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1 章 回鄉
秦追坐在甲板的長椅上曬太陽,出于對自身28歲年齡的尊重,他戴了一頂帽子作為防曬,露出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反光。
1930年的道路很長,想要跨越大洲,就得坐至少一個月的船,卻依然有那么多人在大洋上來來往往,
“我回去這件事,最對不起的就是您,媽媽,您在蘇黎世過了這么多年,武館也開得穩定,就這么閉館和我一起回鄉,往后還不知多少動蕩。”
秦簡端著果汁坐在他身邊,語氣豁達:“這都是小事,我這輩子吃過苦,享過福,如今到了可以打棺材的歲數,只想陪在你身邊,等我沒了,正好能葬在老家,骨灰一半陪父母,一半陪你阿瑪。”
“而且我有問媽祖,我們老家在閔福嘛,對著神仙擲筊杯,一正一反是圣杯,就是神說可以,兩個都是正面就是笑杯,神也不確定,你可以再擲再問,兩面都是反的就是陰杯,神說不行。”
“你外祖和大舅、二舅們出發去參加義和團前,就擲了三次筊杯,兩個圣杯,一次陰杯,他們去了,這次我也擲了三次,三次都是圣杯,這說明媽祖娘娘已經同意了,你回去是對的,媽媽和你一起回去也是對的。”
秦簡是在歐洲擲筊問神,但媽祖還是給了她三次圣杯,不愧是媽祖娘娘,信號真好。
秦追起身走到船沿,對海面拜了拜:“那就謝謝媽祖了,這一路艱險,還請您多多保佑我們。”
梔子姐坐一邊聽了許久,一邊聽一邊流淚,之后拉著大香和德福商量一陣,和二香說好,現在且按下自梳的話題,等二香再長幾歲,梔子姐會盡力為她說好親,若是說不上,那再在家里自梳。
梔子姐愛憐地摸著二香的頭發:“媽疼你,只是沒本事留下萬貫家財讓你坐家招贅,但媽也怕你晚年寂寞,所以自梳這條路給你留著,嫁人這條路也給你留著,你長大以后再選好不好?現在不急,沒人會賣你的,媽活著就絕不讓人賣你!”
二香撲到梔子姐懷里:“媽,我好怕,我怕像你這樣才不愿嫁人,對不起,你對我太好了,我拿什么還你啊。”
那老太太現在翻不起風浪了,她先前能搞事,是因為族老想要弄到他們家的財產,就連借她高利貸的人,都是哈達那拉一個族老的私生子,而那德福太小,反抗不了這些人。
郎善彥一來,這些人就沒法子了,因為郎善彥能與宮里的梳頭太監、錦王府的老福晉搭上話,對這些族老來說,郎善彥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郎追看著梔子姐和她的三個孩子,看她們一邊咒罵世道,一邊努力活下去,心里難過之余,又生出微妙的慶幸來。
幸好,他從金三角逃回家后不到一年就死了,他還沒來得及習慣幸福,就穿越到了清末,否則他一定會適應不了這里,說不定哪天就找口井跳進去了。
南邊的倒座房被收拾出來,布置成一個臥室,郎追旁邊的耳房也被收拾出來,放了床榻。
二香和那德福就住郎家做工了,兩家簽了契書,沒秦簡點頭,誰也不能把郎家的長工拉去賣了。
梔子姐安置好一對兒女,心里一松,蠟黃的面上也多出血色,覺得日子好過許多,最重要的是,愛講排場的那老爺一死,她家門板總算是沒有一堆堆的雞爪子了。
要梔子姐說,那老太太再瘋魔,也沒有那老爺能折磨人,老太太是女流,要不是族老支持,她一個小老太婆想押房子換錢都難,可那老爺是真能欠一堆債的!
不知不覺,時間飛逝,1905年走到末尾,京城入了冬。
郎追坐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吃羊肉鍋子,梔子姐做羊肉很厲害,湯里一點腥膻味都沒有,喝起來鮮美無比,渾身都熱騰騰的。
郎追喜歡拿湯汁拌飯,再配著酸菜一起吃,偶爾夾一筷子肉塞嘴里,咬一口蒜,蛋白質能讓他長身體,蒜能殺菌,都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翻過年,郎追就滿了四歲,算大寶寶了。郎追想起來了,克萊爾的祖母,老布萊克威爾女士是英國第一家女子醫學院的建立者,人脈廣泛,在孫女疑似高危產婦的情況下,拉個厲害的女醫生來坐鎮再正常不過。
菲尼克斯補充道:“而且那位醫生給我媽媽吃了葫蘆里的藥,說可以防止發炎。”
郎追一驚:“葫蘆里的抗炎藥?”
這個描述為什么聽著那么熟悉?郎善彥的七蛇丹就是放藥葫蘆里儲存的!
菲尼克斯點頭:“嗯,那個救了我媽媽的醫生,叫溫蒂.蒙斯特,她以前在中國工作。”
去年幫月紅招做肺葉切除術的女醫生,也叫溫蒂。
兩個孩子對視著,一起發出驚嘆。
“這真是太巧了。”
“世界真小啊。”郎追偶爾會遇到大胡子這樣的病人,他們也許穿著名牌,也許蹲在鐵籠里,也許坐在船上,四肢被綁縛。
他們的眼睛告訴郎追,他們需要幫助,可郎追總是無能為力,他不是心理醫生,大部分時間只能遞一盒阿普唑侖,叮囑病人適量服藥。
但是大部分時間,病人連阿普唑侖都吃不到,他們會被餓死,被淹死,以各種殘酷的死法,成為郎追無法挽救的人。
而在這個時代,郎追連阿普唑侖也沒有。
只是大胡子身上有一種將死之人在生與死的間隙徘徊的味道,郎追對這種味道太熟悉了。
穿越這四年,郎追沒有生存的壓力,有了余力發散更多醫者仁心,便忍不住借羅恩的口:“您在苦惱什么呢?玻爾茲曼先生。”
玻爾茲曼先是一怔,隨即自嘲,他的苦惱居然已經連這么小的孩子都能看出來了。
他蹲下說:“我的苦惱是我老了,做事遲鈍了,開始忘東西了。”
郎追透過羅恩的目光與他對視:“不,你的遲鈍不僅是因為老,還因為你的心情不好,這是一種病,有些嚴重的人,一旦病發作了,還會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他開解著大胡子爺爺:“善良的人有更高概率罹患這種病,因為你們容易被傷害。”
玻爾茲曼面露驚愕。
在幫助這個孩子調整望遠鏡的時候,他絕沒想到兩人之間會發生這樣的對話,但它已經發生,而且玻爾茲曼居然覺得好過點了。
玻爾茲曼忍不住問:“我看起來病了?”
小朋友應道:“是的,但往好處想,很多像你這樣生病的人都容易掉頭發,你的毛發還很多。”
聽說這大胡子以前還是個物理教授,在理科混到六十多歲還有這么多頭發,走在校園里沒被嫉妒的人打一頓也真夠稀奇的。
玻爾茲曼又露出傷心的神色:“可是我有時候會吐,那時候總會弄臟我的胡子,我覺得那太狼狽了。”
一大一小就這么聊了起來。
當藥物窮盡的時候,醫生能給病人的唯有不竭的愛了,想到這,郎追覺得有點肉麻,但還是認真給大胡子做了個話療。
治療效果應該還行,因為第二天羅恩提早叫了他:“寅寅,那個大胡子又來了。”
郎追:那就繼續療吧。
這次,郎追誘導大胡子說出了他的煩惱:他和同事有一些學術方面的爭論,為此使勁吵架很多年,雙方都抑郁了。
“他認為世界是由能量組成的,我認為世界是由物質組成的。”玻爾茲曼一提起這事就傷心,“明明我這一派在學術界是占優的,可我總是辯論不過他。”
郎追耐心地問:“為什么呢?”
玻爾茲曼:“因為我的辯論對手是學哲學的。”
郎追又回想起自己聽高中物理課代表說過的小常識:“物質和能量是兩回事嗎?”
玻爾茲曼反問:“不然呢?”
郎追提出一點:“它們不能互相轉換嗎?我記得去年,就是1905年,有個26歲的叔叔,叫愛因斯坦的,他提出了質能轉換方程。”
E=m乘以c的二次方,這個公式出自狹義相對論,順帶一提,雖然別人都說只要掌握高數就可以看懂狹義相對論,但是郎追沒看懂,所以他后來也沒有自取其辱地去翻數學知識更加復雜高深的廣義相對論。
他只是一條智商普通的醫學狗,頂多有個會背書的好記性,知道怎么解剖、縫合、看檢查單、正確使用藥物、在醫鬧時跑快點就行了。
玻爾茲曼:……
看大胡子的表情,郎追差點以為自己這次話療失敗了。
誰知第三天,玻爾茲曼依然來找了羅恩,一老一小一起在羅恩家門外的街上逛了逛,在商店里請羅恩吃了蜂蜜餅干,兩人坐在蘇黎世湖邊曬太陽。
羅恩雙手捧心,天真而愉快地說:“這陽光好暖和。”
這時候六人組都覺得,也許某天可以借大胡子這個學術界人士的力量,多弄幾份醫療期刊回來,說不定上面就有茶堿的信息。
然后在第四天,羅恩的英國舅舅拍了封電報到蘇黎世。
郎追感到安心,“我阿瑪的七蛇丹雖然對嚴重的炎癥沒法子,但預防炎癥的效力還不錯,你媽媽好好注意傷口清潔,她會好的。”
克萊爾能活,兩個大寶寶都感到安心,也有心情打量菲尼克斯的弟弟了。
郎追看著嘴唇一動一動的小嬰兒,嘖嘖感嘆,“這小子真胖啊,難怪那么難生,菲爾,他叫什么名字?”
菲尼克斯嫌棄道:“奧格登,昵稱是奧格。”
“唔,小奧格。”郎追笑嘻嘻地借著菲尼克斯的指腹去摸奧格登的臉蛋。
溫蒂.蒙斯特醫生匆匆路過,眼角余光掃過病房里的孩子,嘴角微微勾起。
昨日她冒險用子宮切除術救了克萊爾,幸運的是,詹姆斯.梅森羅德沒有為此追究她們。
于是今日溫蒂依然腳步匆匆地走過醫院長廊,一個年輕的醫生已追上了她。
“蒙斯特醫生,21床的馬修先生狀態已經調整好了,是排明天的手術嗎?”
“排明天第四臺。”
“好的。”
奧格登的名字是詹姆斯取的,意思是“來自橡樹林”,在克萊爾生產后,詹姆斯神情如常地去照顧自己的妻子,并將妻子接受了子宮切除術這件事帶來的余波悉數擋在醫院之外。
只有菲尼克斯知道,原本父親想讓弟弟叫扎克利,即“上帝眷顧之子”。
幼小的孩子察覺到了父母之間的微妙,但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拉著郎追的小手,一起趁著護士不注意,戳了奧格登好幾下,把嬰兒逗哭以后,才裝出驚慌的表情,被護士趕出了房間。
他過農歷生日,不耽誤他在2月12日和小伙伴們嗨起來,他們特意排了時間表,要到其他通感小伙伴那去串門,看看不同國家的生日怎么慶祝。
格里沙的媽媽烤了酸甜口味的樹莓塔,搭配蜂蜜,成功齁倒了郎追。
知惠、露娜和菲尼克斯嘗過后居然紛紛好評,合著就郎追一個適應不了俄式甜品!
露娜帶著她家鸚鵡瑞德一起唱了一首印加人的歌,歌詞大意是“啊,我的豬好胖,我的馬好壯,我的山真高,我的未來真寬廣,媽媽啊,祝福我吧,我要飛到天上。”
菲尼克斯最近開始學習拉小提琴,他拉了一曲牛仔們的《祝酒歌》,是他的泰德叔叔教的,那大胖子年輕時和牛仔打過交道。
小伙伴們精準評價:像鋸木頭。
菲尼克斯漲紅了臉:“我、我才學呢,以后我肯定會拉得很好的。”
知惠拿著劍:“那我給你們跳劍舞吧。”
嗖嗖嗖,寒光劃過,知惠慘叫:“啊!我的手破了!”
表演終止,知惠哭著去找德姬媽媽包扎傷口。
郎追忍住笑,拿起快板:“那我來一段《同仁堂》吧。”
郎追上輩子是津城人,念高中的時候,校園內辦新年晚會,他還上去演過一段快板呢,結果還被臺下師生說業余。
現在好了,他的通感伙伴們都是外國佬,見郎追把快板打得啪啪響,那是一句嫌棄都沒有,誰來看都給郎追鼓掌。
郎追忍不住肉麻地想,我愛他們。
作為通感家族的一員,是不存在生日不熱鬧的情況的,他們五個或許出身的國家不同,但家里人都疼愛得很。
郎追這一天字面意義地玩瘋了,因為他的通感時間最長,不知不覺就通感了兩個多小時,玩到頭都痛了,才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
才躺下,他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低低地哭泣。
聽了此話,桌上幾人都被逗樂,紛紛笑了起來。
在京中停留幾天,秦追和母親、二叔、三叔踏上南下的路,他們坐的是火車,只是乘坐體驗比秦追6歲那會兒也沒進步什么,
于是在靠站的時候,秦追總要下車去抻抻筋骨,不知火車在哪一站停靠的時候,一個已經很是滄桑、穿著樸素的老人被車站的工作人員扶著走過,不經意間看到了秦追,他扶了扶眼鏡,瞇著眼睛打量那高挑青年的側影,直到秦追上車。
“詹大人,您這是看見什么了?”
“呵呵,沒什么,只是一位小小故人,現在長大了。”
還有一回,火車靠站時,秦追那容易在交通工具上犯困的毛病又來了,正靠著母親的肩睡得不省人事,車站上突然人聲鼎沸,他也沒醒。
秦簡朝車窗外看去,疑惑道:“那是誰啊?怎么被好多人圍著?看著有些眼熟”
郎善賢看了一眼,立時認出來:“是月梢月老板,哎呀,他竟是到這來唱戲了。”
秦簡驚喜道:“月梢?是他?哎呀,車開了!”
火車搖搖晃晃地開了,秦簡不舍地看著逐漸后退的車站,站里的人影漸漸變小、變模糊,她搖了搖秦追,誰知這兒子這會兒還執著地和周公下棋呢,只好等秦追睡醒了才告訴他這樁相遇。
秦追揉著眼睛,睡眼稀松,聽了母親的遺憾,他睡得發紅的臉頰出現兩個清淺的酒窩。
“我已經回國了,若想重逢,以后有的是機會。”
第 322 章 同行
從北到南,并非一路平安,國內動蕩,有時秦追能聽見鄰座坐下學生,高談各自政論,有時會吵起來,氣氛焦灼,可等他們下車了,那座位又落下一對母子,母親帶著年幼的兒子,溫聲哄勸著孩子喝些溫水,又說“爹在下一站接我們哩”。
這是1930年的中國,一輛火車上有人生百態,人流來往上下,帶來無數或喜或悲的故事,秦追新奇地感受這里的一切,他在1913年踏上出國的路,多年后回來,這里變了,又好像有些地方永遠不變。
幾乎不需要任何時間去適應,秦追就輕松融入了這里,兩輩子了,他總是扮演游子的角色,前世被拐到國外過了十年,今生在歐美先做留學生后做學者。
兜兜轉轉還是如心中所愿回了家。
侯盛元與衛盛炎過來接車,看到秦追輕快地跳下車來,眼中俱是激動。
秦追上前鞠了一躬:“師父,師伯,不肖徒兒秦追回來了。”
“好孩子。”侯盛元把他扶起來,有些哽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秦追對兩位長輩笑道:“往后我會好好孝敬二位,給你們養老,還有芍姐,您看著身體康健,真好。”
曾照顧過幼時秦追、知惠的自梳阿姐芍姐用帕子抹淚:“咱們哥兒這是學成歸來了。”
不遠處,秦筑的弟子洛花猶豫一陣,秦簡看向她,招了招手,洛花才敢上前來:“師姑,師父讓我們來接您,說是在申城給您置了產,還要將廈門的一些產業也交給您。”
秦簡和秦追對視一眼,面帶無奈:“我算是閑不得了。”
秦追沒有反對秦筑給母親派工作的意思,溫聲道:“您愿意做就做吧。”
有事總比閑著好。
他們召來人力車夫,坐車回了榆錢街,過一個緩坡時,一個眼熟的報童上前來推車,秦追默默下車,幫著車夫把車推了過去,低頭對小孩叫道:“你是小棗?”
那報童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知惠的哥哥,我姓秦名追,知惠和我提起過你,說你勤快又懂事,希望我多多照應你。”秦追友善道,“我和你訂報紙,申城銷量前十的報紙,各式都給我來一份,往后每日早上給我送來,我給你錢,包你的早餐,可好?”
小棗高興起來:“好!”
秦追摸摸小孩毛茸茸的腦袋,拉他一起進屋,從行李箱里翻出一袋巧克力糖,放在小棗手里:“帶給你在園里的朋友們吃,我沒放堅果,不用擔心有小朋友吃了過敏。”才讓小孩走了。
小棗捧著糖離開,才回過味來,驚訝地想,那個秦教授不僅為人親和,給他的巧克力還是親手做的!
知惠姐姐的哥哥和她一樣都是好人!
侯盛元指著秦追從6歲住到大的房間:“喏,提前給你打掃過了,去吧。”
翌日,侯盛元、衛盛炎、德姬、芍姐、梅花香要回國去,到底回程漫長,他們必須出發回國,才能在過年前將家中產業的年末諸多事宜做完,因此拖不得。
秦追拉著菲尼克斯,和知惠一起去斯德哥爾摩的港口道別。
秦追歉意道:“這次得到偌大榮譽,我是應該回國的,但是學校里的事情實在很多,有一個電子顯微鏡的項目走到了關鍵的地方,我發現了一種更微小的病原體,請幫我們和國內的親朋道歉。”
侯盛元摸摸他的頭:“正事要緊,暫時不回去也好,知惠去年回國,差點被人用花轎強行抬走,你們干脆避避風頭,往后有空再回家探親。”
秦追道:“但我們也不能沒有表示,我和知惠商量過了,要設立一個獎學金。”
他和知惠對視一眼,知惠笑著點頭,上前遞出一封信。
“這是我和歐巴的聯名信,我們獲得了合共1.5萬美元的獎金(約等于后世20萬美金),我們和MD藥廠的另外兩名股東商量好了,以這筆錢,加上胰島素專利每年的部分收益,每年贊助兩位留學生,包攬其學費和生活費直到大學畢業。”
國內聰慧有能力的學子并不少,但是在這個年代,并不是每個人都有渠道到頂尖學府留學,接觸最前沿的科學知識。
而且外國的大學學費巨貴,哪怕是到了21世紀,許多人上大學也要申請學貸,貸款的利率能和房貸媲美,一還一個不吱聲。
秦追和知惠如今在科研界也算混出了頭,他們愿意提攜和幫助那些勤奮聰明的學弟學妹們,用他們掌握的財富和人脈,帶動更多華人學子進入科學的世界深耕。
說著,她開始磕頭。
那二香也是六神無主了,她不想給一個陌生的男人沖喜,也怕家里唯一的房產被賣,和母親、弟弟從此無處安身。
如今站在家中院子里的,像那老太太,那就是要吃光她血肉來彰顯自己唯一的怪物,萬萬指望不得,其余人也都覬覦著她家這點錢,唯一對她有善意的,也就是郎叔叔和秦阿姨了。
孩子無助時只能依靠大人。
秦簡扶起她:“別哭了。”
郎善彥朝院子里一眾豺狼虎豹抱拳:“各位,今兒是那老爺子出喪的日子,天大的事也要等到喪事辦完,三喜,去找廚行來,讓他去肉市買了吃的過來,整幾桌好的,等把那老爺子葬了,咱們再提其他。”
死者為大,這句話能壓死梔子姐,也能暫時壓住一眾宵小。
所謂廚行,也叫跑大棚的,專門給一些辦紅白事的人家搭棚做流水席的,他們比飯莊的價格便宜,帶磚過來砌灶后,就能快速出菜。
原本那老太太只借高利貸,卻并沒有用心辦喪事,不過是要拿著這一轍壓著梔子姐聽話罷了,如今手頭的錢花了一半,都是用來買了棺材,郎善彥來了后,就理所當然地接手了那老爺子的喪事。
他讓那德福把那老太太手里的錢拿過來,說:“我們要去找出喪的人。”
這年頭把抬死人去葬的,叫做“抬杠的”,也有專門的杠房,只是要提前約,有意思的是,唱戲臺子上那些龍套因收入微薄,也常常兼職抬杠,臨時去杠房找人不便利,那就去找柳如瓏幫忙,再有撒紙錢的,時下叫“一撮毛”,龍套里也有人能做。
郎善彥精打細算,將那老爺子的后事辦得十分體面,又余了二十兩下來,他去問過高利貸,知道那老太太借了五十兩,加利息六十兩,郎善彥自己貼了四十兩,將錢還清,把借條交給那德福。
“等你長大了還我。”
那德福捧著借條,幾下撕了個粉碎,便要對郎善彥行了大禮:“郎爺,以后我這條命就是您的,我一定好好讀書,好好伺候寅哥兒,一定……”
郎善彥一把將人提起:“別許愿了,你以后記得還錢就行,誰家還沒個困難的時候了?但你方才說往后努力讀書,這我可記著了,你小子可一定要讀出個名堂來,讓你媽,你姐姐有個依靠,不然下回再出事,你二姐真被賣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德福擦了眼淚,用力點頭:“嗯!”
經此一遭,那德福越發渴望長大,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個高高大大的男人,能賺錢養活一家,族里的人來欺負他們一家的時候,他也可以反抗。
郎善彥身體力行地向郎追、那德福展示了一個青壯男性,在面對不懷好意的人時,應該如何利用現有的社會規則來解決困境。
當然,這些法子女人是沒法用的。
那二香受了刺激,因為索綽羅家那個比她大了十歲的病秧子沒幾天就去世了,二香和寡婦的日子擦肩而過,又親眼看到了病秧子的父母竭力大辦葬禮。
她無法同情那對夫妻,因為他們壓著其他的兒子出錢來安撫自己的喪子之痛,他們的兒子媳婦神情是那樣麻木,往后必要過許久的窘迫日子。
哭喪的人嚎得慘烈,那二香打了個寒顫,開始拼了命跟秦簡學粵繡。
郎追和那德福被秦簡按著練字的時候,聽到二香和媽媽說:“秦姨,我日后可不可以去南邊?那邊有繡娘自梳,我可以去那兒和她們一塊嗎?”
那德福一躍而起:“不許去!你走了媽怎么辦?”
二香轉頭就哭:“那我該怎么辦?未嫁的女兒就是錢,老虔婆這次沒賣了我,以后也還惦記著呢!”
那德福著急跺腳:“那你也不許走,你走了我怎么辦?家里就剩我了,要自梳你在家里啊!”
這番鬧起來,秦簡無奈,一拍桌子,讓他們先練字刺繡,等梔子姐買完菜回來,她拉著梔子姐聊。
郎追對她們商量的結果相當好奇,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年代是沒有“女兒不嫁人”的說法的,后世女性想保持單身,都有親戚三催四催,何況是清末的二香了。
事實上,除了對自梳沒概念的那德福,大人們都是不贊同二香自梳的,秦簡和郎善彥都是這個時代相對明理的年輕人,對二香來說則是可信可敬的長輩,兩口子也一起去勸。
秦簡道:“二香,你還小,不知道天地浩大,也沒品過更多艱苦,只是等你年紀大了就曉得,一個人過日子實在難熬,什么苦都自己咽,到了晚年也孤單。”
那二香道:“秦姨,我知道您是好心勸我,可我真的怕了,您看我媽,嫁人以后可過了什么好日子嗎?她不嫁人就沒我,可我有時候情愿她沒我!如果讓我過我媽的日子,我寧可一輩子孤苦!”
這話觸動了郎善彥,因為他也和很多孩子一樣,有時候情愿母親不要生自己,也不要嫁給自己的父親。
郎善彥想了想,說道:“二香,你媽媽是舍不得你去南邊的,叔叔走過許多地方,南邊的宗族比北邊還厲害,你去了那人生地不熟,一定會被欺負,留在家里的話,那你就是家里的姑奶奶,德福有良心,不會不管你。”
秦簡喝道:“善彥!”
郎善彥拍了拍她的手:“簡姐,現在咱們是一家子關起門來說話,我講的話字字都是真情,當初你懷寅寅五個月那會兒,我把不出是男是女,就擔心是個女娃,長大后要是嫁給郎世才一樣的,我能活活嘔死!最嘔的是,郎世才那樣的,在這年頭都不算差勁男人。”凌晨兩點,保潔阿姨推著小車穿過寂靜的走廊,伴隨著耳機里朗讀的懸疑小說,她不由自主地屏氣靜息,心臟砰砰直跳。
太刺激了,大晚上的聽這個,可一點也不困了。
以至于沒注意到前方,差點跟人撞上。
“哎呦,”阿姨連忙往回收了下小推車,“不好意思啊!”
但下一秒,她的嘴巴就張成圓形。
因為前面站著一個面容英俊的長發男人。
而他的肩膀上,則扛著一個……
看不太出來是什么的玩意,用大衣簡單裹了,只從煙灰色的衣角下,露出挺括的西裝褲腿,連著纖細的腳腕,收進黑色皮鞋里。
正懸在男人的胸前。
阿姨悚然一驚。
拋尸嗎!
與此同時,菲尼克斯把人往上托了下:“沒關系。”
可那裝滿換洗被子的小推車,依然擋在前方,毫不相讓。
菲尼克斯掀起眼皮:“嗯?”
“這、這位先生是怎么了……”
阿姨的聲音越來越小,手已經往小推車下面的抽屜里摸去,記得里面還有把螺絲刀,要是真的出什么事,起碼能有個防身工具。
耳機還沒摘,里面的情節也即將到最驚險的時刻。
然后,那雙腳突然動了下。
幅度很小地掙扎著,一下下地踢打著菲尼克斯的胸口。
“別鬧。”
這會兒不用裝什么純良小白花,菲尼克斯隨意地抬手,隔著大衣打了下秦追的屁股。
手還挺重。
“痛……”
一聲夢囈般的輕呼。
菲尼克斯面無表情地繞過小推車,語氣淡淡:“這會兒知道痛了,剛不挺囂張的嗎?”
他肩寬腿長,邁的步子又大,幾步就走到了電梯間。
而知曉誤會的阿姨則回過頭。
不好意思再追著人看。
因為那被扛在肩膀上的,也是個男人。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清晰地看到柔軟的頭發下,薄紅的耳尖。
月色皎潔。
菲尼克斯一口氣給人帶到停車場,從秦追的口袋里找到車鑰匙,按響,給人塞到副駕駛上,又撥正那歪下去的腦袋。
手背擦到了皮膚,涼涼的。
他還沒這樣伺候過人。
動作不免有些生硬。
坐到駕駛室上的時候,菲尼克斯把最上方的幾顆扣子扯開了點,才轉眸看向旁邊的男人。
闔著眼,呼吸綿延悠長。
不是說自己在外面失眠,容易睡不著么,這不睡得挺香的?
剛剛在屋里也是,菲尼克斯實在沒想到兩罐啤酒就能給人干倒,正說著話呢,秦追就突然開始發瘋。
具體表現就是,旋轉,跳躍,他閉著眼。
展示出了一種極為美麗的精神狀態。
菲尼克斯笑得不行,他心眼壞,也不去幫忙買個解酒藥啥的,就坐在旁邊看好戲。
因為喝醉了的秦追,實在是——
太好玩了。
酒品很不咋地的樣子,跟白天時的臭臉模樣,完全兩個人!
直到秦追哼哼唧唧地開始脫衣服。
菲尼克斯支著下巴:“做什么?”
“睡覺啊。”
秦追滿臉的理所當然,但是似乎胳膊沒力氣,手抖,扯了半天都沒解開,最后賭氣一使勁兒,蹦掉了兩枚扣子。
露出一小片光潔的肌膚。
菲尼克斯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
但是,沒有接下來的動靜了。
睡著了嗎?
菲尼克斯抬眸看去,才發現這人趴在地上,正認真地尋找飛出去的扣子。
凹陷的腰線很漂亮,臀部繃起個明顯的弧度,正隨著尋覓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菲尼克斯猛然呼吸一滯。
怎么說呢,若是個性格放浪的人做這樣的動作,那他完全可以熟視無睹,但偏偏是秦追,一個長得跟塊寒冰似的,初次相見的時候問完他需不需要幫助,直接掉頭就走掉的人。
“找不到就算了,”他輕咳一聲,“你不是要休息嗎?”
秦追呆呆地仰起臉,神情茫然:“可……我睡不著。”
他手心捏著枚扣子,聲音有些著急:“這里也沒有針線,沒辦法再縫上去啊。”
很像一只采摘了滿滿的蜜,卻迷了路的蜂。
無措地在原地打轉。
還偏偏在起身的時候,崴了腳。
……又嘟嘟囔囔了很久。
似乎是在跟自己對罵。
菲尼克斯實在受不了了,直接用大衣給人一裹,遮住快滑落下去的衣襟:“我帶你回去,行嗎?”
秦追露出兩只眼睛:“嘿嘿。”
“你相信我?”
當然呀,秦追迷迷糊糊地想,渣攻傅明寒都那樣對待你了,你最后還能不計前嫌,跟人重歸于好,這說明什么,有一顆金子般善良的心呀!
他就啪嗒一下,把下巴擱菲尼克斯肩膀上,眼睛彎彎:“麻煩你了,小花。”
菲尼克斯:?
憋著口氣兒給人帶到車上,準備發動的時候,又想起來沒幫忙系安全帶。
成,真給自己找了個祖宗。
菲尼克斯支起身子扯過安全帶,車廂寂靜,只能聽見細微的悉索聲。
秦追的臉頰上,還泛著酡紅。
“咔噠”,卡扣陷入凹槽。
那質地柔軟的睫毛顫了下,緩緩張開。
菲尼克斯正對上了雙清澈的眼睛。
凝視著自己。
“祝你生日快樂。”
他都醉成這樣了,神志不清,左腳絆右腳,也要再次說一遍祝福。
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距離有點近,能嗅到對方身上淺淡的檸檬味兒。
這樣的人,卻是傅明寒這種人渣的朋友嗎。
菲尼克斯笑意很淺地伸手,蓋住了秦追的眼睛。
“睡吧,小玉醫生。”
兩道明亮的遠光燈刺破夜的黑暗,車輛的引擎聲轟隆隆地響起。
也蓋住了他剩下的半句話。
“……真可惜,今天并不是我的生日。”
秦追是被外面的鳥鳴聲吵醒的。
他坐起身子,使勁兒揉了下眼睛。
又痛苦倒下。
頭痛欲裂。
真是的,為什么都穿書了,還是這么小趴菜,一杯就能倒啊!
他天生酒量奇差,連菠蘿啤都有點上頭,更別說是連著兩罐的啤酒了,能走直線回家都算不錯了。
等等,他是怎么回家的?
秦追低頭看了眼。
身上的衣服沒換,睡了一宿,有些皺巴巴的。
但為什么最上面少了兩顆扣子?
秦追呆滯片刻,試圖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畢竟狗血渣賤文的作者,很多都喜歡配平,他可不想跟人來一段感情糾葛,尤其是醉酒后,特容易出現些先婚后愛帶球跑之類的可怕劇情。
掀開被子下了床,卻在接觸地面的瞬間踉蹌了下,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痛得秦追倒抽一口涼氣。
大腦終于遲鈍地開機。
想起來了。
昨晚是菲尼克斯送自己回來的。
秦追發出爆鳴。
他單腿蹦跳著沖出去,一把推開了門——
“砰!”
菲尼克斯連著倒退了好幾步,還維持著那個敲門的動作。
然后,在秦追的震驚目光中,緩緩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好疼……”
說話間,就已經紅了眼圈,長睫毛掛起了淚水。
不愧是渣賤文里的受。
這么容易就能觸發紅眼技能!
秦追以前在書店打工,整理小說時無意翻閱幾本,總能看到類似“掐腰,紅眼,所有人都炸了”的言論,當時他還不理解,眼尾能說紅就紅嗎?
可現在親眼看到了,他終于可以理解霸總渣攻的感受了。
真的很想用大拇指狠狠地擦過,把那泫然欲泣的神情,揉得更加破碎。
再也不喝酒了,誤事。
“用冰塊敷一下?”
秦追趔趄著坐回沙發,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見對方繼續幽幽開口。
“反正學校也把我開除了,超市那邊剛聯系過,說我無故曠工,今天也不用再去上班了。”
菲尼克斯已經自來熟地打開冰箱,從下面找出雪糕,用一塊干凈的毛巾包好。
“我現在……也挺迷茫的,不知道該去哪里。”
他半跪在秦追面前,柔順的長發落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所以起碼,讓我幫個忙吧,也讓我覺得……自己還是有點用處的。”
菲尼克斯仰起臉,不卑不亢地看著對方。
秦追震驚到了。
這么慘嗎!
已經開始走劇情了?
“你和傅明寒是怎么回事?”
猶豫的時間很短,還是開口詢問。
菲尼克斯抬起了秦追的小腿,放在膝蓋上,就要撩起褲管。
“別……”秦追略帶尷尬地制止,“我自己來就行。”
“都坦誠點吧,”菲尼克斯沒停下動作,“能認識就挺有緣分的。”
語氣輕柔,但手上的力道和淡淡的壓迫感,令人無法抗拒。
冰涼的毛巾貼住紅腫的皮膚,淡青的血管在微微地跳動,菲尼克斯握住那纖細的腳踝,不動聲色地感受對方平穩的氣息。
秦追對別人碰觸自己,似乎沒有太大反應。
很多醫生在這方面都有點極端。
要么潔癖,要么隨意。
秦追則是看淡了。
被人這樣捉著腳踝,也不算啥。
外科手術前的備皮刮毛,輪值肛腸科時的匪夷所思,對于秦追而言,心如止水,毫不尷尬。
畢竟相比較袒露身體,表達自己的脆弱是件更親密的事。
“所以,現在什么情況了?”
菲尼克斯笑出個很淺的酒窩:“算是走投無路了。”
宿醉的頭暈仿佛在此刻姍姍來遲。
秦追一時有點無法呼吸。
媽耶。
菲尼克斯簡直在發光。
半跪在地上,前傾著上半身握住自己的腳踝,幾縷散落的長發垂下,隨著動作,輕輕地晃動,而那笑起來時的樣子——
總而言之,秦追的春心微妙地蕩漾了那么下。
不會有人對美視而不見。
他不傻又不瞎,自然能感受到菲尼克斯這張臉,對于那群渣攻而言,是多么驚人的誘惑。
所以他沒忍住,伸手戳了下。
臉頰軟軟的。
菲尼克斯笑著松開了手,眉眼舒展又漂亮,像包著層玻璃紙的剔透硬糖。
“怎么?”
“沒事,”秦追收回手,神色不變,“我在想該怎么幫助你。”
菲尼克斯卻很認真地搖頭:“不行,不能連累你的。”
秦追思索片刻,大驚失色道:“你不會已經喜歡上傅明寒了吧?”
把渣攻揍成那種形狀,卻還惦記著,這不就是相愛相殺!
別說,如果不是追妻火葬場文的話,還真有點好磕。
風流浪蕩霸道總裁攻×美艷動人純真小白花受,關鍵詞,年上,顏控,雙強,古早虐戀!
但偏偏他知道劇情,知曉最后菲尼克斯會被虐到什么地步,慘烈到心尖都打顫。
交代完事情,秦追拉著菲尼克斯站到師父師伯面前,菲尼克斯站得筆直,毫不猶豫地低頭:“師父!”
這架勢和當初六人組齊齊對秦簡彎腰叫“干媽”差不多,那點差別就是現在彎腰的只有秦追和菲尼克斯。
侯盛元看著兩米高的金發美男子,數句話語在腦海里滑過,說不出口只能憋回去。
徒弟找男人都算了,還找個這么大號的,這就算有十五年的武功打底,閃著腰的風險也不小啊。
可是大庭廣眾的,對徒弟叮囑那些私密話又太為老不尊,侯盛元到底是個清朝出生長大的人,骨子里還有幾分傳統,因而只能在心中糾結,表情十分微妙,應了一聲:“嗯。”
還是衛盛炎沉穩地叮囑起來:“你們好好過日子,保護好自己,此事到底不為世俗所容,低調些,若是日后吵了架,也不要上頭,互相體諒一下,好好的。”
送走了要回國的一行人,秦追也和菲尼克斯踏上了回瑞士的船。
諾貝爾頒獎典禮是在12月,這次坐船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在家里過西方最重視的圣誕節。
菲尼克斯對秦追說:“我給媽媽拍了電報,她回復說,很羨慕我能和天使一起吃平安夜大餐。”
秦追雙手背負身后,昂起下巴:“先說好,火雞太柴了,我不吃。”
菲尼克斯自信哼笑:“等著吧,我會用廚藝折服你的,我烤得蘋果派可好吃了。”
秦追開口欲言。從未有人與他說過這話,偏偏又是羅恩。
羅恩又吩咐了小圓子一句:“這兩日御花園風大,帶件披風。”
他似笑非笑:“我養了這么些天了,要是讓人著涼了”
正好有機會把上次的事兒一起罰了。
小圓子心里嘀咕您記仇還真是第一位,面上忙拱手應下:“是,奴才遵命。”
于是第二日上午秦追起來后得知羅恩出宮辦事了,午膳等他一塊兒的話得等到午追過半,故而干脆就叫上小圓子出去走走。
小圓子挑了件厚一點的披風,秦追身邊都是會武的,哪怕是婢女,武功也不差。
都是羅恩親自挑、點名點出來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
“皇子里就找得著這一個好拿捏的,死了你們能讓皇帝活過來生個小的給我放龍椅上?”
菲尼克斯:“少放糖,我知道。”
秦追只能回他一句著名小品臺詞:“恭喜你,學會搶答了。”
秦追思考了一陣:“哦,我記得他,他的妻子曾經帶他來找我開中藥,他現在能恢復上臺了嗎?”
格里沙說:“是,這是他的復出之舞,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彼得格勒的業界人士普遍認為他的水平依然遠超常人,是值得人民去觀賞的藝術。”
戲院里早已滿座,只因年祿班到了這來,班主柳如瓏是旦角里有名的人物,頭一號的彩旦,可若換了刀馬旦的打扮,依然是俏得很,頭牌則是大武生金子來,那一曲《夜奔》是再也沒人唱得過他的!
再有新晉的花臉霸王桂之嵐,有名的旦角兒封之蕊,都是梨園中闖出赫赫名頭的名角兒。
人聲鼎沸中,臺上的角兒們用一出出戲演繹悲歡離合,看客們轟然叫好,掌聲如雷。
柳如瓏難得上了《棋盤山》,演了那英氣嬌媚的竇仙童,嗓音清亮,唱工驚艷四座。
有老戲迷紛紛驚嘆:“柳老板今日是一點也不惜力,十二成的功力都發了出來了!”
“好,柳老板這戲不亞于當年!”
還有新戲迷驚道:“真真厲害,往日都不曾看柳老板拿出這等絕活!”
國家歌劇和芭蕾舞藝術院中,許多老師、學者、作家、工人坐在座位上,驚嘆地看著會被后世稱為“舞神”的尼金斯基演繹《牧神的午后》。
尼金斯基的動作優雅、流暢如同奔涌的水流,隱含一絲古拙的魅。
有攝像頭對準了舞臺,無比珍惜地將尼金斯基的舞姿記錄下來,好留給那些同樣愛好舞蹈的后人。
在不同的地方,不同國度的人群觀賞著不同的藝術。
秦追手指輕輕一勾,像是勾住格里沙的手指。
瑞士,羅恩正在拍攝電影,卓別林在他旁邊設計著動作,他們說好要為接下來的戲搭配《拉羅D小調西班牙交響曲》。
費城,菲尼克斯牽著諾米的手落座,拉赫瑪尼諾夫即將上臺。
知惠和楊曉一在餐廳正中央的舞池中,伴隨著樂隊的伴奏,正在跳一曲探戈。
露娜在印加人的圍繞中,起身在火堆旁跳起原始的舞蹈。
弦將他們牽在一處,不同的舞樂不僅沒有讓他們感到嘈雜,反而讓他們共享了彼此的喜悅與心中所思所想。
六根弦中有一根是最特殊的,那既是弦,也可以理解成一種粒子,它穩定而極具吸引力,可以將其他的弦牢牢吸在身邊,在更高的維度中,使弦的主人們相依相偎。
秦追想,我一定在出生前就到了媽媽的肚子里,隔著她的肚皮聽到過這些聲音。
直到一場戲完,京胡與鑼的聲音隱去,年祿班所有人聚到臺上,對戲迷們揮手、行禮。
秦追抱起那花籃,一步一步向舞臺走去。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與伙伴們初見的模樣,并慶幸往后能一路同行。
他走到舞臺上,將花籃遞給柳如瓏:“柳老板,風采不減當年啊。”
柳如瓏接過花,打量著眼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打趣道:“秦老板,您如今也是真正風華絕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