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極樂賭場(2)
伴隨著輕微的震動和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緩緩向著未知的樓層攀升。
電梯上行。
“你猜九樓的賭注是什么?”衛何的腳尖斜翹著,吊兒郎當的樣子,好似是在擔心之后會遇到的狀況,可卻看不出有一點不適。
云輕眨眨眼,不經意間提出了同衛何一樣的看法:“也許是靈魂呢?”
二人相視一笑。
“叮咚——”
“電梯已到達,九樓。”受衛何的淡定態度影響,其他人對莊止禮這種一邊堅決否認跟怨靈的關系,一邊無障礙溝通報信的模樣,也已是翻個白眼隨他表演的姿態了。
“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巫師就會解決掉我們。我們必須得在這之前幫怨靈復仇,順利通關。”顏薄利焦慮得不行:“但現在我們現在連復仇對象都沒查清楚。”
“好亂,怎么會忽然多出一個跟背景劇情無關的人物?這個‘賴特公爵’到底是干嘛的啊……”張畔青揪著頭發糾結。
朱另嘗試開腦洞:“會不會這個‘賴特公爵’才是殺害怨靈的兇手?”
“有效信息太少,光靠猜測是無法下定論的。”衛何道。
顏薄利心一橫,對衛何提議:“不然過會兒再行動一趟,看能不能探聽到更具體的消息?”
衛何回答:“再次行動是有必要,但我認為,沒必要再偷聽了。
白天巫師們活動頻繁,我們承受不了被發現的后果,且又不能保證每次都能探聽到有效信息,風險值與回報不成正比,剛才的行動只是沒有其他選擇下的不得已而為之。”
衛何說到這里,莊止禮和顏薄利頭頂的焦慮值已經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幾十點幾十點往外冒。
她早有成算,不緊不慢補充:“但現在,咱們現在有更合適的獲取信息方式。”
顏薄利連忙追問:“什么方式?”
“在巫師們探討時,我聽到了翻閱紙頁的聲音。你們覺得他們議事時翻閱的,會是什么內容?”衛何問。
“怨靈的相關資料。”莊止禮立刻反應過來:“書面資料是對事件最直觀的信息描述,如果能看到那些內容,一定比偷聽更有能了解清楚狀況。”
“沒錯。”衛何點頭:“所以比起再次冒險,我們不如避開白天,趁夜去偷資料。”
“夜晚確實比白天安全,書面資料也更清晰。”
莊止禮點頭贊同,憂心忡忡地嘆道:“不過,從你之前聽到的對話來看,巫師們對怨靈事件的了解似乎也并不全面。拿到資料后,是否能直接據此推出闖關路徑也尚未可知。”
這話一說,氛圍頓時變得壓抑。
隨著時間流逝,不斷逼近的死亡壓迫感猶如實質般,壓在幾人頭頂。
衛何等他們腦袋上恐懼值彈了會兒,才意有所指道:“先拿到資料再說,實在萬不得已時,可以隨機應變,走其他路子。”
莊止禮心頭微動,隱隱猜到了她所指的其他路子。
“但白天的行動路徑已不適合晚上,剛才我留意過,我們途徑的很多房間都是巫師們的住房。”衛何進一步探討:“晚上他們回房睡覺時,我們再從窗外爬墻就極易被發現,需要重新規劃路徑。”
“如果直接從城堡內過去呢?”顏薄利問。
衛何并不贊同,“從內部走需要途徑主殿,那邊晚上一定會有巫師值守,即便對方夜深睡著,從人面前經過也過于危險,一旦對方睜眼,沒有任何轉圜余地。”
顏薄利頭上頂著【憂慮值:+5】,皺眉苦思:“里外都不行,我們還能怎么做?”
希望和絕望來回交替,幾人的心情不斷起伏,一個個心力交瘁。
衛何已經想好新路徑了,“走地面,沿著城堡繞半圈,到議事屋下,再爬上二樓翻窗進去。”
顏薄利眼前一亮,“沒錯,這樣可以,晚上議事屋里沒人,直接翻窗就行。”
“唯獨有一個問題。”衛何道:“這城堡破敗得太嚴重,地面滿是枯枝,夜晚行走時會發出很大動靜。”
“這好辦。”莊止禮立即道:“一會兒我單獨行動,沿著墻根清出一條道來。”
衛何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好,過會兒我和伽袖替換到門外放哨。”
將幕后反派貫徹到底的衛何,暗道系統按頭讓她走原劇情簡直是多余操心,她這反派當的,不比原劇情稱職多了?
衛何和顏薄利去到門外站崗,除了遠遠看到幾次在走廊口巡邏的白袍巫師外,沒再遇到什么波折。
兩個小時后,張畔青開門小聲告知她們,莊止禮出去清掃完畢,已經回來了。
深夜的彎月掛上樹梢,巨大的生存壓力下,所有人都沒有睡意。
衛何三人將行動計劃整個流程又捋了幾遍,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后,才鬼鬼祟祟翻窗出去。
暗沉沉的夜色里,烏鴉抖動翅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莊止禮白天清出的路徑很窄,頭頂又是巫師們居住的一個個房間,他們扶著墻壁,踮腳慢慢挪動,竭力不讓衣服挨到墻壁,以避免發出摩擦聲。
繞過一個轉角,打頭的莊止禮驟然停步。
衛何抬頭,上方一扇沒有完全關閉的窗戶里,正發散著昏黃的燭光。
這么晚了,竟還有巫師沒睡?
莊止禮下意識回頭看向兩人,黑暗里,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衛何朝他點頭,示意繼續往前走——事已至此,只能賭那個巫師不會心血來潮起身活動,站到窗前去欣賞黑乎乎的荒野。
莊止禮的面部輪廓在昏暗中匆忙點了下頭,繼續緩慢移動。
三人繃緊心神,緩緩進入頭頂暖色的光暈范圍,穩步穿過這一片微亮的空間,再重新進入黑暗中時,心神都松弛不少。
咔嚓——
莊止禮腳下響起一道枯葉碎裂聲。
進度立刻僵滯。
站在中間的衛何聽到兩邊瞬間沉重緊張的呼吸聲。
顏薄利緊張得不敢動彈,衛何仰頭看向不遠處亮著光的房間,窗口空無一人。
她立刻推了他一把,示意快點離開。
莊止禮緩慢抬腳,如羽毛般輕悄悄地離開那片碎葉,如釋重負地離開原地,加快腳步。
衛何和顏薄利緊隨其后,迅速脫離危險區域。
再經過一個轉角,終于抵達巫師議事房間的正下方。
莊止禮俯下身去,衛何扶著墻踩到他肩膀上去。
顏薄利立刻上前扶著她后背,等她站穩,莊止禮緩緩起身。
衛何扶著粗糲的墻壁不斷被抬高,直到伸手能觸摸到二樓窗臺。
她摸索著去推窗戶……鎖上了。
衛何朝下揮手,顏薄利會意,立刻從莊止禮身上摸出短刀,遞到她手中。
這種舊式古堡的窗戶,都是用鉛條鑲嵌玻璃來固定,衛何摸索到邊緣處,用刀尖頂著邊框,一點點撬開。等整圈邊框松動,她托著那塊玻璃,讓它無聲落入手心,直接收進【道具】欄存放。
而后按著窗臺,蹬著莊止禮肩膀一個用力,輕巧攀爬上去,纖細的胳膊伸進窗戶洞口里,找到插銷輕巧挑開,扶著窗戶緩緩推開。
微涼的風灌入室內,桌面上響起嘩嘩的紙頁聲。
衛何悄然落地,摸著黑小心翼翼往里走。
長長的桌子盡頭,主位上隱約有一疊紙頁的輪廓。
衛何避開所有椅子,去觸碰那疊紙張的同時,莊止禮也已敏捷地翻進屋里,并用繩子將顏薄利拽了上來。
有個什么東西壓在紙頁上,似乎是個玻璃杯。
衛何正要將它挪開,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憤怒凄怨的聲音——
“該死的巫師,竟然用它來盛這些污濁的東西!”
衛何抬頭,看到了莊止禮和顏薄利模糊的輪廓僵立當場,似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不輕。
這個玻璃杯,怨靈似乎挺在意?
衛何改變主意,摸到那個杯子后,拿起來。
下一秒,眼前竟彈出了一個懸浮框來。
【物品:水晶杯】
【品質:精美】
【備注:怨靈看似乎對它有著強烈的情緒反應。】
杯子里似乎還盛著什么東西,衛何眼下無法探究,干脆將它收進了【道具】中。
再拿起桌面上那疊紙頁,這次倒是什么都沒彈出來。
衛何將它們也收進【道具】中。
另一邊,莊止禮和顏薄利也在黑暗中到處摸索搜尋。
直至將整個議事廳摸了一遍,三人準備撤退。
莊止禮率先下去,顏薄利緊隨其后。
最后,衛何站在窗臺上,將窗戶關好,從【道具】欄里掏出之前取下的玻璃,摸索著重新按回邊框里,這才探腳往下,踩著莊止禮的肩膀落地。
……
一路有驚無險,原路返回。
張畔青和朱另連忙關好門湊過來,小聲詢問:
“怎么樣?”
“拿到了嗎?”
“拿到了。”莊止禮從【道具】中掏出手電筒,按亮。
顏薄利掏出幾張紙頁,“我和莊止禮找到的都在這里。”
白色的光暈照在紙頁上,幾顆腦袋迫不及待湊過去看。
然后……傻眼了。
莊止禮抖著手,將手中紙頁從頭到尾翻了個遍,頭頂的抓狂值不停往外躥。
衛何唇角微抿。
一張張發黃的紙張上,奇形怪狀的字符張牙舞爪,全是生平未曾見過的陌生文字……竟然是外文?之前倒是沒料到。
“這特么,文字不通?”
“他們用的是哪國文字?”
衛何取出自己找出的那疊紙頁,拿到光源下……沒有例外,全是天書。
“什么鬼?”顏薄利抓狂道:“不能這么搞我們吧?巫師們跟我們說話交流都完全無障礙,到了書面上怎么就變外語了?還是我壓根兒沒見過的語種!”
莊止禮攥著紙頁,帶著認清現實后的頹然,“交流無障礙,是游戲給予玩家的背景環境優勢,但現在看來……只限于語言交流。”
“也就是說,文字不通的情況在其他副本里也出現過?”衛何問。
莊止禮滄桑點頭:“沒錯。但我沒想到新手本竟會遇到這種事。”
衛何心里有數了。
她篤定道:“所以,一定有解決渠道吧?”
莊止禮:……
痛苦面具.jpg
周圍擺放著各種精密的儀器和閃爍著冷光的金屬器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一切跡象都表明,她似乎馬上就要成為某個未知實驗的對象。
衛何心中一驚,猛地一個驚坐起,試圖擺脫這突如其來的束縛感。
然而,當她試圖移動時,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不知何時已經被手銬牢牢地捆住,絲毫動彈不得。
心跳加速。
不對,這里是哪里?
自己剛剛不還在第九層嗎?
突然,衛何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剛剛的一切都是……
她的幻覺?!
否則她怎么可能會在第十層?!
第 102 章 極樂賭場(3)
衛何反應過來。
可能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極樂賭場的第九層壓根就不是宣傳中所說的是一片真正的凈土,而是一個深淵。
只要掉進去了就再也別想著出來。
當目光看向一旁的儀器,其精妙的零件,衛何猜測這里是做人體實驗的地方。
只是一時之間,負責給衛何做實驗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但當下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衛何沒有耽誤,輕呵一聲,努力起身,但腕間傳來的冰涼讓她一個哆嗦。
顏薄利、朱另用譴責的目光瞪著莊止禮。
眼神明晃晃的:你有問題。
“好,知道了。”衛何回應了句怨靈,喟嘆道:“我們來商議行動方案吧。巫師們在二樓,我們想聽到他們說什么,最好得能到窗外位置……”
半小時后,由衛何主導,莊止禮和顏薄利補充的行動路徑及備選方針落地。
三人需先爬上房頂,直線穿過兩個地標間的路段,抵達巫師們所在的位置上方,再順著繩索降到議事屋外。
體能最為突出的莊止禮打頭陣,率先背著繩索跳出窗子。
“何姐。”
趁他離開,朱另小聲表態:“你的推斷絕對沒錯,莊止禮仗著有經驗,被附身后故意隱瞞情況,逼我們同流合污。”
“對,太明顯了,只有他能做到。”張畔青深表贊同。
衛何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但那又能怎么辦?眼下已經是不幫怨靈通不了關的局面,莊止禮是老玩家,有道具有經驗,硬要戳穿他,把人得罪了有什么好處?配合著演唄,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朱另義憤填膺:“只是我從沒見過這么狡詐的人。”
真正幕后黑手本人·衛何·淡笑不語。
“不過何姐,你是真能屈能伸,該示弱時毫不含糊,發現情況不對二話不說換陣營,揣著明白裝糊涂配合他制定新計劃,我算學到了。”
張畔青忍不住感慨:“我都在想,娛樂圈是不是很復雜啊,把你練得心態這么厲害?”
顏薄利眉頭微皺。
她看著衛何,想到生前曾看到那些與衛何相關的八卦新聞,心中驀地浮起一股心疼憐憫。
“我們該出發了。?*”衛何看著窗外,莊止禮正揚手打手勢。
“好。”顏薄利收斂心神,跟了上去。
走廊上,房門從內打開。
朱另和張畔青小心翼翼往外看了眼,揉了揉臉,盡量神情自然地走出門去,迅速掩上門,站在了房間兩邊。
烏黑斑駁的城堡外墻根,衛何和顏薄利縮在墻角,仰頭往上看。
莊止禮踩著一樓窗臺,爬上窗檐,站起來后用力向上一躍,扒住二樓窗臺做了個引體向上,謹慎探頭向內看……確定無人后,迅速翻身踩上去,繼續往三樓出發……
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顏薄利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衛何倒是心神輕松,毫不擔心。
有強大的男主光環,他還不至于爬個墻就墜下來摔死。
接連爬了五層,莊止禮呼吸已變得沉重,肩膀上愈合了八成的傷口,也因不停拉扯而撕裂,滲出了幾縷血絲。
莊止禮仰頭往上看。
這邊房屋一共就五層,再向上,就能登上房頂了。
他伸手摸索了下,夠不到。
五層距離房頂之間還有段距離,但已沒有地方可借力。
城堡內,走廊上。
幽綠色火炬搖曳,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
朱另和張畔青扭頭看去,一名白袍巫師提著餐籃,正朝他們走來。
巫師來送餐了……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驚慌。
穩住,不能露餡,想要活命就必須穩住。
朱另在砰砰的心臟狂跳中,拼命控制呼吸,努力擠出一絲僵硬笑意,主動迎上去:“巫師大人,這是我們的早餐嗎?”
白袍巫師撩起眼皮,反問:“你們怎么站在外面?”
“我們商量著,得有人時刻盯著火炬變化,一旦怨靈再次附身,可以第一時間發覺。”朱另答道。
張畔青喉頭艱難滾動了下。
現在這種情況,還能怎么辦?
他瘋狂思考著對策,感覺腦子都快燒了……忽然,一個念頭浮現,他連忙轉身推門走進屋里。
朱另聽到動靜,緊張回頭。
兩秒后,張畔青從房間里沖出來,手里提著前一天送餐時的空籃子,以及用光的傷藥瓶。
他快步上前,雙手將兩件物品遞上去,陪著笑臉:“麻煩您來走這一趟,傷藥效果很好,多謝您和阿奇爾大人的照顧。”
白袍巫師瞟了眼空蕩蕩的小瓷瓶,將手里餐籃遞給朱另,只接了空籃子,嗡聲道:“你們的時間,截止到明天中午前。”
“我們知道,”張畔青露出苦澀的笑容:“我們日夜不停地盯著,一定會揪出那個禍害。”
“愿布瑞塔真靈保佑。”白袍巫師低聲吟誦。
說完,他拎著空籃子轉身,轉身離去。
朱另和張畔青微不可查地長出一口氣,垂著頭,掩飾眼神中的后怕。
城堡外墻。
五層窗檐上,莊止禮扶墻踩著狹窄的窗檐,點擊【道具】后,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利刃。
他摸索著石磚之間的縫隙,確定位置后,揚手用力刺入,將刀刃深深插進去。
嘩……
因上肢動作過大,他腳下重心失衡,一腳踩空,整個人歪斜著往下墜落!
灰塵簌簌飄落下去,顏薄利嚇得捂住嘴巴,拼命壓抑著喉間驚呼。
莊止禮握著短刀的右手驟然用力,手臂青筋暴起,將自己險險懸掛在空中。
衛何眼眸微瞇,目光輕飄飄落在莊止禮身上,就像欣賞一場毫無懸念的攀巖表演。
莊止禮咬緊牙關,額上滲出豆大汗珠。
他腳下摸索著踩回窗檐處,固定住身體后,俯身蓄力,用力一蹬,右手毫不猶豫拔出短刀,整個人如展翅的飛燕,猛地向上飛撲而去!
啪!
一雙布滿灰燼的雙手穩穩扣住屋頂邊緣。
莊止禮蹬了幾下墻,利索地翻身而上,落在屋頂上。
他壓低身體在斜坡上爬了幾步,卸下繩索,將它綁緊在煙囪上,固定。
刷——
長長的繩索自房頂垂落在地。
“該我們了。”衛何拍了拍驚魂未定、呼吸緊促的顏薄利,徑直走上前去,“我先去。”
“好。”顏薄利連忙點頭,擔憂地看著衛何纖瘦的背影。
衛何把繩索在腰間系緊,抬頭看了看最上方還在活動手臂的莊止禮,雙手握緊繩子后雙腿蓄力蹬上墻壁,身體后仰,擺了個標準的攀巖姿勢。
接著,手腳交替向上,一步步往上爬。
她纖瘦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發顫,但速度卻絲毫沒耽擱半秒,
到了二樓,衛何飛速朝室內掃了一圈,繼續往上。
顏薄利屏氣凝神,看著她如同一只在風暴中逆風向前的搖晃蝴蝶,越飛越遠,目光難掩震驚。
她原本以為,衛何需要被莊止禮拉拽上去,剛剛甚至擔心她會不會半途因對方脫力而墜下來……現在看來,她還是擔心擔心自己,不要拖了后腿吧。
莊止禮也大感意外。
他做了半天準備,不料還沒來及動手,人家自己就爬到一半兒了?
衛何面無表情,汗水早已浸濕了頭發。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散發著酸痛難忍的抗議,但她偏執地繃緊神經,承受著瀕臨崩潰的重壓,逼著自己向上。
這個副本后,原主這體質,真該好好加強了……在爬上五樓,視線再一次掃蕩完室內情況時,衛何在心中默默道。
莊止禮蹲在樓頂默默反思,自己是真看走眼了。
衛何的心態韌性和應變能力,是完全符合公會招新標準的好苗子。
他最初竟覺得她資質不行,是關鍵時刻首要可以放棄的目標?
看來,以后觀察新人,還是要多看些時間再下結論。
衛何靠近屋頂邊緣,他直接伸手,將人一把拎了上來。
繩子再次垂下去。
衛何躺在屋頂,放松著剛經歷過極限壓榨而微微發抖的四肢,只淡淡瞥了眼莊止禮和下方奮力往上的顏薄利,就不再管他們。
如果說衛何像一只脆弱而堅韌的蝴蝶,那顏薄利就像一只努力撲騰的白鵝。
她手腳并用,好似有一身使不完的勁兒,但進度遲緩,想飛飛不起來。
等了許久,顏薄利終于一半靠硬爬,一半靠莊止禮生拉硬拽之下,姿勢狼狽地爬了上來。
“走,”衛何立刻撐起身子,率先朝目的地方向而去。
三人謹慎地踩著斜坡向上,盡力不發出一絲響動。
一路上,衛何不停打量四周,將所有布局牢記于心。
直到抵達城堡背面的屋頂。
衛何伸手,朝莊止禮要繩子。
計劃到這一階段,是由體重最輕的衛何來進行。
“衛何你體力還可以嗎?”顏薄利小聲問。
“沒問題。”衛何果斷回應,接過繩子,往身上纏好后在腰間打結。
這邊房頂沒有固定處,繩索另一頭直接綁在莊止禮和顏薄利身上,依靠他們的重量和拉拽力將她吊下去。
一切準備就緒,衛何干脆利落地爬下屋頂,順著墻壁被一點點放下去。
她扒著窗戶的邊緣,依然是每經過一層,就小心地往里看一眼。
很多房間都有住宿的痕跡。不過好在,巫師們白天都不在房里。
落到三樓時,衛何抬手示意放慢速度。
她按著墻壁,在一點點下落的過程中移動身體,調整位置。
抵達二樓,她腳尖微點,踩在了目標窗戶上方的窗檐上。
隱約的談話聲傳出來。
“招魂數次,賴特公爵的靈體始終沒有聲息……看來,在這座城堡里,其他靈體都受怨靈怨氣壓制,無法蘇醒。”
聽聲音,似乎是白胡子巫師。
衛何眉尖微蹙。
她記得很清楚,阿奇爾介紹油畫時,分明說過將怨靈強娶回來、也就是這座古堡的主人是‘漢薩公爵’,現在怎么又冒出個‘賴特公爵’?
她凝神繼續聽。
“漢薩公爵夫人是我見過最棘手的怨靈……她仿佛對巫師有著天然敵視,每次正面撞上都恨不得跟我們同歸于盡。”
一道陌生沙啞的聲音抱怨道。
“這次務必得成功。漢薩夫人的怨氣一年比一年大,今年都到了需動用人的生血才能壓制的地步,如果再不把賴特公爵的靈體搜尋出來,未來機會恐怕更渺茫。”
房間里傳來幾道翻閱紙頁的摩擦聲,伴隨著疑慮:“過幾天,先封印漢薩夫人,再招魂賴特公爵……但封印后仍招不出魂來怎么辦?”
“聽說,阿奇爾大人帶來了溯回陣圖……”
“啊?這,這也太兇險了吧?溯回陣會將人帶入靈體記憶構筑的鬼域中,那種脫離現世的地方,哪怕面對態度友善的靈體,進去前都得再三斟酌,更何況漢薩夫人對巫師態度那么惡劣,進入八成會有去無回吧?”
“如果別無他法,只能進去找……”
衛何凝神聽著,突然,腳下驟然晃動——
窗檐上一塊石頭斷裂,‘啪嗒’一聲掉了下去!
“什么動靜?”
房間里立時傳出椅子被推開的聲音。
而就這根根系的生長方向,衛何幾乎可以肯定,那壓根不什么特殊植物。
這是世界之樹長進地下世界的根!!!
然而,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
“不!有人闖進來了!”
門外傳來其他實驗室人員驚慌失措的叫聲,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紛亂的呼喊聲。
“抓住她們!!!”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急切。
衛何心中一緊,她知道,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
怪物們遲早會反應過來,去關押自己所在的實驗室查看。
而現在,顯然已經有人發現了她們的蹤跡。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逃跑,而是把這根可惡的東西毀了!
第 103 章 極樂賭場(完)
門外已然傳來呼喊,雜亂的腳步聲震得地板都在顫。
實驗室的怪物們腦中閃過相似的片段,它們總覺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哪里見過。
而置于衛何面前的根系,為了保護其不受傷害,外部樹立一圈玻璃罩,其材質采用了這個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東西。
平常人幾乎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將其擊碎。
可衛何不是平常人。
此時她才理解,技能升級后所說的那句解釋“此刀無法被破壞”,是一個多么有用的特性了。
無法被迫壞,正意味著,她手中蝴蝶刀的強度要遠大于世間所有材料。
也就是利用這一特性,衛何才能夠三下五除二,解決完根系面前的玻璃罩。
“砰”的一聲,玻璃破碎的震響無疑會引來怪物的注意。
衛何將帆布包丟給云輕,與此同時,極快地走到窗邊打開窗,拋給她一面鏡子,對她喊道:“快,跳下去。”
而她身后的顏薄利,當她感受到令自己安心的味道漸行漸遠,一時間再次開始暴怒,張畔青好不容易才從身后抱住她,安撫至平靜。
而輔導員休息室的后園,安靜地蹲守著一個單薄的身影。
“衛如生!!!”顏薄利見衛何出來,迫不及待告知排班結果:“第一輪值班我和莊止禮來,你們先休息,后半夜我喊你們換班。”
“好。”衛何應了聲,徑直躺到床上去。
幾人撕了床單,各自盡量包扎了傷口后,朱另和張畔青也各自躺到地鋪上去,留下顏薄利和莊止禮。
莊止禮黑著臉靠在墻上,努力忍耐旁邊顏薄利過于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腦子有點亂。
他知道自己沒有被附身,如今衛何的嫌疑也可以往后排,那剩下的三個人中,誰在渾水摸魚?
事態發展到這種程度,他已經是看誰都可疑了。不過,張畔青和朱另性格、資質都并不突出,顏薄利倒是比那兩人顯得沉穩些……等等。
莊止禮看向顏薄利。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上了。
莊止禮警惕心攀升。
跑前線的記者,不管是心態還是應變能力都比另外兩個強,更具備隱藏的能力。
他默默將顏薄利的嫌疑往上拉。
相互防備的兩人在沉默中對峙了大半晚。
直至進入后半夜,到了最容易困倦的時候,兩人眼皮也抑不住開始打架。
顏薄利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開始喊其他人換班。
衛何睡眠淺,有動靜的第一時間就擁著被子坐了起來。
張畔青、朱另也打起精神,倚靠在黑乎乎的墻壁上,三人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莊止禮那邊。
莊止禮頭頂再次冒了個憋屈值,一聲不吭倒頭就睡。
衛何轉眸,透過拱形的窗戶向外望。
夜幕沉沉,光禿禿的枯枝頂著一輪迷霧籠罩、鬼氣森森的半輪月色。
時機,也差不多該到了。
深夜的古堡陷入沉寂,巫師們早已回房休息。
主殿中,炬臺上幽綠的火苗持續躍動,留守的巫師盤腿坐著,眼睛逐漸閉合。
陷入淺眠狀態的白袍巫師并沒有察覺到,他頭頂幽綠的火苗正躍動著,悄然轉換為橙色暖焰。
莊止禮睡得極不安穩。
沉沉的夢境中,他站在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枯樹林中,濃重的霧氣將遠方淹沒,四下看不到出路。
他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心頭微凜,連忙咬住舌尖,試圖強迫自己從夢中醒來……然而,毫無用處。他試圖大喊,可無論如何掙扎都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迷霧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影來。
她穿著蓬起來的歐式禮裙,手執一把羽毛團扇,搖曳生姿地走近。
直至近在眼前,莊止禮看到了油畫中那張棕發碧眼、粉面桃腮的公爵夫人面孔。
涼意瞬間遍布全身。
怨靈……找上他了。
美貌動人的公爵夫人在他身前站定,優雅抬手,用扇面托起他的下巴,“噓……不用出聲,聽我說。”
“幫我,”女人紅唇間笑意迷人,一雙眼眸卻陰寒森冷,“幫我查清死亡真相,替我復仇,你們幾個,都要乖乖這么做。”
莊止禮遍體生寒。
他僵硬著脖子,艱難地搖頭。
見狀,怨靈笑意加深,明艷的紅唇朝臉頰兩邊裂開,直至耳根,完全占據下半張臉。
“你以為,你們有選擇的余地嗎?”她笑得猙獰:“不,要么你們識趣,要么,等那群巫師殺死你們后,我繼續找接替你們的人,來繼續幫我完成這件事。”
“你好好想想,”怨靈用團扇上的羽毛拍了拍莊止禮的臉,惡意滿滿道:“替我把使命傳達給你的小伙伴們,去說服他們,我相信你能做到……放心,我會協助你的。如果誰反抗不從,他將和你一樣,得到面見我的殊榮。”
“聽到了嗎?!”
復述完衛何教她的話術,怨靈聲音陡然尖銳,如剪刀般刺在莊止禮的神經上。
昏暗的房間里。
躺在地鋪上的莊止禮身體驀然繃緊,神情痛苦。
他牙齒打顫,口中發出模糊的囈語,沒一會兒就出了整身冷汗。
異常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張畔青和朱另如臨大敵,連連退后,不敢靠近,顏薄利也不睡了,瞪大了眼緊盯著他。
“他不對勁……”
“這是怎么了?”
幾人低聲念叨。
“不知道,”衛何唇角微勾:“或許,鬼上身了?”
“衛何你之前的推斷果然沒錯。”顏薄利眉頭緊皺,小心地嘗試上前去推莊止禮,“這家伙絕對有問題。”
“啊!”
莊止禮一聲驚叫,猛地坐起身來。
顏薄利被這變故驚得原地起跳,接連后退了好幾步,下意識縮到衛何身邊。
莊止禮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目光駭然。
“莊止禮你,你有問題……”張畔青壯著膽子道。
“你有什么要說的嗎?”衛何悠悠開口。
莊止禮視野漸漸清晰,他環視四周,目光從驚恐的張畔青、朱另,到滿臉防備的顏薄利,最后定在眸光清亮,仿佛已將他定罪的衛何身上。
完了。
這下,怕是難說清了。
莊止禮五味雜陳,他撫著鈍痛感還未消退的腦袋,“等會兒,讓我冷靜一下。”
“好啊。”衛何聲調輕緩,卻步步逼迫:“我們都等著,聽你怎么解釋自己的異狀。”
在眾人審判的眼神下,莊止禮抱著腦袋,心亂如麻地將怨靈的話回想了一遍。
結合現狀……越想得深,越是絕望。
昏沉月色下,衛何看著他腦袋上不時彈出的負面情緒條,努力壓住了唇角。
許久。
莊止禮艱難地做出決定。
“各位。”莊止禮深吸一口氣,凝重道:“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懇請大家不要激動,冷靜聽我把話說完。”
“是嗎?”衛何極具惡趣味地道:“你總不至于是讓我們裝聾作啞,掩護你幫怨靈復仇吧。”
莊止禮:……不止如此。
【壓力值:+50】
一時之間,莊止禮難以啟齒。
但生死關頭,再難啟齒也得啟,“我把所有事攤開說吧。”
氣氛已足夠詭異,玩家們明顯感覺到空氣中的沉重,臉色一個比一個緊張。
“這個副本時限為五天,原本的過關路徑完全不是現在這樣,我進來時也沒料到劇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衛何眸光淡漠。
是啊,對他和公會來說,初始資質不夠的玩家注定不適合闖關,早晚得死,不如充分利用,給其他玩家爭取存活時間。
“最危險的是最后兩天。”莊止禮說道:“隨著烈火復燃之日接近,怨靈怨氣增強,再加上吸噬過弱勢玩家的生命力,規則限制松動,怨靈可強行附身玩家。
但這時候仍有辦法。只要能抗住它的精神污染,不答應它復仇的逼迫,萬不得已時選擇放血……也就是我們經歷過的這種方式,也能驅離怨靈。
直到堅持到最后一天,巫師們取血畫完封印陣圖時,離開副本的通道就會出現。”
衛何給他搭梯子應和:“但目前狀況跟你所說完全不同,如果不能找出跟怨靈勾結的禍害,我們連第三天都活不過。”
莊止禮毫無所覺地順著往下走:“是,如果之前我還抱有希望,認為只要找到禍根,劇情就能回歸正軌,那現在我已經確定,回不去了。
這個副本難度已經升級,它不再是普通新手本的級別。”
衛何故作不解:“為什么?”
“我必須再次聲明,先前被附身、并獻祭靈魂的禍根不是我。”莊止禮鄭重說出這個前提,才接著道:“但我剛才在夢里被怨靈附體了。”
顏薄利倒吸一口涼氣,低聲對衛何道:“還真是他……”
衛何引導他繼續:“然后呢?”
“我們大概率無法找到獻祭靈魂的禍害了。”
莊止禮艱澀道:“怨靈通知我,要么我們全體幫她查找真相并復仇,要么等我們都被巫師殺死,它等下一批實習巫師學徒。”
“這還用找嗎?”朱另聽不下去了:“我們都看著呢,怨靈附身了你,你也承認了,這還有什么好說的?禍根只可能是你!”
莊止禮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我就知道說了你們也不信!但確實不是我,怨靈明擺著不會讓禍根再單獨冒頭了!它的目的是要污了我們全員,逼我們一起幫它!我們別無選擇!我確信,這個副本難度升級了!”
他說著,轉身就朝門口沖去。
衛何注視著他的背影,擁著被子紋絲未動。
張畔青抬手正要開門,一股森冷涼意從頭頂兜頭襲來。
陰惻惻的女聲在耳邊響起:“你確定嗎?”
張畔青原地僵住,整個人抖如篩糠,顫顫巍巍地轉過身來,哭喪著臉看向莊止禮:“它,它……”
“閉嘴,回去!”怨靈尖嘯一聲。
張畔青耳朵嗡地一聲,腦仁中傳來被鑿穿般尖銳的痛!他捂著腦袋嗚咽了聲,連忙離開房門,回身踉蹌兩步后狼狽地跪坐在地。
“我剛剛還沒來及說,它說了,誰若不配合,就會被附身。”
莊止禮滿眼發愁:“你走不到巫師面前,就得先去半條命……而且,就算到了巫師面前,你都被附身了,巫師會相信你不是禍根嗎……好,就算相信,我們已經經歷過一輪放血了,你還禁得住再放一次血逼它出來嗎?”
衛何胳膊一緊,低頭看去,是緊張的朱另和顏薄利握緊了她小臂——兩人已經在無意識間,將她當成了主心骨。
莊止禮看過來:“現在不管誰去找巫師,都是去送命。”
“也就是說,揭發禍害,我們會被怨靈弄死;不揭發禍根,我們兩天后會被巫師弄死。”
衛何一副客觀總結的口吻,“所有人只能按你要求,一起幫你給怨靈復仇,根本沒得選……莊止禮,你不愧是老玩家啊。”
在衛何看見那個身影的第一眼,她就可以肯定,那就是衛如生,是她親手從可怕的地下室救下的女孩!
可女孩似乎又回到了最初,從那場爆炸之后第一次醒來的樣子。
無措和茫然并存。
她的記憶,好像被什么人偷偷抹去了。
“衛如生……”
她念著這個熟悉的名字,可就是想不起來這種熟悉到底來自哪兒。
衛何看著眼前懵懂的女孩,顯然也是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她略微有些猶豫地開口:“你還……記得我嗎?”
第 104 章 世界深處5
世事無常。
果然,衛何收到了一個并不那么期望的答案。
“沒有。”衛如生機械地開口,“你是誰?”
衛何無奈笑了笑。
幾乎是只花了幾秒,她立刻接受了現狀。
秋天的到來讓原本開滿了野花的后園變得蕭瑟,土地也變成了一片枯黃。
這里是原本衛何同衛如生一塊曬太陽的地方。
也是在這里,她為她取了名字。
衛如生。“我不畏懼為信仰殉道。之所以向您請愿,是因為有揪出禍根的把握。”
衛何決然道:“怨靈幾天后將被封印,在那之前,它必然得有所行動。因此,只需要刻意放出一些空間,禍害定然會想方設法接觸與怨靈相關的事……而無辜者為了證明自己,一定會盡職盡責,通宵達旦相互盯梢。
阿奇爾大人,一切都盡在您掌握之中。倘若我們在您規定的時限內,無法給出具有說服力的答案,您再動手也不遲。”
說這話時,衛何總感覺后背涼涼的。
像是怨靈帶有壓迫性質的凝視。
阿奇爾思忖片刻,轉身朝長胡子巫師吩咐:“通知巫師會,另選五個實習學徒過來。”
莊止禮快瘋了。
他幾乎已經覺得,自己將要不明不白折在這里了。
而阿奇爾吩咐完,又回頭對衛何道:“距封印怨靈還有四天,備選學徒預計將于兩天后抵達。從現在起,你們五個只能待在一個房間。
倘若備選學徒抵達時,你依然沒有找到禍害,我會親自對你動手。”
“沒問題,阿奇爾先生。”衛何艱難道:“愿神圣的布瑞塔真靈庇佑。”
阿奇爾慣來冰冷的藍瞳仿佛融化了些,他微微頷首,吩咐一名白袍巫師,“給他們解綁,帶回去。”
說完,他帶著浩浩蕩蕩的白袍巫師們,徑直離開地牢。
“什么意思?”朱另急聲跟旁?*邊的顏薄利確認:“兩天之內,我們還有機會?”
顏薄利的心跳快到喘息困難,“對,聽起來是這樣。”
局勢來回變得太快,劫后余生的喜,及只有兩天時間的憂懼攪合在一起,把玩家們沖得頭皮發麻,直到一個個被從十字木樁上解下來,情緒仍處于激蕩狀態。
繩子松開,衛何滑落在地上。
被綁得太久,這會兒一經解脫,雙臂便像被無數螞蟻啃噬骨頭般,又酸又痛又麻,稍稍一動,還會牽扯到肩膀處撕裂的傷。
衛何靠在木樁上,試了兩次都沒能站起來。
原主這具身體,委實是弱了點。
等再睜開眼,便看到玩家們正以形態各異的詭異姿勢——顏薄利一瘸一拐,張畔青連滾帶爬,朱另手腳并用……迫不及待朝她這邊靠近。
“衛何,你剛剛跟巫師說了什么,讓他又給了我們兩天時間?”顏薄利直接跪坐到她面前。
衛何看著她挨過刀后,依然還算精神的狀態,心里嘖了一聲。
不愧是女主,真是全方位高配置。
“對,剛剛是什么情況啊?”
“衛何你有什么思路了嗎?”
張畔青、朱另急聲追問,就連沒有跟著湊過來的莊止禮,目光也緊緊定在這邊。
衛何正要開口,耳邊陡然響起一道陰寒刺骨的質問。
“我也想知道,你把路都堵死了,還要怎么幫我報仇。”
衛何到嘴邊的話音打了個轉,虛弱道:“這事我過會兒解釋。”
回應怨靈,也回應面前幾個玩家。
而后看向一旁等待的白袍巫師,“我們先回上面。”
“好,不著急,一會兒你再慢慢說,”顏薄利小雞啄米般點頭,直接拉起衛何沒傷的右臂,搭到自己肩頭,“我扶你上去,你太瘦了,這傷對你來說也太狠了……”
張畔青和朱另也連忙搭了把手,幾人攙得攙,扶得扶,相互支撐著,艱難爬上石階,出了地牢。
……莊止禮默默綴在后面,腦袋上不時冒出幾點憋屈值。
穿過鬼氣森森的幽綠火炬,幾人在白袍巫師的帶領下,回到先前待過的黑黢黢走廊里,進入指定的其中一個房間。
房中擺設跟先前并無二致,僅一張床,而遍布灰燼的地上多了四張地鋪。
顏薄利等人極有默契地將衛何放到床上,而后圍坐一團。
衛何靠在枕頭上,感覺氣順了,才不徐不疾開口:“其實我之前就在想,游戲的新手本無論如何,難度都不應該過高,一定是會有明顯生路的。”
顏薄利、張畔青、朱另:???
難度已經很高了,大家剛從鬼門關回來!
衛何真真假假摻著編排解釋:
“我也是被放血后,才找到思路。”
“這群巫師作為boss,有輕易弄死我們的能力,但出事后,他們第一選擇是放血,而不是直接殺掉我們……這說明他們不是濫殺型,這大概也是副本級別為新手本的主要原因。”
顏薄利恍然道:“你從這一點判斷出,他們那邊還有突破口。”
“所以你強調自己的信仰,用來迎合他們。”后方靠在墻上的莊止禮接道。
“是的,從我們進來起,他們的對話就一直在提醒我們,‘巫師’這個族類,信奉一位名為‘布瑞塔’的真靈。”
衛何牽動唇角:“就算在我們生前那樣唯物主義世界觀大背景下,有信仰的人也絕對敬畏神明。更何況在這里,能力確實非同尋常的巫師們,對賜予他們力量的真靈,信仰只會更加尊崇虔誠,無人敢褻瀆。
因此,劇情給我們的‘實習巫師學徒’的身份,本身就是種保護層。
我在阿奇爾面前,以布瑞塔真靈信徒的名義發誓,就像在老師面前說我真的很想繼續求學,作弊的不是我,懇請再給一次考試機會。”
顏薄利下意識對照錯誤答案:“那與你相反的是,莊止禮當時所謂變成怨靈的說辭,更像是一種威脅:你敢讓我退學,我就墮落后報復你。”
莊止禮深吸一口氣,壓住憋在胸口那股郁氣,“但他們當時已經動了殺心,你搬出信仰時阿奇爾仍在遲疑,你后來又說了什么?”
“也很簡單,怨靈和被附身者肯定要趕在被封印之前行動,我說,我們相互盯梢,一定能抓到沉不住氣的人現形。”衛何道。
莊止禮猛然醒過神來。
確實,不管怨靈翻什么花樣,它的最終目的不會變。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固有闖關路徑的思維限制,以至于變故砸下來時措手不及,方寸大亂,還沒有一個新手思慮周全。
“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最可能有問題的是你,”莊止禮有些生硬道:“但現在來看,你確實是想揪出禍根的。”
張畔青、朱另眉頭緊皺,顏薄利面無表情,三人默默回望他。
也沒搭腔,只是三臉都寫著:你在說什么鬼話,最有問題的不該是你么?
莊止禮看懂了他們間的心照不宣,腦袋上當場彈了個:
【憋屈值:+20】
“巫師要的是明確結果,我們得有證據。”
顏薄利說道:“這樣吧,咱們分成兩組,夜里輪流值班,相互監督,確保沒人能脫離視線單獨行動。”
“沒問題,你們看著排。”衛何無所謂道。
“你們等著看就是!絕對不是我!”
房屋里回蕩著莊止禮徒勞的辯駁。
砰砰——
這時,拍門聲響起。
不等玩家們起身,門被推開,一名白袍巫師提著一個籃子進來,“你們的晚飯。”
而后,又摸出一個小瓷瓶,拋給衛何道:“阿奇爾大人給你的傷藥,大人讓我轉告你,不要辜負布瑞塔真靈賜予你的考驗。”
衛何拿起瓷瓶,玩家面板自動彈出:
【道具:傷藥】
【功效:非致命傷使用一次,可愈合五成,使用兩次,可愈合八成。】
【備注:異域巫師秘法加持,效果立竿見影!】
【等級:E級道具】
這倒是意外之喜了,看來對那個布瑞塔真靈發誓的分量,在阿奇爾眼里是不同尋常的重,都到他主動給予優待的程度了。
等白袍巫師離去,顏薄利感慨:“這就是‘老師’對‘上進生’的看重吧。”
“我去上藥。”衛何刻意瞄了眼在場兩位男玩家,起身走向洗手間。
“要不要我幫你?”顏薄利關心道。
衛何沒回頭,隨口回道:“不用,你也傷著,歇著吧。”
進入洗手間,剛關上門后,一股寒意瞬間涌進衛何身體。
她踉蹌了下,撐在洗手臺上,再抬頭時,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鏡中棕發碧眼的油畫美人。
衛何眉梢微挑,唇角勾起,用口型發出細微氣音:“實力增長了?”
這次,不用被回應都能附身了呢。
“你獻上的血液足夠豐盛。”怨靈雖也彎著紅唇,但目光卻涼涼的:“不過,接下來的復仇打算呢?”
衛何打開小瓷瓶,朝里看了眼,里面是黑色的液體。
“很開心看到你實力的增長,”她小心地將白袍掀到肩膀下,邊給自己涂藥,邊用輕如蚊吶的聲音快速交待:“接下來,我需要你來配合。今晚,你找個不引人注目的時機……”
隨著衛何將后續計劃一一安排,鏡中怨靈的眉眼從凌厲轉為柔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交待完重點,藥也涂勻了。
衛何打量自己的傷口。
傷藥的效果確實立竿見影,使用一次后,剛才還血糊糊的傷口,現在已直接結痂,她嘗試抬了抬胳膊,已經可以活動了。
再看一看瓶內,大概還剩有兩次余量。
衛何將瓶口塞好,沒再用第二次。
心念一動,藥瓶消失,玩家面板彈出,【道具】欄下,多了個小瓷瓶標志。
衛何看了眼面板最下方,眉眼微彎。
剛才那波放血過程,給幾名玩家帶來的刺激足夠強,恐慌、崩潰等負面情緒不停上分,已讓她的【反派值】飆升到了突破四位數的程度。
她理了理破洞的白袍,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說不定,那里就是離開怪物世界的關鍵呢?
于是,她任由水灌滿自己的鼻腔,在淹沒自己所有氣息的同時,也淹沒了自己的所有感知。
云輕在岸上嚴陣以待。
除了要放著岸邊突然出現的根系將她再次拉入地下,還要時刻盯緊手機上的時間。
五分鐘是人類的極限。
如果五分鐘時間到了,衛何還沒有醒來,那她就拉動繩子,將衛何拽上來。
滴答……
滴答……
此時此刻的五分鐘,在云輕看來,過得要比一個世紀都漫長。
而徹底失去意識的衛何,再次進入了一片空白中。
那里,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第 105 章 世界深處6
她緩緩邁步靠近那棵巨樹。
這是第二次見面了。
衛何在心中默念。
有一說一,此時此刻,佇立在她面前的這棵世界樹,在外觀上的確與地心世界的世界樹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
可是,二者給予衛何的感覺卻是天差地別。
一棵溫柔,一棵暴戾。
衛何姑且將面前的此棵世界樹稱作為“善良世界樹”,另一棵地心世界的世界樹稱之為“邪惡世界樹”。
而就在她仔細區分二者的不同時,一根細長的枝丫環繞上衛何的手腕。
一股柔和的力道拉著她靠近巨樹。閣樓的位置,在古堡一處塔尖狀建筑內部。
呈圓錐形的空間很是局促,除了中央能勉強站人,周圍整圈都極為狹窄,顏薄利他們進來時的天窗,是開在斜側面的墻壁上。
此時,天窗位置下,被床板、桌子、燭臺等雜物相互支撐、牢牢抵住,并用莊止禮的繩索捆綁結實。
高腳水晶杯放置在漆黑的地面上。
張畔青直接擼起袖子,露出胳膊,拿起短刀閉眼一劃……鮮紅的血液順著手臂,蜿蜒流入杯中。
朱另咬著唇接過短刀,毫不猶豫做了相同的動作。
暗紅的液體積攢了大半杯,一旁的衛何拿著牛皮卷軸,凝神細細端詳。
莊止禮和顏薄利退回閣樓,伸手將出入口的木板扣上,又從【道具】中搬出洗手臺壓在上面。
至此,上下通道都已截斷。
“怎么樣?”顏薄利帶著一身汗探頭過來看:“陣圖多久能繪制出來……”
她的話音,在看到卷軸內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陣圖很符合大家常規想象中的形態,整體呈圓形,內部由一層層雜亂如麻相互連接的咒文構成,繪制難度不小。
莊止禮過來看到后,第一眼甚至覺得眼花。
兩人瞠目結舌。
這難度,就跟讓一個幼兒園小孩畫素描差不多吧。
衛何面無表情地伸手在水晶杯里蘸了血,以自己為中心點,繞著周圍畫了一個完整的圓。
開始了。
莊止禮和顏薄利按捺下隱憂,立刻后退,站到出入口守門。
張畔青和朱另也縮到天窗下的一堆遮擋物旁,將中央空間完全讓出來,留給衛何。
衛何盯著陣圖,臨摹出第一個異形咒文。
城堡外。
枯樹林邊緣,阿奇爾陰沉沉地站在薄霧里。
白袍巫師從不同方向涌出來,小心翼翼地匯報:“阿奇爾大人,各個方向都排查了……沒有看到他們人影。”
長胡子巫師鐵青著臉,質疑道:“枯樹林外有陣圖,出界即觸發,他們不可能悄無聲息跨越。”
阿奇爾聲音中隱含風暴:“剛剛,是誰在三樓喊,說看到人了?”
長胡子喝道:“剛才排查三樓的人,站出來!”
十幾個白袍巫師急忙出來應答。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那個人是在阿奇爾大人房屋里喊的。”
“我當時還奇怪,我們已經排查過阿奇爾大人房間,怎么還有人進去……”
“但當時急于下來抓人,沒來得及確認……”
阿奇爾轉身回首,望向森然矗立的黑暗古堡。
“他們還在里面……”
“給我重新搜!”
阿奇爾飽含憤怒的嘶啞聲音比怨靈更森冷滲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抓出來!”
白袍巫師們噤若寒蟬,如被滾水驅逐的白蟻群,立即拔足狂奔向古堡之內。
喧囂的聲音一層層溢散開,每間房的被褥被拆,每一個角落被挪開,清查遍及每一寸空間。
閣樓上,玩家們聽著隱隱傳來的喧囂動靜,額上汗意密布。
四人壓抑著緊促的呼吸,屏氣凝神看著衛何,瞳孔瑟縮顫抖。
衛何蘸著血?*,手下動作如蝸牛般爬行遲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幾人都清楚,比起速度,她必須保證這些曲里拐彎、首尾相連的紋絡不能出錯,否則,一切都前功盡棄。
四名圍觀群眾看著圓圈內只被填充了一小塊的陣圖,心臟簡直像被穿了根棍放在火上炙烤般難受……還不敢吱一聲,就怕打擾了衛何,一筆行差走錯,所有人都要萬劫不復。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自己頭頂不斷冒出的【焦慮值】字條,就跟跳跳糖似的,不停在衛何余光里狂舞。
但這些干擾項,完全沒有對衛何構成影響。
她的注意力在卷軸與地面之間來回轉換,每一根線條的起頭轉折與接口,都被牢牢刻進腦海,再原樣復制。
白袍巫師們搜遍了所有房間,重新分隊,去往地牢、馬棚、儲藏室等不常去地點,其中一隊白袍順著五樓,來到了房頂。
一名白袍順著房頂,小心地爬去邊緣的尖頂閣樓處,踩著傾斜陡峭的坡度,扒著天窗往里看……他目光頓住。
里面一排木板將天窗遮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里面情景。
這處閣樓,之前有堆積什么東西嗎?
白袍巫師眉頭緊皺……不對,古堡里的東西早就焚毀殆盡,這么完整的木板,根本不可能存在。看起來倒像是……床板?
床板家具,都是不久前巫師入駐時填充進來的!
“在這里!”白袍巫師一聲驚叫:“那幾個人藏在閣樓里面!”
閣樓天窗下,張畔青和朱另本就煞白的臉色瞬間驚懼交加。
“穩住。”莊止禮低聲說了聲,看了眼還在畫圖的衛何,“按原計劃,盡力爭取時間。”
話是這么說,但他和顏薄利也是如臨大敵,兩人整個人都壓在堵出口的洗手臺上,指尖已用力到泛白。
陣圖已完成了四分之一。
衛何眸光愈發銳利,除了一根根纏繞交錯的線條,眼睛和腦海里再沒有其他東西。
隨著白袍巫師的傳信,幾名玩家的藏身點,迅速被所有巫師瞄準。
阿奇爾和長胡子巫師站在破爛的旋轉樓梯下,仰頭看著一名白袍爬到一半后停下,躬身匯報:“阿奇爾大人,上面的梯板被拆掉了。”
“那就找板子鋪上去!這還用教你們嗎?”長胡子巫師呵斥道。
“是!”白袍巫師連忙跑下來,帶人去找合適木材。
“你帶人上去,把天窗砸了!”阿奇爾朝長胡子道。
“明白。”
長胡子領命帶人離去。
……
嘩啦——
閣樓中,玻璃爆裂的聲音響起,用各種家具器物搭起來的抵擋物猛然巨震!
衛何眉眼沉穩,看都沒看一眼。
堵門與拖延,既然交給了其他人,她就不會為此分神。
張畔青和朱另對視一眼,咬牙:“動手!”
兩人拿出早已備好的床腿,踩著柜子,透過木板縫隙朝外看。
兩名白袍一手按在天窗框上,一手輪起錘子——
哐啷!
又是一大片玻璃嘩啦啦碎裂。
張畔青抬手,直接從遮擋天窗的床板上卸下一條木板。
朱另看準時間,猛然捅出去!
閣樓外,坡度陡峭的圓錐頂上,輪著錘子的白袍被一棍子捅上胸口,他身體一個趔趄后仰,直接順著坡頂滾落下去!
“啊——”
他嘶聲尖叫著墜落,腰間繩索一緊,將他懸吊在半空中。
房頂的幾名白袍連忙拽緊手中繩索,將人拉扯上來。
長胡子盯著斜坡,冷哼一聲。
這幾個玩家倒是會選地方,易守難攻……不過,那又如何?他們總不能一直藏在里面,總歸是要被揪出來的。
垂死掙扎而已。
旋轉樓梯處。
白袍們抱著粗重的樹枝,順著旋轉扶梯上去,揮動釘錘,迅速釘下簡陋的階梯,逐階往上。
“嗷——”
就在白袍們釘好三階梯板時,一聲凄厲尖叫無端響起!
走廊中,火炬臺上幽綠的火焰猛躥!
煙霧凝聚成一張輪廓分明的女人面龐,它升騰而起,自上而下,狠狠撞向鋪設階梯的白袍巫師!
“啊!”
兩名白袍巫師驚叫著,骨碌碌從旋轉木梯上一路滾落下來,又砸斷幾層腐朽的木階。
“筆給我!”阿奇爾抬手,身旁立刻有人端著水晶杯和羽毛筆。
他揚手畫咒,筆下的紋絡在空氣中泛起無形漣漪,無形的力量盤旋而上,如鎖鏈般纏襲向那張虛幻的女面。
“啊——”
煙霧凝聚的怨靈面龐一聲凄厲慘叫,驟然散開。
阿奇爾筆下沒停,直到咒文從空中連接到墻面。
玄奧的紋理一閃而逝,一整圈織結成網。
羽毛筆被丟進水晶杯中。
阿奇爾命令:“繼續!我看它還敢不敢動!”
白袍們抱著木材,再次沖上旋轉樓梯,在叮叮鐺鐺的敲擊中往上鋪路。
莊止禮和顏薄利聽著下面動靜,半點不敢離開出入口。
兩人手中長棍緊握,蓄勢待發。
咚、咚!
閣樓中,張畔青和朱另抵著遮擋物,手中鐵棍不斷捅出,將試圖破窗進來的白袍們推下去。
兩人眼神發狠,神情猙獰,在對抗中被激起了一身火氣。
但是,在幾輪沖擊下,擋窗戶的木板已變得破爛,可以預見的是,再這么繼續下去,它的缺口只會越來越大,直至再也擋不住。
衛何指尖在黑黢黢的地板上滑動,鮮紅的血液浸潤、滲入……
陣圖已完成二分之一。
無人顧得上發覺,她手下速度已較之先前快了許多。
全神貫注之下,那些晦澀混亂的線條,已在最短時間內被看至眼熟,她無需再每一筆都細細斟酌,下手逐漸流暢起來。
砰!
出入口的莊止禮和顏薄利身體忽然一晃,感受到下方襲來的巨大力量。
巫師們的梯子搭上來了!
地板之下。
白袍巫師們擠在旋梯上,手持斧頭和棍棒,仰首對出入口的活動板子又劈又捅。
莊止禮和顏薄利死死壓在洗手臺上,被下方巨大的力量震得身體不斷顫動。
莊止禮咬牙回頭看了眼衛何,脖子上青筋暴起:“陣圖還剩不到一半,挺住!”
衛何滿手血紅。
再次探手進水晶杯時,她動作一滯。
杯中鮮血見底。
朱另溫柔地幫衛何裹緊,“不是說好的嗎,你去哪里都記得帶上我們,我們永遠要和你站在一起呀?”
話是說的沒錯,可既然衛何沒有求助于她們,就說明衛何覺得這件事情僅憑自己一個人也能完成。
可她的話還沒說出口,朱另的下一句便接踵而至:“你呀,就是總逞強,覺得自己可以一個人解決。”
朱另那關心的話語,讓衛何所有的解釋全部被迫停在嘴邊。
“走吧,回去我給你煮碗姜湯,到時候不要感冒了。”
她還是那么貼心。
可衛何卻破天荒地從中品出了一絲不對勁。
朱另……她今天居然是一個人來找自己的嗎?
鏡泉周圍全是肆意生長的野草灌木,一片黑漆漆的沒有人氣。
她以前不是最怕這種荒涼的地方了嗎?
第 106 章 校園反詐宣傳日(1)
等到衛何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坐在了溫暖的宿管休息室內。
熱氣騰騰的姜湯出現在朱另的手上。
“快,來嘗嘗。”她貼心地用餐巾紙將碗邊包裹一圈,大概是擔心衛何不小心被其燙到。
“姜湯喝了暖暖身子,否則要是生病了可劃不來。”
衛何沒有拒絕朱另的好意,接下姜湯后緩緩一飲而盡。
“對了,衛何,你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了呀?”朱另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動聽,就好像往常那樣,在詢問衛何又做出了什么成績,找到了什么新發現。
但這看似不經意的問候,卻讓衛何正在擦嘴的手頓了頓。
疑惑的目光落在朱另身上,二者的眼神于空中交匯。
朱另看上去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做法已經引起了衛何的懷疑,她依然繼續詢問道:“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嗎?”
“嗯……是遇到了一棵奇怪的樹。”
注意:請各位同學以及全體教職工謹慎對待此次校園反詐宣傳!”
衛何沉默地聽完全程。突如其來的光線有些晃眼。
衛何側臉躲了下,一旁張畔青已驚叫起來:“刀!他們,他們拿著刀!”
舉著火把的巫師們手里,銳利尖刃寒光凜冽。
阿奇爾被圍簇在眾多白袍巫師之間,兜帽的陰影模糊了他的表情。
顏薄利滿眼驚惶,張畔青和朱另已哭叫起來。
衛何瞇著眼睛,在這一片喧鬧中定定看向阿奇爾,等待他的宣判。
“神圣的布瑞塔真靈,”阿奇爾枯枝般的右手按在胸前,虔誠低語:“懇請您賜予我審判邪惡的權利,我將以善與力量之名,用鮮血滌清隱于暗處的罪孽。”
他話語間所表述出的信息,跟衛何的猜想毫無二致。
她心神完全定下來,棄掉為‘意外狀況’準備的planB,仰頭深呼一口氣,做足心理準備。
“不,我們知道是誰被附身了,是他!”張畔青瘋狂在十字木樁上掙扎著,手指顫巍巍指向莊止禮。
朱另尖聲附和:“對,就是他,跟我們沒關系!”
顏薄利也方寸大亂:“莊止禮你說實話,到底什么情況?”
莊止禮雙手攥緊成拳,目光灼灼地看向阿奇爾,咬著牙道:“您看得出來,我身上沒有出現任何附身征兆。”
白色兜帽陰影下,阿奇爾的目光漠然如初。
“但確實,五個人都沒有征兆,五個人都有嫌疑……呵,”莊止禮自嘲般低笑一聲,怒吼道:“好啊,來啊!動手!我也想知道,那個禍害究竟是誰!”
阿奇爾抬手,尖銳的長指甲指向五人:“放血。”
持刀的白袍巫師們二話不說,逼近被捆綁著動彈不得的玩家。
衛何余光里有留意到,打從剛才開始,不管是莊止禮、顏薄利,還是張畔青、朱另,頭上都在瘋狂不停地跳出象征負面情緒的字條通知,但她已無暇細看。
面前的白袍巫師舉起了尖刀,耳邊是莊止禮的怒吼和其他人的哭叫,衛何咬緊了牙,眼睜睜看著寒光落下,‘噗呲’一聲,扎入左肩沒入皮肉,再陡然拔出。
鮮血奔涌而出,順著粗布白袍蜿蜒而下,瞬間洇紅一大片。
痛覺慢了半秒才自神經傳達到腦中,皮肉割裂的尖銳傷口,疼痛炸裂到讓人幾欲發瘋。
衛何眼前發黑,其他人的尖叫痛呼聲就像隔了層紙,意識開始模糊,隨時能昏倒過去。
不可以昏過去。
衛何努力瞪大雙眼,盯著那把沾血的刀尖,努力讓它在視野里重新變得清晰。
……原書中,顏薄利被怨靈附身時,莊止禮救她時,用的同樣是‘放血’的法子。
那時,怨靈已吸噬掉‘衛何’的大半生命力,實力增強,變得比初始階段難纏。莊止禮告知顏薄利,有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解決辦法,就看她愿不愿意信他。
莊止禮表示,這個副本在過往闖關歷史中,曾有人在最后關頭被附身時,巫師出手了——刺傷被附身者,讓生命力隨著血液迅速流失,怨靈會立即吸噬附身者流淌的血液及生命力,而后離開這具孱弱無用的軀殼,尋找下一個目標。
如此一來,被附身者雖會元氣大傷,且瞬間變得蒼老,但好歹保住了命。只要茍到出本,樣貌與身體狀況都會恢復正常。
于是,顏薄利自愿挨了一刀,莊止禮親自動手,幫她驅離怨靈后,還大發慈悲貢獻了傷藥,讓她得以撐到最后。
衛何便是從這段讓原主妒忌憤怒、心態失衡的橋段中,推斷出自己隱藏怨靈附身真相時,巫師大概率會對五人采取的處置方式——全部放血,誰會被怨靈吸噬生命力,變得蒼老,那就是被附身者。
正是基于這種推斷,衛何與怨靈達成協定時,除了強調了它不得傷害自己,還敢承諾會讓它見到血。
是的,她狠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現在,怨靈也該動手了。
這個念頭剛出現,衛何就感覺到一股森冷涼意如利刃出鞘般,自身體里抽離,無聲無息地席卷整個地牢。
呼——
所有白袍巫師手中的火把劇烈搖曳了下,驟然熄滅,整個地牢陷入黑暗。
石階之上,門外走廊,墻壁上一排火炬臺原本明亮的橘色火焰搖晃了下,自上而下被幽綠色侵蝕完全。
一瞬間,漆黑走廊間,只能看到兩排宛如漂浮著的幽綠鬼火。
守在廊道上的白袍巫師連忙順著石階沖進地牢,揚聲匯報:“阿奇爾大人,怨氣溢散出來了。”
“點火。”阿奇爾吩咐。
衛何額間全是滲出的冷汗,努力深呼吸著平復痛感。
熄滅的火把很快再次燃起。
光線再次亮起來后,衛何第一時間環顧四周。包含自己在內,所有人白衣上涌出的大片血漬都變為了濃重的黑綠色,干涸在布料上。
怨靈吸噬了它需要的血液。
阿奇爾打量著被捆住的五人。
他們臉色蒼白,神情痛苦,狼狽不堪,但……也僅此而已。
黑色的頭發,緊致的皮膚,五張臉雖虛弱卻年輕而富有生命力。
怨靈并沒有傷害它附身的人。
“怎么會?”一旁的長胡子巫師難以置信地開口。
衛何咬著唇,垂眼遮住過于冷靜的眸光。
跟長胡子巫師一樣驚詫的,還有莊止禮。
他目光驚愕地從幾個玩家身上一一掃過,旋即用力眨了眨眼,不信邪地又看一遍,眼前的情景卻沒有任何變化。
地牢陷入沉寂,只剩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
片刻后,阿奇爾眉頭微顫,厲聲道:“你們之間,有人向怨靈獻祭了靈魂?!”
莊止禮已經懵了,“什么意思?”
白胡子巫師迅速反應過來:“是了,除非被附身的人自愿對怨靈獻祭靈魂,否則,放血時不被吸噬掉大半生命力,怨靈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莊止禮腦子里只剩下一團亂麻。
其他人更是聽得一知半解。
衛何抬眸,忍痛道:“巫師大人,我們中的多數人,根本連獻祭靈魂這種可能性都沒聽過!”
她這話一出,莊止禮立刻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顏薄利、張畔青、朱另紛紛怨憤地看向莊止禮。
——四位新人當然不可能知道‘獻祭靈魂’這種事,這不又應了衛何先前的推斷,只有他莊止禮有可能具備應對方法嗎?就是他獻祭了靈魂吧!
“我也沒聽過這種情況!”莊止禮內心抓狂:“從來沒聽過!”
他頭頂飛速閃過一條字幕:【慌亂值:+100】。
白胡子巫師轉向阿奇爾,憤怒道:“阿奇爾,侍奉布瑞塔真靈的人選必須純凈,不容有失!如今怨靈離體,很難再查出禍根是誰,妥善起見,這幾個人徹底不能留了。”
這話,把幾個玩家砸懵了。
他們是想……要把五人全殺掉?!
“我太冤了!根本沒遇見過怨靈!”
“憑什么?要殺也不能是我!”
張畔青和朱另拼命爭辯。
莊止禮大汗淋漓,臉色煞白。
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情形下再不想辦法,就真要跟四個新人一起,徹底死在這個新人本里了。
局勢變化太快,又太出乎意料,他在亂成毛線球的腦子里拼命尋找思路……可,根本捋不出一條萬全之策來!
情急之下,莊止禮喊道:“巫師大人,我們之間有四個人都是絕對無辜的,難道您要我們含冤而死,再親手造成四個怨靈嗎?”
阿奇爾微微抬頭,兜帽下,冰藍色的瞳仁不屑地睨向莊止禮。
“呵呵……”他喉間咕噥出難聽嘶啞的笑意:“在我們眼皮底下,你以為自己有機會成為怨靈?”
莊止禮瞳孔震蕩。
心頭的最后一根弦,也瀕臨崩斷。
顏薄利面色灰敗,幾近絕望。
“阿奇爾大人。”
阿奇爾眉眼微斂,神情一頓。
衛何再接再厲:“我感覺到,自己卷入這場邪祟風波,一定是神圣的布瑞塔真靈對我的考驗!我相信在善與力量的感召下,我一定能撥開云霧、找到真相!
懇請您顧念一名虔誠信徒對布瑞塔真靈的忠心,再給予我一些時間,我會給您交出一個毫無疑問的答案!”
顏薄利、張畔青、朱另三人都聽愣了。
……這一套神神叨叨的話術,有用嗎?
莊止禮心頭微動。
‘布瑞塔真靈’這個角度看似刁鉆離譜,但如果要結合巫師們的背景……并非毫無道理。
阿奇爾身形動了。
他緩步走向衛何,對上她明亮熾熱的目光,抬手撫上她的發頂。
“孩子,你應當知道,”他嘶啞的聲音仍然嚴肅,卻帶了絲慈愛悲憫:“我絕不愿誤傷布瑞塔圣靈的信徒,但無論任何情況下,確保邪祟不能游蕩人間是首要前提。”
顏薄利、莊止禮等人瞪大了眼,屏氣凝神。
“我明白,阿奇爾大人……”衛何聲音因疼痛而越來越輕,除了她面前的阿奇爾,其他人都只能聽到一串氣息虛弱,含混不清的模糊音調。
莊止禮等人眼巴巴地望著衛何那邊,心臟幾乎要懸到了嗓子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鬼世界是一點也不消停啊。
不過說起來,剛剛莊止禮要說的是不是就是這件事?
“我剛剛就想和你說這件事情來著,是今天管理層臨時決定的。”莊止禮難為情地笑了笑,算是搶先一步回答了衛何心中的疑問。
原來如此。
莊止禮還以為衛何會擔心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她居然發出了一句帶著變態的興奮喟嘆:
“真是天助我也啊。”
莊止禮:?
什、什么意思?
第 107 章 校園反詐宣傳日(2)
“有個忙,你幫嗎?”衛何挑眉,朝莊止禮勾了勾手指。
莊止禮不明所以地點頭。
雖然不知道衛何希望他做什么,但是如果是衛何的要求,那應該不會太奇怪……吧。
話說早了。
當他聽完衛何湊過來所說的一番話,以及接過衛何遞給他的紙條時,一向沉著冷靜的莊止禮頭一次覺得荒謬。
“這……”他露出了猶豫的神情。
衛何聳了聳肩,“不幫算了,”說罷就要從他手里拿紙條。
“等等,”他沒有讓衛何從他的手里將紙條拿走,而是再次確認,“你確定要這么做?”
“啊……”
尖叫聲喊出的一剎,擋在軀殼與意識之間的壁壘轟然消失,像從虛空落入實地的蒲公英深深扎根,衛何對身體的掌控感終于歸位。
果然!
獲得身體控制權的第一時間,衛何極立即倒抽一口氣,收緊喉部并抬手捂住自己口鼻,將已經出聲的尖叫截斷!
“咳咳咳……”
衛何捂著嘴,因自己的應急舉措嗆得咳彎了腰。
原書中,這無比嘹亮的一嗓子正是原主給自己敲響的喪鐘,像生怕誰不知道她出了事,當場招來所有人圍觀,然后喜提被全員拋棄待遇。
衛何可不愿把自己搞那么被動。
趁著那群巫師還沒反應過來,她要爭分奪秒的補救。
陡然間,一股森寒涼意從頭頂灌下來,順著脊背直躥腳底,冰得衛何一個激靈。
“幫我報仇!”
尖銳凄厲的聲音自鏡中響起,像錐子般狠狠鑿在神經上,尖銳的痛感在腦中爆開,衛何被轟得眼前一黑。
難怪原書里的玩家被附身后,一個個都精神崩潰痛不欲生,衛何暗道,這種反自然現象的攻擊手段,簡直不講武德。
她咬牙忍著,硬是一聲沒吭,抬手抹了把額上冒起的冷汗,起身正視鏡子。
破碎的鏡片將棕發碧眼的人影分割得扭曲怪誕,歪斜的血色紅唇張合,眼看就要再次出聲……
莊止禮交代過的‘決不能答應它任何要求’,指得就是報仇這件事了。
“我答應你。”衛何搶在它再次不講武德之前開口,做出與書中截然相反的回應。
——系統按頭讓她被附身,是為了讓她陷入困局后,像原書一樣攀扯男女主、挑撥兩人關系,成為拖累他們闖關,磨煉他們實力、促進他們感情發展的工具人。
……開玩笑,在衛何看來,在無限流這種闖關劇情中,男女主需要靠反派來回蹦跶來逼他們成長,本質上還是因為他們實力不過關。倆人前期只圖活著過關,甚至徹底不具備解決副本核心的能力和勇氣,以至于留下了不少令衛何皺眉的隱憂。
衛何要走另一條路。
做反派可以,但方式她來定,副本探索度也要拉滿,節奏只能掌握在她手里。
而眼下這個附身的怨靈,顯然是當前副本關鍵。
鏡中怨靈顯然沒料到衛何答應得如此爽快,頓了下,殷紅的嘴角緩緩向上,勾出詭異的笑來,“嘻嘻……答應了,就必須要做到的哦,否則,我會把你一點一點,燒成焦炭……”
衛何神情不變:“這個仇,你想怎么報?”
怨靈像沒聽到衛何的詢問般,聲音轉為哀怨重復:“如果你做不到……到時候可不要求饒……”
衛何察覺不對了。
她眼眸微瞇,再次質問:“復仇對象是誰?”
混亂不堪的五官中,怨靈右眼驟然放大至半張臉,憤怒惱火的眼神緊挨嘴唇,再次尖嘯:“無論如何,你必須完成承諾!”
像有根棒槌在神經上敲了一悶棍。
衛何皺眉扶額,一聲不吭忍過這一波頭暈目眩的精神污染。
猛然抬頭,她盯著那只碩大的眼睛,聲音冷下來:“難道,你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報仇嗎?是不知道仇人是誰?還是除了怨恨別的什么都不記得?”
怨靈藍色瞳孔開始暴凸,充血,憤恨中帶了絲哀涼。
“這是你該完成的事……”
“懂了。”衛何篤定道:“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怨氣源頭,無法自己報仇,只能逼迫別人。”
無人涉足的路,果然并不好走。
城堡主殿。
火炬臺下,巫師們曳地的白袍掃過因炙烤而不平整的地面,往來游走梭巡。
忽然,幽綠色的火焰開始顫動,在無風的空間里搖曳,縮小,仿佛隨時要熄滅。
阿奇爾停下腳步,仰頭注視著這一幕,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漠然。
所有巫師都停下腳步,定定看著搖擺不定的綠火。
長胡子巫師抬起松垮的眼皮,“怨氣在集中?”
話音剛落,幽綠色的火苗中央,一簇豆大的橙色火焰出現。
‘嗶啵’一聲輕響,橙色火焰霎時綻開、擴大,將怪異的幽綠色完全吞噬,暖色的火苗躍動著,照亮了巫師們溝壑縱橫的臉。
“怨氣消失,一定有人被怨靈附體了。”長胡子巫師哼了聲:“這幾個實習學徒的資質,簡直不堪入目。”
“抓人。”
阿奇爾一聲令下,白袍巫師們齊齊轉身,浩浩蕩蕩地向走廊而去。
房間中。
衛何面無表情地跟怨靈對視,眼看它五官亂飛又想抓狂,抬手一巴掌拍在鏡面上,聲音冷靜到極致:“我要是你,就不會在這個時候亂發脾氣。因為這座城堡里除了我,其他人都只想封印你。你讓我暴露,等于把復仇計劃泡湯。”
她忽然側耳朝門口轉去。
遭受過烈火摧殘的門并不隔音,能隱約聽到走廊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
“看,有人來找我們了。”衛何看著鏡子,低聲輕喃。
鏡中怨靈散亂的五官終于收攏,復位到應有的位置,隱約有了點人臉樣。
它眼神仍然又怨又恨,但勉為其難帶了絲遲疑的克制,就像被捕獸夾困住卻仍要兇狠齜牙的野獸。
還好,它保留有最基本的禮商。
衛何唇角微翹,語速加快:“我看出來了,你受著一些無形的規則約束——需要被回應,才能附身?需要別人承諾答應過幫你復仇,才能在對方違約時將其燒死?”
這些推斷,在莊止禮的叮囑,和原書劇情中都足以驗證。
書中,‘衛何’被附身后,不知是被嚇到精神錯亂,還是記著男主的叮囑,并沒有回應怨靈的復仇訴求。
最終,她雖被折騰到奄奄一息,但怨靈離開后卻茍住半條命,得以繼續禍害男女主。
而在原主之后的受害者中,除了被附身的顏薄利咬牙挺過怨靈逼迫,被莊止禮搭救,成功驅離怨靈外,另外一男一女兩個炮灰玩家,被附身時都不堪折磨,答應了為怨靈復仇卻遲遲沒進展,最終被燒成焦炭。
怨靈的臉在鏡中浮動,它笑得陰惻惻的:“你已經答應過,后悔也晚了哦……”
“我做事從不后悔。不僅如此,我還愿意跟你進行更深層的交易。”
衛何眼睛亮得驚人:“其實,燒死不遵守承諾的附身者,對你來說并不是最佳選擇吧——人死了,你的復仇就又要從零開始。那……如果被你附身的人承諾,五天內不能幫你查清真相并復仇,就自愿將身體送給你,這才是你更想要的吧?”
怨靈附身后,是不想徹底控制軀體、不想親自行動嗎?
肯定不是。
根據它附體、復仇都必須要當事人應答的無形規則來推測,要奪取身體支配權,也得身體的主人自己甘愿退讓才行。
果然,鏡中怨靈聽到衛何的提議,嘴角已抑不住地往上揚。
“但我有一個前提:你得保證在五天內不對我進行任何形式的傷害,并完全配合我的行動,我才愿意對你進行上述承諾。”衛何將后半句補完。
砰砰砰——
這時,外間房門被劇烈敲響。
“出來!”
巫師滄桑沙啞的聲音在走廊中回蕩。
在一連串砸門聲中,玩家們的開門聲吱呀呀響起,他們驚疑不定地問:
“怎么了?”
“發生什么事了?”
衛何與怨靈相對,緊迫氛圍下,鏡里鏡外都神情凝重 。
“我需要血。”怨靈惡狠狠道。
衛何眉頭微松,一邊在粗布白袍下松脫自己的鞋子,一邊回應:“沒問題,只要你遵守不傷害我的原則,全力配合我,你會有機會見血。”
怨靈面孔逐漸凝實,隱隱綽綽得有了些油畫里的傾城之貌:“五天……我給你五天時間。”
“合作愉快。”
衛何唇角微揚,迅速轉身沖出洗手間,順手將床上被褥掀起后跑向門口。
這一波交易,怨靈自覺賺了,但衛何絕對不虧。
從確定走‘怨靈復仇’這條路開始,衛何就注定要么成功,要么死。如果任務失敗,被燒死還是被占軀殼,對她來說都只是死法的不同而已。
這樁深層協定,衛何等于并未追加籌碼,卻換來了怨靈五天內不能傷害她,還得聽從她配合指令的承諾。
走廊上。
除衛何外,其他四名玩家已走出房間,老老實實站成一排。
長胡子巫師自四人面前走過,目光銳利地審視著他們。
“這四個沒有問題。”長胡子巫師說著,目光移向衛何的房門。
出狀況的是誰,似乎已顯而易見。
“不用敲門了。”
阿奇爾吩咐了聲,招手讓人上前,準備強制破開衛何房門。
莊止禮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衛何這個結果,他毫不意外。
先前她幾次三番求他保護的時候,他就料到,這種毫無主見的懦弱性格,絕對是在副本世界里最快送死的……她不適合異域游戲,連出手救她的價值都不具備。
吱呀——
忽然,開門聲響起。
莊止禮怔了下,霍然抬眼。
衛何散著頭發站在門口,仰頭看著面前的阿奇爾,滿臉疑惑:“來了來了,有什么事嗎?”
莊止禮眼皮一跳,刷地回頭看向身邊的幾人。
所有人眼神清明,狀態正常。
她沒被怨靈附身?
這……怎么回事?
阿奇爾皺眉睨著衛何,質問:“怎么這么晚才出來?”
“啊,”衛何滿眼無辜:“我剛才正要躺下休息呢,聽到拍門聲,鞋都沒穿好就跑來開門了。”
說著,她提起粗布白袍。
沾著灰塵的鞋襪被凌亂地踩著,左腳后跟還露在外面。
阿奇爾抬眼,越過她頭頂看向室內。
床上被褥被掀開了一角,一切看起來,確實是匆忙起身過來開門的樣子。
巫師們神情莫測。
長胡子巫師重新看向莊止禮那邊四人,沉聲問:“你們剛才在房間里,都遇到過什么反常情況?”
“沒有。”
“沒有……”
顏薄利、莊止禮和一名女玩家立即搖頭否認。
只有住在衛何隔壁的男玩家欲言又止,“我……”
阿奇爾驀然轉身,揪住男玩家胸前衣服,像拎雞崽一樣將人提起來抵在墻壁上,一聲厲喝:“說!”
男玩家驚得臉色煞白,連忙指著衛何:“我,我好像聽到她在房間里喊了一聲。”
這話一出,所有玩家及巫師的目光,都再次聚集到了衛何身上。
嘖,到底還是被聽到了。
衛何暗嘆。
見到衛何的朱另臉上不由得攀上一分欣喜。
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朱另的喜悅只浮于表面,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
衛何卻一如往常那般坐到朱另為朋友們準備的位子上。
一杯熱茶在她剛剛落座的時候遞了過來。
“你應該也聽到通知了,這幾天偽人出沒,萬事記得小心。”
朱另聽到衛何的關心,流露出感激的神情,“你也是啊,對了,我最近好像總感覺有人在盯著我,我會不會也被偽人盯上了?”
偽人嗎?
衛何看向朱另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深沉。
第 108 章 校園反詐宣傳日(3)
“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衛何看了看云輕的床邊,不動聲色地詢問道,“誒?我給你的眼罩呢?你有在用嗎?”
衛何真切地眼神看著她,可卻讓朱另覺得她是在透過表面,看向真正的自己。
“當然了。”朱另微微彎腰,從枕頭下方拿出眼罩,“只是這眼罩平常帶著影響視線,我一般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帶,這樣行嗎?”
朱另的詢問說不上哪里不對勁,可她本人帶給衛何的感受,就好似蒙上了一層面紗。
說不清,道不明。
“你最近沒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衛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朱另并沒有被偽人奪去皮囊,但她應該是遇到了其他問題。
“哦,這個啊,”衛何不慌不忙說道:“我休息前想洗個臉,誰知道管道一擰開,噴出兩滴血,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叫了一聲……然后仔細一看,發現只是水銹。”
白胡子巫師二話不說,推開衛何徑直走進屋里。
洗手間布滿裂紋的水池上,確實有幾道拖著繡痕的水跡。
他走出房間,朝阿奇爾微微點頭。
阿奇爾猛然松手,被他提起來的男玩家砰地落下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趕?*快爬起來。
“巫師……前輩,”顏薄利壯著膽子問:“請問是出什么狀況了嗎?”
阿奇爾審視著在場五名玩家,“你們之間,有人被怨靈附體了。”
“啊……”
玩家們驚愕地瞪大了眼,驚疑不定地相互打量著,試圖尋找出不對勁的人。
衛何目光坦蕩地跟他們一一對視。
莊止禮心頭發沉。
這個副本已經被不同玩家刷過多輪,不幸被附身的人都會被折磨得很慘,但從沒出現過找不到是誰被附體的詭異情況。
眼看眾巫師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銳利,莊止禮只得硬著頭皮詢問情況:“各位前輩,有沒有可能,是怨靈沒有附身成功?”
“呵,”白胡子巫師發出一聲譏笑,抬手指向廊道中暖光融融的一排火炬,“炬臺上有我們親手鐫刻的咒文,用于時刻監測彌散在古堡中的怨氣。
怨靈無法離開古堡,火焰恢復常態,只能是怨氣凝聚,隱藏在你們中某個人身上了!”
“怨靈,似乎學會了蟄伏。”
火光中,阿奇爾的臉在兜帽陰影下明暗交錯,“我倒要看看被附身的人能瞞多久。”
他轉頭吩咐:“全部關進地牢,綁起來!”
莊止禮心頭一咯噔,有種劇情瀕臨失控的強烈不安感。
“走!”
衛何被身旁的白袍巫師推搡了一把。
她絲毫不反抗地跟上對方。
所有玩家被驅趕著穿過一條條走廊,踩著冰冷森寒的石階,進入黑暗潮濕的地牢。
通風口漏出的幾道模糊光線,映出一排豎在深處的高大十字木樁輪廓,像扎在墳場的墓碑。
陰森的氛圍迎面而來,走在衛何前面的男玩家和女玩家當場腿軟。
“根本不是我!”
“放開我,我沒有被附身!”
兩人終究壓不住恐慌,激動掙扎起來。
白袍巫師們自然不理會這些說辭,掐住他們輕而易舉地提起來,在齜牙咧嘴的痛呼中,將人按在十字木樁上后,用麻繩牢牢捆住。
衛何自覺抬起雙臂,任巫師們將自己捆上去。
眼神掠過不遠處鐵青著臉的莊止禮,心下哂笑。
原書中,莊止禮是這個副本中唯一逃過被怨靈附身的玩家,如今看他男主光環失效,也被綁在這里,倒還蠻順眼的。
“到底是誰被附身了,出來!”
“怎么能有這種人呢?你自己倒霉,就要拖著所有人下水?”
被捆死在十字木樁上的男玩家和女玩家情緒尚未平復,仍激動地大喊大叫。
衛何垂眸,唇角泛起一抹淡淡譏嘲。
這倆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個炮灰……自己要真站出來承認被附身,讓一切按原劇情發展,那他們才是會死透在這里的人。
巫師們確認五人都被綁成粽子后,順著石階離開地牢。
伴隨著頭頂響亮的一道關門聲,所有人沉入更深的暗色里。
兩名炮灰喊了一陣子,終于住了嘴,黑暗里,只剩下隱隱的啜泣聲飄蕩回響。
“大家都冷靜點,”莊止禮強撐起精神,主持大局:“等到被附身的人被找到,其他人自然會暫時安全……我先介紹下自己,我姓莊,名止禮,不經一事不長一禮的意思。”
他頓了下,才繼續:“生前,我是一名賽車手兼車隊主理人,進入異域游戲后,有兩個副本的過關經驗。”
話音落地,顏薄利很捧場的接話:“我叫顏薄利,生前是一名實習記者。”
“我們以前好像見過?”莊止禮問。
“對,我采訪過你。”顏薄利道。
這一問一答,無形中將緊繃不安的氛圍淡化了些。
衛何回憶起,莊止禮和顏薄利這幾句對話原書里也有。不過,書里他們的狀態可要比現在輕松多了。
當時,只有飽受怨靈摧殘、精神崩潰的原主被綁在十字木樁上。幾名玩家看著她被綁好,相互自我介紹后離開地牢的情景,深深印在了原主支離破碎的心底。
現在,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不掉,留這兒陪她了。
炮灰二人組的男玩家和女玩家逐漸冷靜下來,也依次做了自我介紹。
男玩家叫張畔青,是個程序員,女玩家叫朱另,是個大學生,聽起來都是對闖關沒什么加成的職業。
衛何暗道,難怪這倆人原書里也不受莊止禮看重。
四人都介紹完畢后,就剩一直未出聲的衛何了。
莊止禮開口詢問:“你呢?”
“我啊,”衛何散漫開口,沒報自己真實信息,而是扯了書中原主的背景設定出來:“衛何,娛樂圈的一個小藝人。”
“啊,難怪我今天看你有點眼熟,之前好像在娛樂報道里……”顏薄利頓了下,才繼續道:“瞄到過。”
這么欲言又止,自然不是什么正面新聞。
衛何隨口嗯了聲。
“你會演戲?”男玩家張畔青忽然提高聲調:“是不是你被附身了,然后演戲瞞過所有人?對,我明明聽見你在屋里大叫了一聲,那時候你是遇到怨靈了吧。”
張畔青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不等他再出聲,衛何又看向莊止禮:“老玩家,要不你來說兩句?以往闖這個副本被附身的玩家是什么情況,我符合哪種特征嗎?”
“對對,莊哥,你有經驗,快跟我們說說,咱們該怎么找出被附身的人?”張畔青連忙道。
所有玩家都將注視的目光投降了莊止禮。
莊止禮一陣犯難。
他恰恰被問到了最遲疑的問題……眼下這情況,打從這個副本首開起,就從來沒出現過!眼下,他自己都壓力山大煩躁不安,而新人本里都是沒有經驗的玩家,貿然透露這種變故,誰知道他們恐懼之下會不會失控亂來,把局勢攪得更糟。
……將闖關路線拉回正軌才是正事。
莊止禮思緒急轉,定了定神,勉強穩住:“怨靈有極深的怨氣,會脅迫它附身的人為它報仇,稍有反抗,就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所以,我認為大家先沉住氣,因為被附身的玩家,遲早會露餡。”
聽得這話,玩家們心頭的焦灼慌亂霎時消退了一大半。
“生不如死?那被附身的人這會兒應該很慌吧,”衛何當即哼笑出聲,“路人甲,現在你還覺得是我有問題嗎?”
衛何確實一直表現得很坦蕩,且在莊止禮說了被附身的慘況后,也仍然笑得出聲……張畔青這么一想,也覺得自己先前的猜忌太武斷了些。
“我……是有點先入為主了。”張畔青聲音低下去。
莊止禮卻緩緩皺起眉頭。
“衛何,”他沉聲道:“雖然你目前看起來狀態正常,但也確實有不對勁的地方。請你解釋一下,為什么剛進副本時你比誰都慌亂,現在卻性情大變,比誰都坦然?”
哦豁,男主送上門來了。
拿到身體掌控權后,刻意沒掩飾自己性情變化的衛何,一下子來了精神。
她聲音微提,譏諷道:“莊止禮,你神經質吧?”
莊止禮:?!
黑暗里,衛何看到,莊止禮頭上冒出一條醒目的字條:
【憤怒值:+5】
衛何僅個人可見的玩家面板彈出。
最下方的【反派值】項目里,數值已實時發生了變化:【反派值:5點】
——作為一名受約束的穿書者,‘反派值’是系統約束衛何維持人設的限制。
從穿書第二天起,反派值將每天自動扣除10點,一旦清零,她會立刻死亡。
相對應的,在保證生存的基礎上,‘反派值’可以轉化為這個世界的通用貨幣。
衛何必須讓其他玩家,尤其是男女主因自己而產生負面情緒,才能獲取反派值。
如今,莊止禮這一怒,當天生存kpi完成一半。
莊止禮本就煩躁,此時火氣一下子躥起來,沉聲道:“你說什么?”
“說你神經質啊,連這么顯而易見的事都看不出。”衛何朝向其他玩家:“張畔青,朱另,你們捫心自問,剛進副本最慌張的時候,聽到他又是有經驗,又是能引導我們的那番話,難道你們沒有抱大腿的心思?”
一段話,除莊止禮以外,含顏薄利在內,所有玩家瞬間共情,心領神會。
“咳……”朱另不自在地咳了聲,“當時確實也動了心思。”
落水的時候看到救命稻草,誰不想抓啊!她就是缺乏社交經驗,反應力跟不上,這才連求人都搶不到前頭去。
她剛才還在想呢……衛何不愧是混娛樂圈名利場的,抱大腿的姿勢確實嫻熟。
不過現在看來,這招兒根本沒啥用。
“對,莊哥,”張畔青自認之前對衛何的質疑有些偏頗,這次出于客觀態度,也主動坦白:“其實,被示弱求保護什么的……我生前打游戲時也經常遇到。”
莊止禮:?
故意示弱?這么不擇手段?
因為掉價。
“偽人應該挺聰明的吧?”衛何不同意云輕的觀點。
“你的意思是……”張畔青呼吸一滯,她同衛何當了四年舍友,對她最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
而就在大家都還分不清狀況的時候,衛何手中的蝴蝶刀不知在何時已經掏了出來,應該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著兩只怪物毫不留情地捅了下去。
“!!!”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親眼看著兩只蠢笨如豬的怪物,突然間好像被什么力量撕碎了般,露出原本最真實的內里。
居然是兩只通體空白、沒有五官的怪物?!
這難道就是衛何之前所說的……偽人?
第 109 章 校園反詐宣傳日(4)
這還是在場的所有人第一次見到偽人的真面目。
尤其是膽子小的蘇鶴,她見到怪物皮下又爬出來一只怪物,差點被嚇到暈過去!
“這這這……這兩只蠢貨居然是偽人假扮的?!”云輕大為驚嘆。
這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如果不是云輕當時在餐廳里,和衛何在一起,她真的要以為衛何偷偷背著自己開掛了!
就在眾人感嘆的時候,衛何手機上已經發來了一條新的短信:
【恭喜輔導員衛何,擊殺兩只偽人,為校園安全做出貢獻,特此獎勵績效分數+4,請繼續再接再厲!】
“你是怎么知道這兩只怪物是偽人假扮的?”云輕問道。【紙人花車大巡游:迷霧中的花車表演引人入剩,請于活動中努力存活。】
好一個“引人入剩”,衛何心里吐槽,卻依舊不敢出聲。
但此時保持安靜已經沒有用了。隨著活動的開始,紙人朝著他們的方向猛沖過來。
顏薄利見狀,連忙拉著唐霖逃跑。
紙人撲過去,顏薄利雖然取下背包極力抵擋紙人,但對方力氣卻大得驚人,加上數量眾多,他也一時分身乏術。
唐霖慘叫著倒地,場面頓時大亂。
衛何也被一個紙人撲倒,但或許是因為有過一次經驗,所以這次她比較冷靜,反手掏出莊止禮的手機,當板磚一樣朝紙人頭上招呼。
果然,紙人的頭被砸出一個大窟窿。
衛何趁機補刀,紙人很快不動了。
她重新站起來,心有余悸地喘著粗氣。心想這手機果然有用。
隨著衛何砸死紙人,她頭上出現光字,一道提示音同時響起:【電量+1】
其他人也注意到這一幕,他們很快意識到怎么回事。
這場混戰雖然危險,但是殺掉紙人可以獲得電量,無形中等于續命啊!
其他人依照相同的方法開始了反擊。不過他們的手機似乎沒有莊止禮的那么好用,所以他們輔助了火攻,才勉強抵擋。
隨著他們的反擊,紙人數量明顯減少,不只是他們擊殺紙人,紙人本身也在逐漸退開。
衛何來不及想這其中原由。她將唐霖周圍的紙人砸開,總算將傷痕累累的她救出。對方臉色慘白,大口呼吸,顯然差點被紙人貼臉給憋死。
此時,顏薄利也解決了一個紙人,他正要朝唐霖這邊過來,背后忽然又撲來一個紙人。
顏薄利倒在地上,手里的打火機被摔出去,手機也掉了。
衛何想去幫忙,但又被其他紙人絆住,一時無法脫身。
等她砸掉紙人打算過去時,忽然看到顏薄利身形一閃,像是視頻里信號不穩,晃了一下。接著,站在她身邊的唐霖忽然和顏薄利互換了位置。
原本被壓在紙人下面的顏薄利出現在衛何身邊,而唐霖則被壓在紙人下面。
顧不上驚訝,她擊退紙人,上前救人。
可惜太遲了,衛何趕過去的時候,唐霖已經死了。她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眼睛圓瞪,和其他死者一樣沒有眼睛里黑色的瞳孔,只有眼白。
衛何回頭看向顏薄利:“是你用了技能?”
顏薄利沒有直接回答:“關你什么事?”說完他走過去,將唐霖身上的雙肩包取下背在自己身上,即便看著女友的尸體,神情也依舊沒什么變化。
衛何一向很少多管閑事,更何況現在是在副本里。可她還是沒忍住。
顏薄利的腳步停頓:“拜托,這里是無限游戲,我不過是求保命而已。少在那道德綁架!”
“我沒想綁架你。”衛何直直看著他,“只是覺得,一個人和她戀愛,對她好,目的卻是讓她隨時做替死鬼,挺可怕的。”
“這能怪我嗎?我不用它保命,剛才死的就是我!”話音剛落,顏薄利頭上閃過光字提示。
【電量+19】
眾人一下愣住。
唐霖死后,顏薄利的電量加了19,這很明顯不是因為紙人,而是因為唐霖……
殺人可以獲得對方剩余的電量。
雖然唐霖最終是被紙人殺死的,但致命原因還是顏薄利的技能。她不知道是不是顏薄利和紙人平分了唐霖的電量,這些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糟糕的意味。
衛何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之前她執意要救龐顏,除了不想殺人見死不救,還有一點,就是擔心這個情況。雖然她不知道那股黑色的力量究竟怎么回事,但如果龐顏死亡,基本上可以說是被自己殺死的。
而在副本里,紙人可以依靠殺人獲得力量,那么如果玩家殺人呢?
一旦玩家殺人可以獲得電量或生命,整個副本的性質就變了。
或許是因為被拆穿了技能,也或許是因為唐霖死了,總之現在的顏薄利完全不裝了。
知道殺人能獲得電量后,他嘴角彎出一道詭異的微笑,目光望向了衛何。
“殺人并不能解決問題,你獲得生命時間也沒辦法通關,所以……”
衛何還沒說完,便被顏薄利打斷了:“少在那裝模作樣拖延時間,你這么說無非是想讓我放過你。”他說著朝她靠近。
感受到殺意的瞬間,衛何拔腿就跑。
而顏薄利絲毫不慌。
剛才他們已經驗證過,在支線活動完成前,大家都無法離開這片大霧,就算逃跑也會回到原地。所以他緊盯四周,隨時準備動手。
然而等了一會,衛何卻遲遲沒有出現。
約莫一分鐘后,顏薄利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他懷疑衛何躲了起來,可附近被大霧包圍,幾乎沒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難道她離開了?不可能啊,她是怎么離開的?
提步想去尋找,他卻突然看到自己腹部捅出一道利刃,混雜著鮮血,幽幽閃著寒光。
利刃轉瞬收回,他也隨之倒下。直到倒在地上,他才發現是靳希在背后刺穿了他。
“你……”
“馬上就要想通了,可你把我的線索弄丟了。”靳希的表情有些冷漠的厭煩。他收回巨刃,看著自己增加的電量,走向下一個目標。
而此時,衛何正拿著莊止禮的手機,在大霧里一通狂奔。
很快,她來到了失物招領處。
心中大石落下,她心中對莊止禮萬分感激。
“雖然他看起來冷漠,但其實人還挺好的。”她看了看莊止禮留給她的手機,“竟然連通關道具都留給我了。”
之前衛何看到其他人反擊對付紙人的時候,她就覺得哪里不太對。
明明她已經發現了副本通關的規則,可是紙人花車突然出現,將他們困在一場大霧里,還強行開始了支線。并且支線任務只說努力存活,也沒有其他限制。比如贏得分數,或者時長限制之類一概沒有。這就很奇怪。
因為之前主線任務的時候就說的很明確,需要他們完成三場游戲。
而且,殺死人類玩家可以繼承對方剩余的電量,這也是非常危險的暗示。
本來他們的目的是想離開,可現在卻變成增加電量,延續在副本里的時間。
而且副本的目的如果只是想殺人,大可不必這么麻煩。這個支線,更像是誤導他們。
結合捉迷藏的規則,以及莊止禮留下的手機,她忽然懂了。
捉迷藏本就是可以反復開始的游戲,而剛才的支線活動,其實是再選一個新的“鬼”。之所以沒有其他限制,只說努力存活,就是在暗示最后剩下的那個會成為鬼。
加上一些紙人被殺后,很多紙人隨之退后,不再發動攻擊,很像是捉迷藏開始前選鬼的過程,因此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
支線任務到最后,恐怕只會剩下一個玩家,而那個人會成為新的“鬼”,開始下一場游戲。
新一輪游戲開始,又會有新的玩家進入。這也是為什么她一開始進副本的時候,聽到了花車巡游時的嗩吶樂曲。
而那個完成了支線,開啟新一輪游戲的玩家看似完成了支線,實際卻被永遠困在了副本里。
平復了一下呼吸,衛何將莊止禮的手機放到一邊,然后將自己的手機遞進失物招領處的窗口。
四周似乎微微有些晃動,過了好一會,她的手機消失在黑暗中。很快,一張“水世界”的門票被遞了出來。
和衛何預想的一樣,莊止禮沒有拿走手機,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其實都是在表明:要放棄游客身份。
一開始,她就覺得莊止禮的狀態很放松,是在要用一種游客心態去應對副本。那么,一個普通的正常游客要做什么才能離開游樂園?
答案是:沒有必須的要求。游客想來想走都隨意。
可他們進入副本的時候被附加了一個手機,那是他們夜場游客的身份象征,是通過掃描指紋信息和他們產生聯系,甚至性命攸關的東西。可以說,綁定了游客和游樂場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那個手機。
因此,放棄手機就等于放棄夜場游客的身份。
但很顯然只是扔掉手機或損毀手機都行不通,所以,如果無法像莊止禮那樣殺掉“紙人鬼”,那就只能將手機送入失物招領處,表明這手機不是自己的東西。
同時,因為將物品送入失物招領處可以獲得線索,那么放棄夜場游客身份,應該也會獲得離開的線索。比如現在出現的水世界門票。
水世界不屬于夜場,但卻是副本的一部分,所以離開的線索應該就在那里。
失物招領處在地圖上沒有顯示,之前他們找到失物招領處,就是因為手里拿著印章卡。那是一個只有拿著不屬于自的物品,才能來到的地方。
規則上說,撿到不屬于自己的物品要送去失物招領處,所以剛才她雖然被困大霧,但只要手里拿著莊止禮的手機——這個不屬于她的物品,她就能來到失物招領處。
伸手接過門票,衛何也不管什么方向路線,直接沖進霧里,又是一通狂奔。
很快,她看見一道血紅色的大門,旁邊赫然寫著“歡迎來到水世界”。
走近看去,那道門邊緣破損,上面還有一個鞋印,看起來……像是被誰踹了一腳?
但朱另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現在可沒有那么輕松就可以讓她閉嘴。
她氣勢不減,“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也不行嗎?你就這么對待盟友?還是說,你壓根就沒有想完成你對我的承諾?”
朱另亦用三連問進行反擊。
“你……!”
另一個“朱另”敗下陣來,根據朱另之前的表現,“朱另”選擇再信她一次,“哼,好吧,告訴你也無妨。”
她指著地上的另一張怪物皮說道:“你以為今天真的是衛何聰明,抓到了偽人?可笑。”
朱另聚精會神地聽著,她預感真相會十分可怕,但從未想過,竟會比她想象的要恐怖成千上萬倍。
只聽見另一個“朱另”不屑地語氣開口:“實話和你說吧,這個校園里早就基本上都是偽人了。”
“所以啊……”
“衛何不論怎么抓,抓的是誰,都能成功。”
“她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殺了偽人加分;要么,就等著被偽人抽筋扒皮而死吧!”
第 110 章 校園反詐宣傳日(5)
可怕的真相就這樣借著自己的口說了出來,朱另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無規律地跳。
是了,世界之樹對于怪物世界擁有著完全的掌控權。
它想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不論是在眾人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將怪物都換成是偽人,亦或者是扮做系統監控所有人,甚至發布廣播,提醒大家注意偽人出沒,都是坑騙衛何的一環!
衛何無論如何掙扎,都只是一直在同一個沼澤里打滾罷了。
她以為的憑借聰明才智抓到了偽人,可實際上,這就是為衛何量身打造的騙局!
想到這里的朱另,是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了世界之樹的恐怖。
它集齊了當年參與實驗人員的所有惡念以及私欲,早就被惡浸透了,它唯一會做的,就是用無窮無盡的算計,讓衛何永遠待在這個世界。
“你們為什么一定要衛何死呢?”朱另不理解,她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
房頂。
莊止禮和顏薄利的奮力拉繩下,張畔青和朱另終于姿態狼狽地爬了上去。
四個人滿頭是汗,卻一刻也不敢停歇,順著斜坡迅速轉移陣地。
他們要通過房頂,抵達衛何指定的新藏匿地。
不管是轉移新陣地,還是選在清晨這個時間行動,都是衛何在當前緊迫局勢下的綜合考量。
——早上,只要有巫師踏入議事廳,立刻會發現手稿丟失,懷疑對象很快會鎖定玩家,所以要在巫師發現異常之前,逃離房間。
——但如果行動時間過早,有的巫師還滯留在房間內,那么爬墻的時候極易被發現。
——于是,他們選擇主動出擊。
讓怨靈主動挑事兒,吸引到所有巫師們注意力,然后趁這個時間,玩家們用上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翻窗離開房間,互相協助著爬房子上頂。
但這其中,并不包括單獨行動的衛何。
“何姐一個人去阿奇爾房間,應該沒問題吧?”
朱另心跳瘋狂加速著,忐忑問道。
顏薄利手指在發抖,她艱難喘了口氣,“相信她……如果連她都做不到,我們其他人更沒希望。”
城堡二樓。
衛何已順著窗戶,爬進一個房間里。
她并不知道這是哪個白袍巫師的房間,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昨天白天爬墻去議事廳偷聽時,路過這個房間,她看到了對方沒有合攏的一個箱子,里面有她需要的東西。
衛何掀開箱子,不意外地看到了疊放著的干凈白袍。
正式巫師的白袍,跟他們這些在加了‘實習’和‘學徒’前后綴的,衣料和款式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垂墜感十足,兜帽巨大,走起路來都添了份神秘氣質。
不過,平時他們一群群的跟在阿奇爾身后,就像看不清臉的群演。
她毫不客氣地將白袍撈出來,披上身后兜帽一罩,再低點頭,立即變成不起眼的‘群演’一員。
——“搜!把他們找出來!”
這時,一道滿含怒意的呵斥聲在城堡中響起,聲音明顯是從一樓玩家們居住的房間方向傳來。
留給衛何的時間,極其有限。
她往下扯了扯兜帽,蓋住大半張臉,拉開房門,徑直沖向樓梯,往上奔去。
一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順利抵達三樓中央的房間里——這是通過怨靈確認過的,阿奇爾的住處。
破爛的古堡中,經過燎烤的門鎖早已壞了,大概阿奇爾也沒想到有人敢擅自闖入,她輕而易舉推開了門。
這間房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并不似其他房間一般堆積著厚厚余燼,甚至還鋪著嶄新的地毯。
衛何彎腰脫了鞋子踩在地上,以保證不會滿屋落下黑乎乎的腳印。
作為巫師們的領頭人,這間房的陳設相當完善,床頭書柜,沙發小幾,雕花書桌應有盡有。
衛何站在房間中,臉色沉凝,大腦飛速急轉。
接下來,就比較棘手了……不管書柜還是書桌,到處都堆積著厚厚的書籍和信件,書脊和文件封面上,全是鬼畫符一般讓人睜眼瞎的字符。
衛何直接忽略眼前可見的所有書信。
——巫師們話語間無比看重、需要阿奇爾親自保管的東西,不至于隨手放在進來就能看到的顯眼處。
衛何來到書桌前,拉開抽屜一個個翻看。
既然是陣圖,那么她要找的內容,應當可以排除字符類,專注跟圖有關的形態。
書桌下的三個抽屜被一一打開,衛何翻過一摞看不懂的信件,一堆不知何用的水晶物件,幾幅卷起來的巫師畫像,完全沒找到跟陣圖形態相符的東西。
她飛快轉換陣地,蹲到床頭扒開枕頭,空無一物,正要拉出書柜底層的抽屜……她驀然停下動作,如田野間覓食時聽見草叢間窸窣動靜的羚羊,警惕地豎起耳朵。
紛亂的腳步聲涌入屋外走道,正一間間打開門。
是巫師們來三樓排查了。
衛何連忙抱著鞋子起身,拉開房間中的立式衣柜,掀開底層一個大木箱。
里面盛著厚重華美的巫師袍,她直接伸手抓住,順手收進【道具】里,自己直接跳進去,回身關閉衣柜門,再蜷縮進箱子里,抬手將蓋子蓋住。
剛做完這一套動作,她聽到了隱約的開門聲。
黑暗中,衛何睜圓了眼睛,凝神傾聽。
現在,只希望白袍巫師們顧忌這是阿奇爾房間,不要翻查過于仔細。
隔著箱子,模糊的對話聲響起。
“……阿奇爾大人的房間,注意不要弄亂。”
“床底,衣柜這些可藏人處看一下就退出去。”
衣柜里,衛何眼眸微瞇。
她召出面板,點擊【反派值】選項,選擇已經累積到2110點的反派值,將2000轉化為積分,點擊確定。
咔——
衣柜門被拉開。
衛何的玩家面板停留在【商城】的【催眠霧】商品界面上。
商品昂貴,售價880積分,副本內購買需翻兩倍。
衛何已準備好,箱子被掀開的剎那,她會點確認下單并直接潑出去。
時空仿佛被壓縮放緩,光陰劃過的每一絲紋理都纖毫畢現。
箱子閉合的薄薄縫隙滲進一絲亮線,衛何靜靜等待了兩秒,眼前那道線始終沒有擴大。
啪——
衣柜門被關上,光線暗下去。
白袍們遠去的腳步聲中,房間門被帶上。
許久,衛何掀開蓋子,推開衣柜跳出去。
她心頭忍不住泛起一絲怪異感。
眼下正事要緊,她抿著唇,再次打開書柜下的抽屜查看。
一通翻找,毫無所獲。
衛何停下動作。
剛才那種怪異感愈發強烈,好像有什么被忽略了……她干脆坐在地毯上垂眸思索。
——剛才,白袍們都把衣柜打開了,卻為什么沒掀箱子?
換位思考的話,除非他們知道這個箱子里裝著的,是對阿奇爾極為重要的東西?在覺得這屋藏人可能性不大的前提下,下意識沒敢亂翻……
衛何目光定在空蕩蕩的箱子上。
很多人是習慣將貴重物品收在一處保存,避免丟失的,就像把金條、房產證,都收攏到保險箱里一個道理。
巫師禮服固然珍貴,但對阿奇爾來說,溯回陣圖作為巫師們這趟任務的終極手段,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剛才,箱子里的東西被她收進【道具】里暫存了。
衛何立馬點開玩家面板。
下一刻,她瞳孔微張。
【道具】欄下,赫然是一件占了兩個格子的物品:【巫師禮服、…】
衛何把厚重繁復的巫師禮服取出來,拎著衣領暴力一抖……啪嗒,一個牛皮卷軸滾落出來。
衛何扔開禮服,將它拿起。
一秒后,一個透明框在視野中浮現。
【物品:溯回陣圖】
【作用:需自行探索】
【備注:一個神秘的卷軸】
很好。
新人本總算不是太過分,還會在找到道具時給個正確提示。
衛何將陣圖收進【道具】,把巫師禮服團了團塞進箱子里,關閉柜門后,兜帽拉低,先轉身先打開房門,再沖到窗口,指著枯樹林,捏著嗓子發出嘶啞而急促的喊聲:
“在那邊!實習學徒在枯樹林,我看到了,快追——”
樓上樓下,霎時無數個白袍探出腦袋。
枯樹林彌漫在氤氳白霧中,乍一看,朦朧一片。
衛何指著枯樹林,聲音越發焦灼:“跑遠了!他們要帶著怨靈逃出城堡!快去追——”
這話一出,底下立馬響起白胡子巫師驚怒的咆哮聲:“怨靈決不能放出城堡!給我追!”
頃刻間,窗口的白袍們紛紛掉頭,涌入走道,往樓梯沖去。
衛何低垂著頭,跟著跑出房間后,混進著急狂奔的白袍們之間。
浩浩蕩蕩的下樓大軍中,她腳步逐漸放慢,自然地落在最后。
一樓主殿大門已開,阿奇爾和長胡子巫師立在門口,盯著霧氣彌漫的枯樹林。
所有巫師沖下樓,沖過他們身側涌向門外。
隊伍末尾,落在最后一個的衛何眼皮微抬,看了眼前面成片的背影,猛然一個轉彎,加速沖進旁邊一個廊道中,迅速消失在轉角。
一路狂奔,七扭八拐之后,衛何來到一處偏僻角落。
這里有一座破敗的木質旋梯,直直通向頂端閣樓。
衛何先前爬房頂時,途徑一處天窗時打量過其中環境,推斷這應是巫師們不常去的地方。
此時,四名玩家都已通過房頂天窗,在閣樓里等著了。
衛何提著兩層白袍,踩著搖搖欲墜的梯板,埋頭向上沖。
頭頂一塊四方的洞口,顏薄利和莊止禮等四人探頭出來,一個個緊張到臉色漲紅。
衛何剛沖上去,就被幾只手拉著拖上去,她顧不上因一系列劇烈運動而粗重的呼吸,“干活兒,快!”
“明白!”
莊止禮和顏薄利拿著從床腿上拆下的鐵棍,順著出入口下到旋梯中段,對準早就腐朽松動的木板,一層層撬到松動,再徒手暴力拆除梯板。
兩人滿頭大汗,邊后退邊干活,很快把旋梯拆出了一大段空檔,斷了從下往上的路。
真是不要命。
云輕的話里,好像也不知不覺摻雜了一絲心疼。
以前她就覺得衛何瘋,現在想來,她吃的苦可一點不比別人少。
而且,也是幸虧她瘋,不然都不知道在怪物手里死幾次了。
于是乎,想到衛何也不容易,她破天荒地接過衛何遞給她的手表,用柔和地語氣對她說道:“我到時候會看著時間的,不會忘記拽你上來。”
衛何點了點頭。
她并沒有感受到云輕方才話里的柔情,她腦子里被“校長印章到底有什么用?”給占滿了位置。
跳入水下,熟悉的窒息感傳來。
在失去意識前,衛何不自覺在想,這要是多來幾次,自己的大腦會不會因為缺氧而變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