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希木想回來工作——他說得含混不清,并沒有指明怎么回來工作,回來做什么工作。
但是從他的目光里,季辭忽然意識到,他說的并不是普通的回來工作。
不是普通的那種。
季辭自心底感到震驚,甚至直覺上想要否定他的想法。他怎么會有這么“大膽”的想法?可是仔細一想,又并非無跡可尋。
她其實不大相信葉希木的話,事實上她從來不相信任何承諾。正如葉希木對高考的承諾一樣,人生有如長江中無法遏制的洪流,會將渺小的人類推向無法預測的方向。甚至不需要大的浪頭,一根水草,幾匹枯葉,都能將人絆入無法自拔的漩渦。
他的人生還很長,也許他會和他父親一樣一生執著,但也許將來還會改變想法,說不定——季辭悲觀地想,還會和陳川一樣喪失本心。
但在當下,季辭思忖片刻,反握住他的掌心,說:
“你選什么都可以。”
晚上在老屋的工作室,葉希木很快寫出了悼詞。
季辭拿著稿紙,仔細讀了一遍,說:“葉希木,寫得這么好啊?”
在過去,這種全是套話的文章,季辭都看不進一個字。但葉希木這篇悼詞看下來,卻是用套話包藏真心——那些感恩和許諾,或許在別人看來大而無當,季辭卻知道,都是葉希木的真實想法。
葉希木些許害羞,說:“我寫作文還可以。”
季辭把稿紙還給葉希木:“就算你沒有給他圓狀元夢,他也應該覺得值了。”
過了一會兒,葉希木把手機信息拿給季辭看,“孔子牛他們約我明天上午去買衣服。”
季辭問:“買追悼會的衣服嗎?”
葉希木點點頭,“要黑色的正式的,我們都沒有合適的。”
遲萬生雖然沒有帶過他們這屆高三學生的課,卻當過他們兩年的教導主任。高三生們縱然過去覺得遲萬生又兇又煩,到離去時,卻又生出無限留戀。所以他們很多同學打算去參加追悼會。
季辭想了下,說:“我帶你們上峽江市去買?江城可能沒有好看的男式正裝。”
第二天一早,幾人在孔子牛家小區門口集合。本來打算開兩輛車,孔子牛哥哥再開一輛。但孟小眉被她的閨蜜團拉去買衣服了,果斷拋棄了孔子牛,孔子牛只好孤身爬上季辭的車。
還是考試后幾個人第一次見面,孔子牛他們幾個本來擔心葉希木沒有考好,心情低落,又擔心季辭被流言蜚語影響,情緒不好,看到他們兩個之后松了一口氣。
“就是覺得對不起遲老師,對不起璐媽、饒老師,還有那么多幫過我的人。”葉希木說,“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浪費了社會資源。”
“你就是想太多啦。”孔子牛安慰他說,“助人者人恒助之,自助者天助之,因為你夠好大家才都愿意幫你,大家又不是瞎。”
文驍說:“就是,我這種廢物都不覺得自己浪費社會資源。”
翟放放說:“得了吧!這次考這么好還好意思說自己廢物。”
文驍:“嘿嘿!”
幾個人很快聊起昨天去學校估分的事。文驍超常發揮,可以考慮最好的那幾個師范大學了。其他幾個人也都發揮穩定,孔子牛打算報人大法學院,孟小眉的公安大學穩穩的。翟放放不糾結了,打算就讀外經貿。當然考得最好的還是李佳苗,總分估出來691左右,英語估計就最后的大作文會扣一兩分,語文估到135,數學146,理綜偏難,扣的分數多一些。
孔子牛問葉希木真的不去估一下語數理三科嗎?葉希木說不了,能考多少就是多少吧。
季辭聽四個男生一路從江城嘰嘰喳喳到峽江市的市中心,覺得他們也怪吵鬧的。不過葉希木對噪音環境對話的分辨能力似乎又恢復了一些,讓她放心不少。
回江城后已經在峽江市逛過好多次街,季辭對峽江市的幾個購物中心已經非常熟悉。四個人除了買今天需要穿的黑色衣服之外,考慮上大學之后馬上就會遇上正式的場合,所以想請季辭幫忙挑一套價格款式合適的正裝。季辭問清他們的需求之后,很快就把他們帶去了最適合他們的品牌店。
葉希木和孔子牛都是衣服架子,很快就挑好;翟放放偏瘦,文驍個子小一點,讓季辭多花了點心思,最后給他們每個人都挑到了最符合自身氣質的套裝。
四個人在更衣室里換上過去從來沒有穿過的西裝皮鞋,仿佛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對著鏡子,四個人人模狗樣地相互打量,心里頭只覺得又怪又拽,最后都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感覺嗎?”文驍拗著男士正裝廣告里的姿勢,“好變態啊!不由自主地搔首弄姿了起來!”
“換個詞行嗎!”翟放放說,也擺出那些商務人士抱著胳膊的標準拍照姿勢,“嘖嘖,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這么一穿感覺我比我爸還能忽悠。”
孔子牛忍不住感慨:“現在終于明白眉眉當時為什么能一眼看出希木和學姐關系不一般了,學姐的審美真好。”
文驍眼巴巴地看著葉希木:“學姐以后給你買衣服的時候,能把我也捎帶上嗎?”
葉希木想了一下,說:“除了今天,她以前給我買衣服也不帶我啊。”
三個人一起發出怪異的嚎叫。翟放放說:“開始秀了,有的人開始了!他開始了!”
葉希木說:“不過確實很合身,鞋子大小也剛好合適,不知道她怎么買的。”
文驍:“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辭在外面看手機,微博都刷不出來什么新的來了他們幾個還沒出來,幾個大男生試個衣服這么磨嘰。她上去敲門:“還沒好嗎?好了出來。”
旁邊打理更衣室的店員倒是不著急,一邊收拾衣服一邊問季辭:“帶弟弟和弟弟的同學出來買衣服嗎?”
季辭說:“對。”
店員笑著問:“哪個是弟弟啊?”
季辭問:“能看出來嗎?”
店員搖頭:“看不出來,都和你長得不像,但個個都帥。”
季辭說:“都是弟弟。”
*
追悼會安排在下午兩點。季辭沒打算去參加。她把葉希木和他的同學們送到殯儀館門口就離開了。
來參加遲萬生追悼會的人很多,趕上端午節的第一天,甚至有很多遲萬生以前教過的學生,昨晚得到消息后,今天一早趕飛機回到江城,來和遲萬生做最后的道別。
季辭有自知之明,以自己和遲萬生過去的沖突,還有和葉希木的關系,去了追悼會難免不被議論紛紛。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只是影響到追悼會的氣氛,讓遲萬生去世了還不能清清靜靜地走,她覺得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因為高考完葉希木不在,翟放放把火鍋店聚餐改到了今晚。季辭讓葉希木吃完飯先和朋友待會兒,或者回自己家,她晚上有點事情,到時候忙完再來接他。
但季辭并沒有真正離開殯儀館,她繞開殯儀館正門,去到另一邊的小型停車場停車。停車場里停著一輛警車。
縣城的法醫解剖室也在殯儀館。
這里已經是她第二次來。
胡麗婭在今天中午通知她可以來看望敖鳳的遺體,法醫尸檢結果已經出來。當初正式的尸體解剖征得了葉成林的同意和簽字,這一次也同樣通知了葉成林。葉成林委托季辭來接收尸檢報告。季辭沒想在現在告訴葉希木,葉希木高考后承受的已經夠多了,晚上還要和同學吃飯,她不想影響他的情緒,打算緩一緩再告訴他。
走到解剖室門口,等著她的依然是胡麗婭,這次還有王隊,兩人的神情都很嚴肅。
殯儀館的空調開得很大,但解剖室這邊似乎又還要低兩度。樓道里也似乎陰暗一些,處處彌漫著冰冷的氣息,混雜著種種怪異的氣味。
“進去吧。”胡麗婭說。
解剖室里,敖鳳渾身赤裸,安安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身體已經被打開,眼睛緊閉著。
季辭一眼看到了敖鳳胸口上的那塊圓圓的、小小的煙疤——那是那天在醫院天臺上,她拿著一支煙的時候,敖鳳不管不顧地撲過來抱住她,被煙頭燙傷的。
還遺留在他的身體上。
季辭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她蹲坐在地上,捂著臉,肩膀微微抽動。胡麗婭和王隊站在旁邊,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她。
解剖室里回蕩著她壓抑的、并不怎么體面的低泣聲。
待到泣聲漸漸停息,胡麗婭說:“法醫鑒定結果出來了,酒后溺亡。”
“和我媽一樣?!”季辭驚恐道,她抬著頭,臉上還殘留淚痕。
胡麗婭把一份尸檢報告遞給季辭,點頭道:“差不多,但是喝的酒更多一些。而且這次找到了目擊者,目擊者是個在農村給豬子牛羊看病的獸醫,晚上十二點多,剛給一個牛兒接生回來,看到敖鳳和另外一個人在江邊走,那個人把一個什么東西扔進了江里,敖鳳跳進江里去撿,后面就沒看到敖鳳起來。他以為年輕人鬧著玩的,就沒報警。”
“另外那個人找到了嗎?”
胡麗婭搖頭:“天太黑了,目擊者離得又遠,沒看清楚。對了尸體死亡時間,才確認目擊者看到的就是敖鳳。那個位置很偏,周邊沒有找到有效的監控。”
“但至少可以說明有人蓄意謀殺。”
胡麗婭道,“可以這么說。如果能找到那個人,我們可以訊問他丟的是什么東西,和敖鳳存在什么糾紛,從而推斷是否存在謀害意圖。”
“不過,”胡麗婭說,“單獨看這件事的話不好定罪,第一,根據目擊者證詞,另外那個人并沒有強迫敖鳳下水,也沒有對敖鳳實施危險行為,敖鳳下水去撿東西,屬于他的主觀選擇。第二,敖鳳水性很好,這件事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體內酒精含量有,但和你媽媽一樣,不到醉酒的程度,所以很難判定他處于一種不適宜游泳的危險狀態。如果判罰的話,大概率判民事侵權。”
“丟的那個東西找到了嗎?”季辭問。
“沒有。”
“他身上有什么遺物嗎?”
“什么都沒找到。”
“又和我媽一樣。”季辭喃喃道。
“他生前很長一段時間處于藏匿狀態,我們追蹤不到他的軌跡,也查不到通話記錄。目前能看到他的□□簽名是‘債都還完了’,更新時間是6月6號。其他的事情,我們還在調查。”
季辭靜靜地看著敖鳳的遺體,他還能坐起來,和她說話嗎?如果能說話就好了,請告訴她,他是怎么走的。那么強壯的一個人,那么善水的、龍王廟的敖姓子弟,怎么會就這樣溺亡在養育自己長大的長江里。
她看著看著,覺得敖鳳好像睜開了眼睛,對她說:“姐,我的債都還完了啊,我不欠哪個的了。”
季辭又流下淚來。
她說:“不值得啊,敖鳳。十萬塊錢,不值得你用命來還。”
季辭擦了一下眼睛,對胡麗婭和王隊說:“我想申請立案,并請求并案處理。”
“我認為敖鳳和我媽,季穎,一定是有人加害,死于同一種作案手法。兇手很可能是徐曉斌,雇兇殺人。”
“如果只有我媽一個人,我可能會認為她的死是意外。但是再加上一個敖鳳!敖鳳在用他的命給我媽翻案,我不想看到他白死!”
*
晚上吃得很盡興,翟放放不僅叫了葉希木、孔子牛、孟小眉、文驍幾個,還叫了李佳苗和另外幾個很熟悉的同學。
解放了的年輕人們第一次破了酒戒,每個人開了一瓶啤酒。葉希木喝下去之后沒什么感覺,他覺得自己的酒量應該還行。不過對這些個過去沒怎么碰過酒的高考生來說,這點酒精也足以讓他們興奮且快樂了。
他們計劃著這個幾乎長達三個月的漫長暑假,計劃著輪流聚會,計劃著出門畢業旅行,計劃著準備即將到來遠離故鄉的大學生活。
吃完火鍋之后又一起去ktv唱歌,唱到快十一點,父母們開始催回家了,葉希木一看手機,季辭那邊還是一條信息都沒有。
他打了個電話過去,季辭掛掉了,回了一條信息過來:
「你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我大約還需要半個小時,你等我一下?」
葉希木問:「你在哪?」
季辭:「酒吧里。」
孔子牛靠過來看到了葉希木手機上的信息,說:“咱們江城一共有五家酒吧,學姐在哪家啊?”
葉希木知道季辭的性格,她不說是哪家酒吧,那就是不打算告訴他。
他想起季辭去三更的那一次,又想起她在長江情活魚館吃飯的那次。他感覺她酒量雖好,可是每次喝多了酒,總能折騰出一些事情來。現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不由得又操心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點低濃度的酒精上來了,又或者對季辭那句“都是弟弟”起了叛逆之心——不說就不說,葉希木想,他一家家去找。
*
季辭面前坐著李霄陽。畢業兩年,李霄陽身上已經看不出任何學生時代的痕跡。他個子瘦長,梳著偏分的油頭,穿著修身的西裝,一看就是刻意打理過,也算得上風度翩翩。
晚上他們這屆實二回江城的學生安排了一場同學聚會和唱k,邀請了季辭,季辭沒去。李霄陽就加上季辭的微信,約她在聚會結束之后見一面。
季辭想來想去,還是通過了李霄陽的好友申請。
她對李霄陽沒有任何好感,上個月,她甚至還看到李霄陽的小號點贊罵她的帖子。
只是當年那個事件的當事人里,遲萬生已經走了,只剩下李霄陽,季辭覺得她該和前塵往事做個了斷了。
李霄陽把地點定在了一家名叫“小城故事”的酒吧。這家酒吧是季辭離開江城之后開的。是各種縣城里常見的名字,雖然叫“小城故事”,酒吧和酒卻看上去都沒什么故事。只是價格足夠親民,就在江城里長時間地存活了下來。
兩個人很尷尬地打了個招呼。李霄陽說:“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跟你現在一比,當年也就是個丑小鴨。”
季辭覺得李霄陽確實沒怎么變,這么多年過去,智商不大可能變化,情商還是那么低。
季辭道:“我就當你夸我了。”
李霄陽說:“我本來就是在夸你。”他把酒單遞給季辭,“點一個吧。”
季辭隨便點了一個蘋果汁和養樂多混調的雞尾酒。“你姐姐怎么樣?”她問。
“挺好啊。”李霄陽說,“我今天回來,她還跟我提起你。”
“提我什么?”
“說你總算是跟陳川分了。她還以為你要走呢,沒想到還留在這邊。”
季辭笑了一下,“這么關心我。”她問李霄陽,“找我想聊點什么?”
“我就想來謝謝你。”李霄陽說。
“哦?”
“說實話,要不是考砸了,我也不會陰差陽錯進了當時那個沒人看得上的互聯網行業。”李霄陽說,“我們公司過兩年要上市,我拿了不少股權。”
“哦,恭喜啊。”季辭說,“早日財富自由。”
“如果能上市,那是要財富自由。”李霄陽矜持地說,身體向后仰靠的姿態,卻是藏不住的春風得意。“聽說你是學建筑的,要不要來深圳做房地產啊?專業對口。現在互聯網和房地產就是深圳發展最好的兩個行業,只要抓住機會,都能賺大錢。”
季辭笑道:“謝謝你以德報怨啊,還拉我一起發財。”
李霄陽沒聽出其中的諷刺,反而覺得“以德報怨”四個字挺受用。“遲萬生的眼光太狹隘,根本不懂游戲和互聯網行業才是現在的朝陽產業。在深圳能看到的大方向、大趨勢,江城起碼要五年后才看得到。”他說,“待在江城沒有任何前途。”
季辭感慨:“難怪你今天要回來參加遲萬生的追悼會,一雪前恥啊。”
李霄陽皺了下眉,他覺得季辭的話不好聽,但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的確是事實。
季辭的目光落在了走進酒吧的一個人身上。酒吧里幾乎沒有燈光,只有有客人的桌上會放一盞小燈。他看起來很不適應這種環境,不小心踏空一步,趔趄了一下,最后坐到墻角的一張小桌前。
酒吧老板拿來酒單和小燈放到他面前,小燈映照出一張很是正氣清朗的面孔。
李霄陽也看到了,臉色變得不是很好看。“你是不是對我這種人有執念啊?又找一個。”
季辭嘴里的酒差點吐出來,“我的哥,我發誓我對你們這種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李霄陽說:“今天我聽到他講話,他說‘大學畢業之后要回到家鄉,建設家鄉,不辜負家鄉各界對自己的幫助和栽培’——太幼稚了,什么都不懂。也不曉得是寫的就是這種八股文,還是被洗腦洗傻了。”
季辭說:“哦。”
李霄陽說:“他怎么一直盯著我?”
季辭沒回頭去看,說:“可能因為我腦殘親過你,沒親過他吧。”
李霄陽頓時臉漲得通紅,“季辭,你說話能不能要點臉?怎么這么不知羞恥?”
季辭說:“看來你人去深圳了,裹腳布還纏著吶。走不出去江城的人是你吧。”
她站起來說:“行啦,就聊這些吧。”
她說:“祝你幸福,李霄陽。”
她放下一張二十塊錢的鈔票,她面前這杯酒的價格。
季辭走到葉希木桌子前,抽掉他手里拿著的欲蓋彌彰的酒單,在他身上聞了聞。
“喝酒了?”她問,“還想喝嗎?換一家去,走。”
江城沒有好的酒吧,季辭帶著葉希木,打了輛車,徑直去峽江市。不是三更,季辭帶他去了一家市區名叫“莉莉絲的誘惑”的清吧。
這家清吧很小,木石材質的裝修很緊湊,環境更黑,但莫名就有一種令人沉醉的氛圍。
“這家沒有酒單,你想要什么樣的,告訴調酒師,他會給你調。”季辭告訴葉希木,“如果你什么都不說,他就會按自己的想法來,覺得你適合喝什么酒,或者想給你喝什么酒。”
季辭說:“我要一杯能放縱自己的,忘記痛苦的。”
葉希木想了一下,對調酒師說:“我要和她相反的。”
葉希木最后收獲了一杯帶著西柚苦味的酒,干燥的檸檬片用火炙烤過,酒的清苦冷澀里和煙火滋味纏夾不清。
季辭問他:“好喝嗎?”
葉希木慢慢嘗著口中的滋味,說:“不能說好喝,也不能說難喝。”
季辭問:“你找了幾家找到的?”
葉希木遲疑了一下,說:“五家。”他還有些命中率過低導致的懊惱,“主要是覺得你不像會去小城故事那家。”再找不到,他就要去三更了。
季辭說:“五家啊……”
這么執著。
她感受著烈酒在味蕾與黏膜上濃墨重彩的刺激,心里有有魚在游弋,彩虹在炸裂,海洋沖入天空。她說:“葉希木,那我們試試吧。”
在周圍酒客低沉的噪聲之中,葉希木好像又聽不見了。
季辭靠近他,在他耳邊說:
“我們在一起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