那些可能也會有味道,散散味到時候自己過去了也住得舒服些。

    夏眠:“那就通通風吧。”

    她怕到時候味道大愛干凈的玉瑯清受不了。

    “嗯。”玉瑯清說著喝了口水,夏眠剛給她加了熱水,現在剛好入口,一口下去渾身都暖乎乎的。

    夏眠在她旁邊坐著,突然想起自己今早給她煮的紅糖水來。

    “紅糖姜水喝了嗎?”夏眠問。

    玉瑯清隔了會兒,似有遲疑的點了點頭。

    夏眠笑起來:“我還是拿你上次給我煮紅糖雞蛋時剩的材料做的……對了,你要不要吃紅糖雞蛋,我去給你煮一個。”

    說著夏眠就想起身,想將玉瑯清上次怎么照顧她的,現在也活靈活現的返給她。

    玉瑯清臉色微變,忙拉住了夏眠:“不用了,晚上吃飽了,而且今天已經喝過紅糖水,一天不宜攝入過多的糖分。”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夏眠只好做罷。

    “那我明早給你煮做早餐?”

    玉瑯清:“……”

    夏眠看玉瑯清好像思考了一下,又拒絕了她的提議。

    玉瑯清:“明天想吃餛飩,我明早來做。”

    夏眠皺眉:“餛飩太麻煩了吧,我這又沒有食材,紅糖雞蛋倒是能快點。”

    “……”

    一定要是紅糖雞蛋嗎。

    想著玉瑯清來例假,夏眠睡覺睡得規規矩矩的,還另外找了床被子出來,她一床,玉瑯清一床,明明睡在同一張床上,卻有兩個被窩。

    第二天早上玉瑯清沒有吃上夏眠的紅糖雞蛋,她以昨天夏眠帶她去吃早餐為由,帶夏眠去了家早餐店里吃了碗餛飩。

    直到要去上班了,夏眠還沒有從一碗八十八塊的餛飩里回神。

    “她家的餛飩……用的是龍肉嗎?”

    夏眠凌亂的道。

    誰家早餐這么奢侈啊,她只是吃了碗餛飩,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兩個人,一百七十六塊就不見了,什么家庭條件能這樣吃。

    玉瑯清客觀的給她解釋:“用的是黑豬肉,還有松茸,皮也是用二十多塊一斤的小麥制成的。”

    夏眠撓頭,疑惑看她:“你怎么知道?”

    玉瑯清隨她一起走到兩人車邊,玉瑯清抬眸瞧向夏眠:“這家店,目前在我名下。”

    “……”

    夏眠:“既然用料這么精貴,怎么才賣八十八一碗?店鋪租金,人工費等等的成本費,這個價格會不會太低了?能行嗎?”

    玉瑯清:“……”

    約定好了晚上吃飯的時間和包廂名字,玉瑯清接過夏眠給她準備的一盒葡萄,就去上了班。

    等夏眠到辦公室,才發現今天大家打扮得都比往常隆重了許多。

    就連呂子菲也穿了件小黑裙。

    夏眠進辦公室的時候還仔細的在腦海里回憶了一遍最近的安排,實在沒想出有什么重要活動,趕緊小聲問呂子菲。

    “今天有什么大事嗎?我看大家都……挺精神的。”夏眠想了個恰當的詞語來描述。

    呂子菲白了她一眼:“你怎么回事啊,這么大的事都不記得?”

    夏眠被她說得心都提起來了。

    難道是她下鄉太久忘記了?

    “到底是什么大事,你別嚇我!”

    夏眠看了下自己身上的平常打扮,有點怕自己失禮。

    呂子菲皺眉:“你這人怎么這樣啊,你自己今天結婚你都不知道?”

    夏眠:“……”

    我真是謝謝你提醒我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鄧文秋還笑道:“中午得吃少點,留點肚子晚上吃大餐才行。”

    夏眠在鼎香園點過一些家常菜,好像價格也沒有離譜到哪里去,不太能理解大家都這么期待的表現。

    想著,在吃完飯回去午休的時候,夏眠悄悄抽空在云城網上搜了搜鼎香園。

    不搜不知道,一搜才發現,鼎香園的外賣和店里不同,外賣的菜都是小小份的,而且很多堂食的菜在外賣上沒有,外賣上有的,堂食也不一定有。

    總之就是兩份菜單,堂食和外賣不一樣。

    而堂食的菜單價格,與外賣的,一個像是在天上,一個在山頂、地上的山頂。

    夏眠震驚之余趕緊給玉瑯清發消息:“你知道鼎香園的一桌飯菜多少錢嗎?”

    玉瑯清那邊隔了快十分鐘了回她:“怎么了?”

    隨后又道:“不用定套餐,到時候讓你同事喜歡吃什么點什么就好。”

    夏眠到點該午休的瞌睡蟲都跑光了,噼里啪啦的給她發消息:“太貴了,我才知道鼎香園的堂食菜單和外賣不一樣。”

    地方是玉瑯清提議的,夏眠當時就很自然的接受了,現在夏眠想后悔都沒地悔去。

    對了,她現在趕緊找沉嬙借錢還來得及嗎?想著夏眠就想馬上給沉嬙打個電話招呼一聲。

    剛退出到主屏幕,夏眠又想起什么,點進微信。

    恰好玉瑯清發來一句:“不用擔心,吃得起。”

    夏眠趕緊問:“你悄悄告訴我,鼎香園是不是也是在你名下?”

    既然玉醫生都還有家早餐店,那這鼎香園,大膽一點去猜測一下,也不是不行是吧。

    玉瑯清:“……不是。”

    夏眠看到她的否認,心瞬間墜到谷底,別今晚吃一頓,花她三個月工資啊。

    她現在還是個負債人員呢。

    夏眠欲哭無淚之際,玉瑯清又發來一句:“這店是我爸的,他還沒給我。”

    夏眠:“……那可以打折嗎?”

    玉瑯清:“嗯。”

    夏眠繼續試探:“可以幾折?”

    那邊可能是在思考,過了一分鐘才回道:“骨折。”

    夏眠:“……”

    這話題是聊不下去了-

    臨下班之際夏眠還點了一下今晚吃飯的人數,辦公室里一共九個人,再加陳生部長和科長,還有兩位其他部門的同事,一共是十三個人。

    呂子菲碰了碰夏眠:“你喊她去么?”

    盡管這個“她”,沒有指名道姓,但夏眠知道呂子菲指的是誰。

    夏眠搖了搖頭。

    她沒叫,只說請辦公室的吃飯,可能其他人會喊她一起,如果她臉皮夠厚的話,自然就去了。

    如果她沒去,夏眠也不在意,甚至還會慶幸自己省錢了。

    當然,她也不可能指著對方說,我不請你,你不許去這樣。

    呂子菲懂夏眠的意思,撇撇嘴:“最怕人家臉比城墻,一定跟著呢。”

    夏眠聳聳肩。

    “那她確實是……”

    呂子菲替她把沒說完的話接了:“確實不要臉。”

    夏眠剛數完人數,手機響了。

    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兩字,何銘。

    兩人以前一起出過外勤,加上是同一個科的,有互相存過號碼。

    夏眠頓了頓,拿起手機去外面才接。

    “喂,我是夏眠。”

    “夏眠……我,何銘。”

    何銘的聲音隔著手機都能聽出干澀感。

    夏眠寡淡的嗯了聲。

    那邊的何銘安靜了一會兒后,開始道歉。

    “對不起夏眠,我當時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就個傻了、被人下了降頭一樣,稀里糊涂的就做了這樣的錯事,害你受了委屈,真的很對不起你……”

    夏眠沒說話,靜靜的聽著他一個勁的悔恨。

    等他說累了,夏眠才道:“說完了?”

    她的聲音里一點情緒也沒有,何銘不太能揣摩得出她的心情,又連忙直接道:“這次是我對不起你夏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你以后讓我做什么都行……”

    何銘那邊調查完了,還要夏眠這邊的態度,如果夏眠這邊能和解,何銘那邊也會好受一些。

    何銘現在來找夏眠求情,是知道可能明天就會有人來找夏眠要態度,還會拿和解書來找她。

    夏眠笑了一下:“我不覺得你能為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

    “首先,我不止沒看出你的認錯態度,再者,你也是成年人了,沒有什么是一句對不起能解決的,你應該要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何銘這會兒聽出了夏眠的意思,忙告饒:“別,萬事好商量,小眠,我以前是真心的喜歡過你,我會這樣做也是因為我太喜歡你了。”

    “但是你的眼里從來沒有我,我……在我知道你和陳生走得近時,我就沒忍住我的壞……一時想岔才犯下大錯。”

    “我現在真的后悔了,也知道自己做了多離譜的錯事,求求你別逼死我,給我留一條生路吧。”

    夏眠嫌惡的皺起了眉頭:“何銘,你別來惡心我了。”

    那邊的何銘看好話說盡了,夏眠還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又道:“不然你開個價吧,十萬?二十萬?三十萬?”

    夏眠冷笑了聲:“我不要你的錢,我要你爬都爬不起來。”

    何銘現在看事情敗露,才來討饒,可自己被人栽贓陷害時的委屈呢?誰來平?

    要是何銘本事再大點,舉報完自己后,又給她暗中做了點手腳,她到時候的冤屈,又去找誰說?

    自己受到的質疑,數落,逼問,和別人的笑話,不是他一句對不起,知道自己錯了之類的字眼就能彌補的。

    “夏眠,你別給臉不要臉!”

    何銘何時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別人,可夏眠就是不為所動,還這樣的奚落他,他哪里受得了。

    “你是不是以為你有靠山就了不起了,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

    他越跳腳,夏眠越冷靜:“你又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你了得起你來求我?自己什么樣你是沒照過鏡子吧?以為誰都能看得上你?”

    “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里,出來污染環境還怪別人把你踩在腳下,等你被送進去了,我會送你一面鏡子,讓你照照自己幾斤幾兩。”

    不待何銘繼續開口,夏眠又道:“哦對了,電話已經錄音,和解?去夢里和吧。”

    夏眠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用力的吐了口氣。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罵人。

    又氣又爽。

    過了夏日,陽光柔和了許多,不過在夏眠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太陽被周圍的建筑遮擋,只有一角淺淺的陽光斜斜的落了進來,剛好照到墻邊的綠色垃圾桶。

    夏眠算是明白了,惡心的人,不管栽了多大的跟頭,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本質。

    她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垃圾,都扔進垃圾桶里。

    接了個電話,夏眠剛走回到辦公室門口,就見里面的同事起身,女同事開始拿出小鏡子看自己的妝容,男的也拍了拍坐了一天有些褶皺的褲子。

    “走走走,夏眠回來了。”

    人不少,但辦公室里有車的人也多,幾個幾個平分一下,不用另外叫車都坐得完。

    “我們去南源路的那家鼎香園總店,包廂號是稻香,大家先到的可以直接進去。”

    盡管這是自己第一次做主請客,夏眠也能有條不紊的安排好。

    發展部一大群人一起下班,惹得其他部門的人都好奇的問道:“搞團建啊?”

    “有喜事!”

    有人回道。

    科長和陳生兩人坐一輛車,鄧文秋和呂子菲則都坐夏眠的車,六七輛車就這樣風風火火的去了南源路。

    路上等紅綠燈時,玉瑯清給她夏眠發了消息,說她和秦柯會晚一點到,醫院要開會,她們到了直接點菜就行。

    夏眠雖然心里有點沒譜,但還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在還有和鄧文秋在,她有問題可以和她們商量著拿主意。

    鄧文秋比較老練,教導道:“到時候你別問他們要喝什么,你自己去拿,紅的拿兩瓶,白的先拿一瓶好了,再多拿點飲料啤酒之類的,那些便宜。”

    呂子菲跟著點頭:“對,你別叫他們自己點,他們肯定點貴的。”

    夏眠心里有些暖:“好,我知道了。”

    “你不抽煙,你也別拿煙了,后面算賬的時候看清楚,別有人去以你的名義拿了煙酒,白虧給他們。”鄧文秋想起什么,又補充道。

    呂子菲簡直是鄧文秋的小迷妹,還幫忙根據鄧文秋的話舉例:“我就聽說哪個科的,也是結婚請客,別人去拿了兩條幾千塊的煙,全算賬上了,回家對賬才發現,又不好去問,只能自認倒霉。”

    夏眠聽得也是皺眉。

    沉嬙還在云城,夏眠上班她也要忙工作,早上夏眠還問過她要不要來,她說如果忙完了就過來。

    怕她耽誤事,夏眠也不強求了。

    不過是十幾個人的一頓飯,熱鬧程度和夏眠要思慮的東西,卻簡直跟真的結婚辦酒席一樣。

    夏眠想,怪不得玉家說婚禮要到明年才能辦得起來。

    到了地方,有些來得快的同事已經上包間了。

    夏眠、鄧文秋和呂子菲三人跟著服務員上去才知道,“稻香”號的包間居然是在頂樓,有一面墻壁還是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馬路下的風景,視野極好。

    在電梯里時鄧文秋忍不住問那服務員:“包間有低消嗎?”

    帶著她們上去的服務員穿了身黃綢飄祥云的旗袍,聞言笑得彬彬有禮:“稻香是我們鼎香園最好的包間,一般要求的低消是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

    鄧文秋和呂子菲立刻看向夏眠。

    夏眠:“……”

    夏眠:“咳,現在不是說要求什么低消是犯法的嘛,我們就正常吃好了。”

    呂子菲則在心里開始回憶起玉瑯清的形象來:“你別偷偷傍上富婆了,沒告訴我吧?”

    夏眠還沒說話,鄧文秋就笑罵了呂子菲一句:“別胡說。”

    夏眠附和著鄧文秋點點頭。

    什么叫傍上富婆,她們明明是名正言順的合法關系。

    夏眠不是最后一臺車過來的,但怕后面的同事不知道位置,她們仨還在樓下等了會兒。

    此刻就她們三個還沒上來,其他人已經在包間坐好聊天了。

    包間很大,一張大圓桌能坐二十多個人,環境很有田園的味道,墻壁上還有整塊的稻谷豐收時頭戴草帽手拿鐮刀的農民在收割的木刻圖,栩栩如生。

    科長忍不住仔細的看了看:“這雕畫用的木頭好像不簡單。”

    特別是能找到這么大一塊平整的木頭來雕刻,這木頭起碼得有五六十歲的樹齡。

    “這木雕不會很值錢吧?”

    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陳生點點頭:“我好像聽說這副東西幾十萬呢。”

    他和科長也來過鼎香園吃飯,不過來“稻香”號包間,卻還是第一次來。

    “天啊,也不怕有人偷走。”

    “哈哈哈哈人家既然敢擺出來,肯定不怕你偷。”

    “嘖嘖嘖,那這頓飯肯定不便宜吧?”

    “那肯定啊,這包間還是在頂樓,進來前我看了,這邊是風景最好的角度了,應該是這里最貴的包間。”

    “小夏夠意思啊。”

    大家明面上夸著,其實還有點心照不宣的味道。

    夏眠怎么會那么有錢,能請她們來這里吃飯?

    可在場也沒有傻的,會拿這種話出來說,只會在心里默默的想。

    坐在角落的朱巧云,看了圈這個包間的整體,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了起來。

    第53章

    此刻是傍晚, 整面的落地窗外車水馬龍,路燈亮起,車燈閃爍, 正是大家下班忙著歸家時。

    稻香號包間里人們已經都坐了下來,因為包間夠大, 大家坐得很舒服。

    有些喜歡記錄自己生活的同事也拿起手機開始拍起照來了。

    包間里還有三個穿著明黃色旗袍的服務員在給大家倒茶, 夏眠三人剛推門進來時里面的正好說到點菜的事, 有人就喊著主人公來了, 讓夏眠快來點菜。

    夏眠笑了笑, 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在預留的位置上坐下, 又在自己左手邊留了兩個位置才把幾份菜單分下去。

    一份菜單給科長, 一份給陳生,還有一份傳到了一些其他同事手里, 夏眠還把一份遞給了自己右手邊的呂子菲。

    科長不點菜, 他把自己那份給了其他同事看, 陳生也懂眼色, 看到有想和人討論的菜就喊上科長,一拉二去的兩人就一起看同一份。

    呂子菲現在哪里有心情去點菜,她瞪著她側對面的朱巧云,恨得牙癢癢。

    “她怎么敢來的啊?”

    呂子菲咬牙切齒的道。

    夏眠看了下手機, 想看看玉瑯清有沒有給她發消息, 聽到呂子菲的話頭也沒抬,她在剛進來時就看到了朱巧云,只是不好表示什么。

    怎么說呢, 有些人臉皮夠厚,其實也是一種本事, 她就是能時時刻刻出現在你面前,就礙你的眼,至于其他的,管別人在背地里怎么議論她,她才不理會。

    換個角度想,夏眠請辦公室里的人吃飯,她不來,可能還會惹得其他人說閑話,諸如不給面子,揣測兩人是不是真的鬧掰了之類的。

    朱巧云來了,別人就不會說她,甚至還能讓煩透她的夏眠心里添堵,所以,她敢來也不足為奇。

    桌子大,十幾個人坐一桌,雖然桌上有轉盤,但一些貴一點的菜還是點了兩三份,不然怕有些人不能吃到。

    湯點了兩份,剩下就是一些雞鴨魚鵝,確定要吃什么后還有服務員仔細的記錄下來,完了又還和他們確認一遍。

    朱巧云將包間里的人掃了一個遍,接著狀似隨意的和自己身旁的同事小聲道:“怎么還沒看見小夏的對象來呢?”

    被她這么一提醒,她周圍的人也覺得奇怪,就喊夏眠問道:“小夏,你對象呢,都請我們吃飯了怎么還沒來?”

    夏眠歉意的對大家道:“她單位臨時開會,要晚一點才能到,叫我們先吃,不用等她。”

    角落里的朱巧云聞言,嘴角提了提。

    她總覺得自己的猜測不無道理,夏眠把她結婚對象藏得那么嚴實,不會真的是見不得人吧。

    現在說開會兒,一會兒他們吃完了不會這會還沒開完吧?

    想到這里,本來因為何銘的事有些憂心的她都放輕松了不少。

    這人就不禁想,朱巧云剛想到何銘,就感覺自己手機在震動,她拿出來一看,是何銘的來電。

    朱巧云直接掛掉了。

    不過對方還不依不饒的又給她打了兩三遍,朱巧云直接靜音不去理會。

    等餐前小食上來了,朱巧云才又拿起手機看了眼。

    何銘倒是沒給她打電話了,卻給她發了好幾條的短信。

    “朱巧云,我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你不會還以為你能獨善其身吧?”

    “我會告訴他們,是你告訴我懷疑陳生和夏眠有不正當關系,也是你覺得去年的評優有問題,我不過是被你慫恿的,你看看你到時候能不能跑得脫。”

    “還敢不接我電話?以前跑來我面前獻媚的時候是什么姿態不會都忘吧了?你真以為我何銘出事就全完了?”

    一條條短信看下來,朱巧云有些背后發涼,不過很快又安撫好自己。

    何銘說的這些都沒有證據,自己當時和他說這些的時候是當面說的,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證據能表明自己有慫恿過他。

    他現在來找她說的這些不過是走投無路之下的恐嚇而已。

    就算他把自己抖出去,自己也可以說他是因為自己和他分手讓他懷恨在心,于是伺機報復。

    想到這些,朱巧云冷靜了下來。

    然而剛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掌心的手機又多進來了三條信息。

    “還有,你不會現在還以為夏眠好欺負吧?我都打聽清楚了,她媽是教育局局長,認識不少的人,你說的陳生和她勾結,其實是陳生想找她攀關系。”

    “對了,她老婆媽媽,正廳級,呵,你說,我把這些事其實都是你唆使我的真相告訴夏眠,你會怎么樣?”

    “就算我不出手,也有的是人收拾你。”

    看到這里,朱巧云一變的看向此刻如眾星捧月般的夏眠,她正用公筷夾了塊新上的涼菜鴨脖給呂子菲,隨后自己也夾了一塊回碗里。

    兩人邊吃邊聊,看起來愜意無比。

    “巧云,你怎么不吃吶?”

    朱巧云還按捺著復雜心情瞧著夏眠時,身旁的同事關切的問。

    朱巧云下意識的搖搖頭,行尸走肉般的拿起筷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就隨意的往嘴里塞。

    “巧云,你怎么還吃辣椒啊?”

    直到旁邊的人傳來驚呼,朱巧云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她居然把泡椒蘿卜片里的山椒給塞嘴里了。

    一股又咸又酸又辣的沖擊性味道在舌尖炸開,眼睛也不受控制的冒出生理性鹽水,喉頭又苦又澀,整個人沒一瞬間,就辣得臉紅脖子粗。

    朱巧云連忙抽了張紙巾把嘴里的泡椒吐出來,又喝了幾口水,可惜效果甚微。

    不知道怎么的,那眼淚還嘩啦啦的止不住,朱巧云只好起身說自己去一下廁所。

    等她匆匆走了,身邊的人才互相的對了對眼色。

    “巧云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問出這話的人是抱著看戲的心態來的。

    誰不知道最近夏眠和呂子菲的小團體里已經把朱巧云排除出來,現在夏眠請吃飯朱巧云竟然還有臉來。

    來就算了,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簡直是把自己對夏眠的嫉妒擺在了明面上。

    有些人就是典型的見不得別人好,別人好雖然和自己關系不大,可就是會嫉妒。

    有人挨著竊竊私語道:“以前都沒看出朱巧云是這種貨色。”

    另外的人不滿的回道:“我早說了她不是善茬吧,一看就很裝。”

    呂子菲在辦公室里也是有些朋友的,有人就給她發消息,聊這些八卦,呂子菲知道了,又去和夏眠分享。

    夏眠今晚只想走完把玉瑯清介紹給自己的同事認識認識的這一流程,其他的倒沒多想。

    如果她以后有能耐的話,可能還能往上走走,不行的話多半一直在這個崗位上,最多做到副部這個位置,所以這些同事都需要好好相處。

    她一開始就認清了這一點,于是一直和善待人,只是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因為你投之以李而報之以桃。

    朱巧云跑去廁所用清水漱了幾遍口,那股辣味還沒完全消得下去,舌頭發麻得厲害。

    配上心里堵著的萬種思緒,朱巧云整個人氣得想爆炸。

    人倒霉起來,真的喝口水都會塞牙縫。

    在廁所待了幾分鐘,朱巧云才甩著手上的水出來。

    她剛從廁所的轉角拐出,就見遠處電梯口出來兩個人。

    一個很眼熟,是秦柯,她上次和自己在大樓里拉拉扯扯被好些人撞見,惹得她后面干脆請假了幾天。

    另外一個,她沒什么印象,可朱巧云的眼睛卻忍不住粘在了對方身上。

    一身珠光白又帶著點淺藍色的裙子,領口是松松垮垮的波浪領,露出漂亮的鎖骨。

    腳上一雙銀色的高跟鞋,大波浪卷發及腰,加上周身那頗冷的氣質,宛如下凡的仙女,又好像是什么貴族千金般,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無論是身上的衣服,還是腳上的鞋,都對穿著者的氣質和膚色要求極高,一個不小心就會暴露自己的缺點,顯黑等。

    可在她身上,就像是鮫人為她量身定做的鮫紗似的,美輪美奐,相得益彰。

    她一出現,就是人群里的焦點。

    朱巧云腳步一頓,整個人看迷了眼。

    那邊的秦柯和玉瑯清從電梯出來,秦柯走在前面一步,跟著服務員,還沒走到稻香包間,秦柯眼角就看到了走廊的另一頭有個人,正站在那怔怔的望著她們。

    秦柯扭頭看過去,人也愣了下。

    說實在,朱巧云可能是今年秦柯印象最深刻的人了。

    無論是來找自己“替她帶話申冤”,還是在被自己三言兩語拆穿后直接拉住她,都像一個光有害人之心但沒腦子的蠢蛋一般。

    往常遇到這種人,她都會直接喊廖醫生,因為廖醫生是她的另一個好友,目前在精神科上班。

    秦柯碰了碰玉瑯清,直接對那邊的朱巧云揚了揚下巴,然后開聲道:“朱小姐,好久不見。”

    朱?

    玉瑯清目視前方的眸光一轉,順著秦柯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了站那的朱巧云。

    秦柯笑得純粹,宛如跟與朱巧云是什么好朋友一樣,向朱巧云介紹道:“朱小姐,這位是小夏的太太,玉醫生。”

    朱巧云盯著精致漂亮的玉瑯清,拇指無意識的扣住了自己的食指甲縫。

    夏眠的太太?

    不是見不得人嗎,怎么會這么漂亮?

    朱巧云腦海里又浮現出何銘給她發的消息里說的那句,“夏眠老婆的媽媽,正廳級”。

    夏眠!

    朱巧云的心口像是瞬間塞進去了好幾股的龍卷風,每一股都在瘋狂的席卷她的五臟六腑,像是要把她這個人從內到外的撕碎一樣。

    夏眠,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憑什么?

    她的命為什么那么好?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歡她,竟然還能和這么漂亮家世好的人結婚?為什么!

    自從去年年底,在朱巧云以為評優名額之一是自己,最后卻換成了夏眠后,她就將日常看著很偽善的夏眠記恨進了心里。

    之前她就覺得夏眠和陳生部長兩人之間的關系很奇怪,太熱絡了,陳生還處處關照夏眠,憑什么?

    她從進入發展部之后,哪一次安排給她的任務不是都圓滿完成了,她比夏眠到底差在哪里?

    她越觀察,越覺得夏眠和陳生之間有貓膩。

    加上后來,何銘出現了。

    何銘長得不差,身上的氣度不凡,科里流傳的留言她也都聽說過,很輕易的,朱巧云就看上了何銘。

    想著有這樣的一個男朋友,肯定很有面子,對自己也很有好處。

    誰料,她幾次接近何銘都沒有得到任何反應。直到某天何銘和她一起出外勤時,何銘竟主動的說請她喝奶茶。

    朱巧云還以為對方對自己有心思了,可才在奶茶店里坐下,對方就開始跟她打聽夏眠的事

    那一刻,朱巧云只想把手里的奶茶砸到夏眠臉上。

    朱巧云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只是偶爾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酸一下夏眠,或者故意帶著話題往夏眠不利的方向走。

    對夏眠來說可能這些都無傷大雅,她甚至都沒有察覺,可朱巧云每做一次這種事,她心里就忍不住暢快幾分。

    然后到了不久前,開完會后陳生把夏眠單獨留下。

    她還興奮的以為兩人終于要露出馬腳了,誰料她在會議室門口站了會兒,也只聽到兩人聊工作的事。

    她想,陳生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故意來提點夏眠的,于是那天她走到夏眠那邊去給她分餅干,并趁機把她電腦上的內容都看了幾眼。

    把產品記下后,她也去做了一個這方面的策劃,以保萬一。

    果不其然,很快,上面就說要準備下個季度的策劃,她看著自己做的內容,有些煩躁。

    云城盛產菌子,肯定很多人都做過這方面的產品,可要是想能別出心裁,卻不簡單。

    猶豫再三后,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機會把夏眠的策劃拷貝了一份。

    修改之后,又把一些細節處理好,確認萬無一失了,才把策劃交了上去。

    后續的一切都很順利,科長還懷疑起了夏眠,雖然被陳生三兩句話把局面撥了回去,可看見夏眠吃癟,朱巧云還是樂得高興。

    只是,后來秦柯來醫院拍宣傳片時,夏眠過去幫忙,何銘那眼神讓她心里的火又燒了起來。

    何銘向她打聽夏眠的喜好沒多久后,不知道夏眠對何銘做了什么,朱巧云就感覺到何銘失去了對夏眠的興趣,她想了想,還是和何銘保持著良好關系。

    就這樣,在和何銘曖昧這么長時間后,倆人總算更近了一步。

    但是,何銘和她都確認關系了,他還用那樣癡迷的眼神去看夏眠,朱巧云哪里咽得下這口氣,繼而就找上了秦柯。

    可秦柯也不是個好講話的,自己說了那么多她跟個聽不懂的二愣子一樣,還說直接帶她去對質,神經病吧。

    也是因為和秦柯的事被傳進了何銘的耳朵里,何銘居然要和她分手,說什么兩人在一起之后他才意識到,他對她原來只是朋友之情,是他之前誤以為那是愛情。

    朱巧云氣笑了,直接戳破他,罵他是不是還想著夏眠,肯定是那天拍攝宣傳片的時候盯著夏眠看太久了,心里原本熄滅的火又被風吹了起來。

    更讓朱巧云嘔血的是,何銘竟然沒有反駁!

    朱巧云氣得口不擇言,直說夏眠怎么會看上他,人家和部長不知道多親密,何銘一個小職員有什么用,還舉例說了些自己觀察到的東西。

    何銘看她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又想到朱巧云和夏眠是好友,兩人常常在一塊,朱巧云說得很可能是真的。

    剛開始何銘只是氣惱,可隨著時間過去,他那股氣就發酵了起來。

    他比不過陳生么?夏眠為什么是那么眼皮子淺的人,陳生除了是個部長外算什么東西,他不過是剛來沒多久所以才是職員,以后肯定能升。

    等他到陳生這個年紀,小小的部長算得了什么。

    虧他以前還以為夏眠有多冰清玉潔,沒想到也是個靠關系上位的。

    那些什么看不起、受夏眠冷落白眼之類的情緒一加在一起,何銘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反手就是一個舉報,泄憤。

    當時氣頭上他的完全沒想過,如果這件事是假的,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等紀檢的人來找他了,何銘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秦柯給朱巧云介紹完玉瑯清后,又向玉瑯清介紹道:“這位是朱巧云小姐,是小夏的同事。”

    玉瑯清淡淡的掃了朱巧云一眼。

    見朱巧云臉色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蹙了下眉頭。

    朱巧云的名字,在上次秦柯向自己告狀時,已經和她說過了。

    玉瑯清看她連個禮貌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像是看到什么臟東西似的別開了眼。

    “朱巧云小姐?姓不錯,很配你。”

    玉瑯清聲音里毫無情緒,她說話時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好像清清淡淡的,閑適得很。

    配上動聽的聲線,如果她說的不是這樣的內容,聽在耳朵就像享受一樣。

    帶路的服務生看三人在交談,都不知道是該走還是留,只好低著頭,很是窘迫。

    在走廊上巡邏穿著黑西裝的經理早在三人說起話來時就躲到了安全出口那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到幾人說話。

    玉瑯清給身側的服務員打了個手勢,她趕緊如蒙大赦的下了樓。

    頂樓只有兩個包間,走廊很寬敞,現在稻香包間里有人,原先在走廊上的服務員也就都在包間里面。

    加上這會兒菜還沒來,一時間走廊竟然沒有其他人。

    玉瑯清也不顧角落里的經理,直言道:“聽說你上次還找秦醫生給我帶話?現在你我碰上面了,不如直接說說?”

    朱巧云滿腦子都是玉瑯清媽媽的身份,哪里敢再多說,只是揚起一個難看的笑容:“誤會,都是誤會。”

    玉瑯清臉上神情不變,睨了朱巧云一眼,用著最平淡的語氣,說著讓人臉色發白的話。

    “不入流的東西也敢上臺面來蹦跶,什么地方都是你能來的?”

    “想用手段耍心機又沒有腦子支撐,做著蠢事還沾沾自喜,你真可悲。”

    “一般你這種貨色死了送去殯儀館人家都嫌拉低標準不收。”

    “眼皮子淺顯還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撿到塊垃圾回收站里扔出來的廢品當成寶就算了還怕別人覬覦,你沒腦子不怪你,但把人想得和你一樣,你以為你天天活在夢里么。”

    旁邊的秦柯咬著唇極力的穩住自己不要笑出聲,不時撩撩自己的頭發、摸摸自己的包,努力的顯出自己很忙的樣子來。

    她就知道,雖然這些年玉瑯清看著清清冷冷的,但她的毒舌品質并沒有消失,不過是深藏不露罷了。

    想想也是朱巧云夠本事,她都多久沒看見玉醫生發火了,真是稀奇。

    玉瑯清話音一落,身后的包間門打開,夏眠從里面探了出來。

    剛玉瑯清給她發消息,說到了,但怎么久都沒進包間,她有點奇怪就想出來看看。

    不過才探出頭,就看見不遠處的三人,夏眠皺了皺眉,幾乎是登時,想起秦柯上次跟她說的話。

    不會是朱巧云賊心不死,又找玉瑯清想和她說自己壞話吧?

    想到這里,夏眠沉著臉走了出來,把三人都看了遍。

    秦柯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一樣和夏眠打招呼:“嗨小夏,好看不見,今天來蹭飯了。”

    夏眠對她笑了下:“什么蹭飯,是特地邀請你來的,快進去吧。”

    秦柯就先進了包間,還貼心的把門帶上了。

    夏眠這才看向玉瑯清。

    她今天穿了件自己沒見過的裙子,也不知道是上班的時候穿了還是下班后特地換了才過來。

    她像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很好看。

    此時她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也沒什么生氣或是懷疑的神色。

    夏眠直接問:“聊什么呢?”

    玉瑯清沒看朱巧云,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

    “沒說什么,不過和朱小姐探討了一下人腦的差異性。”

    夏眠:“?”

    瞥了眼低著頭手指都被自己扣出血也像是沒感覺的朱巧云,夏眠摟了下玉瑯清的腰:“你先進去吧。”

    玉瑯清和夏眠對視了一眼,也沒問,搖曳生姿的進了包間。

    身后電梯傳來響聲,是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準備上菜了。

    夏眠毫不理會,只盯著滿手是自己把指甲摳破流出的血的朱巧云。

    這一刻,夏眠突然發現自己內心好平靜。

    “是你吧,舉報的事,你也有份吧。”

    朱巧云沒回答,夏眠也不在意。

    “我自認為我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不過后來我也想明白了,就像天一定要在我外出沒帶傘時下雨一樣,不需要緣由。”

    “你惡心人的所作所為,最后只會成為制裁你的枷鎖。”

    “你不如別人,你不反思,你只想讓別人被你絆倒,這就是你永遠都不如別人的原因。”

    “不過我說這些對于你淺薄的知識來說,肯定是不能理解的,走著瞧吧,我一定會過得很好,比你好,比你快樂,讓你嫉妒得發狂,又什么都做不了。”

    說完,夏眠轉身離去,進了包間。

    包間隔音很好,在走廊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門打開時,里面的喧囂才如潮水一般傾瀉而出。

    朱巧云微微抬頭,看見了夏眠的背影。

    苗條,纖細,光是個背影就讓人不禁去猜想,她到底長了一張什么樣的面容。

    她從走廊里轉彎,進了包間。

    包間里很亮堂,很豪華,她進去過,她知道。

    對方像是擊敗惡龍的勇士,昂首挺胸的從漆黑的森林里,走進了華麗的城堡中。

    只有奄奄一息的惡龍,在角落里茍延殘喘,流著未干的血淚。

    夏眠進去沒半分鐘,一個服務員把朱巧云的包拿了出來,遞到她的面前:“朱小姐是吧,這是您的包,請您拿好。”

    第54章

    稻香包間內, 已無人在意朱巧云的去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玉瑯清身上,熱情得像是什么明星見面會一樣。

    開始是秦柯先進來, 當時大家還一愣。

    秦柯前不久剛去過宣傳科,大家都見過, 不過今天是夏眠和她老婆的主場, 她怎么會來?

    好在秦柯是個口才好的, 三言兩語的就解釋清楚了她和夏眠還有玉瑯清之間的關系。

    而秦柯剛進來后沒一分鐘, 玉瑯清也進來了, 大家才剛剛回來的神,就這樣又被玉瑯清的一張臉給驚得飄遠。

    “我的天, 小夏同志也太好命了, 竟然能和這么漂亮的玉醫生結婚!”

    夏眠剛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一句。

    她垂眸微微一笑。

    抬起頭后揚起禮貌的笑容, 給同事們介紹:“這位是我太太, 姓玉, 玉石珠寶的玉。”

    夏眠這個介紹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特別是呂子菲,笑得最大聲:“得了得了,知道你得了個寶貝了,不用顯擺了。”

    夏眠被她們笑得臉微微一熱, 。

    她沒有其他的意思, 只是介紹的時候想形象貼切一些,才這樣道。

    然而被她們這樣一說,倒好像是夏眠真的把玉瑯清當成玉石珠寶般。

    不過夏眠也沒反駁。

    在夏眠左手邊坐下的玉瑯清, 側頭看了夏眠一下。

    她面帶薄紅,眼里還夾雜著一絲不好意思, 卻也不解釋,好像別人這個解讀是對的一樣。

    所以,自己對她來說,真的像什么玉石之類的寶貝嗎。

    之前點的菜慢慢地送了上來,酒也拿來了。在場女士不少,大家都一致決定喝點紅酒好了。

    有些喝不慣的就往里摻點其他飲料,比如可樂雪碧冰紅茶石榴汁等,各有各的口味。

    這樣酒被中和了一下,喝起來甜甜的很是順口。

    菜上來了大家也不著急著吃,全是舉杯敬兩人的。

    這是玉瑯清第一次接觸夏眠的圈子,大家都是體面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玉瑯清多數情況下都是靜靜的聽著,等別人說完一大串了才笑著點點頭,隨后和對方遙遙碰個杯。

    她還來例假,夏眠給她倒的是橙汁,別人問怎么不喝酒,夏眠就直接說玉瑯清喝不了。

    可能后來大家也感覺到玉瑯清性子冷,又或是覺得和她沒那么熟絡,酒過三巡之后,再來敬酒就都是敬夏眠了。

    紅酒里夏眠加了雪碧,喝起來像汽水一樣甜絲絲的,她沒忍住,加上大家也確實熱情,不一會兒她就喝了五六杯。

    旁邊的玉瑯清見狀在桌子底下掐了一把夏眠的大腿。

    夏眠渾身一僵,低頭看,桌布下玉瑯清的手還沒收回去,被夏眠直接“抓了個現行”。

    她干脆伸手下去,握住那犯罪之手。

    包間里人多熱鬧,氣溫高,就打了空調。玉瑯清不知道是不是體寒,她的手大部分時候都是涼涼的,現在也不例外。

    夏眠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時不時揉捏一把。

    好在這會兒大家剛敬完一輪酒,正是吃菜的時候,就沒人來打擾到兩人。

    “掐我干嘛。”夏眠小聲問。

    玉瑯清瞥她:“喝慢點。”

    今天是她倆的主場,不可能不喝酒的,夏眠已經做好了叫代駕的準備。

    現在聽玉瑯清囑咐她,夏眠自動自的以為她是怕自己醉了不好開車,就解釋道:“今晚叫代駕好了。”

    紅酒后勁大,特別是還摻了飲料的紅酒,喝的時候沒感覺,只覺得像飲料一樣,等過了會兒上頭了才知道其威力。

    玉瑯清提醒夏眠,就是怕她醉,然而她卻說叫代駕好了,這是做好了要喝醉的準備?

    兩人的手在桌子底下十指相扣,每寸肌膚每寸掌紋都能感受到彼此,表面上卻正襟危坐,像是在認真的側耳聽著同事們閑聊。

    玉瑯清還好,她被牽住的是左手,右手還能自然吃飯,夏眠卻不是左撇子,只能不時的用左手拿起酒杯喝兩口作為掩飾,免得一直呆坐著引人懷疑。

    手被握住,玉瑯清也沒收回來,反而還找機會繼續去掐夏眠的肉。

    掐不到大腿肉她就掐手上的,手上沒肉只有細細的一層皮,她就揪著玩。

    夏眠正想問她怎么鬧個不停時,玉瑯清低聲的說了句:“不用叫代駕,我沒喝酒。”

    對哦,她來例假,都是在喝飲料。

    夏眠剛想到這里,玉瑯清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你一會兒別和我舌-吻,遇到交警也不怕。”

    噌的一下,夏眠臉全紅完了。

    之前和玉瑯清去她朋友聚會時回去路上發生的那些尷尬事全都一股腦的從腦海里跑了出來。

    夏眠猛地口干舌燥起來,拿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旁邊的呂子菲都看呆了:“干嘛,自己喝悶酒呢?”

    呂子菲說著又給夏眠倒了半杯紅酒,接著問她要哪個飲料,夏眠說要雪碧,呂子菲又給她沖了點雪碧進去。

    兌好后才各自拿起酒杯,呂子菲:“來,那煩人的蒼蠅走了,我們干一杯。”

    夏眠剛拿起酒杯,就感覺右手里被她才將將捂熱的手完全不知感恩的逃脫了。

    夏眠也沒在意,和呂子菲碰了一下杯,涼酒入喉,下一刻,逃脫的俘虜,在她腿上放肆的彈起了鋼琴。

    一杯酒慢慢入腹,夏眠放下酒杯才去看玉瑯清。

    她端坐在自己身邊,身上的裙子是無袖的,一雙瑩白手臂露在外頭,更顯得她骨架優美,身姿單薄清冷。

    秦柯不知道和她在說什么,她低垂著眉眼聽著,無人知曉她這樣正經的外表下,手在做什么亂。

    更沒人知道,她剛剛在這么多人面前,和她說什么舌吻之類的東西。

    玉瑯清還在聽秦柯給她分析夏眠的同事性格,就感覺自己膝蓋上多了只手。

    她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看去,看到了夏眠亮晶晶的眸子。

    玉瑯清的裙子過膝蓋,但沒蓋住小腿,坐下來時裙子往下走,前面把膝蓋都蓋住了,小腿后面卻完全露了出來。

    溫熱的手撩起她的裙擺,然后,摸了兩把。

    正當玉瑯清以為夏眠出息了時,她居然把手收了回去,接著靠過來說道:“來姨媽要注意保暖才行,你的手老是冷的,可能是體寒,你怎么還穿這樣單薄的裙子。

    說著夏眠還不贊同的皺起了眉頭。

    玉瑯清:”……”

    定定看了夏眠幾秒,玉瑯清忽然問:“你平時上班,保溫杯里泡枸杞嗎?”

    夏眠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仔細回憶了一番誠實道:“偶爾,一般多數時候泡菊花茶……不過有時候也泡點玫瑰茉莉花茶。”

    說完,夏眠反問:“怎么了?”

    玉瑯清漆黑的眸子瞧著她,紅唇一動,吐出三個字。

    “老干部。”

    夏眠:“?”

    這是在夸她嗎?

    兩人在嚴肅的討論問題,但兩人的對視落到別人的眼里,就像在含情脈脈的對視一樣。

    鄧文秋用手肘碰了碰呂子菲,示意她看,自己則偷偷捂著嘴笑。

    桌子雖然大,但很多人的心思除了在飯菜上就是在其他人身上,兩人作為主人公,一直承受著別人或明或暗的注視。

    “嘖,小夏和她老婆真登對啊,她老婆看起來有些內斂,不愛說話,和小夏配得剛剛好。”

    “確實,小夏人挺好的,怪不得能找到這么漂亮的老婆。”

    “害,我要是能找到一個這樣的對象就好了。”

    旁邊職員的議論也或多或少的飄進了陳生和科長兩人的耳朵里。

    按理兩人的位置應該挨著今晚的主人公她們,不過她們來得晚,加上兩位也不是多注意這種的,也就沒在意。

    現在陳生和科長跟夏眠她們是正對面,小聲說話也不怕對方會聽到,科長就忍不住也和陳生小聲的討論了起來。

    科長:“你知道小夏對象的身份嗎?”

    陳生點點頭。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和崔敏真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崔敏真的大女兒和玉家的獨女結婚的事他早有耳聞。

    科長之前不知道,后來還是夏眠出事了上面派人來施壓,他打聽了一番才曉得。

    現在看陳生居然知道,之前卻不告訴自己,科長恨不得吹胡子瞪眼,還是想著周圍有人才忍了下來。

    “你早就知道了?”

    科長一出聲,陳生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連忙告饒:“我也是只知道一星半點而已,主要是小夏比較低調,我也不好替她大肆宣傳。”

    話是這么說,但科長一想到自己曾經差點把夏眠給得罪了,還是忍不住懊悔。

    于是,在接下來的飯局時間里,其他同事只感覺科長和部長兩人,對玉瑯清的態度甚至比夏眠還恭敬。

    鼎香園的飯菜自然是極好的,只是因為發展不久,口碑和知名度稍缺一些淑味齋而已。

    這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很滿意,好聽的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全往夏眠和玉瑯清兩人身上砸。

    白酒沒喝,但紅酒居然開了□□瓶,其他還有飲料什么的,等飯局接近尾聲時,喝酒的就沒幾個走得穩的。

    就連呂子菲也頭一歪,靠鄧文秋身上了。

    鄧文秋自覺自己上了年紀,吃東西喝酒都很克制,就喝了半杯,現在一點事都沒有。

    她看了下旁邊的夏眠,夏眠跟個煮熟的蝦一樣,臉紅到了脖子。

    “小夏?”

    鄧文秋喊了夏眠一聲。

    夏眠扭頭去看她,咧嘴一笑:“文秋姐,怎么了?”

    鄧文秋:“……你還好么?”

    夏眠點頭。

    “我很好。”

    可她那又遲鈍又大幅度的動作,和她那沒有焦點的眼眸,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多好。

    “差不多就先散了吧,看這幾個都醉得不輕了。”這話是收到玉瑯清眼色的秦柯站起來說的。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飯后水果也都吃過了,沒有必要再繼續待坐。

    明天還要上班,大家也就不喊著續場了,一個扶著一個的往外走。

    秦柯一般不碰酒,紅酒也只是嘗個味而已,可以說她和玉瑯清是在場最清醒的兩人了。

    把大家都送到外邊,該喊代駕的喊代駕,叫車的叫車。

    等秦柯忙完回頭,就發現夏眠和玉瑯清站在一輛車旁邊,夏眠緊緊的抱著那輛車的后視鏡不放手,不知道在說什么。

    秦柯走過去,就聽到夏眠嘟囔著喊道:“我要開我的小白回去,不可以把我的小白放在這里!”

    這一聽就知道是醉得不輕了,秦柯直接笑出聲,她走過來笑道:“玉醫生你干嘛,既然小夏想開她的車回去,你就寵寵她,先開她的回去唄。”

    “至于你的車先放在這兒或者喊別人幫忙開回去都行吧。”

    夏眠沒看見秦柯的臉,她趴在駕駛位旁邊的后視鏡處雙手圈著車鏡子,也不管臟不臟。

    聞言撅著嘴點頭:“對啊,你為什么不寵寵我,玉醫生……”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撅得比什么都高,吐出來的字句也是黏黏糊糊的。

    玉瑯清聽得眉心一跳。

    旁邊的秦柯已經搖起頭來了:“玉醫生啊玉醫生,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鐵石心腸了,你看你老婆都這樣對你撒嬌了,就只是想讓你開她的車,你怎么就不知道變通呢?多大點事吶。”

    “難不成你不會開她的車?”

    玉瑯清瞥了眼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夏眠,還一邊跟著秦柯的話點頭,深吸了口氣:“我沒有不同意,我怕別人車主不同意而已。”

    秦柯:“?”

    感情這不是夏眠的車啊?

    說完,玉瑯清直接讓秦柯先回去了。

    秦柯想想,人家一對的事,她在這也不能幫什么,況且兩人都結婚了,肯定了解對方,自己在這可能還礙事,就也先走了。

    夏眠抱的那輛車是輛電車,車頭有點仿瑪莎拉蒂的平扁車頭的款式,前面的兩個車燈卻圓溜溜的,像是一對大眼睛。

    兩側的后視鏡在前面看過來就像兩只翹翹的耳朵般,整輛車都萌,夏眠剛被玉瑯清扶著從飯店里出來時就看到了這輛車,然后就撲過來了。

    玉瑯清拉都拉不住。

    “玉醫生……”

    玉瑯清剛說完,那邊的夏眠嘴一扁,含含糊糊的又喊了她一聲。

    夏眠醉了,醉得原本白皙的臉上現在全是酡紅,一雙眼睛也迷離了起來,還水潤水潤的,喊人時配上那雙眼睛,只把人看得心里稀巴爛。

    玉瑯清沒忍住,踩著高跟鞋走過去,掐了一把她的臉,把她扁著的嘴都掐得扁不起來。

    “你很喜歡這輛車?”

    玉瑯清低聲問。

    要是清醒的時候夏眠肯定不會說她喜歡,但她腦子現在被酒腌得一片混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直接承認了。

    “對啊,它那么可愛,我一出來就看到了它,你不喜歡嗎?”

    所以,之前的夏眠可能根本不喜歡這款車,只是因為剛才出來時多看了它一眼,就把持不住了。

    玉瑯清托起了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自己。“那我明天給你買一輛,你喜歡什么顏色都可以。”

    夏眠被她說得猶豫了。

    玉瑯清再接再厲:“這款車有粉色,白色,藍色,綠色,黃色,你只喜歡白色嗎?”

    夏眠火速搖頭,掰著指頭數:“粉色、白色、藍色、綠色……”

    “你覺得什么顏色好?”

    醉鬼就是沒有邏輯,之前還說著喜歡人家小白,現在一聽說還有其他的顏色就開始動搖了起來。

    玉瑯清過來拉起她:“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我們先回家躺著慢慢想好不好?”

    停車場里的光線是附近的店鋪燈光打來的,最是鼎香園,它碩大的招牌燈全是暖黃如成熟水稻般的小燈組成,現在投映過來,就連玉瑯清瑩藍色的裙子也變了色調。

    她的眉眼在這樣的燈下,也更加清晰。

    夏眠本來是想抬頭和她說什么,可當玉瑯清低頭看向自己時,原本想說的話夏眠突然全忘了。

    她愣愣的看著玉瑯清的眉眼,松開了車鏡子,想去觸玉瑯清的眉眼。

    玉瑯清手一動,握住了夏眠的手腕。

    車鏡在車外,平時車行駛時肯定會沾上很多灰塵,后視鏡也是最嚴重的地方之一。

    夏眠剛抱過車鏡子的手,現在像是去玩了泥巴回來一樣。

    玉瑯清一抓住她的手腕,抬起的手被迫的停在空中,夏眠也看到了自己灰撲撲的手。

    “唔,手好臟。”

    幾乎喝了一瓶紅酒的夏眠醉歸醉,還是個愛干凈的。

    她看向玉瑯清,又重復了一遍:“手臟了。”

    玉瑯清嗯了一聲,抓著她手腕的手沒松,把人一扯,夏眠就撞進了她懷里。

    只感覺被冷香包圍著的夏眠,聽見了玉瑯清淡淡的聲音:“帶你去擦手。”

    去擦手。

    聽到這夏眠不動了,乖乖的任由玉瑯清帶她回了玉瑯清的車上。

    玉瑯清拿出濕巾紙,讓夏眠坐在副駕駛上,她在車門外,一下下的替夏眠擦著手上的污漬。

    她仔細的換了三遍紙巾,擦得夏眠手指縫都干干凈凈的,才收回手。

    夏眠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一樣,舉起自己的手,讓路邊的燈光照到:“好干凈誒。”

    玉瑯清沒說話,替她關好車門回了駕駛位,可夏眠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她輕笑一聲。

    等玉瑯清坐上來了,又靠過來替她系安全帶。

    夏眠忽然往前一動,在玉瑯清臉上響亮的啵了一聲:“謝謝你給我擦手。”

    幫她把安全帶系好的玉瑯清不動了,她傾身伏在夏眠身前,車里只開了中間的小燈,此刻燈照不到她的眼睛,夏眠只能依稀看到她眼里如濃墨般翻涌的情緒。

    有那么一刻,她恍然間覺得自己像是林中被猛獸噙上的小獸,插翅難飛。

    忽而,在遠處車掠過風、人和人交流、商店外歡迎光臨等的嘈雜背景音下,夏眠聽見玉瑯清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低聲道:

    “那幫你關車門呢?”

    夏眠眨了眨眼,似是在思索,過了兩秒,她又是往前一貼——“啵”的一聲脆響。

    親完,夏眠看向玉瑯清,如同要邀功一樣。

    玉瑯清更往前一點,近到兩人呼吸交錯,鼻尖差點挨上了鼻尖。

    那種若碰不碰的觸感,讓夏眠忍不住后退,直到后腦勺抵到了椅背頸后的靠枕,無路可退。

    可玉瑯清離她還是很近。

    她又道:“我還幫你系好了安全帶。”

    夏眠張了張嘴,本來是想表達自己的不滿,可隔著眼鏡對上玉瑯清的眼睛,夏眠又把嘴抿了起來。

    好吧好吧,那就再啵一個吧。

    夏眠這樣想著,還未動,就見身前的玉瑯清忽然單手扯下自己的眼鏡,往擋風玻璃的擺臺上一扔,隨后收回手捧起夏眠的臉,直接吮上了她的唇。

    一串動作流暢自然,夏眠感覺到唇上一麻,才回過神。

    兩邊臉被人捧著,稍稍一用力的擠壓,夏眠的嘴就被迫撅起,方便了來討債的人。

    先輪流把上下唇瓣吸咬得紅腫,再安撫似的用舌尖輕輕拂過。被吸得充血發麻的唇被這樣輕輕柔柔的一碰,像是連心也被碰到了。

    直到吻得兩人都氣喘吁吁,舌根發麻,緊貼在一起的唇才分開。

    玉瑯清額頭抵著夏眠的額頭,和她對視,兩人睫毛一顫時,似是小刷子在對方身上刷了一遍般。

    玉瑯清聲音開始啞了,藏著欲.望:“昨晚,和我一人睡一邊?”

    夏眠哪里知道玉瑯清在不滿這個,特別是她現在還暈乎乎的,被玉瑯清一吻,酒精放大了人的膽量和情緒,她眼波流轉,一下下的覷著玉瑯清。

    “說話。”

    看夏眠不回答,玉瑯清抬手,捏住她的耳朵扯了扯。

    “嗯?”

    夏眠靠著座位椅背,迷迷糊糊間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懲罰了。

    “我……”

    玉瑯清再問了一遍:“昨晚為什么要和我一人蓋一床被子?”

    這話問得通俗易懂,夏眠終于聽明白了。

    她努力的在腦海里思索出答案:“例假……”

    玉瑯清抿唇。

    自己來例假又不是她來,她上次來自己也沒讓她去單獨睡一床被子,她倒好,直接給她一床被子讓她修身養性了。

    玉瑯清就是仗著夏眠現在喝醉了傻乎乎的,才明目張膽的逼問。

    就算夏眠明天酒醒記起來了,她也不怕,相反,她還可以就此提醒夏眠,讓她知道自己的不滿。

    “我來例假,你就不想要了?”

    她來例假的時候,自己可沒放過她。雖然沒動她,但也讓她動自己了。

    看著夏眠暈乎乎的樣子,玉瑯清扣著她的脖子,讓她靠到自己身上。

    夏眠不知道她來例假時自己想不想,但她知道,她現在想。

    “想……”

    夏眠小聲的回道。

    玉瑯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滿意了,突然坐回駕駛位上,摸到自己眼鏡戴好,給自己系上安全帶,整理妥當后就發動了車子。

    只面不改色的給旁邊還在期待著什么的夏眠來了一句:“那你想吧。”

    第55章

    車子平穩順滑的向前行駛, 間隔有序的路燈在車子的一次次接近又遠離中,于車內投下明滅變化的亮光。

    夏眠就在這樣一陣昏暗又一陣亮堂的燈光里,從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的懵然, 到后面的恨不得撲過來把玉瑯清活吞似的瞪著她。

    玉瑯清卻穩坐如山,完全不為所動, 像是感知不到身旁人的怒氣一樣。

    夏眠腦袋還暈暈的, 整個世界如同放在水晶球里的裝飾, 隨著水晶球的搖晃而晃晃悠悠的抖動。

    可在這樣的環境下, 她身心因為玉瑯清的突然離去, 都堵著一股火。

    喝醉的人膽子大得不行,夏眠直接瞪著玉瑯清, 質問道:“你什么意思?!”

    玉瑯清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只認真的開車。

    夏眠看她理都不理自己,跟沒聽到一樣, 更氣了, 直接把自己的領口往下一扯, 控訴道:

    “你這人怎么這樣啊, 吻是你先吻我的吧,摸也只是你摸了我的而已,你自己問人家想不想要,我說想要了你又讓我自己想著吧?什么意思, 反正你就是把我胃口吊起來就不管我了是吧?”

    剛好到了紅綠燈, 玉瑯清把車按序停下,這才側頭去看身邊已經把自己傲人的淺淺小溝露出一點風景來的人。

    “把衣服穿好。”

    玉瑯清皺著眉道。

    夏眠用力哼了一聲,還把頭偏向一旁:“你叫我穿我就穿?我說想要的時候你怎么不給我?”

    這是還杠上了。

    玉瑯清靜靜的瞧了夏眠一會兒, 眸色漸深,語氣卻很冷靜:“你現在, 是在向我發出邀請么?”

    夏眠把臉皺成一團兒:“什么邀請,你顛倒黑白!我是在質問你!最多算……”

    夏眠想了想,半天憋出來了一個詞:“討債。”

    綠燈亮起了,玉瑯清把車又開了起來,她目視前方,語氣輕飄:“我欠你債了?”

    夏眠理直氣壯:“當然啊,你撩撥我然后又不管,我不該找你討回公道嗎?”

    “我也在生氣。”

    玉瑯清平淡的回道,好似她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你也在生氣?”

    夏眠疑惑的看玉瑯清:“你生什么氣?”

    玉瑯清:“……”

    她或許不應該和醉鬼將道理。

    看玉瑯清不理她了,夏眠委委屈屈的揪著自己身上的安全帶,時不時怨念的瞅玉瑯清一眼,像是在跟她比勁,也不主動說話。

    玉瑯清回的是她家,她的公寓離南源路不遠,不到十幾分鐘就到家了,等車停好,玉瑯清解開安全帶了,夏眠還坐在副駕駛位上沒動。

    “還不下車?”

    玉瑯清自己下來了,又繞到夏眠這邊,幫她把車門打開,看著賴在副駕駛位上不動的人出聲道。

    夏眠坐在位置上,矮了玉瑯清半個身,抬眸看她的時候,那雙眼睛像是有魔力似的,讓人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在生氣呢。”

    她巴巴的望了幾眼玉瑯清,又撇開頭小聲的嘟囔。

    她這樣,玉瑯清縱使有萬般的氣,也使不出來了,就連十幾分鐘前做好的決定,現在也想推翻算了。

    玉瑯清抬手,揉了揉夏眠的腦袋。

    “那我們扯平?”

    “扯平?”

    夏眠臉上還帶著那種喝酒后的紅云,可能因為喝的紅酒,身上的酒氣不重,但那種在飯店應酬過后的酒肉味卻頗濃。

    “我是有正當理由生氣的,你呢,你也有?”

    玉瑯清面不改色的嗯了聲。

    她臉長得好,可是不愛笑,眸子和神情總是很冷靜,嗓音也是淡淡的,她只用一個鼻音回夏眠時,身上的冷意越發明顯。

    可能她并沒有想生氣冷硬起來,但她身上就是散發著這樣的氣息。

    夏眠像是在她的清冷氣息下慫了些,撩撩眸子瞧瞧玉瑯清的面容,想看她什么表情。

    可惜,她什么也沒從那張精致的臉上看出來。

    猶猶豫豫間,玉瑯清探身進來,替她解了安全帶。她這貼心的動作,成功讓夏眠下定了決心。

    “行吧。”

    既然她說她也生氣,看著似乎確實也是很生氣的模樣,盡管夏眠不記得她為什么生氣,可她是一個很大度的人。

    加上現在自己身上剛才那種被螞蟻啃噬般的癢意消退了不少,夏眠就決定大發慈悲的和對方將恩怨一筆勾銷。

    還是挺好哄的。

    得了她的同意,玉瑯清這樣想著,將夏眠扶下了車。

    夏眠暈乎乎的,身體也軟,一下車就倒她懷里,玉瑯清一手圈住她,一手把車門關上,隨后攙扶著夏眠往電梯口走。

    人喝醉了之后,真的像小孩。

    思索到這里時,玉瑯清難免記起自己上次喝醉時的事。

    當時她也是甩著脾氣的讓夏眠給她洗澡,洗著洗著,還直接進行了“借債服務”。

    那會兒是夏眠來著例假,現在,換成她來例假,夏眠醉了。

    玉瑯清抿了抿唇,目光忍不住落到自己懷里的小醉鬼身上。

    她呢,她會像自己一樣,也忍不住的找對方要服務么。

    兩人站在電梯口等電梯來,玉瑯清還雜七雜八的想著,懷里的夏眠忽然抬起來頭。

    “我要去買花!

    玉瑯清:“……”

    玉瑯清不理她,只是摟著她腰的手又用力的幾分。

    自己的要求得不到回應的夏眠果然掙扎了起來,卻被玉瑯清扣得緊緊地。

    而且喝醉了人也使不上力氣,在玉瑯清懷里扭了個好幾下后,夏眠不止沒掙開玉瑯清的桎梏,還累了。

    “emmmm……”

    夏眠一邊喘著氣,一邊不滿的哼哼唧唧。

    “人家要去買花嘛emmmm……”

    電梯來了,玉瑯清不容她拒絕的擁著她走了進去。

    摁下樓層,在電梯緩緩關閉時,玉瑯清才問她:“大半夜的,買花干什么,明天給你買。”

    說出這句話時玉瑯清突然意識到,她自己還從來沒有給過夏眠買花,倒是夏眠,給她買了兩次了。

    “我要送我老婆的……”

    夏眠貼著玉瑯清的側頸,臉埋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說話時就像是在玉瑯清耳邊撒嬌一樣,更別說她此刻的語氣,黏黏糊糊中還帶著點不好意思。

    玉瑯清垂眸。

    電梯頂上的燈光從頭頂落下,透過她濃密挺翹的睫毛,再落下。

    玉瑯清的視線,也隨著燈光落到了懷里的人身上。

    隔了幾秒,玉瑯清才開口:“為什么要送花給她?”

    玉瑯清不知道自己問出這話時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感覺有種新奇的無措感,在四肢百骸里蔓延。

    趁著對方喝醉,趁著她神志不清時和她打聽她的心境,像是個小偷一樣,偷偷的潛進地主家的寶庫里。

    雖然小偷口口聲聲的說著,我不干嘛,我只是看看。

    可那也是在窺人隱私。

    她似乎不應該這樣,她應該等她清醒時再去尋找想知道的答案,而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詢問對方,這和哄騙小朋友有什么區別。

    玉瑯清還在思量著自己這舉動的不妥之處,懷里的夏眠卻坦率的直言道:“她是我老婆啊,我想送她花就送她花了,我送我自己老婆花不是很正常嗎?”

    后面那半句還有點嫌棄的意味在,似乎是在嫌棄玉瑯清問了個傻問題。

    這好像不是玉瑯清想要的答案。

    不過這時回答完問題的夏眠歇夠了,又開始“起義”了:“你別扒拉我,我都說了我要去給我老婆買花,你干什么呀你。”

    她頭也不抬的說著瞎話,而玉瑯清向來又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直接在她腰上摸了一把,帶著點力道的,又像是摁。

    “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老婆在哪?”

    夏眠聞言,半掀著沉重的眼簾去看玉瑯清的面容。

    她剛一直躲在玉瑯清懷里,眼睛也是閉上的,現在猛地睜開,而頭頂的燈光又那么亮,夏眠只感覺眼睛被燈一刺,什么也沒看清。

    “我老婆……”夏眠用著自己殘留的思維,說著危險的話:“我老婆肯定在我家里等我嘞。”

    玉瑯清氣笑了。

    手往上走,摁著夏眠的背部,逼迫她全身和自己嚴絲合縫的貼在一起。

    “你老婆在家里?呵。”

    夏眠敏感的察覺到什么,有些不安的扭了扭。

    初秋的衣服還很單薄,而夏眠又不容人忽視,她這一磨蹭,像是在給玉瑯清做按摩一樣,幾乎是登時,玉瑯清感覺到一股熱流落下。

    那就像是在生動的提醒她什么一般。

    身前是千嬌百媚還醉酒的老婆,另一邊是人體構造決定的生理期,玉瑯清面色有些沉了下來。

    玉瑯清干脆壓低聲音,透著幾分狠意的貼著夏眠的耳朵道:“你既然知道你老婆在家,那你應該也知道,你老婆已經把你賣給我了吧?”

    夏眠:“?!”

    “不可能!”

    玉醫生怎么會做這樣的事!

    又躲回玉瑯清懷里的夏眠一聽到這話就掙扎著想掙脫她的懷抱,還大聲的反駁道:“我老婆不可能會那樣對我的!”

    玉瑯清圈緊她的腰,任她怎么扭都掙不脫。

    看著夏眠一副已經深信并且代入的模樣,沒被她認出來的那種怒意終于平復了些,玉瑯清的聲音里甚至還多了點悠閑的愜意感。

    “不然,你以為你怎么會在我的手上?”

    是哦,自己老婆在家等著她買花回去的話,那現在抱著她的人是誰?

    想到這里,就算被酒意烘托得全身發熱的夏眠也忍不住背后一涼。

    “你是誰?你快放開我!你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有老婆的,你和我這樣是不對的,我勸你最好快點把我送回去,免得犯下大錯!”

    伴隨著夏眠的叫囂,是叮的一聲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電梯門緩緩打開,夏眠“犯下大錯”四個字,還在電梯里幽幽回響。

    門外,玉夫人闞郡一臉震驚的看著電梯里的兩人。

    “……”

    有那么一瞬間,闞郡差點以為她女兒強搶了哪里的民女回來。

    好在她認得出夏眠的身形,加上夏眠正在奮力的想掙脫賊人的懷抱,掙扎間面容也從玉瑯清的懷里若隱若現。

    ……原來現在的小年輕,都好強取豪奪這一口嗎?

    饒是見多識廣的玉夫人,這會兒也忍不住微微臉熱。

    她輕咳了一聲,拿出長輩的氣勢正兒八經的問:“怎么現在才回來?”

    玉瑯清在看到玉夫人時也是僵了一下,不過她面上一向沒什么表情,玉夫人也就沒看出她的不自然來。

    玉瑯清單手扣住夏眠的后腦勺,把她壓進了自己懷里,語氣沉穩的道:“晚上和夏眠的同事吃了頓飯。”

    所以才這個點回來。

    被玉瑯清摁住的夏眠還在哼哼唧唧的叫著諸如什么“你快點放開我”“一會兒我跟你沒完”“我老婆肯定會來找我的,一會兒她來了有得你哭的”等等字句。

    因為被玉瑯清捂著,聲音不大,可這里只有三人,夏眠再微小的聲音,也飄進了玉夫人的耳朵里。

    “……”

    闞郡想,這或許是她這輩子最尷尬的時刻了。

    她偷偷去打量自己的女兒的臉色,卻見玉瑯清依舊很穩。

    似乎是發覺了玉夫人的目光,玉瑯清低聲道:“同事們太熱情,我不喝酒,夏眠就被灌醉了。”

    玉夫人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點點頭:“那你們快回家吧,回去給她煮個蜂蜜水之類的東西喝,免得明天起來頭疼。”

    “嗯。”玉瑯清應了聲,摟著還在噼里啪啦說著一大堆話的夏眠從電梯出來,換玉夫人走了進去。

    玉夫人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你爸朋友今年養的蟹特別肥,現在也到了吃蟹的時候,他送了幾箱過來給你爸,我們吃不完,又怕你們最近忙沒時間回去,就順路送點來給你們嘗嘗。”

    玉瑯清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還說了句:“周末有空,我們就回家吃飯。”

    玉夫人心滿意足的應了聲,回家了。

    直到電梯門關上,玉瑯清才去開門。

    玉瑯清騰出了一只手,被捂得頭發凌亂小臉通紅的夏眠趁機逃出了生天。

    她后退兩步,一臉謹惕的打量玉瑯清。

    等看見用指紋開了鎖的人推開門,摁亮了燈,然后一雙漆黑的眸子朝她看來時,夏眠愣愣的歪歪頭看她,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確認面前的人是玉瑯清后,明明上一秒才從人家懷里費盡心思地掙脫出來,下一秒就張開雙手撲了回去,還拉著調的喊了聲:“老婆……”

    已經在心里琢磨著帶她回去要怎么怎么樣的玉瑯清,在她的這一聲里,頓住了。

    兩人和別人介紹時,也會說,她是自己老婆這樣的話語,可面對面的用這個稱呼去喊對方,卻還是第一次。

    玉瑯清站在原地,任由那人跟個小雞仔沖回媽媽懷抱里一樣,沖了過來,張開雙手的將她緊緊抱住。

    “嗚嗚嗚嗚老婆,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差點被人販子帶走了,可把我嚇壞了呢。”

    “……”

    等夏眠被人推到了沙發上,頭頂的昂貴吊燈散發著耀眼的光輝,將她的眼都迷住時,夏眠還沒反應過來。

    “人販子對你做了什么?”

    玉瑯清一腳踩在地上,另一條腿的膝蓋跪進沙發里,將夏眠整個人禁錮在自己的領地范圍內。

    居高臨下的掐著她的下巴,讓她整張誘人的小臉都赤誠于燈下。

    玉瑯清身上還是裙子,她這個姿勢,裙子一下子就全部往上跑,修長的雙腿露了出來。

    特別是跪在沙發上的那邊腿,她的膝蓋一邊頂著沙發靠背,一邊抵著夏眠的腰。

    夏眠被迫的揚起臉時,眸光掃過身側。

    混沌似漿糊的腦袋努力思考玉瑯清的話,但那只右手,像是有自主意識般,先自己摸了過去。

    “人販子啊……”

    “她掐我腰了!”

    夏眠一邊用告狀的語氣說出這話,右手也忍不住掐了掐嫩豆腐。

    好滑,掐不到,手指在上面劈叉了。

    那在她腿上攀附的爪子,像是帶了一群螞蟻過來一樣,讓人由腿至各處的發癢。

    玉瑯清睨著躺得筆直的人氣,喉頭一動,下一刻,夏眠就被自己的衣服下擺蓋住了臉。

    她剛被“人販子”掐過的地方,現在被人一遍遍的染上自己的氣息,打下烙印,如同洗去她曾經的沾染上的“其他人”的氣息。

    很癢。

    夏眠肚皮用力的繃緊,人也不安的動來動去。

    手想去把人推開,可很快,兩只手都被人摁住了,她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夏眠趴在沙發上平復呼吸的時候,玉瑯清先進了浴室洗澡。

    在包間里那么久,沾了一身的酒席味,玉瑯清打開花灑,閉著眼睛任由水流兜頭澆下。

    也是在用這水,澆滅她心里的火。

    澡洗到一半時,玉瑯清忽然聽見什么聲音,下意識的往門口一看。

    只見在霧氣繚繞的浴室里,浴室門被人輕輕推開,然后,一顆頭發凌亂的邋遢小腦袋先探了進來。

    看清玉瑯清在浴室里面后,舒服了一次還被喂了蜂蜜水的夏眠揪著自己的衣服下擺,慢慢地走了進來。

    花灑還在不絕的灑著熱水,在夏眠快進去花灑范圍時,玉瑯清喊住了她。

    “怎么了?”

    看她似乎有什么糾結的事和自己說的樣子。

    玉瑯清剛已經決定了,先自己洗個澡,再幫夏眠擦擦。

    她現在還有些暈暈的,要是自己帶她一起洗,誰能保證僅僅是洗澡而已。

    她神志不清,自己又不太合適,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杜絕有可能發生的案例才好。

    誰料,玉瑯清自己的澡還沒洗完,夏眠來了

    夏眠悄悄的瞧了眼在水霧下的玉瑯清,咽了咽口水。

    然而她自以為隱蔽的一眼,實際上全落進了對方的眼里。

    “那個,”夏眠眼神閃躲,左看看右看看的,“我也想洗澡。”

    她這哪里是想洗澡。

    玉瑯清語調平平:“你都和我一人睡一個被窩了,洗澡這種事還需要過問我?”

    夏眠:“……”

    她這人,怎么有點記仇啊。

    夏眠還想再說點什么,就見玉瑯清手一動,把花灑關了,接著扯過旁邊的浴巾,把自己圍好就往外走。

    “想洗就讓給你洗。”

    夏眠:“……”

    這和她想的“洗澡”怎么完全不一樣。

    玉瑯清身上還濕漉漉的,一頭長發也還在滴水,就連臉頰上也點綴著幾顆水珠。

    沐浴過的她眸色更深,眉眼清晰,就這樣走到自己面前,夏眠愣愣的看著她。

    酒意上頭,放大了很多欲.望,雖然剛剛滿足了一次,可等快感褪去,渴望再次席卷而來,于是夏眠就來了。

    只是……

    夏眠看著面前緊閉的浴室門,面容嚴肅。

    她覺得,她和她結婚未多久的老婆,可能出現了嚴重的感情危機。

    那人,在自己找她一起洗澡時,她先是和她算了之前的賬,然后又說自己想要洗澡她管不了,繼而在自己還呆呆的看著她時,突然就被推了出來。

    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她們兩人之間產生了嚴重的感情危機嗎。

    夏眠很難受。

    夏眠傷心欲絕的自己跑到另一個浴室洗澡。

    可是酒還沒醒,夏眠洗著洗著太累了,直接坐在地上靠墻睡了。

    玉瑯清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夏眠歪著腦袋靠在墻上,睡著了,花灑掉在地上,還嘩啦啦的流著水。

    在今夜,一條新家規誕生了——

    以后,誰也不能喝酒喝過頭,醉酒,是不被允許的存在-

    生物鐘讓夏眠醒來時,只感覺自己昨晚被人往頭上突突的捶了兩拳,頭疼欲裂,喉間也干澀得厲害。

    倒是身下的床很舒服,夏眠閉著眼睛換成趴著的睡姿,還蹭了蹭。

    有熟悉的冷香鉆進鼻尖。

    夏眠還閉著眼睛虔誠的嗅著這股香氣時,腦海里忽然有各種翻涌的畫面浮現。

    從抱著別人的車鏡不放手開始,到回家路上和玉瑯清進行的“激烈探討”,再到家時好像還遇見了玉夫人。

    最后,浮現在腦海里的,是她跑進浴室,盛情邀請玉瑯清一起沐浴。

    然后,玉瑯清毫不留情的把她推了出來。

    夏眠:“……”

    當然,當時自己心碎欲裂的去另外一個浴室洗澡,洗到就這樣睡著的最后畫面,也沒有丟失。

    頭一次,夏眠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好得讓她想死。

    第56章

    把一切畫面回憶完畢的夏眠, 身體猛然僵住了,整個人像是被突然襲過來的冰霜凍住一般,僵硬的趴在床上, 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這些記憶真的都是她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另外的一個她, 是另外平行世界中的夏眠, 而不是現在清醒的她, 曾經做過的事情。

    “啊啊啊啊……”

    夏眠頭埋進被子里, 無力的哼叫, 雙手還泄憤似的捶了幾下枕頭。

    只覺得酒這東西著實害人不淺,怪不得說, 切莫貪杯。

    沒想到紅酒的酒力也這么厲害, 這還是她第一次喝醉,就在玉醫生面前出了這么大的糗。

    ……好像不止玉醫生, 她記得, 昨晚她好像還看見玉夫人了, 不過當時她醉醺醺的, 都沒和人打招呼,只有玉瑯清和她聊了兩句。

    這是真的嗎。

    這是她真實經歷過的事情嗎。

    夏眠顧不上自己頭疼了,突地雙手撐床坐起來,想去找玉瑯清確認一下。

    有玉夫人在側做比較, 夏眠忽然覺得在玉瑯清面前出糗也還好, 起碼,玉醫生不止看過她酒后醉態,還看過她菌子中毒陷入幻覺的時狀。

    老話不是說, 一回生二回熟嘛。

    夏眠剛跪坐起身,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的腦袋一直都是歪向一邊的, 這邊是她自己在睡,她的臉也向著床外,很輕易的認出來這是在玉瑯清家里。

    現在的問題是,玉醫生呢?玉醫生在哪,玉醫生起床了嗎?

    夏眠緩緩偏過頭,像是慢動作一樣,又仿佛是機器日久失修卡卡頓頓地,去看大床的另一邊。

    玉瑯清半靠在另一邊的床頭,晨光熹微,從未拉緊留有小縫的窗簾外投射進來,遠處墻角的壁燈也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她應該剛醒不久,臉色還帶著一抹睡醒后的惺忪,黑眸半闔,此刻正幽幽的望著她。

    夏眠:“……”

    沉默,是這一刻的描述。

    所以,自己剛才醒來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后悔不已,惱怒捶床,無能低哼的一切,她都盡收眼底了……是嗎?

    夏眠跪坐著,被子還將將的蓋在她的后背,像綠毛龜從龜殼里露出它的小腦袋。

    一張床的大被子,有一半在玉瑯清那邊,從夏眠背部到玉瑯清身上的被子,在中間騰空,人在被窩里睡了一夜的熱氣,也因為夏眠這動作的拉起,一點點的被稀釋。

    二十六度的空調開了一夜,房間里有些涼意,特別是人剛起床時,溫暖的被窩和房間里的溫度像是兩個世界。

    玉瑯清感覺到因為夏眠的動作,冷氣鉆入被窩,如冰碴子似的貼上她的肌膚。

    看著面前的人,頭發蓬松,眼里含著羞意惱意,小臉也紅撲撲的,玉瑯清沒主動提起自己剛才不過醒來喝了口水,就見她也醒來了,還在那表演了一翻無能狂怒的事。

    只扯了扯被子,聲音含著睡醒的啞意道:“還沒到七點,可以再睡一個小時。”

    夏眠乖乖應了聲,看到自己那邊的床頭柜上也有一杯水,就拿過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

    干澀的喉間隨著冰涼的水流過,像是干旱的土地終于得到滋潤,舒服不少。

    不過水很涼,流到胃里也感覺到一冷,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涼水如何從喉間經過胸膛再到胃袋的過程。

    揣著一肚子涼水,夏眠乖乖的一翻身,躺回了被窩里,還一臉冷靜的把被子整理了一番,給玉瑯清壓了壓被角。

    玉瑯清也順勢睡了下來,兩人都是平躺著在床上。

    而夏眠則躺得特別直溜,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來嘴巴以上的部位。

    睡醒之后想到了那么多讓自己恨不得立刻離開地球的事,又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涼水,夏眠現在哪里還有睡意。

    不過是覺得太尷尬,只好順著玉瑯清所說,跟著一起再睡一會兒罷了。

    希望再躺一會兒,等下再起來時,這些“噩夢”就已經離自己而去了。

    想著,夏眠鄭重的閉上了眼睛。

    一分鐘后,夏眠聽到自己身側發出了一聲忍俊不禁般的輕笑聲。

    很輕,不仔細聽還像是嘆氣一般。

    幾乎是立刻,夏眠睜開了眼睛,唰地扭頭看向側邊。

    玉瑯清還平躺著,也如夏眠一樣,歪頭看了過來。

    兩人隔著半臂的距離對視。

    對方一向平淡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多了兩分輕松。

    夏眠第一次見,看愣了。

    等回過神后才意識到,她是……在嘲笑自己!

    她提議要再睡一會兒,睡著睡著她自己卻睡笑了?

    頭還有些悶悶的,夏眠心里一梗,卷著被子咚咚的用力一翻身,只把后背留給玉瑯清。

    看著把后背對著自己的人,玉瑯清垂下眸子,等人像是耍賴的小貓在被窩里抓狂亂扭的畫面從自己腦海里離去后,她才靠了過來。

    手一動,從后背把人攬進了自己懷里。

    也沒有說話,只是把頭靠到了對方的頸后,嗅著她身上還帶著點酒氣的味道,靜靜的閉上了眼睛。

    她這是來賠罪的意思么?

    背對著玉瑯清的夏眠,睜著她的眼睛,陷入思索。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躺了會兒,夏眠才翻身回去,手一動,也在被子底下摟住了玉瑯清的腰。

    兩人沉默的相擁,汲取著對方的熱度和氣息。

    也不知道是睡沒睡著,等鬧鐘響起時,夏眠也還困得厲害。

    夏眠伸了個懶腰,雖然身體軟綿綿的,但記得自己今天還要上班,就沒賴床。

    她起床把空調關了,又把窗開了點,再打開門,堵在臥室里一夜不得離去的冷氣終于慢慢飄了出去,很快又被外頭的熱氣烘熱。

    夏眠邊走去浴室洗漱,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著今天得給自己泡杯濃茶提神才好。

    她剛擠完自己的牙膏,眼角看到玉瑯清的,沒有多想,順手幫她也擠了。

    夏眠開始刷牙時,虛掩的浴室門被人推開,玉瑯清走了進來。

    浴室空間大,都抵一些小戶型的側臥,洗漱臺因此也足夠的寬敞。

    玉瑯清站在夏眠旁邊,拿起她已經被人擠好牙膏的牙刷,與夏眠在鏡子中對視,洗漱了起來。

    直到夏眠捧著水洗臉時,玉瑯清才開口問她:“頭還很疼?”

    夏眠搖搖頭:“沒,只感覺有點重重的而已。”

    畢竟昨晚喝了那么多,都喝醉了,有點后遺癥也正常。

    玉瑯清卻道:“不舒服在家休息一天也可以。”

    夏眠沒同意:“感覺還行。”

    她很少請假,而且也確實是覺得自己現在還能承受得住,不需要請假休息。

    玉瑯清也沒堅持,只是提醒道:“下次別喝這么多了。”

    說完可能怕夏眠多想,覺得自己有表達對她喝酒的不滿,又加了一句:“我以后也會盡量不沾酒。”

    她不說夏眠以后也不會再喝這么多了。

    昨晚主要是高興,而且又是由自己牽頭的聚餐,別人過來說兩句,敬她之類的,她怎么也得跟著喝一些。

    “好,”夏眠拿擦臉巾擦干了臉上的水珠,“我以后都會少喝點。”

    說完,夏眠用著擦臉巾又擦了擦手,在心里組織了一下語言后,才道:“抱歉,我昨晚醉得有些神志不清,給你添麻煩了。”

    夏眠是故意放慢了動作,想跟玉瑯清聊聊,于是玉瑯清雖然進來得晚,現在也洗漱好了。

    玉瑯清把擦臉巾扔進了垃圾桶,才看向夏眠:“沒事,應該的。”

    兩人這樣說著這些話,聽著生分極了,完全不似昨晚在沙發上時的黏糊。

    夏眠捏了捏手里冰冰涼涼的擦臉巾,突然解釋道:“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分兩個被窩睡的,只是你前幾晚的時候,自己睡到了側邊去,還說……”

    還說什么,“今晚睡素的吧”。

    明明當時自己不是想做點什么義務的意思,只是想靠過去一點而已,可對方就像避之不及般睡到了床邊,離自己遠遠的。

    當時夏眠還認真的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給她留下了那樣的印象,自己明明知道她是生理期,又怎么會過去招惹她呢。

    所以,為了顯現自己不是那種人,夏眠克己慎行,可又怕兩人隔得遠睡的話一床被子蓋不住,這才多拿了一床,和玉瑯清一人一張,在同一張床上各睡各的。

    可誰知玉瑯清當時沒什么表示,卻在心里暗暗的記下了這些,還生氣得昨晚撩撥過自己后又不管她,以此懲罰她。

    甚至抓著這事不放,時不時問醉酒的她為什么要一人睡一個被窩。

    “我是怕你來例假想自己安靜的睡幾天,又怕我晚上睡覺鬧騰你蓋不到被子,才和你一人一個被窩。”

    夏眠三言兩語把事情解釋清楚,這才抬眼去看玉瑯清。

    然后,就撞進了玉瑯清盯著自己的眼里。

    玉瑯清不知道怎么跟她說,那晚她去見了沉嬙,沉嬙想把她買畫的錢還給她,讓她想起了自己做的蠢事。

    另一邊又想到她和沉嬙這么多年好友的親密關系,加上來例假心情本來就不爽,繼而當晚就自己生了悶氣,氣惱之下,才做了那樣的姿態。

    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還以為是她的錯。

    望著夏眠那雙熟悉又璀璨的眼,玉瑯清走近她幾步,低聲道:“抱歉。”

    只是想到她沒有自己的這十年,不曾記起過她,還有了新的好友,她像是遠去的舊愛,連痕跡都不曾留下,她就難免……變得不像平時的她自己。

    玉瑯清的這聲抱歉,有對那晚自己的冷淡而感到的歉意,還有昨晚捉弄了夏眠之后的歉意。

    夏眠卻是因為她的道歉而怔愣了下。

    自己對她感到抱歉的時候,歉意的話就表達了出去,可等她向自己道歉時,那感覺又完全不一樣。

    讓人心悶悶的。

    玉瑯清沒有多說,只低頭吻上了夏眠剛洗過臉還水潤的唇。

    兩人的唇都涼涼的,還散發著牙膏薄荷的清爽氣息,像是兩顆甜甜的果凍,扭扭捏捏的挨在一起,你撞撞我,我貼貼你。

    所有的歉意生分,都在吻里,被漸漸升騰起的熱度,絮亂的呼吸,逐漸驅散。

    鬧鐘是八點響的,兩人洗漱又聊了幾句,用了十來分鐘,等夏眠被人推出浴室時,她腳步遲疑的踢了踢腿,

    提醒道:“還要去上班,一會兒別遲到了。”

    玉瑯清沒回她,只道:

    “十分鐘。”

    這是玉瑯清留下的時間期限,不知道是給夏眠的,還是給她自己。

    “……”

    這人怎么對時間把握得這么精準。

    平復著自己快要從嗓子眼跳出的心臟,夏眠發表了自己的疑惑。

    玉瑯清偏了偏頭,黑眸無聲的看著她。

    夏眠覺得,她的心可能沒辦法安定了-

    時間不夠吃早餐了,兩人整理完畢直接去上班,夏眠去冰箱拿牛奶時,看到了廚房里的一箱螃蟹,這才確認到,昨晚玉夫人真的來過。

    來不及感受社死的滋味,夏眠摸了牛奶面包塞進包里就準備出門。

    玉瑯清在玄關等她:“你的車還停在鼎香園那兒,晚點我讓人開到你上班的地方給你。”

    夏眠看了下時間,知道玉瑯清這是要送自己去上班的意思,有些猶豫道:“你現在送我,你一會兒上班不遲到了嗎?”

    玉瑯清只說沒事,夏眠卻有些不安:“不然我自己打車去好了。”

    玉瑯清:“你再磨蹭,我才會遲到。”

    夏眠卻也有自己的堅持:“不行,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必為了送我上班而遲到呢。”

    而且醫生不是還要在特定的時間去查房之類的么,要是因為自己耽誤了怎么辦。

    玉瑯清微微皺眉,回頭看夏眠嚴肅著小臉的模樣,沒說什么,只在旁邊的托盤里又拿了幾串車鑰匙出來:“那不是小孩子的你,自己先開輛我的車去上班?”

    這個提議不錯。

    等夏眠一低頭看到那些車鑰匙上的logo時,又遲疑了起來:“你的車,不合適吧?”

    玉瑯清的車都貴,自己開太張揚了。

    可玉瑯清不覺得她開自己的車有什么不合適的,干脆把那輛718的鑰匙塞給她,還說了句,走吧。

    就把夏眠帶出去,還關上了門。

    等兩人到了電梯里,夏眠仍很猶豫,只覺得手里的車鑰匙燙人得厲害。

    她不是喜歡高調的人,她甚至難以想象自己開著跑車去上班的場面,這種事在她夢里都不會出現。

    等到了停車場,看看那輛718,又看看玉瑯清平時上下班代步的奧迪,夏眠一咬牙,跟玉瑯清換了一下。

    “那我開這個。”

    與跑車相比,這個更低調些。

    玉瑯清對此沒有異議,只要夏眠喜歡,隨她開哪輛:“那我叫人把你的車開回你那邊去。”

    夏眠搖頭:“你到時候叫人開到我上班的地方就好了,然后再把你的這個開回來。”

    “嗯。”

    兩人各上了車,夏眠開過玉瑯清的這輛,沒用怎么熟悉就出發了。

    兩人在小區門口分別,等夏眠自己開出一路,在等紅燈時,才發覺自己腿還軟得厲害。

    “十分鐘。”

    這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又在自己腦海里浮現,夏眠登時感覺自己手腳又是一軟。

    “怎么會這樣……”

    夏眠無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覺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

    這才多久,對方對她……了如指掌得,連時間都能把握精確。

    而自己呢?

    夏眠懊惱過后,就是深深的反思。

    并決定,她也要努力的,多了解、了解對方-

    夏眠車子剛拐進大門,就看到了站在路邊的何銘。

    他穿著一身黑,面容也有些憔悴,眼窩深陷,看著最近過得很不好。

    他不知道在等誰,看到有輛白車過來忙抬起頭,等掃過車子前面的四個圈時,又低下了頭。

    可能他余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正當他想低頭時,又快速地復抬起頭,越過有些朦朧的擋風玻璃,看進了駕駛位里。

    玉瑯清的車都是貼了防窺膜的,隱蔽性很好,就連車前看進去也會有些昏暗,但還能依稀看到里面人的大概輪廓。

    對上何銘的眼睛時,夏眠猜到,對方應該是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她剛停好車下車,何銘就等在她進樓的路上了。

    一雙眼睛帶著十分復雜的神色看著她。

    快九點的陽光已經燦爛了起來。

    路邊植了不少樹,卻是這兩年才移植過來的,不過也比人高了,翠綠的葉子在早晨金黃的光線下染上了幾分橙黃。

    夏眠從那頭過來,頂著陽光,整個人耀眼無比,何銘像是被太陽光刺到般,眼睛酸澀。

    夏眠目不斜視,直直的往樓里走。

    直到被何銘擋在面前的攔下。

    夏眠笑了。

    “你哪位?”

    何銘像是完全忘記自己昨天還猖獗的朝對方大放厥詞,揚起笑容:“小夏,這么多天不見,你又漂亮了。”

    這話是真心的。

    以前的夏眠漂亮是漂亮,但有一種木然的美,像是塊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石頭,這些天不見,她整個人就像被打磨拋光過的璞玉般,閃閃動人。

    難道是因為結婚了,得到了愛情的滋潤?

    想到這里何銘心臟一縮,面上的笑容也勉強了起來。

    “嗯?原來是你這個垃圾。”夏眠也笑,還和何銘拉開三四步遠的距離。

    “抱歉,鏡子我還沒買,你可能需要再等一下。”

    何銘不見當時在電話里的囂張,語氣卑微:“小夏,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你怎么罵我打我都行,只是希望別傷了我們兩個之間的和氣。”

    “你可能不知道,那件事不是我故意想針對你的,是朱巧云,都是她慫恿我,是她借著我的名義去對你使壞。”

    “她的事我已經上報了,到時候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還你一個清白。”

    哪里有什么水落石出,現在就已經水落石出了。

    朱巧云是在何銘面前說過夏眠和陳生還有評優的事不假,但那些都是何銘要和她分手時,朱巧云沖去何銘面前罵他而說出的話。

    這事只有何銘和朱巧云自己知道,何銘根本拿不出證據。

    而現在事情的種種跡象都只表明是何銘一個人做的,就算何銘咬死朱巧云也沒有辦法。

    夏眠不知道這些,只是聽他說什么“和氣”以及“還自己一個清白”,讓她聽得很無語。

    “和氣?我們之間有什么和氣?”

    何銘無言。

    夏眠又道:“清白?我的清白需要誰來還?”

    這個何銘下意識的說:“當然是朱巧云。”

    夏眠笑他:“我的清白為什么需要別人來還?我行事堂堂正正,我不怕查。”

    何銘被她說得一噎。

    夏眠眼睛下移,看到他手上的公文包:“倒是你,想讓別人來還你清白,也沒可能。”

    說完,夏眠越過他離去。

    何銘趕緊又追上她:“夏眠,我求你了,求你別逼死我,只要你在和解書上簽字,我一定要朱巧云認罪,讓你出口氣。”

    “你肯定不知道吧,你把朱巧云當姐妹,她心里卻都是記恨你,她肯定沒少給你使絆,只要我們兩個聯手,肯定能讓她逃不脫。”

    夏眠無語。

    他像是以為自己是個傻子一樣,用這樣的話術來說服她,聽著她都覺得臟了她的耳朵。

    停車場在側邊,越往主樓那邊走人越多,還都是自己以前的同事,何銘不想看見他們,也不想被他們看見,可看夏眠油鹽不進的往前走,何銘伸出手就想去拉夏眠。

    夏眠眼角看到他伸過來的手,拿著手提包用力的拍開他,提步就往前面跑,還朝保安亭喊人。

    樓里樓外都有不少保安,夏眠一出聲立刻有幾個穿著制服拿著大鐵叉的保安沖過來問發生了什么事。

    何銘都還沒干什么,就見夏眠躲到了幾個保安后面,指著何銘:“這人來這里鬧事,還想打我!”

    何銘以前也是在這里上班的,保安們雖然不能都認識他,但也約摸記得個臉,看清他的面容后都有些愣了。

    其中有個反應過來,和另外的三個小聲的說了句:“我記得他,上次被紀檢的人帶走了。”

    這話一出,其他人看何銘的表情都不對了。

    多少戴著烏紗帽的人不好好辦事,被抓了后跟精神失常一樣,還想拉些什么人墊背,這還算輕的,有些人還會出來報復社會。

    一下子,四個保安看何銘的眼神都警惕十足,好像他的公文包里裝了幾斤炸-藥,是要來和他們同歸于盡的。

    “這里可不是什么你能撒野的地方,我們警告你別輕舉妄動!”其中一個拿著大鐵叉的保安,指著何銘嚴肅的道。

    何銘臉都黑完了:“誤會誤會,我只是和她說幾句話而已。”

    夏眠眼神冰涼的望著何銘,嘴里的話卻還有幾分后怕似的:“他撒謊,他剛還沖過來想抓我!不知道是不是神經病。”

    這話不假,何銘剛確實是想去拉她,可卻沒有什么想打她之類的想法,就算想打她,也得等她把和解書給簽了。

    看何銘頓了下,像是被說中無力反駁般,幾個保安更堅信了夏眠的話。

    在何銘煩躁得舉起手想去撓頭時,幾個保安以為他要干什么,連忙沖上去把他摁在了地上。

    突然被人桎梏住,何銘嚇得下意識的掙扎起來。

    而他一動,草木皆兵的保安們更用力的壓著他,其中一個還拿著大鐵叉把他叉起來,何銘直接變成叉起來烤的魚一樣,動彈不得的只能趴在地上。

    夏眠這才松了口氣似的拍了拍胸口。

    幾個保安問夏眠想怎么處理,夏眠說讓他們找新媒體的部長,這是他手底下的職員。

    其實夏眠更想報警,可她怕會連累到玉夫人,進警局總歸是不好看的,還是要先看看部門里準備怎么打算。

    第57章

    夏眠上到辦公室門外時, 先緩了緩才走了進去。

    呂子菲還在給夏眠發消息了,轉頭看到她進來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她打趣道:“還以為你今天起不來了呢, 正準備把你轟炸起來。”

    夏眠勉強的笑笑,辦公室里經過昨晚的那頓飯, 氣氛也很融洽, 有人遠遠的開腔, 說自己也早上差點起不來之類的。

    呂子菲看夏眠臉上的表情, 有些奇怪的問:“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夏眠搖搖頭。

    隨后又示意一會兒用微信告訴她。

    呂子菲點點頭, 沒再問。

    等夏眠在微信上跟呂子菲說了何銘的事,呂子菲氣得一捶大腿。

    也不知道氣的還是自己把自己捶疼了, 呂子菲齜牙咧嘴的, 想罵又怕同事們聽到,只能用力憋住。

    夏眠見狀, 心里本來就沒因為何銘有多大波瀾, 再見她這樣, 不禁提了提嘴角。

    果不其然, 何銘的事根本堵不住,不到一小時,連呂子菲那邊都有人來和她說了早上何銘在門口堵夏眠,然后被保安用鋼叉叉起來的事。

    發展部辦公室的人再一想到夏眠早上剛進門時那會兒強顏歡笑的樣子, 心里不禁唏噓。

    再怎么說何銘也是他們昔日同事, 何銘剛來時的畫面似乎還近在眼前。

    當時部門里傳何銘很有背景,加上他外表也勉強過關,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他, 覺得他什么好處都占了。

    誰成想,沒多久這人就虛假舉報同事, 完了還來大樓外面攔人,竟然是舉報不成反噬后又想報復。

    雖然未給夏眠造成什么實際性傷害,但這樣的舉動是不容姑息的,是嚴重不符合正直的價值思想觀念的。

    新媒體部長不知道在心里幾次罵了何銘晦氣,卻也不得不出面解決這事。

    很快,部門里又傳,其實何銘的事和朱巧云也有關,不過朱巧云聰明,做事不留痕跡,所以才沒抓住她的把柄。

    明明昨晚還看見朱巧云也去了夏眠請的飯局現場,可第二天來上班,竟然說她今天去實地考察,下鄉了。

    中午吃飯時呂子菲和夏眠吐槽:“這肯定是做賊心虛,出差?早不出晚不出的非得現在出,這不是跑路是什么,有種她千萬別回來!”

    說著呂子菲又問:“還有,她昨晚怎么回事,就去露個面挨個嫌又走了?”

    呂子菲可知道,當時是夏眠叫人把朱巧云的包送出去的。

    兩人那關系,就算朱巧云真的有什么事需要離開,也不會叫夏眠給她拿包。

    夏眠也沒多避諱,朝呂子菲眨了下眼睛:“我把她趕走的。”

    呂子菲聞言,先是一愣,然后就爽快的笑了:“行啊你,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啊,這種大快人心的場面我竟然沒有親眼目睹嗚嗚嗚嗚。”

    夏眠笑了笑,心里有些慶幸。

    她雖然遇見了朱巧云這樣的同事,但也擁有呂子菲這樣的朋友。

    今天一整天都是個好天氣,從早晨明媚的朝陽就能看出來。

    下午上班前,夏眠去廁所洗了把臉,出來在走廊站了兩分鐘。

    陽光火辣,落在身上沒一會兒就暖洋洋的,周邊的綠植似乎被這陽光曬焉了,葉子都有些耷拉著。

    但夏眠知道,等到下午,陽光沒那么熱烈后,它們又會恢復到生機勃勃的姿態-

    下班后,夏眠回到家時收到了一份沒有署名的電子打印信件。

    雖然沒有署名,也沒辦法辨認字體,但夏眠還是能猜到是誰送來的。

    信里先向夏眠表達了自己一時想岔后做了一些錯事的悔恨之情,還因為策劃的事向夏眠道歉,最后希望夏眠能看在目前沒什么損失的份上,繞過她一回。

    她會自己去把策劃退回,不和夏眠爭,還會努力調走,以后不會出現在夏眠面前,只希望夏眠能高抬貴手,放她一馬。

    夏眠沒什么表情的把信看完,隨后扔到了置物架上。

    朱巧云還是小心的,她不給夏眠打電話,不給她發消息,只以這種沒辦法作為證據的方式,來找夏眠求饒。

    放過她?

    那之前她怎么沒有想過,放過自己呢。

    把策劃退回就有用了么,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策劃,現在、以后都不能用了,這些都是幾句道歉能挽回的?

    當初多么自信囂張的人,還故意在她面前膈應惡心她,現在,倒是能屈能伸。

    下班了,就不想理會這些工作上的煩心事,夏眠今晚沒在飯堂吃,畢竟剛出了何銘那事,她也不想去飯堂給別人當猴看,就直接回家了。

    還沒到中午的時候玉瑯清就叫人把她的車開到了政府大樓,夏眠也把奧迪的鑰匙給那個司機,讓他把玉瑯清的車開回去。

    好在只是開過去一下,沒被多少人看見夏眠換車開了的事。

    夏眠在外賣軟件上逛了逛,有些興致缺缺。

    附近的外賣她都吃遍了,甚至連外賣有哪幾家都能背得出來,一時半會兒的真不知道該吃什么好。

    還在糾結中,收到了玉瑯清的消息。

    玉瑯清:“吃飯了么?”

    夏眠不知道她是按例問一問還是想找她一起吃,就道:“還沒,你呢。”

    那邊回得很快:“我也沒,剛下班準備回家。”

    “媽昨天拿了一箱螃蟹過來,你過來,我做給你吃。”

    螃蟹?

    玉夫人?

    那些在忙碌的白日里被拋之腦后的記憶,突然又卷土重來,夏眠面露菜色,卻打字回道:“那我現在過來。”

    回完,夏眠重重的嘆了口氣,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去面對玉夫人。

    小區附近有家花店,夏眠在去玉瑯清家里時,先拐去了趟花店,選了支香檳色的玫瑰。

    最近囊中羞澀,只能先買一支了。

    昨晚她喝醉了,賬單最后是多少她也沒仔細看,但肯定不會低。

    夏眠不想讓玉瑯清自己出這個錢,打算等后面手頭有錢了,再還她一點,或者給她買個禮物之類。

    夏眠到玉瑯清公寓門口時,想敲門,又有些遲疑。

    兩人現在這個關系,要是敲門的話,會不會顯得太生分。

    糾結了會兒,夏眠還是喚醒了密碼鎖,輸入了玉瑯清上次跟自己說過的那串密碼。

    在聽到密碼鎖發出密碼正確的叮呤聲時,夏眠心里忽然浮現出一個怪異的感覺。

    這串數字,真的沒什么特殊的含義么?

    難道玉醫生的生日和自己是同一天?

    不會吧,她依稀記得玉夫人說過,玉醫生好像是冬天生的。

    推開門,客廳里亮著燈,大片的夕陽在落地窗外映麗整片天空。

    而落地窗邊的四周鐵框,又好像是畫框般,整扇落地窗就是一幅巨大的畫布,而窗外的風景,則是畫中的圖案。

    不過,此刻畫布上還倒影著屋內的景象。

    歐式大燈,整齊的沙發,茶幾上隨手擱下的手機,沙發邊的綠植,還有在缸里劃著四條短腿的綠毛龜,都在表述著,這是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

    對著門的那個玻璃花瓶,里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放了支向日葵進去,夏眠把手上帶來的玫瑰放在了旁邊,沒有立刻塞進去。

    玫瑰雖然是單支的,但也有彩紙包裝著,看著還是很精致漂亮。

    獨支也有獨支花朵的簡約,甚至比成束的花更抓人眼球。

    夏眠換好鞋,沒有立刻走去廚房,而在魚缸邊停了下來。

    缸里的綠毛龜伸著腦袋,一點也不怕人的頂著兩顆圓溜溜的眼睛,也在望著夏眠。

    夏眠拿了幾粒飼料,試探性的給它喂了喂。

    綠毛龜沒有立刻就吃,等了會兒,才自己探頭探腦的咬著飼料咀嚼。

    把綠毛龜喂了喂,夏眠才拍拍手,走進了廚房。

    玉瑯清正在殺螃蟹。

    夏眠剛進來,就見她拿著一根簽子,快準狠的扎進了螃蟹的腹腔,要不是還有個背殼,螃蟹能被她扎個對穿。

    被插了根簽子的螃蟹像是給掐住了命門般,幾只爪子在空中抓了抓,隨后就逐漸無力的不動了。

    聽見聲音,玉瑯清回頭看了眼夏眠:“來了。”

    夏眠嗯了聲,洗了手,在她旁邊看著她忙碌,問:“有沒有我能幫忙的?”

    看著她那樣扎螃蟹,雖然很殘忍,但她也想試一試。

    玉瑯清把已經不動彈的螃蟹拿刷子刷洗干凈,聞言,給夏眠指了一下配料的方向:“那你把蔥姜洗一下。”

    夏眠又看了眼在玉瑯清手上的螃蟹,沒忍住,輕輕拿指尖點了一下,感覺到硬硬的殼后,這才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轉頭去洗姜,擇蔥。

    云城不靠海,少有海鮮這類,倒是夏眠上大學時在海城,那邊是靠海城市,常吃海鮮。

    不過等夏眠畢業回來這邊后,就沒怎么吃過了,現在再看到螃蟹,還挺懷念味道的。

    夏眠邊洗著配料,邊看著玉瑯清動作。

    她像是什么都會一樣,把花蟹弄死刷干凈后,直接把蟹的肚皮蓋給掀了,完了再把腮取掉,又洗了洗,拿刀把花蟹切成了四瓣。

    為了一會兒方便吃,她還不忘用刀背把螃蟹的鉗子給敲一敲。

    夏眠本來是看她弄螃蟹的,看著看著,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就移到了她的臉上。

    她頭發全部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小臉,目光沉靜,面容沉著。

    明明干的是殺螃蟹這種事,可不知道怎么的,落到夏眠眼里時,卻感覺她好像是在作畫一般,行云流水。

    玉瑯清處理了三只花蟹后,感覺到夏眠長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側頭看了她一眼。

    偷看被抓包的夏眠連忙低頭,一副她很認真在完成任務的模樣。

    隔了會兒,夏眠聽到玉瑯清淡聲問:“你不喜歡吃蔥葉?”

    夏眠茫然抬頭,不知道她怎么這樣問。

    過了兩秒,在玉瑯清的目光下,夏眠忽然意識到什么,低頭一瞧。

    天吶,她手上的一把蔥,怎么只剩蔥白和不到一寸長的葉子了?

    她的蔥葉呢?

    望著身側垃圾桶里那一節節跟去尾部黃葉一般被人擇掉的蔥葉,夏眠沉默了。

    “拿出來洗洗,還能吃吧?”

    她試探性的問。

    這回,換玉瑯清沉默了。

    按理來說,這方法也不是不行。

    但是,小有潔癖的玉醫生,怎么會允許她從垃圾桶里把菜葉子撿出來洗洗放進去炒螃蟹。

    于是,不久后,夏眠得到了一盤,用蔥頭和生姜加料酒炒出來的生炒花蟹。

    上面還有幾縷香菜。

    炒熟后殼變成紅色的螃蟹配著綠色的香菜,鮮香撲鼻,色澤誘人。

    除了炒花蟹外玉瑯清還蒸了四只大閘蟹,也一并拿出來擺在了中島臺上。

    別看大閘蟹沒煮之前黑不溜秋的,煮熟之后就變得黃橙誘人了,像是長著螃蟹狀的橙子般。

    除了螃蟹玉瑯清還炒了盤菜心。

    玉瑯清坐下來時對夏眠道:“今晚沒做湯,湊合吃一頓。”

    夏眠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攥著一次性手套,聽到她的話后趕緊搖頭:“這樣已經夠豐盛了。”

    她也不是什么挑食的人,對她來說其實有一盤螃蟹就夠了。

    玉瑯清沒再說什么,只道:“吃吧。”

    夏眠先吃了根菜心。

    菜心很嫩,可能因為是玉瑯清炒的,普普通通的青菜也被炒得有滋有味,咸淡適中,油不重,一口下去嘴里全是菜心的鮮甜滋味。

    “這菜心好嫩。”

    夏眠給出十分好評。

    玉瑯清瞥了她一眼,看她明明已經對螃蟹垂涎欲滴了,還先去吃菜心,默默給她夾了塊花蟹。

    一個花蟹可能都有三四兩,玉瑯清一只切成四分,但分下來每一塊還很大,夏眠套上手套,先逮著肉用力的吸了一口。

    螃蟹的鮮甜和菜心的鮮甜又是完全不同的味道,玉瑯清還加了點料酒,那鮮甜醇香的味道、嫩滑的蟹肉,吃得夏眠眼睛一亮。

    玉瑯清看她吃蟹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個會吃的。

    連螃蟹肚子里的那些藏在像迷宮里一樣的肉都能完整的吃出來,這沒吃過十只蟹,都沒這功力。

    花蟹也叫梭子蟹,吃的是一個鮮甜的,它的殼很軟脆,要吃到肉不難。

    夏眠三兩下就吃了兩塊,完了抽空擦擦嘴時,才發現對面的玉瑯清只吃青菜,都沒碰蟹。

    夏眠想了想,覺得她可能怕臟,正想夾一個花蟹給她剝肉,又想起花蟹里加了料酒,隨后手就伸向了大閘蟹。

    夏眠換了副手套,開始了剝蟹工程。

    大閘蟹的殼比較韌,吃之前玉瑯清就拿來了一把洗干凈的剪刀作為工具。

    夏眠先把大閘蟹的腿都拆了下來,這才去掀大閘蟹的肚蓋。

    大閘蟹有黃,為了蒸的時候不流黃,玉瑯清是整只蒸的,只刷洗干凈就放下了鍋。

    現在夏眠一打開,里面橙色的黃油就流了出來。

    天知道夏眠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有低頭一吮。

    這些可都是螃蟹的精華。

    但這只螃蟹是要給玉瑯清的,她要是又吸又舔的,就算玉瑯清不嫌棄她吃得下,她也不好意思給。

    好在夏眠拿著自己的碗盛在螃蟹底下,她還有幾口飯沒吃完,螃蟹里的黃油也都流到了碗里。

    想到蟹黃油拌飯的滋味,夏眠感覺自己今晚能吃三碗飯。

    她一邊拆著螃蟹,一邊跟玉瑯清道:“這螃蟹好肥。”

    玉瑯清對這些東西沒多大喜愛,而且吃著麻煩,她沒打算碰,只是做給夏眠吃的而已。

    看夏眠手上那只蟹打開后露出滿滿的蟹肉,她點點頭,作為附和。

    玉家酒樓生意好,旗下還有那么多半成品產業鏈,全國有名的食材玉家都多多少少的有些合作,可以說,玉瑯清沒什么好東西是沒吃過的。

    可能也因為如此,嘗過各種東西的滋味后,她對口腹之欲就沒多大的想法了。

    等看著夏眠開始把取出來的蟹肉拿個小碗攢起來時,玉瑯清吃飯的動作不知不覺的慢了下來。

    夏眠毫無察覺,等自己整出了小半碗的蟹肉,很有成就感的給玉瑯清遞了過來。

    “嘗嘗?”

    玉瑯清道了句謝,夾了點蟹肉放進嘴里。

    確實好吃。

    不過玉瑯清吃完夏眠給剝的那只之后就沒要了,只讓夏眠自己吃著。

    夏眠怕她覺得麻煩自己,忙說道:“沒事啊,反正我的手已經臟了,我幫你剝不礙事的。”

    后面夏眠在認真的雙手齊用剝螃蟹時,玉瑯清就單手托著臉,看著她剝。

    而夏眠看到她像只優雅的波斯貓在等著自己這個主人喂食似的,內心一片火熱,剝螃蟹都越發有力氣。

    玉瑯清再吃了一個,就不要了,還起身先去洗澡。

    無法,作為收尾工人的夏眠,只能“含辛茹苦”的把剩下的螃蟹掃蕩完。

    好在螃蟹就是看著大,吃起來麻煩,實際沒幾口肉。

    吃完后夏眠也沒閑坐著,把碗筷那些都洗了。

    清理干凈了中島臺和廚房,夏眠又給自己洗了手,擦了臉,才到沙發上癱著玩手機。

    等她和忙著慈善畫展工作的沉嬙分享完自己的晚餐后,沉嬙在那邊嫉妒如狂的道:“你這婚后日子如此舒適,小心沒半年就因為太過滋潤而發福。”

    沉嬙這話著實提醒了夏眠,她看向落地窗邊的那些健身器材,開始尋找……體重秤的蹤跡。

    玉瑯清擦著頭發出來,就看見夏眠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手機,眼睛卻滴溜溜的看著墻角那邊,不知道在找什么。

    等嗅到一股青松味,夏眠才回神。

    身后投下一片陰影,夏眠腦袋往后一仰,恰好對上站在她身后玉瑯清的眸子。

    兩人隔著沙發背,一站一坐的對視。

    玉瑯清發尾有滴水珠,啪嗒一下落到了夏眠臉上,夏眠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隨后,是溫熱的觸感襲來。

    夏眠睜開眼,玉瑯清的手放在她臉上,拇指指腹剛剛替她拭去了臉上的那滴水珠。

    夏眠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玉瑯清剛洗過澡身上的氣息太潮濕,也可能是她一向冰涼的手這會兒卻溫溫熱熱的,夏眠突然口干舌燥了起來。

    玉瑯清低聲問她:“想找什么?”

    夏眠干脆把后腦勺靠在沙發背上,仰著頭去看她:“想找體重秤。”

    玉瑯清微微皺眉,她家里沒這個東西:“明天我帶個回來。”

    夏眠搖頭:“不用麻煩,其實我家里有,不過是剛才吃太多了,又想想我好像好久沒有稱過體重就想看看而已。”

    玉瑯清聞言,剛縮回去的手,又摸上了夏眠的臉,不客氣的掐了一把。

    “沒胖。”

    夏眠:“……”

    難道醫生還可以靠這樣摸出她胖沒胖?

    這樣子仰著臉,玉瑯清又居高臨下的站在自己身后,夏眠總覺得兩人這樣……很適合,接吻。

    如此想著,她朝著玉瑯清舉起了手,本意是想去摟她的脖子,讓她低頭。

    但是不小心沒選好著落點,手背倒是先碰到了玉瑯清的下巴。

    玉瑯清抬起手,握住了夏眠舉起的手,然后,她好像聞到了什么,微微一低頭一嗅,接著,又慢慢的把夏眠的手放了回去。

    夏眠:“……”

    玉瑯清雖然面不改色,面上沒露出絲毫異樣的神色,但夏眠自覺自己被嫌棄了,她自己把自己的手聞了一下。

    嗯,好大一股海鮮味。

    吃螃蟹的時候雖然帶了手套,但螃蟹殼硬,腿上有些地方還有刺,手套很容易就被扎壞,手不免的因此沾上味兒。

    而沒想到這股味還這么牢固,她洗了碗又洗了手還殘留在上面。

    “咳,我先去洗澡。”

    夏眠說著就想起身,卻忽然被人摁住了肩膀。

    玉瑯清看到她剛才的動作,又看她說要去洗澡,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沒解釋,只是低頭,一手托著夏眠的下巴讓她抬頭,一手還放在她的肩膀上,就以這個姿勢吻上了夏眠的唇。

    交錯的一個吻,輕輕柔柔的,像是安撫一樣,讓夏眠不要多想。

    她就是聞到了什么味道,才下意識的一嗅,沒有說嫌棄她的意思。

    夏眠恍惚間覺得自己懂了,仰著下巴,后腦勺枕在沙發背上去看身后站著的人。

    可能平時習慣于低頭伏案工作,突然這樣往后拉伸脖子,有一種以前從未體會過的下顎緊繃感,似乎連肩頸都因此放松了些。

    人與人親近的時刻,每一寸的觸碰,都很鮮明。

    以這個死亡角度去看玉瑯清,夏眠驟然驚覺,美人無論在哪個角度,都風采不減。

    特別是她微微低頭看自己時,黑眸平靜似夜晚的海,遠遠看去如一汪銀色的鏡子,安靜立于眼前,卻無人知道海底如何的波濤洶涌。

    兩人這樣對視了會兒,還是夏眠沒抗住的先移開視線坐直了身子來。

    玉瑯清也沒再按著她,繞過沙發走到夏眠旁邊坐下。

    第58章

    玉瑯清坐到自己身邊來時, 青松冷香越發清晰,夏眠邊嗅著邊側頭看她。

    正好,她也看過來。

    頭發還濕著, 發絲有些凌亂卻滿帶慵懶的美感,面容漂亮, 線條精致, 每一個細節都如上帝親手用心雕刻得來般。

    夏眠心尖一動。

    竟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真好看。”

    說完, 夸人的自己臉倏地一熱, 后知后覺的害羞了起來, 卻還佯裝鎮定的沒有移開視線。

    兩人并排坐著,夏眠能從她的眼里, 看到自己。

    也只有自己、紅著臉的自己。

    輕輕淺淺的呼吸, 飄散在寂靜的空中,耳邊聽不見遠處的世界喧囂, 這一刻, 世界像是僅剩下她們兩人。

    一聲又一聲回蕩在耳邊的, 是兩人的心跳聲。

    忙碌了一天, 下班之后,一起做飯,吃飯,洗澡, 然后在家里沙發上, 低聲細語。

    夏眠不懂這是不是就是婚姻,但她知道,她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紅唇在自己眼前微動, 夏眠的聲音輕得如夏季夜晚里若有若無的風,托起熟透的蒲公英, 漫空飛舞。

    一朵朵如降落傘似的蒲公英,被送到了自己耳畔,癢得人發慌。

    玉瑯清面上不動聲色,似是毫無波瀾。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靜的表面下,是怎么樣的驚濤駭浪。

    在夏眠紅著臉看著她說,她真好看時,她宛如失聰了般,有那么一刻,耳際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皮相有用么?

    有用的,特別是好的皮相。

    能讓她紅著臉的,專注的看著自己,有用到比任何東西都具有力量。

    世人眼皮淺顯,加上如今的時代講究一個快字,沒有好的皮相,誰愿意花時間去了解一個陌生的人。

    玉瑯清忽而抬起手,掌心掌住了夏眠的一邊臉,黑眸噙著她,很認真的盯著她說:“你也好看。”

    夏眠臉更紅。

    不遠處長條沙發邊上,魚缸里的綠毛龜似乎是感受到了空氣里的靜謐,不安的劃動著四條小短腿,在玻璃缸里發出點點聲響。

    而這點細微的聲響,卻像是在夏眠耳邊放大般的劃過她的耳膜,讓她從對方的注視下回神。

    “嗯……”

    夏眠抿著唇,睫毛一動,忽而起了壞心思的問:“那你覺得,我和你,誰更勝一籌?”

    這個問題,如果有人問夏眠的話,她會不假思索斬釘截鐵的回道:“玉瑯清。”

    可現在這里只有她們兩個人。

    存在合法關系的兩人,在晚上關起門來于自己家里聊聊這些打趣般的話,讓人多巴胺分泌得旺盛,嘴角揚著自己控制不住的弧度。

    玉瑯清聽完夏眠說的話,眼也沒眨的回道:“你好看。”

    說完,不光夏眠,玉瑯清自己也愣了。

    一向清冷冷淡的人,連思考都不用的就這樣脫口而出這樣的話。

    如果說上一句夸夏眠是禮尚往來,那后面回答的這句,多多少少有點甜言蜜語的成分在。

    兩人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忽然心照不宣的各自移開了視線,玉瑯清也收回了摸在夏眠臉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頭發。

    空氣里的氧氣像是被抽掉了一樣,讓人感覺難以呼吸。

    自己起頭現在又無措的夏眠揪著自己的衣擺,結巴似的丟下一句: “我……我先去洗澡了。”

    就腳步虛浮頭也不回的匆匆進了臥室。

    等腳步聲遠去,擦著頭發的玉瑯清才慢慢停下了動作。

    ……

    熱水汩汩流淌,夏眠抬步站到花灑底下。溫熱的水流澆在身上,像是能洗去所有的疲憊。

    然而夏眠一轉身,看到了自己剛脫下來的衣服還甩在洗漱臺邊角上,等著一會兒扔進洗衣機里。

    此刻白色的一塊布料剛好丟在最頂上,像是未擰干水的毛巾。

    夏眠一握拳,從花灑下走出去,泄憤似的一把把小褲砸進了角落的水盆里,還接了滿滿的一盆水,跟想讓那褲子在水盆里溺亡似的。

    熱水聲不絕于耳,在這樣的水聲里,早晨玉瑯清抬頭時嘴角的波瀾,和她的那三個字,又在夏眠腦海、耳邊,幽幽回蕩。

    夏眠閉上眼,趕緊用雙手接了一捧又一捧的熱水,潑到自己臉上。

    清醒、清醒、快清醒。

    可惡記憶走開走開快走開-

    夏眠洗好澡出來,沒在臥室里看見玉瑯清,她又走到了外面。

    找了一圈,才發現玉瑯清在玄關那里,正拿著一把剪刀,在修剪自己剛買來的那支香檳玫瑰。

    夏眠戴著干發帽,手上拿了張紙巾擦著耳尖上被頭發裊濕的肌膚,邊走到了玉瑯清身邊,靠在柜子上看著她動作。

    獨支的玫瑰已經被人小心的從包裝紙里取了出來,連彩紙都還整齊的放在旁邊。

    玉瑯清正在把玫瑰的干莖底下剪出幾道開叉,她剪得很細致,把莖剪開了一兩厘米這樣長的距離后,又看了看開得正艷的花朵,才把玫瑰放進了花瓶里。

    花瓶里原本就在的一支向日葵,開著碩大的花盤,玫瑰單獨拿在手上看時明明也是很大的一朵,可一放進去,被向日葵一襯托,立刻就變得嬌小了起來。

    不過兩支花挨在一起,就算是截然不同的模樣,可在這一刻也莫名的和諧,像是兩個原本沒有任何相同點的人相擁在了一起。

    玉瑯清插完花后,才側目看夏眠。

    夏眠感覺到她在看自己,也從花瓶上收回目光,看向玉瑯清。

    她頭發還沒吹,雖然現在不滴水了,但看著還是濕漉漉的。

    加上她頭發又長又密,不吹的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干。

    夏眠往前走了兩步,摸了摸玉瑯清的頭發:“怎么還不吹頭發?”

    玉瑯清沒說話,只是抬眼瞥了下夏眠頭上的干發帽,夏眠自動自的把她那一眼解釋為,你看,你自己也沒吹。

    不再說什么,夏眠先往屋里面走:“我去找吹風筒,你快過來,我先幫你吹。”

    玉瑯清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眼身側柜子上的玻璃花瓶。

    玫瑰和向日葵,都開得燦爛。

    昨晚她喝醉時,聲音軟軟的在自己耳邊喊著“我要去給我老婆買花”的話語,還仿佛清晰可聞。

    玉瑯清抬手,食指指背碰了碰花瓶,屬于玻璃制品的冰冷硬感傳來,稍稍撫平了幾縷內心的火熱。

    夏眠在臥室里找到吹風筒時,玉瑯清也進來了。

    夏眠干脆拍了拍飄窗邊的墊子,示意玉瑯清做坐來,自己則去插電。

    玉瑯清沒有拒絕,在飄窗邊上坐下,夏眠盤腿坐在里邊,還拿了一個坐墊坐著,以此和玉瑯清形成高度差,方便動作。

    夏眠沒有立刻就先替她吹頭發,先用手幫她順了順發絲。

    感受到對方五指在自己發間穿梭,發絲輕輕被扯動,玉瑯清慢慢闔起了眼。

    兩人都沒有說話,可卻靠得很近。

    玉瑯清一頭秀發,蓬松濃密,又順滑,看著就知道平時保得養很好,夏眠摸著摸著,心里不禁發癢。

    像是得了一種使命感,想著以后也要好好的幫忙打理這頭秀發,讓它一直如此漂亮柔順。

    吹風筒響起,夏眠先用自己的掌心試了試溫度,確認吹出的風不燙不冷正好合適了,才開始替玉瑯清吹起來。

    夏眠的動作很輕,熱風呼呼的吹在頭皮上,很舒服。

    玉瑯清頭發長,吹了大半個小時才吹得八分干,為了不傷發質,夏眠關了吹筒,想讓它自然干。

    雙手又攏了攏玉瑯清的頭發:“你的頭發好漂亮,像是綢緞一樣。”

    玉瑯清緩緩睜開眼,側頭用眼角看自己身后的她:“下次把我的護理托尼,介紹給你。”

    夏眠也沒客氣,直接應下:“好啊。”

    整理完了玉瑯清,夏眠才取下自己的干發帽,盤腿坐到飄窗邊,垂著腦袋,讓頭發從后腦勺上垂下來,用手邊的干發帽擦了擦,這才開始給自己吹。

    她的頭發沒玉瑯清那么長,吹一會兒就差不多了。

    夏眠才剛開始吹,就感覺到自己頸后發根,有一個輕輕的觸感貼了上去。

    夏眠吹發的動作一頓。

    接著,帶著涼意的手就從她手里把吹筒拿了過去,像是禮尚往來般,替她吹了起來。

    她的動作比夏眠更輕,輕到夏眠恍惚間都感受不到吹風筒的熱風,只聽見它呼呼的工作聲。

    幾乎是頭發剛干得差不多時,吹風筒就被人摁停了工作狀態,接著,之前傳來溫熱觸感的頸后,又是一軟。

    唇貼了上去。

    夏眠被人從身后摟住,和在沙發里不同的是,這次她的后背抵進了玉瑯清的懷里。

    橡木苔的洗發水味道,在這一方天地里彌漫,籠罩著兩人。

    飄窗很寬敞,還鋪了厚厚的墊子,擺了兩個靠枕和兩個坐墊,像是一張小床。

    夏眠坐不住時,側身躺下,身后依舊是緊摟著她的人,她的唇甚至沒從自己后頸的那塊地移開。

    有那么一瞬間,夏眠覺得自己像是被叼住命運后脖頸的小貓小狗,動彈不得,任人掌握-

    感受靜謐時,夏眠忽然道:“要不要再買一只綠毛龜。”

    玉瑯清帶著疑問調子的嗯了一聲,似是在問她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夏眠自顧自的道:“那個缸子這么大,就它一個,它會孤單的吧。”

    玉瑯清蹭了蹭她的后背,兩人還在飄窗上沒挪動:“以前有給它找過伴,但那些要不是被它欺負得郁郁寡歡,就是它自己不吃東西離得遠遠的。”

    夏眠聞言剛從云端上回來困乏的身體也像是來了力氣一樣,好奇的問:“為什么,是領地意識太重了嗎?”

    玉瑯清沉默了會兒,才道:“或許,那些都不合它的眼緣。”

    夏眠皺眉思索:“難道那些它都不喜歡?”

    可怎么會有綠毛龜喜歡孤獨呢。

    玉瑯清又嗯了聲,聲音很低,應該是困倦了:“可能,它也在等吧。”

    夏眠沒聽清她說什么,只知道她好像說了句話,她直起點身,回頭看。

    那人把臉埋在她后背上,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呼吸透過布料灑在她的身上,呼吸平緩有節奏,睡著了。

    應該是累了。

    上班,下班,還要做飯,洗澡洗頭,插花,又忙活了一陣,而且醫生的工作本來就繁重,還要時刻保持著清醒。

    夏眠又躺了回去,等身后的人陷入深度睡眠了起身去才關了空調,再拿了張空調被來,又躺了回去。

    最近晚上的溫度還是很舒服的,只要不做劇烈運動不用開空調也不會覺得熱。

    今晚,換個新地方,睡睡飄窗。

    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夏眠還深思擴散的想,如果真的再養一只綠毛龜,應該給它取個什么名字呢。

    不然,叫綠毛龜二號?

    或者,新來的綠毛龜。

    想到這里,夏眠又覺得好笑。

    怎么會有人給綠毛龜起名叫綠毛龜,偷懶也不是這樣吧。

    之前覺得離自己像是遠在天邊的人,真切接觸后才發現,對方連一個小小的細節竟然都能讓自己發笑。

    不算柔軟也不算舒適的飄窗上,兩個人面對面的睡著了。

    夏眠嘴角在睡夢中都不自覺地上揚,像是在夢里養了好多只綠毛龜-

    飄窗再怎么寬敞,也比不上床,為了不掉下去夏眠只能緊緊的挨著玉瑯清睡,清晨陽光從窗簾后透出來時,夏眠醒了。

    醒來才發現,她睡著睡著不知道怎么的,睡到了玉瑯清懷里,此刻正把人衣領往下扒拉,臉埋進去,嗅著冷香,貼著對方的肌膚。

    夏眠一醒,趕緊退了出來

    退出后,一抬頭,對上了玉瑯清睜開的眸子。

    夏眠:“……”

    不知道是她的動作太大,還是玉瑯清早就醒了,夏眠咬了下唇,有些做賊心虛。

    “早。”夏眠打招呼道。

    玉瑯清應了聲,自然得像回家一樣,向夏眠展示了一把,什么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夏眠敢怒不敢言,只得任由著對方胡作非為-

    早上吃的吐司配牛奶,吐司是玉瑯清烤的,表面有些酥脆,里面又軟又香,再抹一層果醬,夏眠吃了兩片還想吃,要不是因為吃不下了,她都舍不得停手。

    她吃得快,吃完玉瑯清還在慢條斯理的咀嚼。

    夏眠喝著熱牛奶,想了想,把昨天何銘找她、還有朱巧云給她寄了一封信的事都說了。

    玉瑯清咽下嘴里的食物后道:“做得不錯,你好好上班就行,接下來的事……”

    夏眠本以為她會說“我會安排好”“你不用再擔心”這些。

    然而她話音一頓后,接著道:“我會讓我媽媽找個人去跟進處理,有什么進展后須再告訴你。”

    “你不用為此分神,但你想知道的話,就問那人就好,到時候我把對方的聯系方式給你。”

    夏眠放下杯子,只覺得熱牛奶太暖,把她心也泡熱了。

    “嗯。”

    夏眠乖乖應完,嘴角微翹。

    玉瑯清看到了,覺得她那笑容有點奇怪。

    看著不像是自己幫她把事情收尾好而應該露出的,眉頭微蹙,問:“你,笑什么?”

    夏眠單手托著臉,眼神看到別處去:“就突然想到一個詞。”

    “什么詞?”

    玉瑯清拿起牛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玉瑯清問出這個問題時,還替夏眠想了些答案,諸如:有你真好、感激涕零、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等等。

    然而,夏眠:

    “媽寶女。”

    玉瑯清:“?”

    夏眠自己說完再也抑制不住的捂著嘴自得其樂。

    她原只是想把這些事跟玉瑯清說一下,當報備,誰料玉瑯清一開口就說找玉夫人,夏眠冷不丁的就想到了這個詞。

    不一定形象,但足夠合理。

    說完夏眠飛快的轉移話題:

    “你朋友她們,不是說要出國玩嘛,她們去了?”

    這事因為她一直忙,就沒怎么分神,但也沒聽玉瑯清說過,加上玉瑯清最近也都在云城,看樣子似乎還沒去落實這項行程。

    她怕玉瑯清的發小們會說她們說話不算話,明明之前答應好的,后面又沒有能聚得起來。

    “還沒,”玉瑯清對于夏眠還牽掛這事也不奇怪,她記下“媽寶女”這筆賬,喝了口牛奶才道:“你最近有空了?”

    夏眠一聽,莫名感覺對方像是在她等安排行程一樣,她沒有空,她們也不去,就等她。

    想到這里,夏眠愧疚極了。

    “馬上放國慶長假,要不我們趁這個時間去吧?”

    說完夏眠還解釋道:“之前是一直有雜七雜八的事,然后就沒有得空,你們要是還想去的話,我們可以國慶節的時候去。”

    “她們要是不想去了,你到時候也放假,我們就去附近玩玩。”

    云城附近也有很多景點和漂亮的景色,不需要去別的國家就能領略到足夠多姿多彩的風景。

    玉瑯清沉吟了片刻,說道:“她們應該是還想出國,至于在附近玩的話,下次周末周六我們可以去。”

    夏眠點頭。

    長假的行程這樣就算安排好了。

    “你有護照么?”玉瑯清問。

    夏眠答有。

    臨去上班前,玉瑯清讓夏眠晚點把證件拿給她,她去辦手續-

    何銘不在,朱巧云也不在,夏眠最近上班感覺心情都愉悅很多。

    加上那些什么和解書追究之類的事也有玉瑯清安排的人負責,夏眠樂得輕松,飯都多吃了兩口。

    周日因為放長假調休,周六夏眠和玉瑯清回了濱山陪玉夫人他們吃了頓飯。

    進門之前夏眠還很躊躇,一臉的欲哭無淚。

    玉瑯清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臉頰上的一縷碎發歸到了耳后:“別怕,媽應該比你更尷尬。”

    夏眠:“……”

    謝謝,更尷尬了。

    夏眠深呼吸了幾次,終于還是跟著玉瑯清走了進去。

    如玉瑯清所說,夏眠剛和玉夫人打招呼,就感覺到她像是想起什么的,頓了一下。

    好在很快又調整過來,氣氛才沒那么讓人無措。

    玉家的飯菜一如既往的可口,夏眠吃得飽飽的,飯后玉夫人還笑著說夏眠最近看起來氣色不錯。

    夏眠自覺自己懂了她的潛臺詞,接下來就連喝口水都在想著以后要怎么減肥。

    上次被沉嬙提醒過了后,她回去稱了一下體重。

    足足胖了四斤,想到四斤豬肉的份量,夏眠連下午茶都不吃了。

    不過想減肥歸想減肥,在減肥歸在減肥,夏眠還處于計劃,并沒有付諸行動的階段。

    吃過飯玉瑯清又被玉先生喊走了,玉夫人和夏眠聊了兩句后也去了書房,夏眠去玉夫人的花園里逛了圈,才回了玉瑯清的房間。

    坐在布藝沙發上開著落地燈看了會兒雜志,夏眠又從窗口看出去,恰好看到花園里的景色。

    她忽然覺得這一刻的氛圍好得要命。

    想到這里,她直接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拍完她仔細的欣賞自己定格的時刻。

    很有味道的一張圖。

    小桌子上打開的雜志,旁邊的一杯果汁,落地燈的光線柔和。

    窗外夜幕降臨,藍黑色的天空下是橙色的路燈,黃的紅的白的花綠的葉,在花園里搖曳。

    夏眠依稀感受到了,什么叫作生活,什么叫作家。

    熱飯,閑時,家里的人氣,時光里某一時刻的美。這就是生活。

    玉瑯清回來時,還未待夏眠問她,她就說了玉先生找她去為了什么事。

    “每次回來都是說那些,問我什么時候管公司,順便跟我說說公司最近的安排。”

    玉先生的想法是,玉瑯清現在不想管公司,可以,但公司的發展規劃和每一階段的事,她都需要知道。

    夏眠聽完,忍不住皺眉:“那你豈不是很忙?”

    玉瑯清抬頭,黑眸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

    夏眠被她看得臉一紅,像是心里想的東西都被她知道了一樣,忙移開了視線。

    她就是……覺得她這樣可能會很累。

    “沒事。”玉瑯清只如此道。

    很快她又換了話題:“媽跟我說新房準備好了,問我打算什么時候搬。”

    說到這個夏眠也移眸回來看她。

    玉瑯清和她商量:“這兩天我和你去看看,你不滿意的地方馬上改,等長假結束,我們從去國外提前兩天回來搬,怎么樣?”

    夏眠沒意見。

    她的安排一向合理細致。

    睡覺之前沉嬙還給夏眠發了信息,問她馬上就是長假了,打算怎么安排。

    夏眠猶豫了下,問玉瑯清:“如果我那個畫家朋友也想跟我去玩的話,我可以帶她一起嗎?”

    沉嬙雖然最近都在云城,可她也很忙,兩人都沒聚過,她現在發消息來問夏眠,應該也是有時間想和夏眠聚聚的意思。

    玉瑯清正在看一本法語書,聞言微微頷首:“坐得下。”

    夏眠放心了,和沉嬙直言說自己要去浪漫之國過長假,順便問她假期怎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

    這條信息剛發過去,沉嬙的電話就打來了。

    第59章

    玉瑯清和夏眠商量:“這兩天我和你去看看, 你不滿意的地方馬上改,等長假結束,我們從去國外提前兩天回來搬, 怎么樣?”

    夏眠沒意見。

    玉瑯清的安排一向合理細致。

    睡覺之前沉嬙還給夏眠發了信息,問她馬上就是長假了, 打算怎么安排。

    夏眠猶豫了下, 問玉瑯清:“如果我那個畫家朋友也想跟我去玩的話, 我可以帶她一起嗎?”

    沉嬙雖然最近都在云城, 可她也很忙, 兩人都沒聚過,她現在發消息來問夏眠, 應該也是有時間想和夏眠聚聚的意思。

    玉瑯清正在看一本法語書, 聞言微微頷首:“坐得下。”

    夏眠放心了,和沉嬙直言說自己要去浪漫之國過長假, 順便問她假期怎么安排要不要一起去。

    這條信息剛發過去, 沉嬙的電話就打來了。

    看著來電顯示, 夏眠怕打擾到玉瑯清看書, 就挪趴到了床上去接。

    沉嬙電話一接通就質問她:“你十一長假要去國外?去干什么?拍婚紗照?度蜜月?你現在知道叫我了,叫我去干什么當電燈泡嗎?”

    “你是不是想起我以前在那邊玩過兩三個月,想叫我去當免費導游?好你個夏眠,你肯定是受到了資本主義的熏陶, 變得黑心, 想壓榨我是不是!”

    夏眠:“……”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

    夏眠話剛說完,就感覺身側一陷。

    回頭,玉瑯清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過來了, 從身后圈抱住她,臉貼在夏眠沒接電話另一側的臉頰, 蹭了下。

    沉嬙再說什么夏眠就不知道了。

    “被害妄想癥?我這是合理懷疑好不好,不然歐洲那么多國家,你為什么不選其他的,非要去浪漫之國?你這其心昭昭好吧!”

    沉嬙絮絮叨的說了一大串,說到這個點又想起其他的東西,于是嘴里的話也跟著腦子跑,把最近在畫展設計工作里憋得慌的情緒都吐露了個干凈。

    她是個生性爛漫愛自由的人,平常就是作作畫,或者出去采風旅游。

    但最近為了這個慈善畫展費了不少心神,天天睜開眼睛是畫展的事,睡覺閉眼之前還想著畫展的內容,人都快憋壞了。

    這不,剛一有空,就發信息來找夏眠想約她去玩了。

    沉嬙自說自話了兩分鐘,愣是沒聽到夏眠的半點回應,有些疑惑的喂了聲。

    “夏眠?……斷線了?”

    而這邊的夏眠,像是個被摁住龜殼的小龜般,在背殼頂上的施力下徒剩四肢無能為力的掙扎亂劃。

    玉瑯清沉在她身上,呼吸卷著冷香零零散散的灑在夏眠的側臉脖頸處。

    趴著的夏眠,除了要負荷著自己本身的重量外還要承擔著一個玉瑯清。

    時間短還好,一直這樣沒一會兒,她就感覺到胸腔被擠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以綠毛龜每天無時無刻承受的,也是這樣的折磨嗎。

    可沉嬙還在電話那頭,自己不能說話讓這具“龜殼”下去。

    夏眠只能咬著牙,單手推攘著玉瑯清,還縮著脖子偏頭想逃離她無處不在的淺淺呼吸。

    那邊的沉嬙一不說話,夏眠這邊略重的呼吸聲混著一些跟打架似的窸窸窣窣的雜音,就通過電話傳到了沉嬙那邊去。

    沉嬙在酒店里,酒店環境好隔音也不錯,這會兒她的房間內很安靜,一時間,只余她手機里傳出來的細微聲響。

    沉嬙沉默了瞬,問:“夏眠,你在跑步嗎?”

    沉嬙隔了會兒再說話,突然響起的聲音猛然地喚回了夏眠的心神。

    夏眠如匍匐訓練般,膝蓋和手肘并用的往前爬,想脫離玉瑯清的壓迫。

    她氣息不穩,要是沉嬙在她面前,就能看到她紅到脖子的一張臉。特別是耳朵,紅得快要滴血似的。

    “我……呼……”

    夏眠努力的想穩住自己的聲線,可惜效果甚微:“我、在、做,俯臥撐,減、肥。”

    她磕磕巴巴的回了句,終于從玉瑯清的壓制下挪出來了一點,但她也到了床頭,無路可去了。

    看著懷里的人跟條小蟲子一樣,蠕動著從自己懷里跑了出去,玉瑯清也不急著抓回來或者跟上去再制住她。

    她往旁邊一側,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有一種名為良心的東西般,沒再把自己的身體重量都付諸于夏眠。

    ……

    “……俯臥撐?”

    電話那頭的沉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里。

    像是在問自己,該不該信。

    不過夏眠在后面加了“減肥”兩個字,沉嬙又覺得自己是該信她。

    那可是夏眠,自己怎么可以用滿腦子不正當思想的揣測她。

    “你這是胖了幾斤啊?我就跟你說吧,人一旦結婚或者談戀愛了就得小心,免得一不留神直接膨脹個三四倍。”

    沉嬙說得太可怕了,夏眠的心神忍不住回到電話里:“沒那么夸張吧,可能是我最近吃得太好了,又沒怎么運動,就胖了幾斤。”

    沉嬙聞言在電話那頭笑她:“得了吧,你這才結婚多久就胖了幾斤,再久一點豈不是要胖幾十斤?”

    夏眠腦海里一下子浮現出幾十斤豬肉的份量。

    沉嬙還在那邊孜孜勸導:“這人一旦過了二十歲,消化功能那些就開始慢慢下降了,吃東西一定要克制。”

    “隨著年齡的增長發福是必然趨勢,只能說一定要注意身材管理。”

    夏眠如搗蒜似的點頭。

    她身形是屬于纖細那類,只不過因為比例很好,平時看著才不顯單薄。

    可腰后一看,就能發現她身姿窈窕,細腰不盈一握。

    玉瑯清不理解,夏眠怎么會因為沉嬙的寥寥幾句話語,就想著要減肥。

    她哪里肥了?

    玉瑯清的手很精致,只在食指和拇指指節處粗糙一些,有點點薄繭覆在上面,是長年握筆和手術刀形成的。

    ……

    沉嬙見不到夏眠的點頭,又沒聽到她回自己,疑惑問:“你干嗎不出聲,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夏眠腦子像是成了一片無法思考的海,她小聲的附和回道:“對,對極了。”

    對上旁邊玉瑯清的黑眸,夏眠覺得這個電話可能是沒辦法打下去了。

    那人剛才明明在床尾窗邊看書,怎么自己一上床打電話她也跟著過來。

    過來就算了,這床這么大,她還非得像鯨魚一樣擱自己身上擱淺。

    “先這樣吧,你慢慢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夏眠想著自己打電話可能打擾了玉瑯清看書,就匆匆的想和沉嬙掛了電話。

    沉嬙現在正是無聊的時候,根本不想掛電話這么快。

    “干嘛,你做你的俯臥撐減你的肥,我和你聊我的,你要是想我去呢,也不是不行,飛機票那些你報銷的不?”

    夏眠一聽牙齒都快咬碎了:“你一幅畫幾十萬,還想讓我一個工人階級替你出機票錢?”

    想到另外的幾幅畫,沉嬙心虛了一下。

    “哎呀,你給我出機票,我給你做導游,我告訴你,我法語嘎嘎牛,大不了到時候我請你吃蝸牛嘛!”

    此刻只想快點和沉嬙掛電話的夏眠嗯嗯了兩聲的應了下來:“行行行,我給你出機票好了吧。”

    反正到時候是開玉家的飛機去,四舍五入她也不用花錢,說包沉嬙的機票錢也沒什么問題。

    說完夏眠就想掛電話,然而沉嬙不樂意了。

    “怎么回事?你竟然真的要包我的機票?那可是五個零的機票啊,你發達了?難道你分了你老婆的家產?”

    說著沉嬙又想起什么:“等等,你老婆是不是給你砸了幾張卡,叫你隨便刷?”

    夏眠:“……”

    她的手機聲音開得不大,但沉嬙在那邊一驚一乍的喊著,夏眠有些不確定玉瑯清會不會聽到。

    她猶猶豫豫的回頭想去看玉瑯清的神色,怕她誤會什么。

    ……

    “你……”

    夏眠小聲喊她:“你別鬧。”

    沉嬙:“嗯?我沒鬧,劇情都是這樣寫的,你別看你老婆是醫生,但玉家很有錢的啊!”

    夏眠對沉嬙的話充耳不聞,她眼里含羞帶怒的瞪著后側的人。

    玉瑯清抬頭,看進了她的眼里。

    她蹙著的眉頭、眼里的惱意,都盡收她眼底。

    玉瑯清人一頓,沒勉強,只低頭落下一吻。

    夏眠又去面壁思過了。

    ……

    夏眠喂了聲后,她渾身一僵,想起電話、想起電話后的沉嬙,冷汗浮上腦門。

    夏眠一邊火速啪的把電話掛了,一邊帶著惱怒的喊了句:“玉瑯清!”

    掛了的手機被人隨意的扔在一旁,惱怒化身成為源源不斷的力量,夏眠一個鯉魚打挺的翻身坐起,漂亮的眸子因為蒙著惱怒,看著越發生動。

    “你干嘛呢。”

    要說剛才那聲是叫停,這一聲就是欲拒還迎般的埋怨。

    玉瑯清隨著她面對面的坐在床上,原本夾在腦后的頭發因為剛才的動作散開,有幾縷順著臉頰滑落。

    她就坐在離夏眠兩臂遠的地方,眸光晦澀的看著她。

    聽到夏眠的問話,玉瑯清也沒有馬上答,只是靜靜的望著她,好像眼睛已經成了她的武器。

    在夏眠被她看得氣勢越來越低時,玉瑯清才緩緩開口:“你說呢。”

    她的聲音一如平日里動聽,像是玉石在夏眠耳邊發出清脆的一聲碰撞,可她說的話,卻讓夏眠怔了下。

    ……

    夏眠不懂,但臉面已經不保的她還是氣:“你不能先忍一下嗎?”

    玉瑯清沒說話,只給了她一個眼神,起身下床去找睡衣準備洗澡。到玉家后雖然換了家居服,但還沒來得及洗澡。

    看著玉瑯清走進浴室,夏眠突然福至心靈。

    ……!

    夏眠也爬下了床。

    看著角落里的手機,夏眠欲哭無淚的扒了扒頭發。

    沉嬙……

    好姐妹,應該懂的吧-

    被人掛了電話的沉嬙愣愣的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五分鐘,才反應了過來。

    “所以,我不該打電話給她是吧?”

    沉嬙喃喃自語。

    她這哪里是打電話啊,分明是帶著大炮在別人甜甜蜜蜜的進行夜間活動的時候,轟開了人家的大門。

    “俯臥撐?”

    沉嬙用力的拍著床鋪坐起來,她就說夏眠沒事練什么俯臥撐,就算減肥也該是臀橋仰臥起坐之類的。

    “當誰沒有夜生活呢!”

    沉嬙恨恨的吐槽了句,三兩步走到自己行李箱邊,掀開,找出一套火辣的銀色吊帶裙換上。

    再三下五除二的給自己化個妝,抓了抓頭發,又噴了個香水,踩上高跟鞋,直奔附近的酒吧-

    因為自己讓酒吧多了一筆收入的夏眠對此完全不得所知。

    她此刻還沉浸在自己打電話玉瑯清來打擾她,她不打電話玉瑯清就跑去洗澡的憤恨里。

    在臥室里走來走去地繞了幾圈后,夏眠下定了決心,也沖進了浴室。

    浴室里,玉瑯清沖過澡后,進了靠墻放置的浴缸里泡著。

    浴缸水放得有點慢,她把花灑也扯了過去,在水還沒夠滿時讓花灑澆水到身上,免得著涼。

    來例假到現在,好久沒泡過澡了,好不容易例假走了,本來沒成心想泡的,不過看到浴缸就動了些心思。

    再想到外面那個還氣呼呼的,玉瑯清思索了瞬,就選擇了泡澡。

    可能,心里還是有縷淺淺的,心虛之感,于是給自己找點事做,想晚點再出去。

    簡言之,她這行為,叫逃避。

    因為沒有提前準備,玉瑯清也就沒放什么浴鹽,純泡個清水澡。

    夏眠進來時,只看到了清可見底的水里,一尾美人魚悠閑的躺在里面,腦后枕著個小墊,閑適地閉著眼。

    想到自己在沉嬙面前丟的臉,和之后還不知道要被她怎么打趣,夏眠抿了抿唇。

    仗著這股惱意,她抬頭挺胸的進去。

    早在夏眠推開門時,玉瑯清就知道她進來了,只是沒睜開眼睛。

    等腳步聲進了她才撩開了眼皮。

    夏眠上次被玉瑯清帶著學了會兒游泳,雖然當時什么也沒學會,不過她也知道了一項游泳的必備技能-

    憋氣。

    學習憋氣有很多種途徑,但實踐才是檢驗的標準,不喝幾口水,如何能學得會游泳。

    學著學著,夏眠還學出了點心得。

    從只能憋兩秒到后面的憋個十幾秒不成問題,可謂是達到了質般的飛躍-

    夏眠出來時玉瑯清已經換好睡衣的站在窗邊,正拿著杯水喝,眼神也不知道落在哪里。

    小桌子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是給夏眠留的。

    洗了快一個小時的澡,也確實是需要補充一點水分。

    夏眠直接喝了大半杯,放下杯子她看了看玉瑯清。

    她背對著自己,背胛很薄,看著身姿清清冷冷的,難以想象有些人上一秒能像妖精一樣惑得人要失去理智。

    可下一刻,她又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站在夜色籠罩的窗邊,想著身后人不知曉的東西。

    窗外夜色暗涌,路燈耀眼,偶爾有風掠過,枝葉颯颯。

    寂靜,又不是死寂。

    夏眠走到她身后,從她肩膀處與她一同看出去。

    路燈下的花園,像是暗色系的油畫圖,別有一番白日里不能擁有的韻味。

    想到自己剛才坐在這里感受到的東西,夏眠忽然動了動,從玉瑯清身后,把她摟進了懷里。

    下巴壓在她的肩頭,同著她看她能看到的風景。

    夏眠想,現在玉瑯清可能是處于在歡愉結束后無欲無求的賢者時間里,所以自己看她背影時,才莫名的覺得,她很寂寥。

    兩人相疊的身影淺淺的落在玻璃窗上,很淡,淡到一晃神就會看不清。

    玉瑯清忽然問:“夏眠。”

    “嗯?”

    玉瑯清停了一會兒,在夏眠疑惑看她時,她才繼續道:“你是不是,交過很多朋友?”

    夏眠靜了一會兒:“不多,大學朋友只有沉嬙一個,出來工作后認識的同事,玩得好的也只有子菲。”

    “嗯……文秋姐的話,我想,如果我們不一起共事了,肯定就會慢慢斷了聯系。”

    有些人出現在自己生命里,只是為了與自己走過同一段路。

    可以說是寂寞的人,在某時段互相取暖,但并沒有交心,等空間距離和時間一同發揮作用時,這樣聚集起來的人,就會散掉。

    比如她和“鄧文秋”這類人。

    夏眠以為玉瑯清是了解自己的人際關系,想著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就說得很仔細。

    玉瑯清嗯了聲,又問:“那以前的同學呢。”

    她問完這句,感覺到夏眠壓在她肩上的力道輕了些。

    她的聲音也是輕輕的。

    “不聯系了。”

    很籠統的一個回答。

    她沒問自己問她的是哪一個時間段的同學,她也沒說,只給出了四個字。

    玉瑯清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覺得外面的夜色太沉,沉得她要喘不過氣。

    “為什么不聯系了。”

    玉瑯清聽見自己的聲音,聲線平平的道。

    夏眠幾不可聞的呼了一口氣。

    “不記得了。”

    大學之前的那些記憶,早在時間洪流里一點點的散去,所有的不甘,自問,悲憫,絕望,孤獨等等,都慢慢的散去了。

    玉瑯清沒再問,以為她說的,是不記得那些人了,所以,更別逞論還保持聯系那些。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

    隨后還是夏眠先整理好了心情,反問玉瑯清:“你呢,你是有很多朋友嗎?“

    玉瑯清嗯了聲:“秦柯是我同學,孟之薇、杜倪、唐谷她們三個,是我發小,都是朋友。”

    夏眠想了想,扳著指頭數:“加起來也就四個,剛好可以湊一桌麻將而已。”

    夏眠得出結論:“不算多。”

    玉瑯清沒出聲。

    看她沒說話,夏眠又說了句:“這樣的話,再加上我的兩個朋友,我們八個人,就可以湊兩桌麻將了。”

    玉瑯清回頭看她,夏眠抬著眼簾,也望向她。

    四目相對,像是心靈緊靠。

    “喜歡上打麻將了?”玉瑯清問。

    夏眠搖頭:“其實我到現在也不太懂到底是怎么打的。”

    之前中秋節的時候和孟之薇她們完全是瞎玩。

    “下次再教你。”

    “好。”

    夏眠以為玉瑯清是在夜色朦朧間的沉靜時間里感到了孤獨,才和她聊起了朋友,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又站了會兒,兩人就并排著躺到了床上,準備休息。

    夏眠玩手機,玉瑯清又拿起她剛沒看完的那本書。

    夏眠是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打開手機的,可誰料,自己意料中的被沉嬙轟炸的情況完全沒有發生。

    她打開了和沉嬙的聊天框,發現沉嬙甚至連一條新消息都沒有給自己發。

    夏眠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不會是一怒之下,把自己刪了一了百了眼不見為凈吧?

    夏眠忙飛快的打開沉嬙的朋友圈。

    還好還好,朋友圈還是可見的。

    看完朋友圈夏眠還是不放心,又點開菜單,試探性的給對方發了個紅包。

    紅包正常的發出去了,證明自己沒有被她刪掉。

    不對啊,那她為什么不來找自己算賬?

    就算不算賬肯定也要找她來揶揄一番,怎么會這么靜,這根本不像她。

    難道是感到尷尬,無法面對自己?

    這也不像是她的性格。

    自己尷尬得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她都不應該會尷尬才對。

    想不出理所然,夏眠撓了撓頭,發出的紅包沉嬙也沒領,她又看了下時間。

    難道是太累已經睡著了?

    糾結之下,夏眠給沉嬙又發了句:“扣1再發一個。”

    意思是說沉嬙回她的話,她會給她再發一個紅包。

    嗯,這個消息得到回復了。

    不過很簡短干脆。

    只有一個字。

    沉嬙:“滾。”

    夏眠麻溜的關上手機,安詳的平躺著。

    旁邊的玉瑯清見狀,以為她是要睡了,在書頁上做了個記號,把書合起,側身放到床頭柜那邊去。

    夏眠感覺到她的動靜,側頭看過去,剛好看見玉瑯清背對著自己的模樣。

    再想到沉嬙的那個“滾”字,夏眠忽然又記起什么。

    玉瑯清才放好書,又調暗了一下燈光,還沒躺回來,就感到一個小炮彈砸了過來。

    旁邊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翻身而至,一個原原本本的夏眠打電話時的風水輪流轉,轉到了玉瑯清這邊。

    她的重量,全付諸給她就算了,還一報還一報的撓她癢癢。

    真記仇。

    玉瑯清想。

    “你剛剛說,想咬什么?”

    玉瑯清不說話,夏眠就往她耳朵里呼呼的吹氣,跟個小吹筒一樣。

    與吹風筒不同的是,她是個會喘氣的。

    玉瑯清側著臉趴在枕頭上,黑眸陰去了平日里的深邃冷靜,微微闔著。

    “嗯?不說話?逃避是可恥的誒。”

    被夏眠騷擾得煩倦了,像是來了陣龍卷風似的呼呼響,玉瑯清才閉著眼低聲回道:“厚實的地方。”

    第60章 含副CP內容

    周日是個好天氣, 陽光艷麗,失了三分夏日的灼燒感,多了縷秋日的溫柔。

    可惜, 今天要上班。

    鬧鐘響起時夏眠人還是蒙蒙的,緩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一邊摸過手機, 關了鬧鐘, 一邊看向身旁的人。

    她側躺著面向自己, 似乎也還困倦得厲害, 精致的眉頭緊皺, 大半張臉埋在被子里。

    一向讓人不敢直視的黑眸緊闔著,這會兒的她顯得格外的無害。

    夏眠動了動嘴, 感覺臉頰有些酸累感傳來, 她抬手揉了揉。

    昨夜的種種如肥皂水吹出的泡泡般,順著微風一吹飄進了自己的腦海。

    隨后, 堅持不住的, 噗的一聲碎裂開來, 水花四濺。

    夏眠舌尖抵了抵腮幫子, 只覺得那些不像是溫柔的自己能干出來的事。

    就這樣雜七雜八的想著躺了會兒,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夏眠終于還是輕輕喊了身側的人兩聲。

    “玉醫生。”

    “玉瑯清,該起床了。”

    漂亮的眉頭蹙得很緊, 玉瑯清在夏眠輕喚的聲音里慢慢睜開了眼。

    昨夜忘記是幾點才睡的了, 她沒阻止她,她就像是新得了玩具一樣,本來是自己的想法, 最后卻被她反過來的全用了個干凈。

    夏眠看出了玉瑯清的困倦,忍不住問:“今天可以調班嗎?”

    說到上班的事, 玉瑯清清醒了幾分:“沒事,起床吧。”

    她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啞到極致,夏眠連忙起身,胡亂的披了件外套,就穿上拖鞋下樓給她拿水。

    等房門開了又合后,側躺著的玉瑯清才翻了個身,想坐起來。

    然而剛一平躺,她身體就僵住了。

    屁股痛。

    玉瑯清雙手本是輕搭在床單上,這會兒卻像泄憤似的抓握了幾下。

    夏眠打電話時,她一聽到是沉嬙的,手里的書就失去了滋味。

    克制力成眼前煙云,如同猛獸要昭明自己領地不容侵占一樣,指點江山般圈畫著屬于她的領土。

    夏眠身材很好,她一直都知道,這樣的感悟在相擁時感受更為深刻。

    本想親手感受一番,然而主人實在是盡心盡力,沒有得手的機會。

    等風水輪流轉時,她不得已在逼問下把自己之前的心思說了出來。繼而下一瞬,就被討債了。

    玉瑯清撐著床,一邊慢悠悠的起床,一邊在腦海里思考治跌打扭傷的傷藥合不合適用。

    玉瑯清還沒下床,房門又打開,夏眠捧著杯溫水進來:“先喝點水吧。”

    玉瑯清不想在沒洗漱之前喝,用下巴指了指,示意她放到床尾的小桌子上,自己則坦然的下地,去衣柜找衣服,進了浴室。

    夏眠看著她的背影,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等玉瑯清洗漱出來了,夏眠也換好了衣服,換夏眠進去洗漱好,兩人又收拾了一下就下了樓。

    馬上要放長假,玉先生公司里有很多事需要安排,早早的就去公司了。

    此時餐桌邊上只有玉夫人一個,她今天穿了身有些干練的淺灰色裙子,正坐在那看手機。

    她脖子上戴了條亮色的絲帶,本來有些暗色的打扮,有絲帶一點睛,立刻多了一股不一樣的氣質感。

    看著優雅十足,又不可近攀。

    聽見聲音,玉夫人抬頭,順勢放下了手機,笑瞇瞇的問兩人是不是沒睡夠。

    夏眠洗漱完清醒了許多,感覺還好。

    就說自己睡得挺好的,又問玉夫人怎么起這么早。

    “今天要去開個大會,得早點去準備一下。”

    夏眠心里一盤算,就猜到了什么。

    馬上是國慶,今年似乎還有閱兵儀式,云城的領導們可能也需要開點會議,多做點安排。

    夏眠剛坐下,早餐還沒吃兩口,玉瑯清就突然站了起來,去沙發那邊拿了個墊子,回來墊在椅子上才重新坐了下去。

    她這一連串動作很是自然,面上也沒什么多余的表情,讓人就算看到了她這個動作也生不出她這個舉動有什么不對的心思來。

    夏眠隱約猜到什么。

    她其實也沒好到哪里去,今天玉家的早餐有皮蛋瘦肉粥和小籠包、糯米飯團,但她連小籠包都不敢吃,只顧喝著不用怎么嚼的皮蛋瘦肉粥。

    玉夫人倒是多看了眼玉瑯清,隨后又把小籠包向夏眠那邊推了推。

    “眠眠可以嘗嘗這個小籠包,家里鄧嬸做的,她家從爺爺那輩開始就是做包子的,她從小耳濡目染,也學得了這個手藝。”

    “她做的包子皮薄餡大,蓬松漂亮,調的餡也是一絕,你在外面可吃不到這個水準的小籠包。”

    夏眠被玉夫人說得心動,加上她都這樣說了,夏眠也不好不賞臉,就夾了一個到碗里。

    剛張開嘴想咬一口,就感覺腮幫子酸得厲害,連帶著扯到耳朵那邊去,一時間連牙都軟了。

    夏眠只能把小小的小籠包扯開,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的吃著。

    味道確實不錯,能吃出不像是外面放了很多味精調料的那種厚重感,卻也不失鮮美。

    總而言之,好吃是好吃,就是夏眠吃得有點痛苦。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早餐,夏眠去洗手間洗手涂口紅時,玉夫人猶猶豫豫的看向已經站起來在喝水的玉瑯清。

    “瑯清。”

    “嗯。”玉瑯清也看向眼里含著凝重望著自己的闞郡。

    接著,玉瑯清就看到自己媽媽的目光,從她的臉上,緩緩下移,最后落到了她的屁股上,輕聲問:“你得痔瘡了嗎?”

    不怪她生出這個疑惑,以前她可從來沒見過自己女兒吃早餐時還要拿墊子墊椅子才能坐著吃。

    她不是那么嬌氣的人,今天她這舉動,在她看來,著實反常了點。

    玉瑯清:“……”

    或許,她應該感到慶幸,她媽媽沒有覺得她是和夏眠玩了什么不該玩的東西。

    “沒有。”

    玉瑯清否認,也是道出事實。

    然而闞郡聽完,和玉瑯清有幾分相似的眉頭擰了起來:“那你屁股……沒事吧?”

    “……”

    玉瑯清無法,為了防止她媽媽生出更多的猜測在,只能道:“最近整理病例,久坐,有些難受。”

    玉夫人聞言面色不止沒有放松,還又嚴肅了些:“我看你這就是準備生痔瘡的前兆,你自己是醫生你不知道久坐的危害嗎,平時沒事多起來運動運動。”

    “知道了。”

    玉瑯清淡聲回道,放下水杯就走了出去。

    玉夫人瞪著她的背影,只覺得自己的女兒平時看著明明很讓自己放心的,怎么在這些事上一點都不知道愛護自己。

    夏眠從洗手間出來時,看到的就是玉夫人保養得如三十多歲人的臉上,含著淡淡的憂愁。

    “媽,我們先去上班了。”

    夏眠小心的和她打招呼道。

    玉夫人其實也該出門了,就跟著夏眠一起往外走。

    “聽說你們長假準備去國外玩?”

    夏眠點點頭,并主動詢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去。

    玉夫人笑著搖頭:“我這不好出去呢,不過也已經約好了和小姐妹出去爬山,你們年輕人玩你們的就行。”

    玉夫人這個身份確實不好隨便出國,夏眠也就沒說什么,只說會給她帶禮物。

    玉夫人笑得更滿意了。

    到門口車庫前,玉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囑咐夏眠:“眠眠啊,你平時上班記得時不時起來走動走動,別一天到晚的只坐著,對身體不好。”

    夏眠認真點頭,表示自己會常起身走動,也會放松眼睛。

    玉夫人舒心之余,又說了句:“還有瑯清,你也多提醒她一點。”

    倏地,夏眠好像明白了什么。

    臉突地一紅,含糊的應下。

    等夏眠到車上時,玉瑯清已經在副駕駛里坐著等候了。

    這次來開的還是玉瑯清的車,一般都是玉瑯清開,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坐副駕駛去,讓夏眠開車。

    夏眠本來都走到副駕駛位了,看到玉瑯清自帶一股矜貴氣質的坐在那,默默的又繞到駕駛位那邊去。

    沒說話,夏眠低頭系安全帶,熟悉了一下車子就出發。

    她都明白的,玉醫生受傷了,她害的。

    其實她自己也傷了,她自己害的。

    一夜過去,兩敗俱傷。

    夏眠想想,又感覺也不能怪她吧,她第一次看見這么嫩的肉,又那么多,她咬著咬著一時忘了就沒輕沒重的。

    只能說,她的肉不夠結實,還沒怎么咬就破皮了。

    夏眠想到這里,又覺得自己好過分,玉醫生都受傷了甚至還被玉夫人誤會,而她還在心里推卸責任。

    看了下時間,八點剛過,在出濱山時,夏眠問旁邊閉目養神的人。

    “要不要一會兒路過藥店的時候買點藥?”

    玉瑯清沒睜眼,沉默了會兒,才道:“不用。”

    夏眠皺眉:“為什么不用,你是醫生,可不能諱疾忌醫。”

    玉瑯清:“……”

    看她不做聲,夏眠還以為她是覺得羞恥,熟練的打著方向盤道:“沒事,我進去幫你買。”

    說完,又想到她受傷的位置,好像不太方便自己上藥。

    “嗯……買完我們找個公共廁所,我先幫你涂次藥,再送你去上班吧。”

    簡直想把她的嘴給堵了。

    玉瑯清眉心一跳,語氣森森:“開你的車……先去政府大樓。”

    夏眠還想再勸勸諱疾忌醫的玉醫生,不過轉念一想,現在方向盤在她手上,她完全可以——隨心所欲。

    直到車子在一家藥店門口停下,想著這么快就到了的玉瑯清睜開眼,然后,眼睜睜的看著夏眠下了車,進了藥店。

    玉瑯清手肘撐在車門上,無力的扶了扶額頭。

    車里很安靜,兩人都很少在開車的時候放音樂,除了剛開始在一起還不熟時,會放些音樂緩解尷尬,后來就很少放了。

    此刻,車里的安靜和車外的一切嘈雜聲形成鮮明對比。

    車外,是疾步匆匆的行人,路過的小電驢的喇叭聲,還有推著小三輪賣早餐的大娘的吆喝聲。

    在這些像是隔了很遠的背景樂下,玉瑯清恍惚間意識到了什么。

    和夏眠剛領證那會兒,她像是塊逆來順受的橡皮泥,乖巧,順從,從不表達自己的需求,滿是壓抑。

    好像別人做什么她都可以接受,對于自己,她還存了分小心翼翼的姿態。

    別人可能會覺得她溫柔文靜,彬彬有禮,進退得體,可落在她眼里,卻像是被磨去棱角的石頭,被人使勁的打磨,失去了原有的模樣。

    而現在,她好像,在一點點的表達自己了。

    她在掙脫禁錮在她身上的枷鎖,肆意生長,按照她自己原本的模樣。

    夏眠記得,她剛下車時,車里的氣氛還很森然,她還做好了回來面對玉瑯清冷臉的準備。

    畢竟自己是在進行她不愿接受的行動。

    只是沒想到,回來后,之前在閉目養神的玉醫生下了車窗,正在虛虛的盯著外面的某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過,身上的氣息倒是很平淡,沒看出有什么氣惱自己的樣子。

    夏眠輕手輕腳的把藥膏塞好,在心里盤算著哪個地方可以給她涂藥。

    想著玉醫生“有傷在身”,夏眠沒先自己去單位,而是先把玉瑯清送到了醫院。

    看著夏眠解安全帶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她一起下車上去給她涂完藥才走的樣子,玉瑯清干脆朝她伸出了手。

    夏眠解安全帶的動作一頓,疑惑看她。

    黑沉沉的黑眸對上了夏眠的琥珀眼,玉瑯清開口:“把藥膏給我吧。”

    夏眠捂著自己口袋里的藥膏,很是猶豫:“你自己不好涂吧?”

    兩人一起說這個,讓玉瑯清有些難以忍受。

    她撇開了臉,語氣平淡語速卻相比平常快了點:“你以為你的牙齒是九齒釘耙嗎,我只是看你買了藥不想你浪費,到時候隨便抹抹就行了。”

    完了她又補充了句:“不抹也行。”

    夏眠看著她發紅的耳垂,默默的把藥膏掏出來,放到了她的掌心里。

    玉瑯清一拿到藥就拿著自己的包準備下車,臨下車之前,她聽到夏眠叮囑她:“既然藥膏已經買了,不想浪費的話你一定要記得涂哦。”

    玉瑯清微不可聞的嗯了聲。

    關車門時,夏眠又加了句:“最好到時候給我拍個照,檢查檢查。”

    嘭的一聲,車門關上了,玉瑯清大步往醫院門口走,像是沒聽到夏眠最后說的那句話一樣。

    夏眠下了車窗,探出腦袋去喊她:“玉醫生!”

    玉瑯清被她喊得步伐一頓。

    那一刻,玉瑯清想,如果夏眠敢大聲的喊她,記得抹藥或者記得給她拍照片檢查的之類話,她今晚回去就咬死她。

    夏眠對著那微僵的背影,喊了句:“我晚上來接你下班。”

    玉瑯清微微回頭,比了個OK的手勢,就進了醫院。

    夏眠坐回駕駛位上,重重的吐了口氣,想著玉瑯清剛才那窘迫到可以歸為落荒而逃的背影,夏眠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揚。

    唔,原來是這種感覺。

    所以,第一次她的尖尖被玉醫生咬傷,她給自己發消息說什么“給她看看”的那些話,是不是故意的?

    這個答案,只有玉醫生知道了。

    夏眠現在開的是玉瑯清的車,為了玉瑯清今天下班不打車回去,夏眠決定,下午來接她下班-

    玉夫人是在去上班路上才反應了過來,出門前夏眠和她說話時,改口喊了她一聲“媽”。

    闞郡先是愣了愣,隨后就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或者出現幻覺了。

    想了好一會兒,才敢確定,那清清脆脆的一聲,確實是喊了她“媽”。

    想到這兒,闞郡又有些懊惱。

    夏眠第一次改口喊自己,她竟然沒給她準備什么禮物,真是失禮。

    至于夏眠為什么會改口,闞郡想了想,就得出了答案。

    上次來家里的時候,可能是她們之間的那番話讓夏眠打開了心扉,正式的從心里把自己加入到了玉家來。

    也可能是最近出的那些糟心的舉報等等的事,讓她看到了他們玉家的態度。

    不過不管是因為什么,這都是一個可喜可賀的改變。

    人吶,只有真正的接受了一個身份,才能將自己擺到該站的位置上。

    她所想的,不過是自己的女兒幸福快樂。

    所以,只要是玉瑯清想做的事,只要不犯法,不危害社會,不危害他人,她都會支持。

    很多她的姐妹在知道她給玉瑯清安排了一個這樣的老婆時,都問她是不是糊涂了。

    夏家,那是能配得上她玉家的么。

    當時闞郡面對這些問題只是笑笑,回答道,玉瑯清喜歡,還有,夏眠是個好孩子-

    在玉夫人去開大會,夏眠去上班,玉瑯清也去巡房時,沉嬙才醒。

    醒來時,周圍一片昏暗,她動了動酸痛的身體,剛一有動作,就感覺到了身側溫熱的觸感。

    那是,另外一個人的體溫。

    她身邊,同一張床上,還躺了其他人。

    沉嬙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慢慢地,昨晚的記憶才一點點的回籠。

    她記得,她因為和夏眠打電話,被夏眠那邊濃情蜜意的氣氛勾得心癢難耐,然后就去酒吧喝酒,想著也要過點夜生活。

    當時自己旁邊不遠處的卡座里有一桌人,好像是醫生結伴出來玩,沉嬙沒有仔細去聽。

    但她們嘴里說著什么“主治醫師”、“住院醫師”之類的話,她就被迫的聽了兩耳朵。

    又想到了夏眠的老婆放著萬貫家財不繼承跑去當醫生,她就有點好奇這醫生到底有什么好的,于是,趁著調酒師還在她給調酒的空隙,看了過去。

    一眼,她就看到了正對著自己坐著的那人。

    頭發散開垂下,本該是嬌柔的姿態,可她眉目間攏著縷英氣,眼睛就算在酒吧迷離的光線下,都很有神。

    還很敏銳。

    在自己一看過去的瞬間,也看了過來,噙住了她。

    她明明還在和自己的朋友同事們閑聊,嘴角揚著幾分溫和的笑意,可那雙眼睛,卻落在沉嬙的身上。

    對方看著就是個很有魄力的,眼神如枷鎖,在兩人對視的分秒里,一下下的捆住了她。

    沉嬙感覺到自己心一跳,幾乎是立刻,來了感覺。

    她已經坐在這里喝了三杯酒了,還以為今晚就是自己喝喝悶酒就過去了,沒想到,發現了感興趣的獵物。

    在沉嬙喝完第五杯酒時,她拿起第六杯,走向了那邊的卡座。

    在周圍的七八個人的目光下,沉嬙款款的走到那人旁邊,給她遞上那杯酒,問她:“可以請你喝杯酒么。”

    那人一愣,在沉嬙和她手上的酒中徘徊了幾秒后,笑了,說:“抱歉,我不喝酒。”

    來酒吧,不喝酒?

    沉嬙臉上的笑容一僵,沒想到這人和自己眉來眼去了那么久,在自己主動后,竟然還敢拿喬找這樣的借口拒絕她。

    沉嬙一仰頭,手上的那杯酒她自己干脆一口喝氣了個精光。

    她仰頭時,脖頸和下巴幾乎成一條線,性感的線條暴露人前,喉頭隨著吞咽而動,讓人也忍不住,隨著她的動作,咽口水。

    喝完,沉嬙也笑了:“行吧,打擾了。”

    說完她又拿著空酒杯回了吧臺那邊坐著,再也沒有回過頭,對去找她搭訕的人,也毫不理會。

    只是,在她覺得自己有些微醺不能再喝下去準備離開時,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擋到了她面前。

    聲音帶著笑意,有些懶散:“雖然我不喝酒,但我可以,和你喝點其他的。”

    沉嬙掀開眼皮,看到了那張面容大氣漂亮的臉。

    還有那雙眼睛,很亮。

    再然后,沉嬙就記得,自己伸手摟住了對方的腰,臉埋在人肩頭,呵氣如蘭的道:“不喝了,我喝夠了,我們,做點其他有趣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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