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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你還好嗎?”

    樓清影花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把原本那棟和危房沒兩樣的小木屋修好。

    把小木屋的結構調整合理后,樓清影把目光盯上了房頂。

    前兩天下雨,那可真是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樓清影覺都沒睡好。

    屋頂的茅草被他換成了一大片薄薄的鐵皮,這樣就不會在下雨時漏水了,隨后他又把茅草鋪了回去掩人耳目。

    差不多把小木屋修整完畢后,樓清影又把地板稍微鋪了一下,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不僅有礙觀瞻,還不太衛生,這可不行。

    終于差不多完工了,小木屋煥然一新,樓清影按照自己的心意把屋子改造了一遍,現在它看上去更加接近第二個世界里他和裴狩在森林里居住過的守林人小屋了。

    樓清影一直以為金靈根能隨意支配和制造金屬的作用是錦上添花,畢竟如果他真的需要什么金屬部件的話,去翻翻電子垃圾,多有點耐心,準能找到合適的,撿垃圾其實還別有一番趣味。沒想到現在他掉進了遠古時代,這簡直對他的生存有極大的助力。

    ——說實話,樓清影從沒想過自己會進入到這種遠古時代。

    就好像21世紀的花國人設想自己穿越的時候,肯定不會設想自己穿越到侏羅紀時代。

    多虧了第一個世界的阿狩。樓清影想。

    要不然他都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

    這里的冬天比較冷,需要儲藏食物,樓清影就讓原來那個劈柴的機器人挖了個地窖。

    沒有芯片的機器人只能完成一點最簡單的指令,所以最后樓清影只得到了一個蹩腳的地窖,形狀不規則,就好像那個機器人在地底下吹了個泡泡。

    他還弄了個鐵爐,預備取暖用。

    本來樓清影都沒想到這一點,這是集市上的人們提醒他的,樓清影真的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不夸張的說,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一個野外生存專家了。

    把房子搞好之后,樓清影就輕松了許多,于是他開始添加家具。

    看著房子一點一點被各種物品填充起來的樣子還怪有成就感的,好像在玩種田游戲,只不過是現實版的,所以很累。

    閑下來之后,樓清影開始提高生活質量,做了太陽能板和儲電箱,房子太小,于是樓清影把機器人拽來,讓它往地底下又吹了幾個泡泡。

    距離劇情開始還剩下幾天的時候,樓清影已經完成了基本上所有的工作,他安裝好了電燈,用各種家具擠滿小屋子,拆掉了讓他頭疼的,不怎么會用的大灶臺,換上了一個笨重的,可以控制火候的類似電磁爐一樣的東西。

    這讓樓清影的食物質量有了質的飛躍,先前的大灶臺他總控制不好火候,做出來的東西味道一言難盡。

    下了一場秋雨,屋外的天色黑沉沉的,樓清影待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有時候發現一方要輸了,就趕緊作弊救一下,墻上掛了很多干花用作裝飾,鐵爐里燒著柴,傳出的熱氣彌漫了整間房子,暖黃色的燈光亮著,地瓜的香味逐漸散發出來,樓清影抽了抽鼻子,決定暫停這場棋局,開始啃烤地瓜。

    之前他去了一趟鎮上,路途太遠得坐牛車,和他一起去的一個阿姨給他編了個草蜻蜓玩,樓清影大為驚嘆,沒想到幾根破草居然能夠組合成這樣的藝術品,送了阿姨一個小木盒后,阿姨傾囊相授,樓清影用差不多一天的時間入門了編織。

    鎮上的物資就比集市豐富多了,有錢人也多,樓清影做的各種還算好看的小玩意兒很快就賣完了,他買了更多必需品,比如厚厚的被子。

    原本的床上只有一層薄被,床墊則是一堆稻草,買來幾條厚被子之后,樓清影趕緊把稻草全扔了。

    錢不太夠,樓清影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雨下得越來越大,樓清影吃完了地瓜,感覺美美的,然后坐到桌前拼模型。

    做完木工活后總會剩下些邊角料,扔了太可惜了,樓清影就把它們弄成合適的形狀,利用榫卯結構拼成一個個小玩意兒,還挺有趣的,拿去小鎮里賣也很受歡迎。

    可惜不能上色,樓清影本來還想買點顏料,結果一問價格,貴的那叫一個離譜,遂果斷放棄。

    他買了筆墨紙硯——當然是最便宜的那種劣質品,貴的買不起——準備畫設計圖,給自己弄個木頭機甲模型玩,只可惜紙太軟,毛筆用起來太麻煩——樓清影沒選修過書法課,完全駕馭不了,很快就放棄了,從集市上賣大鵝的阿婆那里搞來了很多“羽毛筆”,直接在木板上畫。

    樓清影研讀劇情,在原著描寫中,原主是在采草藥的時候發現昏迷不醒的主角的,但林子這么大,原著也沒有具體描寫主角究竟是掉在哪里,只說“他一身白衣染了血污,躺在樹下緊閉雙眸”。

    樹林那么大,到處都是樹,究竟是躺在哪顆樹下面啊?

    劇情開始那天,樓清影搜索了整整一個上午,最終才在無數棵差不多的樹中間的一棵下面撿到了昏迷不醒的裴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修仙的緣故,裴狩身上很干凈,身上的傷口也初步愈合了。

    樓清影把昏迷的裴狩帶回家,安置在下鋪。

    木屋很小,上下鋪的床比較省空間,樓清影就把原來的床改造了一下。

    幸好回來得早,樓清影剛把裴狩安置好,外面就開始下雨了。

    樓清影開了燈端詳裴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血過多,裴狩的臉色看上去好蒼白,樓清影幫忙整理了一下他凌亂的黑色長發,關切的同時還多了幾分陌生和新奇。

    雖然臉和五官還是樓清影熟悉的,但現在裴狩穿著一套繡著暗紋的白色長袍,一頭長長的黑發散落在鬢邊和腦后,身上的氣質也完全不同,怎么說呢……樓清影想到了自己在上個小世界玩過的一款換裝游戲。

    一款原本很受歡迎的換裝游戲要制作成全息版本的,樓清影好奇之下就去玩了玩。

    臉是同一張臉,但換了衣服發型和妝容之后,看上去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很有意思。

    裴狩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樓清影幫他把沾了血的衣服給洗了,說是洗,其實也就是放到洗衣服小機器人的桶里,等小機器人洗完再拿出來晾干。

    劇情也沒說裴狩究竟要過多久才醒過來,樓清影就幫他把被子給蓋好,讓他好好休息。

    裴狩恢復意識后并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睛。

    很快,初醒后略微有些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裴狩本能地想釋放靈識去探查附近的環境,然而當他想要這樣做時,腦中像是有無數根針猛然刺入,劇烈的痛楚讓他牙關緊咬。

    裴狩這才想起來,他一身修為已經盡無,就連根骨和丹田都被完全廢掉,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及時遁入凡間,恐怕現在連命都保不住了。

    一陣莫大的不甘心席卷了他。

    裴狩原本是十方宗天賦最高的劍修,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年僅十九就已經踏入元嬰期,將同輩人死死壓制,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就這么一路順風順水的走下去。

    然而裴狩做夢也想不到,昔日十方宗宗主的仇人找上門時,宗門會直截了當的放棄他。

    裴狩是個孤兒,從小被宗門收養,因此哪怕他展露出了極高的天賦,他也沒有接受大宗門的招攬,就這么安分的待在原本的宗門里。十方宗是個小宗門,在裴狩原本的計劃中,等到他成為大能,還能反過來庇佑宗門。

    然而十方宗宗主的仇人卻先一步找上了門。

    那人已經是渡劫期,只要他想,他能夠輕易覆滅整個十方宗。他笑著提出條件,要么讓天賦最高的裴狩死,要么宗主死,為了保命,宗主毫不猶豫的把裴狩推了出去。

    裴狩這才知道,那人每隔五十年就會上門一次,讓宗主在自己的命和最優秀的弟子的命中選一個,宗主貪生怕死,連和那人拼一把都不敢,每次都選擇交出最優秀的弟子。宗主也知道這樣不光彩,因此從未大張旗鼓,只單獨召了裴狩前去。

    裴狩本來還以為宗主有什么要事吩咐,沒想到去了之后才知道等著他的是殺身之禍。

    臨行前,師父看他的目光有點復雜,幾次欲言又止,裴狩原本還不知道是為什么,現在他才明白,他那好師父明知他要去送死,卻連提點一句都不肯。

    “你當真舍得?”嘶啞戲謔的嗓音響起:“十九歲的元嬰,這可是能問鼎大道的好苗子。”

    一陣沉默后,宗主的聲音響起,夾雜著厭惡與不耐煩:“不必多說,動手吧。”

    那個人并沒有直接要了裴狩的命,而是如同貓戲老鼠一樣戲耍裴狩,否則以他們兩人修為的差距,裴狩不可能逃出生天。

    或許,就連裴狩遁入凡間的機會也是那人刻意給的,修為和根骨被廢,從能夠問鼎大道,飛升成仙的天之驕子變成一個生命短暫,不得不在凡間蠅營狗茍的螻蟻,那人可能覺得這種漫長的絕望比痛快的死更能折磨人。

    刻骨的恨意漫上心頭,不過裴狩很快就把這恨意暫時壓制了下去。開始試圖弄清自己身處何地。

    將心思放在外界之后,裴狩才發覺自己正躺在溫暖的床上,身上和身下都是厚厚的被褥。修仙之人冷熱不侵,但現在他身體破敗,已經和一個凡人沒有區別,能夠再度敏銳的察覺到冷熱。

    這是哪里?

    裴狩雖然失去了修為,無法再使用靈力,但他是個劍修,敏銳的五感還在,察覺到周圍沒有其他人的氣息之后,他謹慎地睜開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擺在木桌上的一堆奇怪的東西,各種小木塊形狀各異,分門別類堆成許多小堆,除了這些碎木塊之外,木桌中央還擺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看上去似乎是個半成品。

    這是什么?

    裴狩可以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但它的式樣卻莫名的有點熟悉,他努力回想,試圖從記憶中找到蛛絲馬跡,然而最終卻一無所獲。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蟲鳴鳥叫以外沒有人聲,裴狩靠著床頭坐起來,發現枕頭也很奇怪,并不是玉枕或是木枕,而是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靠著特別柔軟。

    這是個木屋,空間十分狹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屋子里擺滿了各種家具和裝飾,墻上還掛著許多干花,靠門邊的一個鐵爐里正燒著一些木柴,屋子里的熱氣就來源于它。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他不明白用途的,奇形怪狀的東西。

    窗是關著的,屋子里比較昏暗,裴狩也無法判斷當前的時間。

    他試圖判斷這里究竟屬于誰,但猜不出。

    如果是富裕人家,那么屋子不可能這么小;但如果家境貧窮,屋子里也不可能有這么多的東西。

    尤其是鐵,裴狩不是沒來過凡間,曾經他也去凡間除過幾只妖邪,知道凡間的鐵制品被官府嚴格管控,普通人絕無可能擁有這么多的鐵制品。

    剛被宗門背叛過的裴狩此刻心思多疑極了,他想,這絕不是正常凡人的居所。

    很可能,是某個修真界的修士的偽裝,試圖以此欺騙他,可惜因為對凡間并不了解,所以處處都是破綻。

    裴狩心下冷笑,思考對策。

    他察覺到一些動靜,似乎有人回來了。

    腳步越來越近,裴狩重新躺下,合上雙眼。

    裴狩現在身體虛弱,和凡人無異,如果撕破臉,是絕對敵不過一個修士的。因此他打算將計就計,既然那人處心積慮要騙他,裴狩就讓他騙,不管那人有什么目的,先保全自己再談其他。

    很快門開了,一陣細微的“咔嚓”聲響起,屋內驟然亮了起來,裴狩閉著眼,眼皮卻察覺到了光亮。

    或許是夜明珠?抑或是其他術法,這種照明的手段在修真界并不少見,在凡間卻絕無僅有。

    凡人一般只靠蠟燭照明。

    裴狩對之前的猜測更加深信不疑了。

    來人的偽裝還挺細致,裴狩察覺到對方在屋子里忙碌了一會,隨后才在桌前坐下,聽聲音是在擺弄那堆小木塊。

    裴狩緩緩睜開眼,正想說話,冷不丁卻看到桌前坐著的人,原本設計好的話語瞬間忘了個干凈,思維也直接停滯了。

    還是樓清影先發現了裴狩的動靜,結果對方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

    怎么回事?

    樓清影放下手里的零件,在裴狩面前揮了揮手:“你還好嗎?”

    “我……我還好……”

    第92章 他必須更加警惕才行!

    樓清影發現裴狩似乎有點奇怪。

    在呆呆地看了他一會之后,裴狩像是從夢中被驚醒,臉上的表情猛地發生了變化,看上去冰冷又警惕。

    “你是誰?”他問。

    聲音還是樓清影熟悉的那個聲音,但因為透著防備和陌生顯得格外冷酷。

    樓清影早有心理準備,這個小世界是那種傳統的升級流文,而裴狩扮演的主角也正是那種傳統的開局跌入谷底,然后逆風翻盤的類型。

    原著里也有清晰描寫,因為遭受到背叛,主角十分多疑,原主用了三年的時間才讓主角放下防備。

    “我是樓清影。”他自我介紹,并沒有因為裴狩的態度而有什么情緒上的波動,“是輕梁村的村民。”

    樓清影本來還沒什么感覺,但說出“村民”兩字后,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某個方塊游戲里的NPC,感覺有點樂,他忍住了沒笑,繼續說:“我進山里砍柴的時候發現了你,你渾身都是血,我沒有藥,只能簡單地幫你包扎了一下傷口,好在你吉人自有天相,挺過來了。”

    這是臺詞,不過樓清影把“采草藥”替換成了“砍柴”。

    他繼續念:“你是誰,你家在哪里?如果不遠的話,我可以幫忙打聽。”

    裴狩垂下了眼簾,皺了皺眉頭,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樓清影覺得有點新奇,他還從來沒見過這么仙氣飄飄的裴狩,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歡玩換裝游戲,原來它還是很有過人之處的。

    “我……”裴狩剛要說話,就用一只手扶住了額頭,似乎十分頭疼的樣子,他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我不記得了。”

    “嗯……”樓清影知道他在演,不過他沒有戳穿,假裝自己信了。

    “那怎么辦呢?”他順著裴狩的話往下接:“不如這樣,我畫點你的畫像往外張貼,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

    原著沒有這一出,原主不識字,更不會畫畫,提出的方案是四處去問一問,不過樓清影遲早要暴露自己會畫畫寫字的事實,張貼畫像的效率明顯更高,為了避免裴狩之后更加警惕,他還是稍微改了一下。

    裴狩看似有些意動,但很快搖了搖頭:“多謝費心,但還請先別這么做了。”

    “為什么?你不想快點回家嗎?”

    “不瞞你說。”裴狩苦笑著搖了搖頭:“我記不清我是誰,也記不清我的家人身在何方,但既然你說我渾身是血,還有傷,那想必我是遇到了仇家暗算。”

    裴狩臉色蒼白,但面上的冷酷和防備已經褪下了點,看似已經初步信任了樓清影,但只要一聽他的話,就知道他全是裝的:“如果貿然這么做,我擔心我還沒找到家人,仇家就先上門了。”

    似乎是為了加大籌碼,裴狩繼續說:“樓姑娘,我……我知道這有些唐突,但能不能請你先別向外界透露我的存在,我擔心我的仇家上門來尋我時牽連到你。”

    哎呦,這個說話很有一套嘛。

    雖然裴狩說的委婉,但樓清影還是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

    我忘記自己是誰了,暫時離不開,但我很可能有仇家,如果你向外界透露的話,我的仇家找上門來,你可就危險了。

    原著里也是這么個發展,主角不信任原主,話語里暗藏威脅,不過原主是一個單純的小孤女,也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開開心心地答應了。

    樓清影順著他的話點頭:“好的。”

    聽到他的回答,裴狩做出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多謝了,如若我之后……”裴狩頓了頓,接著道:“必有重謝。”

    這一個小世界的裴狩因為剛被人背叛,防備心很重,樓清影很理解,也沒再繼續多說什么,轉身拿了碗溫水來給裴狩喝。

    裴狩并沒有喝,只是用水略微沾了沾唇。

    可能是擔心水里有毒吧,樓清影估摸著。

    ——上個小世界他們參加員工旅游時裴狩應激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你餓嗎?”樓清影做出一副沒有發覺的樣子,把水放在了桌上。

    裴狩:“多謝關心,我還不餓。”

    他眉頭又皺了起來,扶著額角,看上去頭痛欲裂,樓清影也不勉強他,讓他躺下休息了。

    裴狩的演技真好,如果不是樓清影提前看過原著,知道他是裝的,肯定就被他騙過去了。

    清楚裴狩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因為修為被廢和天賦盡毀造成的身體虛弱,樓清影也就不再過多關注他,而是坐回桌前繼續拼自己的木頭小模型。

    倒不是說修為被廢和天賦盡毀不算什么事,樓清影其實挺想給裴狩補一補的,他還提前買了好多肉,不過裴狩現在正是防備心最重的時候,而且他們現在其實算是陌生人,太熱情反而會讓裴狩更懷疑。

    這有點像和一只貓接觸,剛把貓接回家時最好先讓貓自己熟悉環境,太熱情了反而會把貓嚇著。

    樓清影把現在這個看上去仙氣飄飄的高冷裴狩和貓相互聯想了一下,發現還挺符合,沒忍住,悄悄地笑了兩聲。

    雖說現在大部分的工作都已經完成了,不過也不能撒手不管,日常維護還是需要的。

    樓清影準備在房子的一側再蓋一個柴房,專門用來放柴火和堆積一些雜物,現在的柴火基本上就露天擺放,一下雨就被淋濕了。

    木板雖然好用,但做起來還是太麻煩,樓清影不能總是用木板和“羽毛筆”充當書寫工具,他把毛筆稍微改造了一下,把底部的毛尖弄硬,這樣沾了墨水之后就能比較方便的寫字作圖了。

    他把最后一塊零件拼好,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大作,陶醉在自己的能力中,有點飄飄然:

    天啊,我怎么這么厲害啊!

    雖然沒有顏料,但用墨水也能給他的機甲小模型上色,只要注意一點,也能弄得很好看,只不過樓清影因為沒錢,買的墨錠不僅開裂變形,味道也不怎么樣,小木屋空間不大,有一點味道就弄得滿屋都是,他干脆拿到門外的小桌上去操作。

    現在樓清影已經比較熟練了,一開始他不會磨墨,往往水加很多,速度又快,以在廚房里擦土豆絲的速度和手法來磨墨,結果一塌糊涂,還起泡泡,后來他去鎮上那些在街邊替人寫信的老書生附近觀摩,才逐漸學到了辦法。

    其實他很不耐煩這個,習慣了生活便利的樓清影本來覺得21世紀都已經夠落后麻煩了,現在給扔到遠古時代,直接老實了。

    他很想直接買墨水,但又沒有賣,就動腦筋,把一塊墨錠直接搗碎了加水放在大木杯里,本以為一步到位,結果沒兩天發現居然變得比原來還臭的多。

    那個味沖得讓樓清影差點靈魂出竅。

    捷徑被封死,只好老老實實地磨。

    樓清影出門后并沒有把門關上,這附近沒有鄰居,也沒有猛獸——否則原主一個常年吃不飽的小姑娘也不敢進林子里采藥——屋子又狹小,得經常透氣。

    裴狩的視線順著打開的木門往外看,門外的景色讓他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猜測。

    他并不相信這個自稱是輕梁村村民的樓清影,對方身上疑點實在太多。

    裴狩對凡間有一些了解,知道村民們為了更好的活下去通常都會聚居,并不會獨自居住在荒郊野外,除此之外,一個村民的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違和的物品?

    凡人,尤其是窮苦的村民,光是為了活下去就要竭盡全力了,一個獨自居住,沒有鄰里幫扶的小姑娘為了生存需要付出的應該更多才對,怎么會有閑情逸致去擺弄玩耍一堆小木頭塊?

    最重要的一點在于,凡人姑娘,尤其是村子里的凡人姑娘,通常都會因為吃不飽而顯得面黃肌瘦,因為糧食并不富裕,倘若是在一個家庭里,大多數糧食會優先供應給壯勞力,如果是獨自一人居住的姑娘,貧窮些還好,如若能吃飽穿暖,肯定會引來他人的覬覦,上門搶奪。

    而樓清影看上去半點沒有挨餓的跡象,長得還……有點太漂亮了。

    普通村民?

    裴狩完全不相信。

    而且……裴狩蹙起眉,伸出手掌捂著自己的心口,他心跳得好快,而且更詭異的地方在于,他見了樓清影后竟然下意識的想要順著對方,把自己的一切都和盤托出,如若樓清影吩咐他做點什么,他更是想要直接服從。

    這實在太過駭人,裴狩驚得不行,更覺得樓清影不是凡人。

    難道是……合歡宗的?

    他常年修煉,不出宗門,但也聽說過合歡宗弟子的威力,據說只要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能讓修士對她們言聽計從。

    裴狩猜,且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長得那么漂亮,不是合歡宗的修士能是哪兒的?

    如果不是,那么對方說不準趁著他昏迷不醒的間隙對他動了什么手腳。

    裴狩調動了全部的理智,才勉強把那種荒誕的反應壓制下去。

    樓清影裝得倒是不錯,不過既然動了這種手腳,或許裴狩身上還有樓清影想要的東西,且是不能強行搶奪的,否則對方沒理由精心偽裝,對他一個廢人這么大費周章。

    盡管裴狩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還是稍微松了口氣。

    有所求,就不會輕易地殺了他。

    入夜了,裴狩拒絕了吃晚餐,樓清影也不勉強,工作了一會就睡了。

    裴狩卻睡不著。

    自從修煉后,他從來沒有睡過覺,都是以打坐調息代替休息。除外,他的心里還殘存著一些希冀,他閉著眼眸試圖引氣入體,然而不論他嘗試了多少次,都無法成功。

    他的天賦被毀壞得太徹底了,如果不出現奇跡,他根本無法再修煉。

    這一現實對裴狩帶來了沉重的打擊,不過他只消沉了一會就開始思考現狀。

    裴狩絕不想認命,他不甘心就這么成為一個凡人,從此和大道無緣,不僅如此,他還想親手報復他的仇人。

    樓清影不可能是普通凡人,裴狩回歸修真界的希望很可能在她身上,盡管樓清影對他很可能并不善意,裴狩也想嘗試一番。

    如果可以,裴狩甚至想直接挑明,和樓清影做一個交易,但這絕對是自找死路。先不說樓清影是不是那個廢掉他天賦的仇人派來的,就算樓清影和他無冤無仇,修真界弱肉強食,強者為尊,裴狩現在是個廢人,根本沒有資格和一個修士談條件。

    如若他挑明了,甚至很可能被當成挑釁,更何況裴狩自己都不知道樓清影想從他這里得到些什么,樓清影若是達不成目的,惱羞成怒之下很可能將他直接打殺。

    因此,現在最好的辦法還是就著樓清影的戲演下去,但也不能完全順從,他什么都記不清了,自然會對周圍的一切抱有防備之心,不是嗎?

    裴狩在心里思考對策,直到快天亮時被一股濃重的睡意襲擊,困倦得睡了過去。

    樓清影起床時發現裴狩睡得很香,動作就放輕了些。

    去掉殼的米快吃完了,樓清影打算再弄一些。

    他把沒脫殼的大米倒進脫殼小機器,因為沒有動力,所以得手搖,樓清影想過要不要把這個小機器拿去賣,或者帶到集市上幫人脫米殼好賺點錢。

    但是……

    假如有人問你,這么多鐵是從哪里來的,你怎么回答?

    樓清影:“……”

    算了,還是自己偷偷用吧。

    接下來整整兩天,裴狩看上去都是一副暗藏防備的樣子,且時不時還用一種疑惑的表情打量著屋子里各種樓清影弄出來的小機器。

    樓清影也不瞞著他,得在這里整整待三年呢,難道還能直接不用機器了?

    “我的手工作品。”樓清影說:“這樣可以讓生活更輕松一點。”

    “樓姑娘還真是心靈手巧。”裴狩說。

    樓清影:“……呃,謝謝。”

    每次聽到這個“樓姑娘”,樓清影都忍不住冒雞皮疙瘩,他之前想過要不要直接把自己的性別告訴裴狩,但如果裴狩問他為什么要男扮女裝,他該怎么回答?

    因為愛好?

    恐怕不行。

    這里的觀念實在太落后了,愛好女裝這個理由很可能沒辦法說服裴狩,反而會讓他起更大的疑心。

    先放放吧,反正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第三天,裴狩終于愿意吃東西了,樓清影覺得他很可能是餓得不行了,如果還能撐著,裴狩是絕對不會吃東西的。

    因為怕被下毒。

    為了打消他的疑慮,樓清影做飯和吃飯都當著他的面,光明正大,表示自己不僅沒有下毒,煮飯流程還干凈又衛生。

    放心吃!

    裴狩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東西吃得也不多,樓清影給他搬了個靠背椅,讓他出門曬太陽。

    樓清影就在一旁手搖給大米去殼。

    留下大米后,樓清影把谷殼灑在地上,喂附近的小鳥。

    他到底沒怎么接觸過農村,不知道很多東西其實可以加工再利用,以為這些東西沒用了,就拿去喂小鳥。

    這副場景落在裴狩的眼中,更加深了他心里的猜測。

    ——窮苦的凡人村民絕不可能把這些谷殼拿去喂鳥,或是留下來喂牲畜,或是餓狠了自己吃。

    樓清影和裴狩說過自己沒什么錢,窮得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然而樓清影嘴上這么說,行動上卻暴露了。

    真正貧窮的人會把谷殼拿去喂鳥嗎?

    裝都裝不像,處處是破綻。

    樓清影不知道裴狩心里的想法,注意到裴狩在看他,回頭問了句:“怎么了?”

    裴狩開口,話到嘴邊卻控制不住的變成了:“我來幫你吧。”

    他說:“我雖然受了傷,但總歸是男子,更有力氣些。”

    “好啊,謝謝了。”

    五分鐘后,裴狩沉默地搖著操作桿,心里對樓清影的警惕更高了。

    他原本只想說一句“無事”的。

    合歡宗弟子,恐怖如斯!

    他必須更加警惕才行!

    第93章 我去,原來是來說媒的!

    經過七個平靜的日升日落后,裴狩對自己一開始的猜測產生了一點懷疑。

    他望著樓清影站在靠窗長桌上的背影,心里充滿了不解。

    在裴狩原先的猜測中,現在的時光不該如此平靜。

    即便他身上存在著樓清影想要的東西,一個修士也不可能對一個廢人有這么多的耐心。

    而且,這段時間樓清影都在親手料理家務,沒有使用任何術法,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凡人那樣。

    這太古怪了。

    裴狩仍舊不相信樓清影像他自稱的那樣是個真正的凡人,他身上違和的地方實在太多,絕不可能是個凡人。

    但古怪的地方就在這里,假如裴狩把樓清影當成修真者來看待,他身上的違和之處依舊很多。

    這實在太特殊了,既不像凡人,也不像修真者。

    不過無論如何,都比裴狩一開始的猜想好上太多。

    他決定繼續保持警惕。

    樓清影盯著鍋里冒著泡泡的湯汁,往里面灑了一把菜,用長柄木勺攪拌了幾圈,感覺自己在cosplay森林里的神秘巫婆。

    做飯一向不是他的強項,中餐沒法像化學實驗那樣量化,總是帶著點隨心所欲的色彩,同樣一道菜,不同的廚師做出來味道也不一樣,樓清影的做飯技術算是一般。

    好吃吧,談不上,但說難吃吧,也不至于。

    就是一般般。

    深秋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寒意,窗外的樹林葉子掉了一地,連著幾天出太陽了。

    據他在集市上得到的消息,這個地方的冬天比較冷,大家也沒有什么能夠御寒的衣物,所以冬天基本不出門,會貓在家里窩冬。

    到時候集市當然也會暫停。

    所有人現在最要緊的事都是屯糧,聚居在一起,有親族相互幫襯的倒還好,要是真的挨不過去,還可以找人借點糧食。但原主住在這么個偏僻的荒郊野外,就得自力更生。

    ——這也是為什么樓清影剛過來的時候發現原主餓得前胸貼后背。

    她要把食物攢下來等著冬天吃。

    原主平時靠賣藥賺錢,那些錢她在屋子里挖了個小坑埋起來——埋藏地點已經通過留言告訴樓清影了——準備等時間到了去買糧食,小樹林里的那些果子也盡可能少摘,這個時代沒有冰箱,果子摘下來不及時吃很快就會壞掉,會下雪的寒冷冬天就是食物最好的保鮮方式,這里也沒有小動物會和她搶食,不用擔心被小動物吃光。

    唉,太辛苦了。

    好在系統說小姑娘被送去了一個都市言情小世界,以背景板NPC的身份生活,雖然以小姑娘古代人的思維,開頭的適應部分可能會比較艱難,但等到適應過后,她的生活肯定比留在這里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樓清影手頭上沒有多余的錢,也是因為他基本上都把錢換成糧食儲存在地下室里了。

    小機器人在木屋底下吹得那幾個不規則泡泡已經堆滿了食物,足夠樓清影和裴狩兩個人度過冬天。

    這幾天他一直在研究蒸汽機,沒辦法,時代太落后,除了金屬以外的其他材料想都不要想,一些比較高端的機器樓清影根本造不出來,只能弄點最基礎的。

    不過蒸汽機需要消耗大量的燃料,樓清影不清楚木頭夠不夠燒。

    樓清影嘗了一口湯的味道,感覺天突然陰了下來,就算窗外依舊陽光明媚,但樓清影的心理替它加了一層陰間濾鏡。

    ——好想吃一包方便面啊,尤其是那用各種調味料調出來的,能夠霸道席卷味蕾的湯底。

    口水……

    他不是很開朗的把東西端上桌,和裴狩一起度過了憂愁的午飯時間。

    “為何如此憂愁?”裴狩問。

    樓清影實話實說:“難吃啊。”

    難吃?

    盡管裴狩也覺得味道一般,但遠遠達不到難吃的地步。

    更何況……按照樓清影之前的說法,她是一個獨自討生活的凡人孤女,十分窮苦,但真正的窮苦人家聞到些肉味便會欣喜若狂,絕不可能對著一鍋味道尚可的肉湯煩惱地說難吃。

    他探究地瞧著樓清影。

    樓清影發現了裴狩的目光,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裴狩心口一窒,連忙轉開頭去。

    雖然對味道不太滿意,但這不妨礙樓清影吃得多,等裴狩回過神來的時候,樓清影已經干掉了整整大半鍋。

    小木屋旁的側翼已經蓋起來了,很小,很窄,一個人蓋房子即使對樓清影來說難度也有點大。

    不過這不重要。

    樓清影讓小機器往地下吹了個巨無霸大泡泡,那里才是主要儲存地。

    晚飯過后,樓清影拿出飛行棋邀請裴狩一起玩,裴狩還維持著他那副對樓清影比較信任的外表,即便心里還是滿腹疑慮,表面上還是答應了樓清影的邀請。

    飛行棋是樓清影用邊角料木頭制造的,棋盤也是木頭,棋子上的圖案是畫上去的,看著挺簡陋,但也只能這樣了。

    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規則,就把骰子先給了裴狩。

    ——樓清影還記得第一個小世界時裴狩那逆天的運氣,有點好奇這次會不會也一樣。

    裴狩用指尖捻著小小的木質骰子,警惕地想著,樓清影是否已經打算動手了?

    然而現在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修為,沒辦法用靈石檢查這其中的端倪。

    而他也不能翻臉拒絕,維持著表面的和平他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骰子擲出,一個六。

    樓清影:“……”

    再看看。

    然后是第二個六,第三個六,第四個六……

    飛行棋有個規則,如果棋子距離終點只剩下三個,而你擲出了一個六,那么在棋子抵達終點時得倒退三格。

    裴狩擲骰子。

    和之前清一色的六不一樣,這次是正正好好一個三,他的棋子穩穩當當地停在了終點。

    樓清影:“……”

    想起了第一個世界時被裴狩逆天運氣所支配的恐懼。

    “我……”樓清影盯著棋盤,一言難盡:“我不玩了!”

    裴狩一直在留心樓清影的神色,一看到樓清影不愉快的樣子,他慌得臉上淡漠的表情都有些維持不住,理智都沒來得及追上,“抱歉,那我……退幾子?”

    “唉,不用了。”

    樓清影把棋盤翻過來,示意裴狩把棋子也翻個面,“來玩五子棋吧。”

    現在可不比之前了,為了提高利用率,樓清影做了雙面棋子和雙面棋盤。

    五子棋不用擲骰子,樓清影游戲體驗感大大提升。

    規則很簡單,裴狩聽過一遍就明白了,樓清影本來還以為自己能靠先發優勢狠狠贏幾局,結果裴狩一上手就很厲害,兩個人把棋盤格填滿了也沒分出勝負。

    連開三局都是這樣,樓清影無語凝噎了。

    他收回之前的話。

    游戲體驗感極差!

    裴狩小心翼翼地偷覷樓清影的表情,下一局不著痕跡地放水,樓清影終于打破平局的局面,獲得了勝利。

    他得意的很,像個斗勝的小公雞,裴狩望著他,唇邊飛快閃過一抹笑意。

    然而這笑意轉瞬即逝,因為他的理智已經迎頭趕上,告訴他他都做了些什么。裴狩一驚,反應過來之后,就像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

    樓清影注意到了裴狩態度的變化。

    如果他和裴狩不熟,以一個陌生人的眼光來看,裴狩壓根就沒有發生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副冷淡溫和的樣子,但這都已經是樓清影和裴狩一起經歷的第四個小世界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樓清影瞄了裴狩一眼,好吧,他又進入了那種熟悉的應激防備狀態。

    這段時間裴狩經常在放松和應激狀態反復橫跳,樓清影都習慣了,他假裝沒發現,走開去練習他學會的新技能編織,給裴狩留下空間讓他自己調理。

    隨著時間流逝,樓清影編出來的東西也逐漸有模有樣了起來,他看著自己完成的草編小金魚,還是很驚嘆這個時代的人們的智慧,幾根破草通過組合居然能變成這種賞心悅目的藝術品,實在是不可思議。

    牛車上的阿姨只教了樓清影草編蜻蜓,她也是從自己的長輩那里學來的,純粹是經驗傳授,樓清影學會后拆了編,編了拆幾次后把這套技巧理論化了,掌握了理論知識之后,現在他想編什么都行,只不過第一次編新東西的時候還得先打個草稿。

    出于實用性考慮,樓清影編了很多小筐子,拿到集市上便宜賣了,大筐小筐都很受歡迎,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便宜。

    攢好了過冬的糧食和保暖物資之后,樓清影手頭可供支配的錢多了起來,雖說還是不太多,但足夠買一點娛樂用品了。

    他到了小鎮上,往柜臺上排出幾十文大錢:“你好掌柜,買話本。”

    不知道為什么,同樣是書,那些四書五經和經史子集的價格就是貴的離譜,樓清影掏空家底可能都買不起一本,而娛樂用的話本就便宜多了,樓清影挑了七八本名字聽著就雅致的話本帶走。

    其實如果可以,他還想翻翻看內容,更認真地挑一下,不過掌柜的不愿意:“如果人人都來翻書,看完了就不買了,我還怎么做生意?”

    有道理,樓清影表示理解。

    他自己是個俗人,對高雅的藝術一向不知道該怎么欣賞,但裴狩,尤其是這個世界的裴狩,看上去就很雅,應該會比較喜歡。

    再說裴狩現在還在養病,沒有什么娛樂項目,肯定很無聊。

    樓清影抱著書回家,在回去的路上,出于打發時間的需求,他隨便拿了一本翻開看。

    這個時代的書籍排版和樓清影習慣的大不相同,不僅是豎排,閱讀順序還是從右到左,更糟的地方在于字還是繁體字。

    還好花國人都有一個被動的天賦技能:哪怕沒學過繁體字,但連起來也能大概看懂。

    樓清影磕磕絆絆地往下讀——半白半文,時不時還夾點詩詞的行文讓他的閱讀速度大大下降。

    不過回家路長,樓清影還是囫圇吞棗地看了個大概。

    看完后,他整個人大為震撼。

    ——不是,這是什么三觀不正的破故事啊?

    還叫什么《杏春蟬》,配得上這個好聽的名字嗎?

    大致情節:窮書生和一個歌女相戀,歌女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資助窮書生上京趕考,約定考取功名回來給她贖身娶她回家,窮書生答應了,然后他進京趕考成了狀元,皇帝要把公主嫁給他,他高高興興地就娶了,還在心里diss歌女,說什么貴賤不相通,最后只把當初歌女給他的錢還給人家(人家給多少他還多少,都沒有多還一點!),表示自己已經報恩完畢,歡歡喜喜的跟公主在一起了。

    最后的旁白還評價說這書生有恩必報,那歌女心比天高,妄想一步登天嫁給高貴的讀書人,看得樓清影火冒三丈。

    等等,這里難道不是一個推崇四書五經的時代嗎?

    推崇四書五經的人不是都應該很有道德追求嗎?

    這三觀不正的爛書怎么還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賣啊?不會被讀者罵死嗎?

    回家后,他把這些一言難盡的書放在小柜子里,表示裴狩無聊了可以隨便看。

    裴狩輕輕點頭,沒有什么表示。

    快入冬了,最后一個集市結束后沒兩天,樓清影家里來了個客人。

    這是個熱心的大嬸,因為丈夫姓李,所以大家都稱呼她為李大嬸,她提前告訴了樓清影她要上門來拜訪,所以樓清影提前把家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小機器人都收了起來,以免露餡。

    “委屈一下。”他讓裴狩暫時待在新蓋的小柴房里,“有人要上門了,以免暴露。”

    李大嬸來得早,樓清影還以為她單純是來做客,請她進門,給她倒了杯水。

    “好,好啊。”李大嬸卻不坐,她在小木屋里轉圈,臉上全是贊美:“好閨女,真是個好閨女。”

    樓清影:“……”

    他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很快,樓清影就知道了李大嬸此行的目的。

    “……李大柱托我來……去了就能當家做主……”

    “好小伙子哩!”李大嬸滔滔不絕:“勤勞肯干又壯實,是個過日子的人,老實本分,又顧家,他家還是青磚大瓦房,嫁過去就是掉進福窩里了……”

    我去,原來是來說媒的!

    不是,原著里沒這一出啊!

    他看過原著,整整三年,沒有任何人來給原主說媒,現在怎么突然冒出來了個媒婆?

    樓清影不知道,原著里沒這一出是因為原主是個小孤女,周圍的人都認為她克父克母,是個天煞孤星,再加上沒什么能力,自己一個人過得很艱難,身后又沒有什么親族幫襯,就是個純純的累贅,自然不會有人想娶。

    而現在換成了樓清影,雖然還是有天煞孤星的名頭,但不僅長得漂亮,還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木匠手藝,只要能賺錢,那么什么天煞孤星也就無所謂了,沒有親族也不礙事,還更好拿捏呢!

    樓清影正想著該怎么拒絕,門就被用力推開了。

    裴狩背著光站在門邊,眼里滿是怒火,臉上的表情冰冷的可怕。

    他右手持劍,閃著寒光的劍尖直指那個聒噪的凡人:“你膽敢再說一遍。”

    裴狩的聲音冷得像冰:“滾!”

    第94章 “能不能換個教材?”

    屋內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

    李大嬸是個普通的農家婦人,哪里見過這種陣仗,面對著閃著寒光的劍尖,她整個人都嚇僵直了,來不及思考為什么樓清影家里會藏著這么一個人,口中已經顫顫巍巍地道:“大俠……大俠饒命!”

    趕廟會的時候,李大嬸也聽過幾段說書,下意識地就把持劍的裴狩當成了說書人口中的江湖俠客。

    裴狩跨過門檻,緩步走來,他垂眸盯著李大嬸,劍尖一寸比一寸更逼近這個凡人的咽喉。

    樓清影雖然不知道裴狩為什么突然出現,不過裴狩眼里雖然很冷,看上去心情特別不好,但沒有動殺意。

    他打算先觀察一下裴狩打算做什么,就沒開口阻止。

    很可能,裴狩只是又陷入了對陌生人的無差別防備中,就像那次員工旅游時裴狩對所有陌生人抱有警惕那樣。

    于是在一片靜默中,銳利無比的劍尖穩穩地抵在距離李大嬸咽喉不到一個指節的地方。

    李大嬸整個人都被嚇懵了,大腦一片空白,連逃跑都想不起來。

    “你來此作甚?”裴狩的聲音依舊冷如冰雪。

    李大嬸想也不想就招了:“我……我來給樓丫頭說媒哩……”

    裴狩憤怒到了極點,表情反而詭異地平靜了下來,“是嗎?”他慢條斯理:“你打算把她說給誰?”

    “李大柱啊。”李大嬸咽了咽唾沫,像她這種當媒婆的,必備技能之一就是睜眼說瞎話,心理素質比一般人好上不少,雖然還是害怕,但習慣性地開口了:“那是我們村里頂好的壯小伙,家里還有青磚大瓦房,長輩也都是通情達理的好人,去了那可不掉進福窩里了?”

    裴狩是個孤兒,說起來,修真界比凡間更加重視家族關系,凡人生命短暫,至多也就四世同堂或者五世同堂,但修真者生命悠長,十幾代同堂的也比比皆是,盤根錯節,利益糾葛也更加深入,裴狩在修真界飽嘗毫無背景無依無靠的滋味,因此馬上察覺到了貓膩。

    如果那個所謂的李大柱真有那么好,那么他們村子里的姑娘早就嫁了,怎么還會輪到樓清影一個孤女?

    “既然如此好,你們村里的姑娘怎么不嫁?”裴狩本不想和這凡人廢話,即便他現在失去了所有修為,但他的劍術還在,對付些凡人也根本不在話下,但他隱約擔心樓清影會因為媒婆口中過于優越的條件而動心,所以必須說清楚。

    樓清影怎么會動心?他的理智說:別忘了,樓清影很有可能是合歡宗弟子,能看得上一個凡人?

    很有道理。

    但……萬一呢?

    萬一樓清影真的是個凡人呢?

    裴狩的理智還想再說些什么,但裴狩已經完全不想聽了,把理智摁進了土里。

    他表情平靜,語氣也平靜,李大嬸的膽子就漸漸回來了。

    “這……”她稍微滯了一下,隨后理直氣壯地開口:“那當然是因為人家眼光高啊,村里的那些姑娘哪兒能跟樓丫頭比?”隨后她臉不紅氣不喘,流暢地夸了樓清影一大長串,樓清影在一邊旁聽,自己都驚訝于自己居然有那么多的優點。

    “說實話!”裴狩的聲音驟然拔高,臉上的平靜也被刺骨的冷意取代,李大嬸感覺到劍尖已經抵在自己的喉嚨眼上了,嚇得一哆嗦,她一下子想到說書人口中那些江湖俠客動輒隨意打殺人,擔心自己要交代在這里了,怕的不行,顫著嗓子說了實話。

    原來李大柱是個瘸子,連門都不怎么出,當然顧家。青磚大瓦房倒是確有其事,但因為李大柱的爹是個賭棍,家底差不多都輸完了,李大柱還有幾個兄弟,早年因為家底優渥享福,現在吃不得苦,整天游手好閑,家里沒什么進項,還經常得替李大柱的爹還錢,寅吃卯糧,已經入不敷出了。

    于是李大柱家里就盯上了樓清影,想著樓清影是個孤女,不用給彩禮錢,娶回家之后還能給他們賺錢,而且既然嫁都嫁了,那手木匠活兒不得教教夫家人?到時候他們家里也當木匠,又輕松又能來錢。

    這樣多的好處,那樓清影克父克母天煞孤星的名頭也就勉勉強強能忍了,當然了,其實還是介意的,所以讓他們最不喜歡的瘸子兒子娶,等娶到手后他們就盡快把木匠活學到手,然后把這兩人分出去,以免晦氣沾染到他們身上,到時候樓清影就能“當家做主”了。

    樓清影:“……”

    我去!

    一整個大震撼。

    他忍不住開口:“這不是詐騙嗎?就算同意了,過去一看發現是假的,肯定就走掉了,有什么意義呢?”

    “走?”這回是裴狩答話:“成了親還能走到哪里去?”

    成了親就成了李家人,就算發現是被騙的,還能怎么樣?想走?就算李家人肯答應,名聲也全毀了,會被世人的流言蜚語逼死。

    他曾經到凡間解決過的妖邪就有一個有這種遭遇,生前被夫家騙到手吃干抹凈,使勁兒壓榨,等最后沒有利用價值了直接逼死,以免耽誤考上舉人的丈夫攀高枝。

    裴狩當時就很不齒這家人的行徑,動了手腳,把那家人后半輩子的福運全抽出來給了那鬼婦,以便她來世投個好胎,至于沒了福運后那家人會怎么樣,裴狩懶得管。

    樓清影:“……”

    還能這樣?

    給了星際人億點小小的遠古時代震撼。

    宇宙貓貓頭.jpg

    等到媒婆李大嬸被裴狩一通恐嚇嚇得落荒而逃之后,小木屋又陷入了一片靜默中。

    樓清影看了裴狩一眼,在心里默默倒數:三、二、一!

    果然,就在他數到一的時候,裴狩的眼神立刻發生了變化,看上去又進入了應激防備狀態,樓清影覺得裴狩這樣怪好玩的,逗他:“裴郎君剛剛真厲害。”

    “無妨。”裴狩的應激狀態像是被摁了暫停鍵,文縐縐的回答:“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你不嫌我逾矩就好。”

    樓清影在心里又默數三秒。

    ——好好好,暫停結束,應激狀態繼續運行。

    他轉身走開,給裴狩留了調整空間,竭力忍住,讓自己別笑出聲來。

    顯然,裴狩應激是因為他和樓清影還不熟,所以本能的對樓清影有防備之心,但很可能是因為靈魂里銘刻的印記,讓他對樓清影又有著本能的親近信任,這兩個狀態是完全矛盾的,就像兩個相互沖突的程序一樣,所以裴狩的態度才會這么反反復復。

    這個世界的阿狩怎么這么逗啊!

    冬季如約而至,寒冷的冬天沒什么可干的,樓清影提前積攢夠了所需的物資,不管是木柴還是糧食,集市關閉了,不過城鎮還是能去的,只是路費要貴了整整一倍。

    一天早晨,樓清影起床后發現外面下雪了,冷簌簌的雪片被寒風潑進屋,他關上窗,打開燈。

    這里沒有玻璃窗,冬天時必須得關上木窗,照明只能靠電燈。

    樓清影和裴狩聊天,裴狩還是那副偽裝出來的冷淡溫和,他對樓清影買回來的那些話本不感興趣,但因為心里還存在著懷疑,盡管對里面的才子佳人故事嗤之以鼻,還是每本都看了一遍,擔心這些書里藏著什么暗示或者蛛絲馬跡。

    他們聊故事內容,因為實在沒什么可聊的,樓清影是個“孤女”日常生活簡單單調,裴狩又“失憶”了,再加上裴狩刻意忽略了樓清影制造出的那些機器,擔心“撕破臉”,最安全的話題就是那些話本里的故事了。

    “這種故事究竟是什么人在看啊?”

    因為過于無聊,樓清影把話本都讀完了,里面的故事內容都大同小異,主角基本上都是窮書生,而這些窮書生在窮困潦倒的時候總會有美人幫助,這些美人要么是歌女名妓,要么是狐女精怪,也不知道這些美女是不是眼瞎了。

    等窮書生有了錢上京趕考,準能一舉奪魁,最次也是進士,然后要么是皇帝嫁公主,要么就是宰相嫁女兒,窮書生就用各種理由把幫助過自己的美人一腳踢開,安心和公主或者宰相女兒過上幸福生活。

    換湯不換藥,全都是三觀不正的奇怪故事。

    裴狩的回答很簡潔:“窮書生在看。”

    相當于是一種白日夢。

    樓清影再一次提出質疑:“考科舉是考四書五經沒錯吧?”

    “嗯。”

    “這太奇怪了。”樓清影皺著眉嘀咕:“讀四書五經的人不是都很有道德追求嗎?”

    他的話讓裴狩也覺得奇怪,“并非如此。”

    裴狩審視著樓清影,這段時間他發現了特別多違和的地方,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樓清影依舊沒有什么動作,修士不可能有這樣的耐性,偽裝這么久的凡人。

    但……

    裴狩昨天剛看見樓清影憑空造出些形狀各異的鐵塊,然后把它們拼成一個奇怪的組合體。

    這是金靈根的修士才有的能力。

    但樓清影既不打坐,也不修煉,該干活干活,該睡覺睡覺。

    裴狩怎么想都想不出樓清影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們又討論了一會四書五經,樓清影對此全無了解,以前語文考背誦也只考古詩詞,他又不是文學院的,沒學那么深入。裴狩倒是知之甚詳,在樓清影說有關四書五經的書十分昂貴時,他隨口給樓清影背了幾篇出來,樓清影半懂不懂,裴狩的聲音又沒什么起伏,雖然音色好聽,可惜全無感情,聽得樓清影直犯困。

    樓清影睡著了,裴狩止住了聲音,謹慎地觀察,試圖發現樓清影裝睡的證據,然而樓清影呼吸綿長,對裴狩的試探也沒什么反應。

    是真的睡著了。

    裴狩頓時感到一陣荒謬。

    他站在原地,狹小的木屋里亮著燈,這不是靠靈力驅動的,而是什么“電”,一次樓清影熱情地給他講解其中原理,一堆專業名詞讓裴狩也云里霧里,什么“電鴨”“公驢”奇奇怪怪。

    裴狩望著發亮的燈絲,樓清影曾幾次說過想找個玻璃罩罩在外面,那樣安全,但最終也都不了了之。

    屋子里安靜極了,樓清影的呼吸聲便格外清晰,裴狩望著樓清影熟睡的側臉,樓清影有一頭色澤明亮的鴉黑長發,但不怎么梳,平時總用一根紅繩往腦后一綁就了事,頰邊的碎發圍繞著他的臉龐,現在他睡著了,柔軟的側臉陷在填充著棉花的松軟枕頭里,碎發落在上面。

    裴狩回過神來時,才驚覺他已經盯著樓清影看了很久,猛地收回視線,沉默地在桌邊坐下。

    桌上落著樓清影扔在上面的話本,頁面還攤著,情節正是那窮書生和狐女一夜春宵后狐女含羞贈金,裴狩看著膈應,把頁面合上了。

    除了話本外,還有一些草編小玩意兒,樓清影編到一半,裴狩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看著怪模怪樣,有點像站立的石怪,樓清影熱衷的不行,說這是什么“雞甲”,可怎么看都和雞扯不上關系。

    又一段時間過后,裴狩發現了樓清影的“沒文化”。

    就連行文淺近直白的話本他都看不大懂,寫起字來不僅缺胳膊少腿,字也不好看。

    樓清影漲紅了臉,額上青筋條條綻出,爭辯道:“簡體字不能算缺胳膊少腿……現代教育的事,能算作沒文化么?”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么“理科專業”,什么“本碩博連讀”,什么“專業第一”,引得裴狩都忍不住笑起來。

    “那這個字是何意?”裴狩存心試探,隨手在劣質紙上寫了一個字。

    樓清影:“呃……”

    裴狩時刻緊密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是真的不認識,不是裝的。

    修士不可能不認得字,否則怎么參悟秘籍?怎么領悟大能留下的功法?

    裴狩又仔細觀察了幾天,發現樓清影的文化知識水平實在堪憂。

    他嗓音溫和,說冬日漫漫,既然空閑,可以教樓清影認字寫字。

    樓清影本來不感興趣,但他突然想到修真界里有很多神奇的東西,比如說儲物袋,簡直就是空間折疊術,如果他學了認字,到時候是不是有機會結合他們修士的教材學習研究一下?

    到時候給他機甲安上,就可以往里面放超多武器彈藥了!

    彈藥x100?

    不!是彈藥+∞!

    樓清影頓時對學習充滿了熱情!

    裴狩提筆把他某次奇遇得到的天級功法的開篇寫了出來。

    修真界的功法分五級,分別是天、地、玄、黃、人,但天級功法極其稀有,整個修真界至多不過三部。

    裴狩在試探。

    只要是個修士,猝不及防下看到天級功法都會忍不住露出些端倪。

    假如樓清影真是修士,那么他一定會見獵心喜,隨后要求裴狩寫出整篇,但裴狩“失憶”了,沒辦法立刻寫出整篇,這算是他的籌碼,樓清影只要想得到完整的天級功法,都不會隨意殺了他。

    裴狩面上不顯,心里卻一下轉過了許多念頭。

    他還是抱有懷疑的,為了讓樓清影露出破綻,不惜泄露天級功法。

    然而……

    樓清影:O.o ?

    樓清影:o.O ??

    樓清影:O.O ???

    這寫的什么東西,沒頭沒腦的。

    他沒有說話,但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裴狩:“……”

    他表情不變,又續寫了一段。

    樓清影……樓清影悄悄打了個哈欠。

    裴狩:“……”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樓清影好像真的看不懂。

    真的是個文盲……

    裴狩的心情極端復雜。

    他這段時間防備了那么久,原來盡是無用功……

    “能不能換個教材?”

    樓清影提出意見:“換一個通俗易懂的,這個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太超前了。”

    裴狩:“……好,好……”

    “那……”他稍微有點無措:“那換什么呢?”

    “隨便一個故事。”

    “好罷。”

    結束了上午的教學后,樓清影放下紙筆,去給鐵爐子添柴。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廢紙就往爐子里扔。

    ——能燒的垃圾盡量燒掉,要不然還得去外面挖坑埋,怪麻煩的。

    于是,裴狩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那張價值連城的,放到修真界絕對會引起一番腥風血雨,無數修士爭相搶奪的,寫著天級功法的紙張,被扔進了火爐里,被火焰燒成了一堆灰。

    裴狩:“……”

    心情有點復雜,并且對之前和空氣斗智斗勇的自己感到無語凝噎。

    他把目光放回始作俑者身上,樓清影,這個一身謎團的小文盲,又開始擺弄他的木塊和草繩了,完全沒有任何的學習積極性,看上去還有松了口氣的樣子。

    裴狩默然無語。

    不過他心底確實輕松了許多。

    他深吸口氣,心底忽然升出些責任感,走到桌前研墨,提起筆在劣質的紙上寫教材。

    第95章 我疼嗎?我怎么沒感覺?

    樓清影看著紙面上工整的毛筆字,有點頭疼。

    雖然他不學文,但像千字文這種東西還是聽過幾句的,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句“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意思他不清楚,但從字面意思推斷,可能是講寒暑假的。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為什么要學這種高深的東西?

    在樓清影的記憶里,這是那些中學時期課程分配偏文的學生才要深入學習的東西,像樓清影這種偏理的,只要背背古詩詞和單篇文言文就行了,不需要系統的學習一整本。

    裴狩怎么一上來就整這種高難度的?

    就不能從什么“床前明月光”“鋤禾日當午”“鵝鵝鵝”這種基礎的教起嗎?

    他瞅了一眼,很好,一堆看不懂的字。

    像這種不感興趣的知識,樓清影的學習積極性一向不高,要不是還有個修真界的空間折疊術在他眼前吊著,他肯定沒兩天就要宣布放棄了。

    ——就像之前在那個末世小世界放棄學習生物知識那樣。

    裴狩倒是很耐心,一句一句,掰開揉碎了解釋。

    樓清影只是不感興趣,又不是傻,學習起來的速度也挺快。

    他記憶力強,理解能力也強,但……

    “用不著練字吧?”樓清影沒那個耐心,再說,他也不夢想著成為一個書法家,硬筆字寫得好看就行了,毛筆字就算了吧。

    “都說字如其人,能寫一筆好字很重要。”裴狩嗓音溫和,這段時間他確定了樓清影的確不是威脅,心思松快了不少,腦中那道時刻緊繃著的弦也松弛了下來,幾天的教導下,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

    有點像……

    突然,他聽見了似乎是樓清影的聲音:“嗯……起碼字很好看。”

    “這是母題……舉一反三……”

    眼前是一間十分陌生的房屋,一切陳設都萬分異常,他自己坐在一張狹小的桌前,右手握著一支奇怪的筆,在紙上寫下了一行行古怪的符號。

    “很簡單的,對吧?”

    “嗯。”裴狩聽見自己應了一聲,聲音低低的,緊接著飛快抬頭望了一眼,而一直出聲教導他的師長正是樓清影。

    樓清影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僅露出大半臂膊,裙擺更是只到膝蓋上方一點。

    裴狩回過神來,意圖抓住更多線索,然而卻苦尋無果。

    他怔愣在原地,毛筆尖上的墨滴落到劣質的薄薄白紙上,一下就暈染開了一大片。

    樓清影發現裴狩走神,也不提醒,偷偷摸摸開小差,用廢紙給自己疊了一個東南西北,控制著它開開合合。

    本來應該沒什么趣味的,但樓清影正在學他不感興趣的知識,所以什么東西都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他從玩東南西北的過程中獲得了無窮趣味,然而裴狩卻突然回過神來,還沒收了他的玩具,樓清影假裝剛剛什么都沒發生,重新拿起筆開始練字。

    裴狩低頭看他。

    根據劇情設定,樓清影今年“十五歲”,他的身體也被系統調整到了相應的年齡段,看著稚嫩了許多,扮起女孩來也更方便容易。

    樓清影之前就經歷過,感到非常驚奇,曾不停追問系統,系統含混地解釋說這是四維技術,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個播放著的視頻,那四維技術就是掌握了拉進度條的能力,可以往前拉,也可以往后拉。

    這太神奇了!樓清影問:“掌握了時間,你們豈不是能長生不老了?”

    永遠十八歲,超過了就給拉回來。

    “沒那么簡單。”系統回答:“這是小世界,你算是高維生命體,所以不會影響到你的記憶,但如果在主世界使用四維技術,不僅身體,連記憶也會一并被拉回去,而且耗費的能量并不少。”

    之前說樓清影攢夠了能量可以復活,也是運用四維技術。

    樓清影十點遭受了意外,但在九點鐘的時候,他的身體是完好的,把時間拉回去就行了。

    “那記憶呢?”樓清影很緊張。

    “小世界不影響主世界,不過你在主世界出意外的那段記憶可能保不住。”

    “沒事,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記憶,怪疼的。”

    樓清影和系統聊著聊著,對系統口中的“能量”產生了好奇,“你們收集能量要干什么呢?”

    系統背誦:“我們是宇宙空間觀測協會,就在我們說話的這個瞬間,無數個宇宙誕生了,也有無數個宇宙正在毀滅,我們所在的宇宙終有一天也會毀滅,我們要趕在毀滅前攢夠離開原生宇宙,跨越到另外一個宇宙的能量,否則我們的文明,我們存在過的痕跡,都會湮滅,就像我們從未來過。生物有求生欲,文明也有,我們就是文明的求生欲。”

    “但那是一筆非常,非常巨大的能量,我們協會運轉了快一千年,還不夠所需的0.0001%,不過距離宇宙毀滅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問題不大。”

    哦……好宏大的議題。

    不過下一秒,系統背誦完畢,嘿嘿一笑,“這也是為什么上頭那么快妥協,想和你們花國打好關系。”

    “打吧,硬是要打的話,或許能兩敗俱傷,但是,不能拼命啊!拼命還怎么賺能量?談嘛,都可以談,又沒有什么原則上立場上的矛盾,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

    反正宇宙空間觀測協會的目的也不是稱霸星際統治宇宙,只想安安穩穩收集能量以便日后帶著文明火種跑路,要是能順帶靠上宇宙一哥這艘大船加快能量收集的速度就再好不過了。

    可以這么說:

    協會只想當縣長夫人,誰是縣長那沒所謂的,因此妥協超快。

    樓清影:“……”

    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里聽過。

    裴狩指節輕扣桌面,把樓清影從開小差的狀態中驚醒。

    “我方才講到哪里了?”裴狩問。

    他十九,又因為時代背景和個人際遇的緣故十分早熟,看著已經是個成熟的青年了,教導的過程中很有幾分師長的風范。

    “咳咳。”樓清影麻溜地把裴狩剛剛講到的部分復述了一遍。

    裴狩笑了一聲,“好罷,就饒你一回。”

    樓清影:“……”

    好新奇啊,從來沒見過這種風格的阿狩。

    他仰起臉看,裴狩和他對視了幾秒后就轉開視線,掩飾般地輕咳了幾下。

    樓清影提筆開始練字。

    原本為了逃避練字,他想證明一下自己的硬筆實力,樓清影扒拉出曾經從集市大鵝身上薅下來的羽毛筆,試圖用一筆流利漂亮的硬筆字說服裴狩,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樓清影買回來的紙實在太輕太薄了,羽毛筆又特別尖,稍微一劃拉,紙就破了一道大口子。

    不得已,樓清影換了木板,這下就好多了,但裴狩還是說:“此乃小道。”

    說完給他寫了幾張字帖,讓樓清影照著練。

    裴狩首先糾正樓清影的握筆姿勢,“只動手腕即可,手臂莫要亂揮。”

    樓清影怪不適應的,他見過喜愛書法的同學練字,都是練大字,裴狩寫的字這么小,讓他一個初學者跟著練,難度簡直大的離譜,筆畫超過五的字,樓清影就寫不來了,只能糊成一團。

    裴狩就握著樓清影的手,一筆一筆帶著他寫。

    因為是遠古時代,裴狩也有一頭長發,順著重力垂落下來,有幾縷緊挨著樓清影的側臉,而且在這個小世界里,裴狩的的年齡設定比樓清影大四歲,能完全把樓清影從背后環住。

    樓清影的手被握著寫,紙面上落下漂亮的一筆簪花小楷,這字體清晰簡單,適合初學者入門,裴狩放慢了速度,一筆一劃都緩慢耐心,想著讓樓清影能多多體會。

    浮躁的現代人只覺得枯燥無聊。

    就十幾個字寫七八分鐘的,這效率也太低了。

    有這時間,一篇八百字作文都寫完了。

    裴狩也沒這樣教多久,十分鐘不到,裴狩就后退一步,讓樓清影自己練,然后轉身做其他事情去了。

    長長的黑發遮住了他發紅的耳根,裴狩嗓音干澀:“你……你好生練字,我去準備午飯。”

    確認了樓清影的無害之后,裴狩放下戒心,參與到了家務勞動中,他辟谷已久,從來沒有親手做過飯,但卻無師自通,知道該怎么用簡單的食材和匱乏的原材料做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樓清影一聽,立馬表示自己會老老實實練字。

    苦日子終于是結束了!

    裴狩失去了修為,沒辦法再用靈力幫助自己干活,親自去做這些繁重的工作本該讓他感到不快,但如果他不做,就得樓清影來,樓清影都十五歲了,大字還不識幾個,還是用心讀書去吧。

    樓清影原本做了一條管道,能把山泉水直接引到家里來,不過現在是冬天,泉水結冰凍上了,想要得到干凈的飲用水就得徒步前往,挖出冰塊帶回來。

    鑿冰有樓清影造出的那什么“機器人”代勞,但還是得人力去運回來。

    裴狩推門出屋,冰涼的雪落在他身上,他提著木桶往外走,心里卻在不斷回憶之前在腦中閃過的片段。

    他并不認為那是他的臆想,人無法想象出自己認知以外的東西,片段中的一切裴狩都聞所未聞,他認為,片段中就藏著樓清影顯露的如此異常的原因。

    在那短暫的一瞥中,裴狩注意到那間奇怪的房屋前墻的頂端掛著八個分開的紅底匾額(有些太扁了,幾乎不像匾額),八個白色大字是“上向天天習學好好”。

    讀來令人莫名其妙,但如果從左往右讀,便可以連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怪異的閱讀方向和樓清影的習慣頗為一致。

    罷了。

    裴狩將碎冰裝進木桶往回走,他現在天賦盡廢,就是探究也探究不出什么來。

    樓清影嘴上說著老實,實際上等裴狩一出門,他立馬停筆。

    學習認字就算了,不能含糊,練字還是算了,他又沒有立志想要成為個大書法家什么的,差不多就得了。

    樓清影趁機玩了一會,聽到腳步聲臨近,立馬重新坐好,提起筆,假裝自己一直非常老實的練字。

    然而裴狩眼一掃就發現了端倪。

    他回憶著幼時他學習時夫子對待那些頑劣同窗的手段,目光在屋子里巡梭一陣,挑了一條最細的木棍充當戒尺。

    “手伸出來。”他言簡意賅。

    樓清影:“……”

    不是吧,來真的?

    還有,我的偽裝如此高明,你怎么一眼就看出來了?

    阿狩你要不要入戲這么深啊?

    樓清影偷偷瞧了他好幾眼,發現裴狩不像是在開玩笑,默默地把手伸了出去。

    樓清影準備好為自己摸魚的行為付出代價,但出乎意料的是,裴狩只是輕輕地拍了三下他的手心,就把木棍收了回去。

    那力度,硬要形容,可能略小于一只蒼蠅在樓清影手心里跳踢踏舞的力度。

    “很疼吧?”裴狩說道:“疼了就要知錯,下次不可如此了。”

    樓清影:“……”

    很,很疼?

    啊?

    我疼嗎?

    我怎么沒感覺?

    第96章 你應該懂的啊!

    雪停了,今天是個晴天,室外冷得刺骨,還伴隨著凜冽的北風,樓清影不怎么怕凍,出門找了許多新的木頭回來,原來儲藏著的木材已經用得七七八八,變成了各種木質小玩意兒。

    然而最近樓清影去小鎮上賣木制品的時候,可以很明顯的發現市場已經有點飽和了,不得不思考新的謀生手段。

    他有點愁,心想在遠古時代討生活還真不容易啊。

    高端木匠其實不愁沒活干,幫大戶人家做點柜子和拔步床之類的大件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不過樓清影不是高端木匠,他比較低端,沒能力像那些厲害的木匠一樣雕刻出漂亮的花紋。

    小物件也就一時新奇,新奇過后仿制品雨后春筍般冒出,遠古時代沒有版權保護,樓清影也無可奈何。至于木碗木杯之類的實用品更是難賣,條件好的人家用的是瓷碗,條件不怎么好的人家買了一次之后就基本不會再來光顧——木碗木杯可以用很久。

    “……對,他要備考了……愁啊,新的繡像本可就指著他呢……”

    樓清影來買新話本的時候聽見掌柜在和人說話,這段時間樓清影經常來光顧,算是老顧客,掌柜揮揮手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和人說下去了。

    “昨個那人我也看了,畫得那叫一個不堪入目,哪兒是倩娘,分明不如猴子……”

    樓清影支著耳朵聽,聽著聽著,眼前一亮。

    ——好像找到新謀生手段了!

    經過這段時間,樓清影也多少了解了一些,話本也分高端低端,樓清影買得起的話本就是低端話本,紙張粗劣,印刷一般,高端話本則是面向有錢人家,紙張結實雪白,印刷美觀,其中有插圖,被稱為繡像本。

    樓清影把手里的《秋平演義》放回原處,大跨步走到掌柜面前毛遂自薦:“我也會畫畫!”

    掌柜正愁著,突然看到那個經常來這買書的小姑娘冒出頭來,嚇了一跳。

    他對這小姑娘很有些印象,不僅是因為小姑娘長得十分俊俏,還因為一開始她買的都是些才子佳人的話本,這也正常,哪有少女不懷春?然而后來就變了,那些才子佳人的話本碰都不碰,盡買些精怪奇談,武打演義之類的話本。

    現在她突然毛遂自薦,可能是聽見了他剛剛和張頭的話。

    不過掌柜是不信的,畫畫可沒那么簡單,眼前這小姑娘一看就是窮人出身,否則也不會頻頻拋頭露面,她身上的穿著也能印證掌柜的想法。

    像她這樣的窮人家小姑娘,能認得幾個字就算是了不得了,會畫畫?簡直無稽之談,不是隨便會幾筆花呀鳥呀的就算是會畫畫了。

    人像最是難畫,昨天前來的那個書生畫花鳥倒是很有一手,可一開始畫人便不成樣子,好好一個清麗的倩娘被他硬是畫成了個猴子。

    掌柜心里不信,不過他開門做生意,向來笑臉迎人,樂呵呵地道:“是嗎?那姑娘真是了不得呀。”

    樓清影看掌柜笑得這么和藹,覺得有機會:“那你招我吧,我幫你畫畫?”

    掌柜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好聲好氣地跟樓清影打了會太極,樓清影暈暈乎乎地出門了,“那我下次來鎮上的時候帶作品過來給你看看?”

    “好啊。”掌柜笑著回答:“姑娘若是畫的好,我自然重金求購。”

    他才不相信一個窮人家的姑娘能畫得有多好,等樓清影一走,他笑臉一收,又愁容滿面了,跟家仆張頭商議著要不要額外多出錢請之前那位書生再出手。

    樓清影沒聽懂掌柜話里潛藏著的不信任,信心十足地回了家,決定準備自己的面試素材。

    畫紙上吧,肯定不行,沒那個能力,毛筆樓清影用得也不順手,看來只能用木板和羽毛筆了。

    樓清影回家檢查庫存,發現木料不多了,尤其是那種可以制作成木板的大塊木頭已經全沒了,就出門找新的。

    裴狩跟他一起,樓清影挑了一棵符合標準的樹。

    “就是這個了。”他拿出斧頭,計算了一下角度,對裴狩說:“讓一下,我要砍了。”

    “等等。”裴狩并沒有讓開,“到我身后來。”

    樓清影:“……”

    啊?

    他左右看看,想著怎么回事,該不會等下就要蹦出兩只熊痛斥他破壞環境,不準他砍吧?

    樓清影按裴狩的話到裴狩身后站好,緊接著電光火石間,裴狩拔出佩劍一斬,這棵樹就被直接斬斷,轟然倒下。

    他雖然不能再修仙,但他的劍依舊在,裴狩的佩劍放在修真界里也算得上是極品靈劍,劈開巖石都輕松,更別提砍倒一棵樹了。

    “哇……”樓清影驚呆了:“好厲害!”

    裴狩面上不顯,耳根卻已經紅透了,低聲應了一句。

    從前用來斬殺惡蛟,逼退其他修真者的極品靈劍現在用來砍樹,裴狩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等他們把這顆樹帶回家,裴狩按住樹干,問樓清影:“想要什么樣的?”

    樓清影:“切片,切薄點,我要用來畫畫。”

    裴狩點頭表示明白,隨后再次拔出佩劍,先切了一截樹干下來,隨后把它扶起立好,削去樹皮,再從中間截開,切成一片片薄薄的木板。

    動作輕松,形容寫意,看上去比切豆腐還輕松。

    樓清影盯著裴狩的劍,眼冒金光。

    好牛的劍!看上去比激光劍也差不了多少了!

    “想試?”裴狩注意到了樓清影的目光,他直起身,手腕翻轉,掌心向上,把劍柄遞到樓清影手里,樓清影握住劍柄,有點激動。

    樓清影對冷兵器興趣不是特別大,冷兵器好看是好看,但殺傷力不太強,花架子,不中用,還是熱武器好,比如東風快遞,干掉一個城市也就分分鐘的事。

    之前他從未對裴狩的佩劍起過什么探究的想法,現在突然發現它這么強,一下子就星星眼了。

    “這樣揮。”裴狩教了樓清影幾個簡單的劍式,樓清影練了幾下,問:“是不是要長期練習才能變成強大的劍士?”

    裴狩頷首。

    樓清影不死心:“可以速成嗎?”

    比如說什么“教你如何一星期成為劍術高手”之類的?

    裴狩:“……”

    “不能。”

    樓清影:“唉。”

    不中用,花架子。

    還不如我們熱武器呢,也不需要訓練,只要會按按鈕,會扣扳機就行,其他什么命中率,精確度之類的AI全包了。

    樓清影玩了一會就有點意興闌珊,把劍還給裴狩。

    裴狩收回佩劍,不贊同地看著樓清影:“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

    樓清影聳聳肩,裴狩聽到他低聲嘀咕了一句什么“大人,時代變了”之類的話,有點莫名其妙。

    在裴狩看來,樓清影不僅浮躁,還有點太活潑了,能讓他靜下心來仔細鉆研的除了那些形狀各異的木塊鐵塊之外再無其它,這實在是有點不好。

    裴狩耐心教導樓清影,并不是因為他好為人師,曾經在宗門時他雖是大師兄,但是鮮少指點師弟師妹們,只一心自己苦練。

    不過……

    我總會回修真界的。裴狩想,為了報恩,他也一定會把樓清影帶上,給最好的功法,靈寶,帶著樓清影一起攀登大道。

    但就算再好的功法,也需要修士自己領悟,把天級功法擺在面前,看不懂照樣白搭。

    樓清影拿起羽毛筆,沾了墨水在木板上畫畫,之前他聽掌柜他們說什么“倩娘”,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女孩子。

    他開始畫美少女,考慮到這個世界的落后程度,他畫的更接近真人比例,在木板上畫好幾個美少女之后,樓清影就帶著去了鎮上。

    裴狩本想和他一起,但他之前扯謊說自己失憶且有仇家,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裴狩還沒坦白,他打算找個合適的機會。

    掌柜很愁。

    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供畫人。

    先前供畫的書生咬死了不肯繼續,“美嬌娘豈可偶得?有時苦苦思索一月也繪不出一位,我要全力備考,萬不可再耽誤了。”

    不得已,掌柜只好繼續張貼告示,可前來應聘的人畫的“美人”根本稱不上什么美人,掌柜要的是賽西施,不是賽東施。

    好不容易,他從隔壁鎮上挖來了一個畫師,出自他手中的美人比原來的書生畫得更美。

    “一月只供一幅。”畫師很傲氣,提出的要求比掌柜先前給供畫書生的還要高三倍,除外還要掌柜照料他一家老小。

    “馬上要科舉了。”畫師原來也是個書生:“若不是為了積攢盤纏,我是不肯答應的,此等不登大雅之堂之物……可嘆可嘆。”

    掌柜心思重重,畫是好畫,可要求實在太高,如果答應了必然蝕本,可是再不答應,就要趕不上雕版刻印了。

    就在掌柜狠下決心,打算先答應下來,然后再慢慢騎驢找馬的時候,一個顧客走了進來。

    他馬上擺出笑臉,和和氣氣地招呼。

    掌柜認出了樓清影,但他只以為樓清影是來買書的,剛打算介紹新上的幾本志怪小說,對方便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掌柜你好,我帶了畫來了。”

    嗯……

    這倒是掌柜沒想到的,他往樓清影身后一看,但并沒有發現任何畫卷,竹制的小背簍里只有幾塊木板,除外什么都沒有,心里有點納罕,伴隨著幾分好奇。

    他當然不覺得樓清影能給出什么好畫,不過看看也無妨,畢竟是老顧客了,可不能得罪。

    所以掌柜笑呵呵地開口請樓清影拿出來看看。

    然后他就見到面前的小姑娘卸下背簍,把堆疊著的幾塊木板拿出來,翻了個面擺在掌柜身前的柜臺上:“怎么樣,還可以嗎?”

    這小姑娘似乎還說了幾句話,但掌柜已經根本聽不見了,他的目光黏在桌上那六塊木板上,心馳神往,或者簡直可以說是神魂顛倒了,他伸手想捧起一塊,將要碰到時候卻趕忙收回,用力在身上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看了又看。

    這才是真正的神女湘妃啊!

    掌柜之前還覺得那個畫師畫的美人實在一絕,現在一對比才發現根本不算什么。

    這才是真正的絕頂美人啊!

    樓清影耐心地等了一會,發現掌柜還是不在狀況內,用力敲了兩下桌子,掌柜才如夢初醒。

    “你覺得這些畫可以嗎?”樓清影重復自己之前的問題。

    “可以!可以!”

    掌柜難掩激動之色,已經瞬間想好了該把這幾位美人都安排到什么角色身上,他瞅著眼前的小姑娘,商人本性讓他想壓價欺瞞,不過商人也擅長察言觀色,這小姑娘雖然看著窮苦,可神色一派天真活潑,買東西也從來不講價,可見是從來沒有吃過苦的。

    她家里人一定對她很好,而且,直到現在,掌柜也不相信這畫是這小姑娘自己畫的,他更傾向于這是她的兄長或者父親的手筆,讀書人一向認為話本難登大雅之堂,給話本供畫,或者寫話本的,都不肯以真名現人,擔心被其他讀書人恥笑。所以這小姑娘的兄長或者父親很可能也是如此,因為不肯丟臉,但又想要錢,所以把畫全推到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看這木板就知道了,他們家恐怕是連好紙張都買不起了,所以才畫在木板上。

    這么一想,掌柜便不敢怠慢了,讀書人一向很傲氣,給話本供畫在他們心里都算是屈辱,要是他再刻意壓價,對方直接不供畫了怎么辦?這些清高的讀書人頭腦死板,不像商人那樣會講價,不合心意是會直接掉頭離開的。

    于是最后掌柜還是給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價格,他假裝自己什么也沒發現,還給了樓清影幾本話本,提前付了定金,讓他照著描述畫好里面的幾個女角色,并且耐心和氣的教樓清影怎么把錢藏好,以免遭了賊手。

    樓清影完全不知道掌柜在短短時間里心里轉過了這么多的念頭,開開心心地走了。

    掌柜派人偷偷觀察他,發現對方拿了錢之后馬上奔去買了筆墨紙硯,對自己之前的推測越發信服了,心里暗自得意,覺得自己眼光毒辣。

    真是大豐收,樓清影很高興,今天賺的錢比他之前一個月賺的錢還多!

    新謀生之道,get!

    他把新話本拿回家,本著認真負責的態度,仔細研讀。

    “鴉鬢雪腮,瓊鼻櫻口……蔥手纖腰,端的是一派好風流……”

    樓清影一字字念,腦袋暈暈的,這外貌描寫一大段一大段的,就不能來點白描嗎?櫻口應該是櫻桃口吧?那么小的嘴真的好看嗎?瓊鼻又是什么類型的鼻子啊?

    心累!

    他自己搞不定,去求教專業人士裴狩,請裴狩給他答疑解惑。

    裴狩看了看話本上的描述,又看了看皺眉思考的樓清影,還沒開口,臉先紅了,有些狼狽地側了側身。

    “我也不知。”他撂下話本,跨步走到屋子另一邊的窗前,背著樓清影望著窗外逐漸黯淡下的天色,思緒已經是一團亂麻。

    呃……

    樓清影疑惑地看著站在窗邊的裴狩,搞不清狀況。

    怎么回事啊?

    你應該懂的啊!對你來說不是小菜一碟嗎?

    好奇怪……為什么不講?

    第97章 “本就該我來養家。”

    樓清影不知道為什么裴狩不愿意解釋這幾句外貌描寫,就裴狩之前的教學水平,再晦澀難懂的句子他都能輕而易舉地解讀出來,這幾句外貌描寫樓清影都能連蒙帶猜地搞懂大部分意思,裴狩沒道理不明白。

    他不死心,又問了幾句,但裴狩咬死了不松口,說不知就是不知。

    樓清影只好無奈地放棄。

    他憑借自己半蒙半猜出來的意思畫好了幾個美人帶去交稿,掌柜也很滿意。

    “不過,恕我多話。”掌柜笑呵呵地開口:“姑娘怎么一直用木板作畫,是缺少好紙好墨嗎?”

    好紙好墨樓清影真不缺,這段時間他買了很多回家,不過問題在于,用這種紙筆他畫不好。

    “不缺。”他可不會直說,含含糊糊地開口:“不合適。”

    他嘆了口氣:“就是……像這種的……只適合在木板上,紙筆要用來寫字。”

    掌柜結合自己之前的猜測自動補全了樓清影的話:

    因為我家里人覺得給話本畫美人圖這種事難登大雅之堂,這種下九流的勾當不配用紙筆,用幾塊木板就行了。

    非常合理,特別契合掌柜腦子里對死板清高的書生的刻板印象。

    樓清影照例拿回了幾本新書,除了用作參考的才子佳人話本之外,掌柜還附贈了幾本武打演義。

    年關將至,鎮上逐漸有了年味,樓清影買了一些漂亮的紅紙,那位老書生依舊坐在街角幫人代筆,不過現在他寫的不是書信,而是春聯。

    樓清影看他筆走龍蛇,身邊也沒有參考書,對著紅紙沉吟了一小會就自創出對聯句子,字還寫得那么好看,沒忍住也買了幾幅回去。

    “這是?”

    樓清影把對聯攤開在桌上,準備掛在門邊的時候,裴狩開口詢問。

    “這是對聯。”樓清影說,覺得裴狩有此一問可能是因為他來自修真界。

    修真界不過凡節。

    “我知曉。”裴狩卻說:“我只是問你為何要買。”

    ——明明可以我來寫。

    樓清影:“我看好多人買,而且他寫得字很好看啊。”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好像都寫的一筆好字,素養真高啊。

    樓清影肅然起敬。

    不過他也不是很懂的分辨字的好壞,以前他替舍友上過一節書法鑒賞的公共課,老師口中說的什么風骨,筆鋒,他簡直如聽天書耳暫聾。

    反正他覺得都特別好看,是他這輩子都達不到的地步了。

    裴狩聽了他的話,默然無語,隨后拿出樓清影買的紅紙,不需要思考就寫了一副對聯。

    “如何?”他問。

    樓清影看看他的作品,再看看老書生寫的作品。

    都挺好看的,感覺沒什么差別。

    “好看,好看!”

    然而他的表情已經透露出了他的想法。

    裴狩:“……”

    這怎么能一樣?樓清影買來的那副對聯不僅起筆無力,運筆也不流暢,而且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下筆之人缺乏力氣,墨字無骨,只徒剩一個外表。

    他本想以這副對聯為例,細細地教樓清影如何鑒賞,但樓清影的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上面了。

    想起他練字時百般偷懶的樣子,裴狩突然覺得,就算自己說了,樓清影可能也不會在意。

    “看起來好看就行了嘛,其他的無所謂。”

    莫名的,裴狩覺得樓清影會這么說↑

    共處的這些日子里,裴狩也逐漸摸清了樓清影的一些脾性。

    樓清影現在有了新的工作,比原來的輕松多了,于是他的空閑時間呈幾何倍上升。

    他很閑,這里又沒有什么娛樂方式,無聊的樓清影只好把心思都放在話本上。

    多虧他新職業的福,樓清影也拿到了幾本高端話本,這些高端話本里才子佳人的類型比較少,不過看上去質量好像更不行,隔幾頁就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描寫,讓人看得半懂不懂的。

    “粉蝶偷香,牡丹滴露,杜鵑聲聲啼血,兩只白兔兒惹人憐……品蕭……”

    樓清影讀到一半,感覺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對勁,有點懵頭懵腦的,搞不清作者究竟是在寫些什么玩意兒,看起來好像沒什么邏輯。

    剛剛不是兩個人打算要睡覺了嗎?怎么又是蝴蝶啊,又是花啊鳥啊兔子啊……奇奇怪怪,難道是把兔子抱上床睡覺?

    這倒也可以理解,樓清影在第一個小世界里,有的時候也和小貓滾地錦晚上一起睡覺,尤其是冬天,盡管樓清影在它的貓窩里裝小太陽,它也還是更喜歡鉆被窩。

    但是蝴蝶和花鳥又是怎么回事?這也抱上床一起睡嗎?

    樓清影還沒想明白,手里就空了,抬頭一看,裴狩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不僅抽走了高端話本,還直接把它扔地上了,好像它是什么臟東西。

    “怎么回事?”

    “……勿要再看此等污穢之物。”

    裴狩看著似乎特別生氣,臉都氣紅了,樓清影看他表情,感覺他似乎恨不得往那本書上狠狠踩幾腳。

    樓清影:“……”

    污穢?

    還沒等他細想,裴狩就在他身前坐下,“我有事要與你說。”

    裴狩倒不是打算坦白自己的來歷,不是因為他不信任樓清影,而是現在回返修真界八字還沒有一撇,他尚未找到辦法,提前說出來除了吊人胃口以外并沒有其他好處。

    此外……盡管他依舊認為自己會找到回歸修真界的方式,但心底一直有道微不可察,又無法忽略的聲音:

    如果不能呢?

    如果他的天賦就此被徹底廢掉,再無恢復的可能呢?

    裴狩這段時間從未放棄過嘗試,然而每一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他再也無法感覺到靈力,也吸收不了。

    如果……他就只能當一個凡人了呢?

    裴狩閉了閉眼睛,把這些心思按了下去。

    “我來幫你吧。”他說。

    不過這僅僅是第一步,能夠恢復他天賦的靈寶凡間或許有,但即便有,以裴狩現在的狀態也很難去尋找,他需要權力。

    他要站得更高,才有可能找到一線恢復天賦的希望。

    裴狩說:“抱歉之前欺騙了你,其實我并非失憶,我只是心有防備,所以編了個謊。”

    “沒事。”樓清影也不糾結,他早看過劇情了。

    “來年我會去參加科舉。”裴狩說。

    我會一步一步往上爬,然后擴大尋找靈寶的范圍,緊接著帶你去修真界。

    倘若我此生只能當個凡人……裴狩垂著眼眸,瞳孔漆黑如墨,透不進一點光亮。

    如果天賦無法恢復,只能當個凡人,那他也要成為站在最頂端的那個凡人,決不會因此自暴自棄,放任自己茍延殘喘。

    而且,即便是在修真界,通常也都是丈夫養家的,不是嗎?

    他也該放棄徒勞無謂的嘗試,開始做點正事了。

    “所以,你要寫話本?”

    裴狩心里轉過的念頭樓清影并不知道,裴狩只是簡單的告訴他,他可以承擔起養家的責任,途徑就是寫話本。

    “過渡而已。”裴狩頷首:“重要的是科考。”

    凡人的科考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樓清影:“……好,好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阿狩要去參加科舉考試了,這真的沒問題嗎?

    就像樓清影記憶里的那樣,裴狩的行動力一如既往的強,說要寫話本就開始寫話本了,他看過,裴狩寫的話本主題不是談戀愛,而是一個寒苦的書生通過科舉考試一路扶搖直上,最后成為人生贏家的故事。

    他記得自己背過類似的古詩詞——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這題材樓清影完全不感興趣,好奇地問:“為什么要寫這種的話本?”

    裴狩淡淡開口,看上去一身白衣,冷冷清清的人說的話卻很世俗:“這樣賺錢。”

    樓清影不懂,但樓清影決定相信裴狩的判斷。

    “不必擔憂。”裴狩說:“你去玩耍吧,從今往后……我來養家。”

    最后四個字聲音很小,就像是把什么不能公之于眾的秘密悄悄說出口一樣。

    樓清影有點疑惑:“你來養家?”

    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要養家了?

    “是。”裴狩垂眸點頭:“本就該我來養家。”

    樓清影:“???”

    不懂,這又是什么遠古時代的特殊規則嗎?

    第98章 膽敢肖想我的妻子

    木屋里蕩漾著一股甜粥的氣息,和鐵爐里散發出的暖意結合,讓坐在椅子上的樓清影有點昏昏欲睡。

    今天是臘八節,按照這個時代的習俗要吃臘八粥,樓清影第一次過這個節,對臘八節的習俗不怎么了解,星際時期他們減少了很多過去的節日,增添了許多新的節日,臘八節這個節日就消失了,可能在什么《古代習俗考究》之類的書里才會出現吧。

    隨著時代的發展,節日總會越來越多,必須適當刪減,選擇一些來過,否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放假,那可不好。

    “缺少了很多原料。”裴狩把一碗濃稠的甜粥端上桌,“今年先將就一下。”

    他語氣沉靜:“等來年……”

    裴狩頓了頓,飛快地眨了眨眼,卻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來年什么?”樓清影深吸一口臘八粥香甜的味道,把手上剪到一半的紅窗花放下,“好香啊。”

    入鄉隨俗,樓清影也學著其他人買紅紙回家剪窗花,只不過和其他人不同,他剪的窗花不是生肖花鳥或者吉祥字,樓清影剪的是他記憶里的機甲。

    門神貼畫他也沒買,而是自己畫了兩個在新聞上看見的國之重器,左邊是更新換代的跨銀河系版東風快遞,右邊是環星暗物質發射器。樓清影相信,這肯定比兩個拿著大刀的人形門神更有威懾力!

    一個是單體傷害,一個是全屏幕秒殺打擊,看這些魑魅魍魎怕不怕就完事兒了。

    “來年……”裴狩回答了,只是聲音太小,很快消失,樓清影沒聽清,只隱約捕捉到幾個詞語,似乎是什么“明媚”“爭取”之類的。

    搞不懂。

    算了,無所謂。

    甜粥真好吃,我吃吃吃吃吃!

    裴狩的作品毫無意外地獲得了巨大成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初那本奇怪的高端話本,現在裴狩非常排斥樓清影和書鋪掌柜接觸,他獨自和掌柜商談了一會,隨后在掌柜熱切地幾乎有些諂媚的笑容中淡然跨出書鋪。

    “要過新年了。”他和樓清影走在路上,一身白衣冷清孤高的樣子十分引人注目,街上的人都忍不住行注目禮,許多跟著長輩出門采購年貨的姑娘瞧了一眼之后更是臉頰緋紅,有些躍躍欲試的,在看到和裴狩并排走著的人之后就嘆息一聲放棄了。

    這個時代的男女大防雖然因為某些原因并不像真實歷史上那么嚴格,但思想還是比較保守的,如果沒有血緣關系的一男一女并排走,那他們之間的關系只可能是夫妻。

    遠古時代也沒有什么談戀愛和男女朋友的概念,基本上看對眼了就直接結婚,盲婚啞嫁更是比比皆是。

    裴狩之前說的那句“我來養家”已經算是很大膽地挑明了他的想法,告訴樓清影他想要和樓清影建立起一個家庭,承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

    樓清影也沒反駁——現代人壓根不懂這是什么意思——這在裴狩看來就是默認了。

    “新年裁新衣。”裴狩帶樓清影走進一家成衣店,問樓清影喜歡什么樣式的衣服。

    樓清影……樓清影什么樣式的衣服都不喜歡。

    這個年代的衣服里三層外三層的,特別繁瑣麻煩,而且越貴的衣服各種小件越多,除此之外它們還有一些特別反人類的設計。

    便宜的衣服還好,貴一點的衣服那些衣繩,各種打結的部位都是在背后,雖然比較美觀,但特別難操作,樓清影有時候忍不住想,難道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們的手格外長?可以輕輕松松摸到背后去打結,還是說她們已經熟能生巧,練出來了?

    樓清影用懷疑的目光掃視成衣店里的衣服,目光鎖定了角落里那兩件繩子最少的衣服:“這兩件吧。”

    雖然看著灰撲撲的,但勝在實用啊!穿起來方便得很。

    裴狩似乎誤會了什么,“不必擔心,我的銀子足夠。”

    “問題不是這個。”樓清影簡要直白地說出了他的想法,話剛出口,店員就笑了出來,裴狩一個冷眸掃過去,那個店員的笑聲就戛然而止了。

    店員常年迎來送往,很習慣看人下菜碟,樓清影看著就是個窮人家的姑娘,他才不怕得罪,但裴狩看著就不一樣了,不管是衣飾還是氣度亦或是樣貌,看著都是他得罪不起的樣子。

    于是店員立馬換了副面孔,熱情地開口:“姑娘說的什么話,小姐們的衣飾穿戴自有丫鬟們動手,哪兒用得著小姐們費心呀。”

    越貴的衣服穿戴越復雜,不僅能更好的貼合身形,也同樣是尊貴和地位的象征,說明穿衣服的人不用自己動手,自有他人代勞。

    樓清影:“……”

    啊?

    別人幫穿衣服?!

    星際人類萬分震撼,感到難以接受。

    又不是斷手斷腳了,為什么要別人幫忙穿衣服?

    他臉上的震撼被誤解了,裴狩眼也不眨地就讓店員把最貴的那幾套衣服拿下來。

    “委屈了。”離開店之后,裴狩聲音里有點自責:“等來年……”

    他的聲音依舊很低,后半句近似呢喃,像是說出口了又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所以連聲音也放輕了。

    樓清影:“沒事沒事。”

    哎呀,頭疼。

    遠古時代還是有點太落后了,樓清影覺得有點格格不入。

    年貨都已經買齊,樓清影畫畫賺得不少,裴狩的話本收入也頗豐,他們買的年貨還格外豐盛。

    從鎮上回家后沒兩天就開始下雪,這場雪一直下到了除夕。

    系統過來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樓清影正在練習用彈弓打樹樁,他打得準,力氣大,樹樁中間被畫出的墨點已經深深凹下去了一塊。

    系統:“……”

    媽呀,這是在干嘛?

    樓清影若無其事地收起了彈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系統:“……”

    他們互相聊了幾句,系統說起了這個小世界的原主。

    “她今年八歲了。”系統說。

    樓清影:“啊?不是十五嗎?”

    系統于是解釋,為了讓古代的小姑娘更好的適應現代環境,協會工作人員給她安排的身份是個背景板小娃娃,剛好上二年級。

    “喏,她托我給你帶個賀卡。”系統現在沒以前那么忙,所以有閑心提供一點快遞服務。

    樓清影伸手接過,這是那種非常老式的賀卡,全身用塑料膜包裹,打開之后還會發出一陣電子音樂,內頁里有小姑娘寫的一句“圣誕快樂,祝天天開心,生活快樂!”筆跡看著有點稚嫩,但一筆一劃都很認真。

    “她給自己的好朋友都送了賀卡,剛好我在那,所以她給你也來了一份,最貴的,花了她兩塊錢巨款。”系統在半空中轉了一圈,小姑娘在這個世界特別早熟,說話做事已經像個成年姑娘了,但到都市言情小世界里待了一段時間之后反而越來越顯得稚氣活潑,像個小朋友,挺奇怪的,系統搞不懂。

    小姑娘給它也送了一份,同樣的兩塊錢巨款賀卡,因為系統當時恰好在現場,小姑娘直接帶它去店里挑了,系統選了一個畫著蛋糕的。

    “挺好的。”樓清影把賀卡收起來,回憶了一下原著,原著里對原主的描寫并不太多,其中有一段寫著小姑娘最怕冬天,因為冬天很難捱,又冷又餓,撿回龍傲天主角后她才覺得屋子里有了人氣。

    原著作者想描述的是一個柔弱可憐的小姑娘不斷付出最后被龍傲天主角拯救的橋段。

    不過因為原著的龍傲天對原主有防備之心,從來不幫忙,滿心都是該怎么恢復自己的天賦,冷眼旁觀原主忙忙碌碌,所以原主家里雖然“有了人氣”,但冬天的時候更冷更餓了,導致原主發現自己的命運之后第一時間選擇了跑路。

    并不想苦苦付出三年之后再被“拯救”。

    除夕最重要的一環就是年夜飯,裴狩從中午開始準備,樓清影幫忙打下手。

    他特別懷念現代化的廚房和自來水。

    到了傍晚左右,基本上都準備完畢,樓清影洗澡換衣服,換的是他自己買的灰衣服,原因無他,方便好穿。

    至于美觀……女裝美不美觀他不在乎!

    裴狩問起的時候,樓清影誠實地說明了原因:“太麻煩了,還是算了。”

    “這是新年。”裴狩這個修仙的居然比樓清影還講究過年的儀式:“……我,我來幫你吧。”

    樓清影本來還想推脫,不過想想這畢竟是過年,一年就一次,裴狩花大價錢買下來,他要是硬是不穿,總覺得有點辜負了對方的心意,猶豫了一下后就爽快答應了。

    他自己先把基本的都套好,一些背后能打的結他也盡量自己打好,剩下一些實在夠不到的交給了裴狩。

    裴狩的指尖捻著細細的繩結,揮劍時從不發抖的雙手緊張地打了幾個顫,他閉上眼睛,再睜開,反復幾次后徐徐吐出一口氣,仔細地把結打好了。

    “真搞不懂。”樓清影抱怨:“為什么要把衣服設計成這個樣子,太麻煩了,而且,讓丫鬟什么的幫忙穿衣服,這……反正是不對的。”

    小學生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那……”裴狩的目光不慎觸到一截白皙光潔的后頸,因為要系衣帶,距離近的讓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層如桃絨般細細的汗毛。

    非禮勿視,裴狩迅速把目光挪開,耳根卻紅了一片。

    他收回手,聽見樓清影的話,心下轉過幾個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

    “你不喜歡丫鬟,那從今往后我來幫你……好嗎?”

    說完這句話后,裴狩驚得想收回,這實在有點太過了,然而話已經說出口,無法收回,他只好屏聲斂氣等待樓清影的回應。

    樓清影像一個點滿了閃避的木頭一樣避開了所有暗示,“不用了,太麻煩了。”

    就算裴狩跟他關系好,但總讓好朋友好兄弟幫忙自己穿衣服……呃,感覺不太對勁,還是不要了。

    “……嗯。”裴狩既覺得自己孟浪的話語有些過線,但真被拒絕的時候還是有點失落。

    年夜飯很豐盛,樓清影擼起袖子干掉了半盤紅燒肉,一整盤排骨,半面清蒸鱸魚和三分之一的烤雞。

    順便,沒有餃子,所以他猛猛吃了兩碗米飯。

    原本他不應該這么餓虎撲食,但是……孩子實在是太饞了!

    遠古時代物資匱乏,樓清影實在忍不住啊!

    裴狩撐著下頜看著樓清影吃,心想樓清影之前真是受苦了。

    于是他把屬于他的那只烤雞腿也夾進了樓清影的碗里:“吃吧,愛吃就多吃些。”

    “你不吃嗎?”樓清影當然想吃,他有點遲疑:“一只雞就兩個腿,我都吃了,你吃什么?”

    “我不重口腹之欲。”

    “真的嗎?”

    “句句屬實。”

    于是樓清影吃了。

    幸福!

    除夕過后的幾天原本應當去走親訪友,不過樓清影沒有親也沒有友,兩人就安安靜靜地待在家里,裴狩以教導樓清影學識為主,寫話本為輔,樓清影以搭建機甲小模型為主,痛苦的學習知識為輔。

    又過了幾天,集市恢復了。

    鎮上雖然可以隨時去,各種物資也豐富,但還是太遠了,集市更近也更方便,還有一些村里人會賣新鮮的肉,裴狩檢查了一下家里的物資儲備,糧食不缺,肉卻為了更好的儲藏都是些風干肉或臘肉。

    去集市上買些新鮮的肉吧。

    只不過……

    “這是什么?!”

    樓清影震撼地看著家門口空地上躺著的那只大老虎,緊張得不行。

    老虎……老虎自古以來就是國家保護動物吧?!他們犯法了……等等,這個年代好像太古了,古到還沒有什么保護動物之類的說法?

    “大蟲罷了。”

    明天要去集市,裴狩今天起得很早,到附近的山里搜尋,總算抓了只還算可以的獵物。

    他本想在帶到集市之前先把一些部位,比如虎掌之類的地方弄下來,但樓清影堅決表示不吃,裴狩也就放棄了。

    “不過,你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去抓老虎啊?很危險的!”

    裴狩現在的天賦還沒有恢復呢!

    拿去賣嗎?但……以他們倆目前的情況,也不需要用這種危險的方式來謀生了啊。

    裴狩并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盡管樓清影十分疑惑不解,但他還是把老虎放進了小板車,準備帶到集市上處理掉。

    李大柱一家過了一個十分寒酸的年。

    就連理應最豐盛的年夜飯也只是比平時多了幾個窩窩頭。

    “哎呦。我可不敢再去了。”李大柱一家想起李大嬸的話,她本來是替他們去給那個孤女說媒的,本來以為十拿九穩,對方就一個孤女,還是天煞孤星,根本沒人會要的掃把星,現在他們說要娶她進門,她還不感恩戴德?

    他們還指著靠對方賺錢過個好年呢。

    沒想到李大嬸竟然無功而返,不僅失敗了,看上去還被嚇得不輕,根本不肯再去第二回:“樓丫頭家里真真有個煞星哦!一個白衣俊俏后生,一看就是個走江湖的,那把劍那么長,那么利!”

    對李大嬸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傳奇經歷了,回村后她就喋喋不休,到處講述樓清影家里藏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俠客。

    “我還能騙你們?”她一邊嗑瓜子,一邊唾沫橫飛:“活脫脫一個煞神啊!張口就說要我的命!還好我有急智,否則怕是要交代在那里嘍!”

    “所以,”有些村里人好奇:“樓丫頭是和那俠客成親了?”

    “之前怎么也沒個風聲。”一個人說道:“別是只是廝混吧?”

    “江湖人哪有什么成親不成親的,我看是沒成。”

    小村莊里平時也沒什么新鮮事,眾人口中的談資也只是一些東家長西家短,現在猛然出了這么一個奇聞,每個人都忍不住說道說道,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不過,和大部分人看熱鬧的心態不同,李大柱一家可是氣急了。

    眼看著一只會下金蛋的母雞就要這么跑了,心里哪肯甘心,尤其是在度過了比往年都更凄涼寒酸的一個年之后,他們就更不打算放過這唾手可得的翻身機會。

    他們是不信李大嬸嘴里的話的,媒婆的嘴,騙人的鬼,就連李大柱這么個瘸子都能被李大嬸吹出個花兒來,她口中的什么“煞神”“俠客”就更不可信了。

    說不得只是一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人,李大嬸沒見識而已。

    李大柱一家一共五個男壯丁,就不信一起上對付不了他。

    到時候把人趕走了,再干脆把樓清影直接帶回來,直接生米煮成熟飯,也由不得她不肯。

    打著這樣的算盤,李大柱一家也不怕其他人知曉,他們村里全是姓李的,大家伙同氣連枝,面對外人的時候也能同仇敵愾,樓清影一個外姓,又是個孤女,能翻出什么花來?

    他們知道樓清影經常要來集市,就打算先在集市上動手。

    ——能不對上那個所謂的俠客就先不對上,反正先把人擄回家去,等那個什么俠客來了,樓清影已經成了他們李家媳婦兒了,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直接把人打出去。

    年后的第一個集市如期舉行,李大柱一家早早到場,虎視眈眈地準備擄人。

    集市上也不全是李家村的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事情真的發生了,也不會有人為了一個孤女去對上有五個壯年男丁的李大柱一家。

    李家村里的人緘口不言,他們都姓李,同氣連枝,而且其中還不乏有人覺得李大柱一家對一個孤女來說算是個好歸宿。

    俠客整天打打殺殺的有什么用處?還不如和他們本本分分的過日子呢。

    反正基本上所有人都覺得樓清影在劫難逃,李大柱的母親甚至已經在集市上正大光明地和人說笑晚上的喜宴:“嗨,早就準備好了,還能虧了鄉親們嗎?”

    “晚上都到家里去,大家熱鬧熱鬧,也幫幫場子。”

    “那是自然。”同村人心領神會,“就不信咱們一村的人對付不了那一個。”

    同村人也覺得李大嬸是夸大其詞,畢竟如果樓清影家里的那所謂俠客真的厲害,憑她肯定是跑不出來的。

    連一個李大嬸都搞不定,肯定算不上什么厲害俠客,怕什么?

    遠方的路上逐漸有了動靜,一個人眼尖地道:“來了來了!”

    和李大柱母親他們想的不太一樣,來的不只是樓清影一個。

    不過兩個也無所謂,他們可是有整整一村的人!

    直到……

    裴狩和樓清影越走越近,他們帶著的東西也逐漸被人看清。

    驚呼聲四起:“我的天爺啊!大蟲!”

    “嚇!是大蟲!”

    “我滴個乖乖!”

    裴狩隨手松開板車的握柄,一頭巨大的老虎就這樣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中,一覽無遺。

    離得近了,老虎的威懾力更大,一時間不少人倒抽一口涼氣,有些膽子小的,還翻著白眼要嚇暈過去了。

    裴狩冷眼往集市上的人群看了一眼,輕易發現了那幾個看上去來者不善的家伙。

    他冷笑一聲,輕描淡寫道:“過年時不得已吃了幾只,這大蟲的肉難吃得很,只剩個皮有些用處,誰若是能把這皮好好剝了,虎肉我白送與他。”

    這話一說,引來無數震撼的目光。

    不過白得的虎肉誰不想要,一些殺豬匠和獵戶已經迫不及待想上前,裴狩并不指定,只讓他們自己爭。

    互相競爭之下,其中有人聽見了李大柱一家剛剛打得算盤,趕緊大聲說了出來,試圖博取好感。

    “是嗎?”

    這正是裴狩的目的,他朝那個出聲的獵戶點了點頭,“你來。”

    隨后抽出佩劍,寒光凜凜的劍尖直指那五人。

    “我倒不曾想過。”寒風吹起了裴狩的白袍下擺,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面無表情,慢條斯理,不緊不慢朝李大柱一家走去:“像你們這種凡夫,也膽敢肖想我的妻子。”

    “來,說說看。”裴狩毫無感情地彎起唇:“你們有幾條命供我殺?”

    第99章 三世的糾葛

    村里的人什么時候見過這種陣仗,他們見過最激烈的武斗場面就是為了爭奪灌溉水源的兩家人在村頭斗毆,男女老少齊上陣,你出拳我出巴掌,咬人手臂扯頭發,你罵娘我咒爹,場面雖然熱鬧又混亂,但基本上都浮于表面,看上去激烈,實際上雷聲大雨點小,決不會出人命。

    然而現在,眼前這個提劍的煞神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領域!

    那只吊睛白額大蟲已經說明了他的能力,一個人獵殺一頭老虎啊!而且聽對方說的什么“過年時不得已吃了幾只,肉難吃得很”,恐怕還不止一只!

    最重要的是,這人身上一點傷都沒有!看起來獵只老虎那是輕輕松松!

    他手里還提著把劍,這樣的真煞神恐怕一個村的人加起來也打不過啊!

    村里人習慣了動手之前先大聲罵人壯壯聲威,但裴狩語氣淡淡,并沒有提高嗓門,這樣反而讓在場的人心里更加發寒。

    有些人的腿都已經打哆嗦了。

    裴狩的劍尖直指剛剛得意忘形的李大柱母親,狹長的黑眸緩緩掃過剩下的其他幾人,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他還什么都沒開始做,面前一個看上去很壯的成年男人就雙腿發軟,凄慘地哭喊著“大俠饒命!”

    其他被嚇呆的幾個人聽到他的動靜也回過神來,趕緊跟著哭嚎。

    裴狩皺了皺眉,似乎對他們的表現有些嫌棄:“真是毫無骨氣。”

    他甩了甩劍,銀白的劍身反射凜凜寒光,“上月初。”裴狩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著開口:“我將南宮家滅門,南宮家一門一百二十口人臨死前無一人下跪求饒,那骨氣才讓人佩服。”

    裴狩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輕的,像是隨口說些什么趣事,但話里的內容讓在場的所有人悚然一驚:

    什么?!滅了南宮家一門一百二十口人?!

    有幾個人眼皮一翻,已經暈了過去。

    四周一片安靜,他們倒地的聲音格外沉悶響亮,卻也無人敢去扶。

    “你們村共有幾口人?”裴狩柔和地開口,語氣輕快帶笑:“人血比虎血更適合祭劍。”

    李家村的人:“!!!”

    果真是個煞神啊!一出手就要滅人一個村!和說書先生口中的那些江湖人士一模一樣!

    裴狩好聲好氣地說話,卻又有幾個李家村的人軟軟倒地。

    剩下還沒暈的人也怕得要死,不住求饒。

    “也罷,那我——”

    他話說到一半,左手手臂就被攬住了。

    樓清影一臉茫然地站在旁邊看裴狩演大戲,心中感慨:裴狩演技還挺真的。

    不過隨著劇情的推進,裴狩眼看著是要動真格的了,樓清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血濺當場,趕緊過去攬住裴狩的手臂,眼神示意: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繼續了!

    裴狩是真的動了殺心,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強食之地,殺人奪寶之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殺掉幾個覬覦他妻子的凡人而已,他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的。

    至于該如何善后,他也早就想好了對策,絕不至于引火燒身。

    然而隨著左臂被挽住,裴狩低頭一看,沉默數秒后嘆了口氣。

    “也罷。”既然樓清影不想他殺人,那他就不殺,“人頭滾落一地的場面怪臟的,我不想讓我的妻子看到這些,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裴狩收劍入鞘,隨意踢斷了那五個壯年男丁的腿,隨后并攏手指,點了李大柱一家所有人的穴位。

    他天賦被廢,不比從前,只能讓被點住穴位的人僵直不動三天,可惜了,如果他天賦還在,完全可以讓這些人就這么僵著直到死。

    不過,假如他天賦仍在,那么懲治人的手段也多了去了,不會采用點穴這種傷害性不大只是看著有些唬人的方式。

    隨后他扔下這幾個人,按照計劃買了肉,再把被剝好的虎皮拿走,和樓清影一起轉身離開集市,揚長而去。

    集市上的村民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才長舒一口氣。

    尤其是李家村的人,只覺得逃出生天,一個個的拍著胸脯大喊“駭死我了,駭死我了!”

    李大柱一家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就像一堆木偶人一樣動彈不得,那五個壯男丁的腿也都斷了,可他們連疼都喊不出來。李家村的其他人見了,不僅沒有感到同情,有些還啐了他們幾口,“都怪你們,差點給我們村招來殺身之禍!”

    “就是,居然敢打江湖俠客媳婦兒的主意,膽兒真是肥!”

    “就差那么一點,我們整個李家村都得給你們一家陪葬了!”

    那白衣煞神之前滅門的什么南宮家有足足一百二十人,而且聽著也都是江湖人,肯定會點武功,但還是被煞神給滅了滿門。他們李家村人口還不到一百,又不懂武功,那煞神要真想動手,估計比殺雞還容易。

    而且李大柱一家平時不務正業,仗著祖輩的余蔭和五個壯男丁在村里橫行霸道,一些家里人口不怎么興旺的都被他們欺負過,人緣就一般般,這也不是什么村和村的矛盾需要同仇敵愾,純純是他們膽大包天招惹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煞神,李家村的人能躲過一劫都算萬幸,根本不敢想著糾集全村人去找什么麻煩。

    先不說那具剝光了皮毛的大蟲肉近在眼前,就說李大柱一家躺在地上動都動不了的樣子也夠嚇人的。

    看著沒死,眼珠還在轉,可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這肯定就是說書先生說的“點穴”了!

    煞神都說放他們一馬了,他們才不去送死!

    一段時間之后,見裴狩和樓清影都沒有回來的意思,集市慢慢又熱鬧了起來,雖然一些人看著動都動不了的李大柱一家還是心有戚戚,不過更多的是感嘆自己逃出生天和幸災樂禍。

    “這下李大柱一家就全是瘸子了,干脆叫李瘸子家算了。”

    “哎,別說瘸子不瘸子了,能不能活下來我看都懸。”

    發生了這么大一件事,集市散的也比平時更早,李家村的人把動也動不了的李大柱一家搬回村,人類嘰嘰喳喳地逐漸遠去,這片場地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安靜和空曠。

    樓清影和裴狩走在回去的路上,保持了一小段的沉默。

    裴狩的沉默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太出格了,雖然樓清影已經答應了他,但他們兩人畢竟不是真正的夫妻,他卻直接稱呼樓清影為他的妻子,這多少有些冒犯,正想著該怎么找補。

    樓清影的沉默則是因為裴狩的那句“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

    我什么時候成了他的妻子?

    啊?

    一開始,樓清影覺得這很可能只是裴狩自編的劇情一部分,你看,裴狩給自己安了一個江湖大俠的身份,不需要什么證明,他之前沒出現過,村里人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細,而且裴狩的外貌也氣質也達標,假扮一個江湖俠客根本不會有人質疑。

    而他樓清影就不一樣了,村里人對他扮演的這個身份可謂是知根知底,知道樓清影是個孤女,從小也沒離開過這附近。

    那么,一個江湖俠客要怎么能跟一個鄉村孤女在劇本里扯上關系呢?

    最簡單最快捷的方式就是瞎扯他們倆結婚了,是夫妻關系。至于身份差距這么大的兩個人是怎么認識的,且一個江湖俠客和鄉村孤女三觀肯定不和又為什么會結婚……編,都可以編,據樓清影看過的一些現代狗血愛情電視劇的經驗,別說什么孤女和大俠了,只要編劇肯用功,草履蟲和天使都能上演一出浪漫愛情喜劇。

    這個理由不僅邏輯自洽,聽上去還特別有說服力,但樓清影還是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安。

    總覺得好像可能……呃……

    樓清影在上個小世界就經歷過這種窘境:在系統的幫助下他的女裝出神入化,以至于蒙混過關,把裴狩都給騙過去了,隨后導致了一個奇怪的結果。

    該不會……

    “嗯……”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不過保險起見,樓清影還是開口了,他措辭謹慎:“你剛剛說的‘妻子’是什么意思?”

    “我……”裴狩語氣躊躇,猶豫了一會之后選擇道歉:“我太孟浪了,抱歉,我……”

    裴狩似乎還說了些什么,但樓清影已經聽不進去了。

    孟、浪!

    這是一個在才子佳人類型的話本里高頻率出現的詞:“小生孟浪了。”

    “我方才一時糊涂說了孟浪之言,還望小姐勿怪。”

    “你這書生,實在太過孟浪!”

    樓清影:“……”

    完了,最壞的猜測成真了。

    樓清影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下定決心等下個世界一定要在最開頭把自己的性別和裴狩說清楚。

    這實在是……

    “我……”他剛一開口,裴狩的目光就緊跟了過來,安靜又耐心地等待樓清影說話。

    樓清影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開門見山:“我其實是個男人。”

    “你所言極是……嗯?!”

    雙方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面面相覷了幾秒鐘后,裴狩一向冷淡溫和的面容上露出了難以遮掩的驚愕之色:“什……么?”

    樓清影悠悠嘆氣,一回生,二回熟,他用古井無波的語氣解釋完畢,順帶證明了一下。

    裴狩看上去整個人的世界觀都被刷新了,像是進入了一種放空狀態,樓清影自覺理虧,保持安靜地往前走,耐心等待裴狩自我調整完畢。

    等回到小木屋的時候,裴狩依舊一言不發,過了一小會,他才像是總算調整過來,接受了現實。

    “你怎么——”就像樓清影熟悉的一樣,裴狩詢問道:“既然你是男子,又為何要做出一副女子打扮?”

    樓清影早就想過了一堆理由。

    只不過這些理由似乎都沒有足夠的說服力。

    因為我的個人愛好?

    不行,這個時代的觀念有點太落后了,喜歡穿女裝這個理由實在太蒼白,根本無法說服裴狩。

    那么,因為迫不得已?

    更不行了,因為這是遠古時代,女性的生存環境比男性的生存環境惡劣的不是一星半點,于情于理都是以男性身份出現在社會上更合適,哪兒來的迫不得已?

    又或者,給自己編一個離奇的身世,說自己其實如果不假裝成女孩就有可能被仇家追殺?

    太扯了,根本不可能會有人相信吧!

    最終,樓清影只能回答:“我必須保持這個樣子,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就是得先保持這樣。”

    原因我清楚得很,那是因為我扮演的角色就是個姑娘,我不能突然恢復身份讓姑娘變性,所以只能女裝。

    但這個原因又不能說,樓清影只在第一個小世界試過一次,隨后擁有豐富堵漏洞經驗的宇宙空間觀測協會立馬頒布新規定給堵上了。

    “是嗎……”裴狩垂下眼眸,不再過多追問,樓清影松了口氣。

    現在就等裴狩自我恢復一段時間,然后一切就能正常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時代的緣故,裴狩受到的沖擊看上去格外大,他向樓清影道了個歉,說他想要出門走走,樓清影趕緊點頭,他背著身在木柜子里亂翻,試圖通過假裝自己非常忙碌的表象來減緩尷尬情緒。

    一個不慎,他把原主小姑娘之前托系統送來的賀卡給翻開了,電子音樂在格外寂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裴狩一驚,快步走到樓清影附近:“怎么了?”

    這音樂太過呆板,簡直猶如死物演奏的一般,聽著尤為不祥。

    樓清影尷尬地展示了一下賀卡:“只是個賀卡。”

    他也不擔心裴狩感到奇怪或者什么的,這段時間他在裴狩面前弄出過多少奇奇怪怪的東西了,和他制作出的那些小機器人相比,一個音樂賀卡算什么啊。

    裴狩檢查了一下那張賀卡,指腹摩挲過賀卡表面包裹的那層透明塑料膜,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打開賀卡后,呆板的音樂響起,賀卡內部的電子小燈泡也同樣亮了起來。

    里頭還有原著小姑娘用中性筆寫的一句圣誕祝福。

    裴狩垂眸看了一小會,確定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物件,沒有任何威脅之后,就把它還給了樓清影,自己走出門去“靜一靜”。

    他的心思紛亂如麻,根本無心在意腳下的路途,走到哪算哪兒,反正他不擔心迷路,總能找得到回去的路途。

    為什么呢?

    裴狩腦海里全是這四個字,他翻來覆去也弄不明白,這簡直就是上天在愚弄他。

    天色逐漸暗下來,裴狩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抬頭一望,現在估計已經到了傍晚。

    他一驚,下意識想往回趕。

    ——中午他都沒回去,樓清影該吃什么?

    忙亂中,裴狩直接用靈劍開路,也不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走了,直接用劍斬斷面前擋路的高草灌木和各種藤蔓和橫生的樹枝。

    然后,他發現了一個隱藏在密密麻麻藤蔓之后的洞穴。

    裴狩本不打算繼續浪費時間,然而洞穴中卻有一種奇異的氣息傳來。

    他皺了皺眉,抬頭看看天色,覺得應該趕得及,邁開步伐走了進去。

    在樓清影沒有得到的劇情里,原著主角得到恢復天賦的靈寶是在第二年的秋末。

    彼時原著主角已經在這個偏僻的小木屋里待了兩年多,心情十分煩悶,太過漫長的等待和近乎無數次的失敗已經讓主角快要陷入絕望,他提著劍出門,見山劈山,見樹劈樹,不斷發泄自己的情緒。

    然后,他發現了一個隱藏在藤蔓后的山洞,里面藏著能夠讓主角恢復天賦的機緣,一個上古時代隕落的仙人的洞府。

    原著主角通過了考驗,將洞府認主,可以使用洞府里的各種奇花異草慢慢恢復自己的天賦,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主角的天賦還能比之前更好。

    然后主角就不著急了,輕松愉快地回了小木屋。

    當然,原著的情節發展挺快,主角落難到凡間再恢復機緣最后帶可憐小姑娘回修真界這一系列事件只用了不到五章,期間那些煩悶的日常全被時間大法給快進掉了。

    所以從原著上看,原主小姑娘沒受多少苦就被主角拯救,還像是撿了個大便宜,直接從凡間的鄉村小孤女變成修真界的一員,還有主角保駕護航。

    然而離開了時間大法后,無法快進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真切切的苦難,足以把一個本就命運多舛的可憐小姑娘壓垮。

    裴狩睜開雙眼,仙人洞府已經穩穩當當在他的丹田里扎根,緩慢地滋補他破損的丹田。

    被盡數廢掉的天賦已經初步恢復,裴狩再一次感覺到了空氣中靈氣游走的脈絡。

    只不過這是在凡間,靈氣比較稀薄,不如修真界那么濃厚。

    裴狩望向天空,光線更暗了。

    他得快些才行。

    樓清影……

    他抿著唇,正打算趕路,腦海中卻突然涌現出了許多畫面。

    都是破損的,無法窺探全貌的零星片段,就像之前裴狩曾經看到過的那一次那樣-

    “圣誕快樂,你……你冷嗎?”-

    “……我可以留下來嗎?”-

    “我覺得你笑起來比較好看。”

    裴狩彎下腰,畫面的快速閃動帶來些許痛楚,仿佛這些畫面是他本不該觸碰到的禁忌。

    他捂住眉心,片刻后,畫面如潮水般褪去,痛楚也消失不見,裴狩竭力想要尋找更多有關的畫面片段,但已經空空蕩蕩,無處可尋,就像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幻覺。

    但他知道,這不是。

    裴狩站立在原地,漆黑的眼眸里神色難辨,他沉默良久,有些艱難地念起法訣。

    這是他剛剛在仙人洞府中學到的法訣,可以發覺他人和你是否在前世有過糾葛。

    不知為何,法訣響應地十分緩慢,一大段一大段地空白過去后,裴狩眼前終于顯現出了答案。

    不算這一世的話,他和樓清影已經有了三世的糾葛。

    如果加上這一世,那就是第四世。

    “我必須保持這個樣子,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就是得先保持這樣。”

    樓清影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和第一次的懵然無知不同,結合剛剛在腦海中閃過的許多片段,裴狩心里已經有了一個隱約的猜測。

    閃過的那些片段中,樓清影雖然衣飾十分新奇,各有差別,但還是能看出那是姑娘的衣服。

    而這一世樓清影卻是個男性。

    所以……

    剛剛在小木屋里,那張寫著“圣誕快樂”的所謂賀卡。

    裴狩徐徐吐出一口氣。

    天色更暗了,太陽只剩下最后一些輪廓,樹林里暗極了。

    裴狩不再耽擱,提氣疾步往回趕去。

    第100章 “我會對你好的”

    大地徹底陷入黑暗之前,裴狩成功回到了小木屋。

    樓清影正在中規中矩地炒菜,聽到響動后和裴狩對上了目光。

    “呃……歡迎回來?”

    樓清影不知道裴狩調理好了沒有,他把菜盛到盤子里,“要吃點嗎?”

    “我……”裴狩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像是千頭萬緒串在一起打了個結,暫時抽不出一個合適的開頭,他沉默了一小會,走向窗前的小木桌,拿起食材開始處理。

    樓清影探頭小心觀察他的表情,有時候裴狩的目光和樓清影的視線對接,然而對方會迅速的在剎那間移開視線。

    樓清影:“……”

    嗯,看來還是沒調理好。

    熱騰騰的晚餐很快端上桌,除了一開頭樓清影炒好的那盤菜,還有裴狩制作的三盤,葷素搭配,營養健康。

    樓清影拿起筷子前想問問裴狩想得怎么樣了,不過最后他決定還是不開口,在這個極端落后的時代,裴狩的心理肯定受到了極大的沖擊,還是不要繼續刺激他了。

    終于,在晚餐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裴狩開口了,他看上去有些躊躇,“你……從前認得我嗎?”

    “不認得。”樓清影的回答非常果斷迅速。

    或許,大邏輯學家樓清影開始推理:因為女變男這事在這個時代實在太驚悚,裴狩想詢問樓清影以前是不是和他認識,兩人是不是還起了什么沖突,結下梁子,所以樓清影故意這樣來耍他。

    這可不能承認!

    “我之前沒有見過你。”樓清影繼續說:“我在樹林里看到受傷的你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那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過往嗎?”

    樓清影:“見都沒見過,哪兒來的什么過往?”

    死不承認就對了!千萬不能被裴狩當成別有用心的惡作劇人士啊!

    “哦……是嗎……”裴狩低下頭,神色籠罩在一片陰影中看不真切:“原來如此……”

    語氣聽著還挺失落,樓清影推測原因:

    如果是故意報復的話,那算是事出有因,還可以通過報復來撒氣;但如果不是故意報復的話,只能算是自己倒霉。

    因為樓清影死不承認,裴狩發現整件事很可能只是因為自己太倒霉,沒人可以報復,這對于當慣了龍傲天,習慣有仇必報的裴狩來講體驗肯定很糟糕。

    唉,下個小世界他一定要一開始就把事情說清楚,避免再出現這種情況!

    他察覺到裴狩的目光落在了屋子里各種機械用具上。

    之前裴狩從沒問過,樓清影也沒就此事解釋過,就好像他會制作這些機械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按照現在的情形,顯然他必須給出一個答案了。

    那么,樓清影能有什么答案可以選呢?

    當然是沒有,一個正常的鄉村小孤女怎么樣也不可能會弄這些東西吧?

    沒辦法,他故技重施:“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的,反正我就是會。”

    夜晚,裴狩輾轉反側睡不著。

    并不是因為他獲得了仙人洞府,可以完全恢復天賦而出于激動徹夜不眠,而是因為樓清影之前的回答。

    我不認識你。我不記得你。

    我們之間哪兒來的什么過往?

    夜已深,裴狩卻全無睡意。

    ——樓清影已經忘記了。

    盡管樓清影似乎還依稀記得一些——例如他制作的這些奇異的物什——但他忘記了裴狩。

    或許樓清影也和裴狩類似,能夠看到一些不屬于此世的片段,但……

    一個疑問突然冒上心頭:

    樓清影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不想再提起?

    裴狩回憶著樓清影的話,樓清影不知道原因,但他明明知曉自己是男子,卻依舊作出一副姑娘打扮,這說明他肯定因為記憶中的片段受到了些影響,否則不會如此。

    他試著從樓清影的角度來思考:

    有時會在零散的片段中發覺自己前幾世都是姑娘,但這一世卻并不是女子,盡管免不了受些影響,但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是個男子,而就在這時,遇上了前幾世的丈夫,心中肯定倍感尷尬。

    雖然前幾世均是夫妻,但這一世卻天不湊巧,兩人都成了男子。

    而兩個男子之間是不可能結為夫妻的。

    想到這里,裴狩的思維似乎碰到了什么壁點,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會發現一些新東西,然而無論他再怎么努力試著往下想,他還是無法突破這層壁障。

    既然如此,他也不鉆牛角尖。

    雖然天意弄人。

    裴狩想,盡管這一世我們做不成夫妻,但是……我還是會對他好的。

    再說,樓清影總做一副姑娘打扮,除了不能敦倫……他們和真正的夫妻也沒什么兩樣,反正修真者壽命悠長,根本不需要子嗣,這也無妨。

    想到這里,裴狩終于卸下了重擔,輕松起來。

    ——反正他也不是重欲之人,根本算不上問題。

    樓清影第二天起床的時候,發現裴狩早就坐在了桌邊。

    “我想明白了。”他對樓清影頷首,目光一開始略有游移,但很快堅定起來:“我會對你好的。”

    樓清影:“……”

    啊?

    鑒于這個時代的落后性——指文言文和說話時總會為了簡潔而省略一些字數,容易引人誤解——和裴狩在這個小世界的背景遭遇,樓清影啟用中譯中智能翻譯:

    我想明白了,(雖然我們之間發生了一場烏龍,但沒關系)我(們的情誼還在,我還是)會對你好的。

    “謝謝,這樣真好。”他回答。

    裴狩抬眼望望樓清影,微笑了起來。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快低下了頭。

    既然現在天賦恢復在望,回到修真界指日可待,裴狩也不再隱瞞,把自己的真實來歷告訴了樓清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修真界么?”

    樓清影點了點頭。

    “我天賦恢復還需要一些時間。”裴狩考慮道,盡量言辭委婉:“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意外,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因為這點阻礙變心。”

    樓清影:“……呃,變心?”

    他總覺得話題在朝一個奇怪的方向拐過去,有點緊張地重申了一遍:“雖然我要扮成個女孩,但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裴狩很自然地點頭:“我知曉。”

    他躊躇了一會,繼續道:“盡管不比從前了,但既然你要作姑娘打扮,我們仍舊可以夫妻相稱,當然,我明白我們不能真正做夫妻,但這只是對外相稱,畢竟你我往后要一路同行,這樣也方便些。”

    哦……這樣啊。

    樓清影覺得自己明白了。

    只是假扮而已,演演戲,就像上個世界那樣,畢竟這個時代的觀念不怎么開放,一男一“女”同行總容易惹人誤會,與其一遍遍去解釋,還不如直接假扮一下,省得麻煩。

    上個世界已經有過一次這種經歷了,樓清影也不疑有他:“好吧,這樣確實更方便。”

    “嗯。”裴狩看著似乎有些喜悅。

    他低聲重復:“我仍會對你好的。”

    兩個人頻道沒對上,但還是非常和諧地完成了這一次對話。

    自那之后,裴狩的天賦逐漸恢復,他對樓清影的教學也更仔細了,他并沒有急著修煉,也并沒有急著讓樓清影修煉,初次引氣入體算是打基礎,最好不要在靈氣稀薄的凡間。

    又過了快半年后,裴狩利用仙人洞府帶著樓清影一齊重返了修真界。

    “散修處境并不好。”他說:“我等尚且孱弱,須得尋得一個宗門庇護。”

    裴狩利用仙人洞府中的指命盤算過,最適合他的去處是御獸宗。

    御獸宗并不算是修真界中數一數二的大宗門,至多也不過算是在二流宗門中排的上號而已,但裴狩決定相信指命盤的答案。

    盡管他離開凡間的時間比原著中描寫的更早,但等他們真正抵達修真界的時候,御獸宗還是像原著所描述的那樣正巧在招收新弟子。

    樓清影:……可能這就是主角光環吧。

    按理來講,他的戲份到這里就算結束,不過這里不是演戲,正常的小世界在戲份結束后會跳時間,就像第一個小世界那樣,但瀕臨崩潰的小世界不能跳時間,免得不慎直接跳到小世界崩潰后的虛空,然后直接嘎掉,所以他還得繼續待著,直到裴狩走到原著的大結局。

    不過沒關系,樓清影完全不介意:

    修真界的空間折疊術,我來了!

    一定要猛猛學,爭取學會!

    就像大部分修真小說中的宗門招新那樣,御獸宗招收新弟子時也按照慣例設置了許多試煉來測試弟子們的天賦。

    原著中這段劇情是龍傲天主角的單人solo,所以樓清影并沒有得到相關的描述,不過以他看過的龍傲天小說來看,基本流程也就那么幾種,大同小異。

    御獸宗顧名思義,就是以駕馭靈獸為主要修煉方式的宗門,因此,弟子們最重要的就是和靈獸間的親和力,讓靈獸能夠聽你的話。

    過了這一關之后,才是慣例的測悟性測靈根等流程,把弟子分成三六九等。

    試煉都是單人的,沒辦法糾集伙伴來作弊,裴狩望了樓清影一眼,雖然心中還有些憂慮,但在樓清影對他點頭之后,他還是踏上了試煉。

    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但很快,裴狩就知道為什么指命盤說御獸宗是最適合他的宗門了。

    他可以號令所有靈獸,不論靈獸的階數如何,哪怕是修為比他高上幾個大境界的靈獸,也會順從地匍匐在他身前。

    因為他體內有一半的龍族血脈。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迫在眉睫的是……

    裴狩扶著額心,昏昏沉沉地在試煉秘境中尋到了個洞穴。

    經過仙人洞府重塑天賦后,裴狩常年被壓抑的另一半血脈的天賦也顯現了出來,不過,盡管他能號令所有靈獸,但龍族血脈有利有弊:

    因為……龍性本淫。

    樓清影雖然第一次經歷這種試煉,但作為擁有豐富理論知識的龍傲天文讀者,加上體內的金靈根天賦,他還是比較輕松地通過了。

    有點像全息游戲,還挺有趣的。

    他待在終點等待。

    然而,試煉的時間都快到了,裴狩也還是不見蹤影。

    直到最后一刻,裴狩才踩著點堪堪出現在終點。

    但奇怪的是,他根本就不肯看樓清影一眼,樓清影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裴狩卻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樣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樓清影:“……”

    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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