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像個橫沖直撞的、一條路……
傭人搶先一步, 替陸野回答了顧硯修。
“啊,少爺和江公子回來了!”傭人很恭敬。“夫人吩咐我去接陸少爺來用晚飯,在這里耽擱了一會。”
顧硯修看看陸野, 見他沒什么異樣, 說:“那走吧,去吃飯。”
陸野安靜地跟在他身后。
旁邊的江寧溪噗嗤笑了:“硯修, 你弟弟真聽話。”
顧硯修回頭, 就看他擠眉弄眼的,眼神在他和陸野之間賊眉鼠眼地轉。
顧硯修:“……閉嘴。”
他不接江寧溪的茬,江寧溪也不生氣, 居然直接湊到陸野旁邊, 笑嘻嘻地對他說:“你哥哥也夠護著你的, 說你一句都不許。”
顧硯修:“江寧溪, 你吃不吃飯了?”
江寧溪這才裝模作樣地舉手投降, 跑掉之前, 還沖陸野眨了眨眼睛。
他這個舉動沒逃過顧硯修的眼睛。
“……江寧溪。”
“好了好了,我不鬧了行不行?”
江寧溪這才哼哼唧唧地老實下來。
陸野后背僵硬。
或許剛打獵回來的兩個人都不知道,他們自然而又熟稔的態度, 看起來又是另外一種親熱。
即便沒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落在角落里的小狗眼里……
已經有了一種共有秘密般的默契,別人就算想插足, 也挪不動雙腳。
——
到了餐桌上, 顧詣坐在長桌盡頭的上首,祝欣柔坐在他左手邊,右邊是顧硯修的位置。
江寧溪和祝欣柔不熟,自然挨著顧硯修坐,唯一剩下一個祝欣柔身邊的位置, 默認就是陸野的。
傭人井然有序地上菜,顧詣溫和地詢問他們今天玩得怎么樣。
江寧溪在這個好脾氣的叔叔面前滔滔不絕。
“……硯修騎馬當然沒得說!顧叔叔,您到底給他請的哪位老師啊,能不能讓我也偷個師?他跑馬一點都不讓著我!”
主菜挨個擺在他們面前,祝欣柔笑瞇瞇地招呼他:“寧溪,阿姨特地讓廚房給你準備的海鮮!硯修說你最喜歡吃日料是不是?你嘗嘗這次的金槍魚……”
餐桌上歡聲笑語,顧硯修忍不住看了陸野一眼。
他話少,但話題總是圍繞在他身邊。陸野不一樣,他沉默,安靜,像個沒有影子的透明人。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陸野也在此時抬頭,看向了他。
在滿桌熱鬧的交談聲中,兩人的目光無聲地隔空撞在一起。
顧硯修頓了頓,然后沖陸野勾勾嘴角,手里的筷子示意了一下面前的那道鮭魚。
這鮭魚是在北極圈附近養殖的,油脂豐富,花紋均勻,一看就是顧詣為了招待江寧溪特意準備的。
陸野順著他筷尖的方向,夾起一片他自己面前的鮭魚。
對視中,顧硯修沖他意會地笑了笑。
不過下一秒,顧硯修的余光就看見了江寧溪賊眉鼠眼的筷子。
他轉頭,江寧溪已經在大家都沒察覺的時候,夾起一塊蟹腿,正心滿意足地放在自己盤子里。
顧硯修扭頭,安靜地和他對視:“寧溪。”
江寧溪:“……”
糟糕,被抓包了。
是,他對螃蟹過敏,每次吃完都會渾身起紅疹,可他就是喜歡吃。
在顧硯修的注視下,他不服地撇撇嘴,賭氣一樣夾著那塊蟹腿,丟在了顧硯修盤子里。
“行行行,給你吃,好了吧?”
像個小孩一樣,吃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要發點小脾氣。
顧硯修都無奈了。
他過敏反應很嚴重,后天就要去見那兩位院長了。如果起了疹子,到時候能不能恢復好都成問題,更何況要是被江議長知道,他們又怎么跟對方交代?
顧硯修夾起那塊蟹腿,剛抬眼,就看見陸野埋頭,沉默又乖巧地吃掉了那片鮭魚。
像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陸野沒抬頭,卻很聽話地又夾起一片來。
顧硯修忽然像是看到了網上的那種訓犬視頻。
大型犬雖然不喜歡吃綠葉蔬菜,但會聽從主人的命令,一片一片地吃掉。
甚至還有一些心機比較重的大狗……
會在其他小狗胡鬧的時候,用這種方式展現自己的乖巧。
——
“Lyle這是咋了?”
塵土飛揚的練習道上,奎恩探頭看向絕塵而去的那輛賽車。
他今天也約了練習,準點到場,結果陳子軒一臉神秘地跟他說,Lyle練完體能,已經在場上跑了三圈了。
“一圈比一圈快,我真看傻了。”陳子軒沖他嘀咕。“我都懷疑,Lyle不會……了吧?”
說著,他神秘兮兮地比了一個打針的動作。畢竟賽場上的車手出現異常狀況,十個有八個都是打信息素了。
李秀梅跟兩個修車工搬著配件路過,冷冷懟了他一句:“怎么可能,別瞎說。”
陳子軒也知道自己在瞎說,畢竟陸野的爸爸當年是怎么來的下區,大家心知肚明。
“那你說怎么回事?”陳子軒說。“他又報了那個賞金賽,我都不敢問!他也不是去賭去混的人啊!”
奎恩插嘴:“野子不會談戀愛了吧?”
陳子軒:“?”
李秀梅也停下,多看了他一眼。
奎恩撓頭:“咋了!我就說說!野子都十六七了,怎么不能談?”
陳子軒卻在沉默過后,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奎恩,你腦子雖然不太靈光,但有的時候說話還真TM的一針見血……”
奎恩一下分不清他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了。
說話間,底盤極低的賽車揚起尾氣和灰塵,剎停在眾人面前。
陸野推門下車,單手抬起護目鏡,面無表情地穿過他們,朝著器械間走去。
“怎么了?”李秀梅問了一聲。
“起動器需要再調。”
他們看著陸野走進器械間,沒一會兒,就自己提著工具和零件出來了。
像是感覺不到他們的注視,陸野走到車前,單手打開引擎蓋,拿著扳手俯身操作起來。
他沒穿賽車服,只簡單穿了了一件單薄的T恤,后背肌肉隨著他的動作鼓動著,看起來很有力量感。
陳子軒湊過去,問他:“野子,談戀愛了?”
陸野擰動螺栓的手一頓。
“你別這樣冷冰冰的啊,人家能喜歡你嗎?”陳子軒繼續問。“跟我們說說嘛……”
“別胡說。”陸野打斷他,嗓音有點沉,帶著劇烈運動后的沙啞。
什么戀愛,這些人滿腦子就是這些事,他們懂什么?
陸野在心里這樣說,卻忍不住想起顧硯修和江寧溪言笑晏晏的樣子。
一上午了,他不管把油門踩得多兇、剎車點多驚心動魄,也總是忘不掉顧硯修沖江寧溪笑的樣子……
還有沖他笑的樣子。
那個人太溫柔了,簡簡單單勾一下嘴唇,就讓人有生出妄想的錯覺。
但下一秒,他就會立刻對著下一個人笑。公平,同樣輕柔,雨露均沾到讓他覺得前一秒的對視只是夢,只是幻覺。
對啊,他在妄想什么?
陳子軒知趣地閉上嘴,奎恩卻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大嘴巴。
“我靠,哥,你這是真談戀愛了啊!”他大聲嚷嚷。
“跟誰,Alpha還是Omega?”
是Alpha,所有人都說他會分化成一個Alpha……
等等,他在想什么?
戀愛,他跟誰?
跟……跟他?
陸野從沒想過,他從沒敢想過。
但是在這個詞和顧硯修的名字關聯上的那一秒,他的心劇烈地震顫起來,像是忽然輸對了密碼的保險箱。
藏在里面的那些被他珍視的破銅爛鐵,一瞬間全都涌了出來……
他,顧硯修……
“嘭!”
像是要把這些妄念統統關起來一樣,陸野猛地擰緊制動器的螺栓,一把將發動機蓋扣了回去。
不可能,他的家里對他有安排,他父親也說,他很喜歡那個江公子……
“你別胡說。”陸野回頭,直直看向奎恩。
“你瞎說沒事,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你別往他身上潑臟水。”
——
……他?
周圍的那些人都愣住了。
他是誰?
陳子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他憐憫地看了陸野一眼,走上前,拍了拍陸野的肩膀。
他是看出來了,陸野真完了,陷進去了。
而且看這個樣子,還是陷在了上區某位少爺小姐的身上。
“得了,Lyle,你也不是什么臟水,別亂想。”
他嘆氣,安慰陸野,但是心里比誰都明白。
下區來的泥腿子,就算本事再大又怎么樣?
就連下區這些腰纏萬貫的大老板,到了上區也只有點頭哈腰的份呢。
再有錢又怎么樣?人家講的是血統,身份。
一瞬間,他也明白陸野為什么要去跑那場賞金賽了。
能讓這個天才所有的閑暇時間都拿來練體能,每天泡在賽場上像時鐘一樣一圈一圈地訓練,除了這種云泥之別的感情,估計也沒別的了……
旁邊,李秀梅不再說話,嘆口氣,搬著一箱零件走了。
奎恩也悄悄閉上嘴,看向陸野的眼神又敬佩又心疼。
大家都不好說,陳子軒卻忍不住,還是多勸了一句。
“這上區的Alpha或者Omega,能不碰就不碰吧……”陳子軒說。“咱們跟他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陸野單手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拂下去。
“你在說什么?”
他轉頭看向陳子軒,眼神冷冰冰的,像是陳子軒當年第一次見他一樣。
但陳子軒卻看出來了,湖面上飛快結起的冰,薄得像紙,一踩就碎了,根本遮不住下面洶涌的潮水。
“你……”
他正要再勸,陸野已經躬下身,重新鉆進了車里。
發動機轟鳴,調整過制動器的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轟鳴著飛馳而出。
尾氣和塵土里,孤零零的車子絕塵而去。
像個橫沖直撞的、一條路走到黑的少年。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單身嗎?”
見過伯頓副主席后, 江寧溪就離開了亞大陸。
顧硯修送他去了港內的機場,江家的私人飛機已經等在了那里。
“這回我可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以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 你盡管開口!”臨上飛機前, 江寧溪回頭對顧硯修說。
顧硯修笑著答應下來:“算不上什么人情,你本來也很擅長交際。”
不是他特意夸獎江寧溪。
江寧溪天生就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 更何況除了從小接觸的精英教育之外, 他還不服輸地學了很多額外的專長。
和副主席先生見面那天,在場的眾人本來只把江寧溪當成一個貪玩的孩子。
但短短一天,伯頓先生就對江寧溪另眼相看, 哈羅德院長還跟他交談了很久, 對他很是欣賞。
顧硯修知道, 自己不過是引薦而已, 至于其他, 只能靠江寧溪自己。
他自認說的是實話, 江寧溪卻直接笑了。
“你別總這么溫柔,會惹到很多爛桃花的,知不知道?”
顧硯修:“……有嗎?”
他倒從沒覺得自己溫柔, 也第一次從別人嘴里聽到這樣的評價。
結果江寧溪居然賣起了乖, 夸張地沖他拋了個媚眼。
“對啊,要不是我心智堅定, 我都已經要愛上你了呢。”
顧硯修已經習慣了他滿嘴跑火車, 這時候居然還能似笑非笑地回懟一句:“那你父親還想讓你跟我結婚呢。”
江寧溪撇撇嘴,一臉無所謂:“也行啊,反正你也不是什大A子主義的人,嫁給你我沒意見。”
顧硯修:“……行了,別惡心人, 快點走吧。”
果然要論臉皮厚,他還不是江寧溪的對手。
江寧溪笑嘻嘻地上了飛機。
之后一段時間,顧硯修的生活就平靜了許多。
科考團的申請通過了,他的成績也順利收到了好幾所大學的保送邀請。
之后除了課業之外,他只需要偶爾和樂團的同學們合奏練習,跟他們相處得也不錯。
唯一的區別就是,這段時間他幾乎沒再見過陸野。
一直到校慶晚會的前一天,顧硯修和樂團一起排練之后,卓嘉看時間還早,就問顧硯修能不能去他家里看看豹子。
“嘿嘿,明天就表演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卓嘉撓著頭,對顧硯修說。“但是我實在太想看看真的美洲豹了!”
顧硯修很大方地答應了,聯系阿爾伯特,讓他立刻派了車來。
去家里玩的人也不多,除了卓嘉以外,就是這段時間比較熟悉的幾個朋友。
車子開回山麓的莊園,顧硯修帶他們去看了熒惑和啟明,還有他養在負二層的海洋生物。
參觀一圈,他們驚訝得大呼小叫。
下午茶之后,阿爾伯特還在后山安排好了球場。
“陸野在嗎?他在的話,讓他一起來玩吧。”顧硯修隨口問了他一句。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習慣了家里多了一個“弟弟”。
“陸少爺不在,周五晚上就讓小張送他去碼頭了。”阿爾伯特回答。
顧硯修有點意外:“他整個周末都在港外?”
阿爾伯特點頭。
“是的。陸少爺最近有空就會回去,夫人問過兩回,最近也不大問了。”阿爾伯特說。“少爺,您看……”
顧硯修擺擺手。
“不用管,隨他吧。”他說。
陸野也不是小孩子了,更沒必要限制他的自由。更何況那里是他長大的地方,還有一座他父親留給他的修理廠,有事要忙,也情有可原。
顧硯修簡單和阿爾伯特交談了幾句,就回到了球場上。樂團團長卓嘉正在和幾個朋友喝飲料,看到他回來,連連跟他招手。
“硯修!你弟弟在嗎,一起來玩嗎?”
顧硯修搖頭:“他出門了。”
卓嘉忍不住感慨:“你們關系還真好。”
畢竟那天陸野為了他撕掉曲尚卷子的事情,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陸野心機很深,是在沖顧硯修投誠,還有人說陸野就是顧硯修的跟班,什么話都聽顧硯修的。
但是卓嘉他們和顧硯修相處了這么久,都覺得顧硯修不是這樣的人。
更何況,他對陸野的態度這么平和,怎么會利用他?
大家心里都有桿秤,不至于聽風就是雨地胡說。
顧硯修聽見這話,也就是笑笑,旁邊忽然傳來了一個同學的聲音。
“顧學長,那你弟弟最近有沒有談戀愛?”
顧硯修一愣:“什么?”
周圍的同學聽見這話,哄笑成一片,還有人跟著起哄。
“學長,他之前還在團里偷偷說,你弟弟長得很帥!”
有人指著問話那個少年,向顧硯修“告狀”。
那人紅著臉:“怎么啦?我爸爸是Beta,以后說不定也是Beta,問問怎么了?”
周圍的同學又是一陣興高采烈的起哄。
連顧硯修都忍不住好奇,轉頭看向那人。
長相很清秀的一個低年級學弟,表情雖然有點害羞,但看上去很坦然。
周圍人笑著開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氣:“怎么了,陸野確實長得很好看呀,開學第一天的時候,原綾桜都找他要微信呢!”
頓時有不少同學附和。
“是啊,我那天在路上也一眼看到了他,真好看!”
“唉,就是原綾桜這個人總這樣,之前在初中部就弄毀了好幾個人的名聲……”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
雖然外面都說,陸野是個跟著繼母寄宿在顧家的下區人,但連顧硯修都不在意,他們還有什么好議論的?
尤其他看起來跟顧硯修關系不錯,說不定以后LUSH都有他的一席之地呢。
大家說笑著,卓嘉也看熱鬧不嫌事大,湊上來問顧硯修:“硯修,不然幫聶潁問問唄?人挺好的一個小學弟,人品我能擔保!”
他最近似乎有一點信息素波動的痕跡,后脖頸上提前貼上了抑制貼,離近了能聞到貼紙的薄荷清香。
顧硯修笑了笑,也不掃興:“那我問問他。”
說著,他打開了通訊器。
然后就有點尷尬地停在原地。
呃……
顧硯修的手指懸停在微信的界面上,頓了頓,尷尬地笑笑,看向卓嘉和聶潁:“等晚上他回家吧。”
他差點忘了。
認識陸野這么久,他們還從來沒有加過微信呢。
——
當天晚上,陸野回家的時候,卓嘉那群人剛好告辭離開。
“明天表演加油!”
大家站在門外互相加油打氣,看到陸野回來,都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陸野!”
“哈嘍陸野!”
陸野誰都不認識,目光短暫地掠過眾人,壓根沒注意到他們有些戲謔的眼神和某個人認真熾熱的目光。
他像是面前擋著一片樹叢,他越過他們,看向了他們身后的顧硯修。
顧硯修站在那兒,看向他的時候,抿嘴沖他笑了笑。
“是樂團的朋友們。”顧硯修跟他介紹,拍了拍離自己最近的那個。“這是卓嘉,樂團團長,跟我一個年級。”
看到陸野冷淡的表情和目光,卓嘉沖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這小子確實帥。
倒也沒指望這個性格冷硬、孤僻得出名的少年會回應他。
結果,顧硯修話音剛落,他就看見陸野沖他點頭。
“卓學長好。”
卓嘉受寵若驚,立刻又跟他打了一遍招呼。
還不忘偷偷用胳膊肘頂了頂顧硯修。
顧硯修意會,指了指人群,又對陸野說:“那是聶潁同學,應該就在你們隔壁班。”
聶潁紅著臉,跟陸野招了招手。
陸野同樣跟他點頭打招呼,但目光掠過,卻連他的五官長什么樣都沒注意。
天色晚了,簡單說過幾句話,顧硯修就和陸野一起把他們送走了。
最后一輛車子駛離,顧硯修說:“本來今天想問你要不要一起玩,不過阿爾伯特說你最近很忙。”
陸野:“嗯,也還好。”
顧硯修轉身,和他一起往回走,停在岔路上時,他晃了晃通訊器:“我們是不是一直沒加過微信?”
陸野頓了頓,沒出聲,但立刻拿出手機,調出自己微信的二維碼,遞給顧硯修。
園林里的燈光溫暖柔和,從頭頂照下來,讓他的耳根看起來紅紅的。
顧硯修掃碼加上了他的好友,一邊點擊光屏,一邊問他:“你單身嗎?”
短暫的沉默,陸野沒回答。
顧硯修以為他沒聽清,又問:“你是……”
“我是。”
這回,陸野答得非常快,都沒給顧硯修再問一遍的機會。
顧硯修愣了愣,笑了:“你不用這么緊張。家里不會管我們早戀的,我也就是問一下……”
“我真的是。”
陸野卻回答得很篤定。
路燈下,他雖然沒有完全抬起眼,顧硯修卻覺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潮汐,推著海浪在他的眼里一下一下地翻涌。
但他的身體卻繃得很緊,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顧硯修愣了愣,然后眨眨眼,笑了。
“那你有喜歡的類型嗎?”
這回,陸野很難干脆利索地回答他。
他頓了頓,很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為什么會抬眼,去看顧硯修的眼睛。
然后,他就看見顧硯修在笑。
初冬的夜色里,燈光溫柔,晚風溫柔,四級長青的草木在顧硯修身后搖曳,也溫柔得像水。
但顧硯修在沖他笑,漫山遍野柔軟的夜色,就都比不上他。
“我是問,你有沒有理想型?”
他聽見顧硯修這樣問他。
可他的眼睛被占滿了,現在耳朵也被占滿了。
顧硯修這樣站在他面前,這么問他,那他的答案就不可能有第二個。
第53章 第 53 章 十有八九進入的是Alp……
他的……理想型?
他為什么這么問?
陸野張了張嘴, 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但他的心臟在叫囂著,像個被彩票大獎砸中腦袋的賭/徒,一邊不相信眼前的畫面是真的, 一邊又瘋狂而自負地想, 怎么不能是我呢?
就算是顧硯修,怎么就沒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 對他感興趣呢?
哪怕他是天上的星星, 哪怕他們隔著萬億光年的距離……
陸野感到眩暈,胸口里有山火在燒,翻涌的熱浪讓他喘不上氣。
然后, 他就見顧硯修又笑了笑, 笑容有一種生疏的赧然。
對, 我喜歡你, 對不起。
這句話幾乎是本能地要從陸野的喉嚨里跳出來。
“不好意思, ”顧硯修卻這么說道。“我不太擅長做紅娘。”
……什么?
那句話愣愣地停在陸野的舌尖。
顧硯修渾然不覺, 有些抱歉地說:“只是我們樂團的一個學弟,他很喜歡你,拜托我問問。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陸野定定地站著, 既沒有點頭, 也沒有搖頭。
顧硯修覺得,那應該就是冒犯到了。
“抱歉。”
“沒有。”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還好, 陸野沒有生氣就好。顧硯修點點頭:“那我先回去啦, 不打擾你。”
臨走的時候,他想了想,又指了指通訊器:“嗯……你的微信,可以推給他嗎?”
不然萬一他們再問,他也好回應。
只見陸野頓了頓, 然后說:“我不喜歡他。”
顧硯修眨眨眼。
嗯……他好像還沒告訴陸野,喜歡他的是誰?
不過,隨便吧,他本身也不是很愛參與別人感情生活的人。
“好的。”他平和地笑了笑,告辭離開。
他和陸野不是走同一個方向,自然也沒有發現,一直到他離開之后很久,陸野都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他沒說錯,他不喜歡對方,不管那個人是誰。
他就不喜歡人,是誰都沒區別。
但是……為什么呢?
讓一陣暴雨澆熄的山火只剩下飄蕩的煙塵,濃黑翻涌的塵土里,陸野隱約想起了剛才他差點說出口的那句話。
他喜歡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陸野緩緩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這顆心臟像是要叛逃,張牙舞爪地跳動著,都快要撞破他的胸膛,沖向某一顆它覬覦已久的星星。
陸野感受著手心里洶涌的震動,有一瞬間的茫然。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他的這顆心臟,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屬于他了。
——
只有陸野自己知道,他這天晚上到底睡了多久。
總之,他眼睜睜看著窗外的櫸樹逐漸在晨光里顯出影子,它搖曳著,樹葉晃動的時候,顯得時間分外漫長。
但是一直到他坐在校慶典禮的觀眾席上,他才隱約感覺到有些困。
“最不愛看領導講話了,能不能直接快進到晚上?”
“晚上有舞會呢,你找好舞伴了嗎?”
“今年可不一樣!你沒聽說嗎,今年能看見顧學長彈琴呢……”
周圍傳來班里同學交談的聲音,忽然,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不就是顧硯修嗎,有什么好看的?還不如直接辦晚宴呢。”
談話的幾個人抬頭,就看見說話的是原綾桜,高傲地抱著胳膊,抬著下巴冷淡地說。
幾個人撇撇嘴。
誰不知道?從那天原綾桜接近顧學長,結果被對方拆穿之后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提到顧學長他就要冷冷地懟兩句。
大家背地里都說他是粉轉黑了。
說話的幾個人不想跟他起沖突,原綾桜冷哼一聲,正要收回目光,忽然感覺到旁邊有一道幽冷的視線。
他扭頭,就看到是角落里的陸野,涼涼地抬眼看他。
“看什么?”原綾桜皺眉。
反正陸野雖然看起來陰惻惻的,實際上卻是個一巴掌也打不出聲音的家伙,就算懟他幾句,他也跟啞巴一樣不會開口。
但是就在他要扭過頭時,陸野的聲音冷不丁地傳來。
“看你滑稽。”
原綾桜震驚地瞪圓眼睛,旁邊的跟班也很意外:“……你說什么?”
“我說他滑稽。”陸野居然回答了他。
原綾桜震驚地看向他。
“你是討厭顧硯修么?不過是你騷擾他被他拒絕了,所以惱羞成怒。”
只見陸野冷淡而譏誚,對他這么說。
“要表演給所有人看,你對他有多耿耿于懷嗎?他沒義務給你留面子,你自己給自己留點臉吧。”
“你……你……”
原綾桜被他懟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你血口噴人!”
“哦。”
陸野涼涼笑了笑,這回,他直接無視了他。
原綾桜氣得又要哭了,班里其他學生一臉震驚,誰也沒想到,啞巴一樣的陸野今天忽然說話了。
而且,不開口則已,一說話……居然攻擊性這么強。
他們忍不住偷偷看陸野。
只見他坐在陰影里,離他最近的同學也隔著一個座位,赫然是被整個班孤立的樣子。
他卻肢體舒展,身體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單手撐在臉邊,交疊著腿,頭發自然地垂下來。
剛懟完原綾桜,所有人都傻眼著呢。
他居然……就這么很隨便地睡覺去了。
——
樂團的演出很順利。
畢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團隊,又順利地排練了很多遍。開場的協奏曲引得全場掌聲雷動,就連一位知名校友上臺講話時,都特意夸獎了他們。
到了校慶晚宴上,樂團的成員們一起慶祝著干了一杯。
“祝賀大家演出順利!”
顧硯修也參與了這個小小的慶祝活動,不過剛喝了兩杯,就借口換衣服,回到了后臺的休息室里。
晚宴上實在是人太多了。
全校的同學和返校的校友都參加這場宴會,一會兒又要跳舞、又要喝酒的,人來人往,顧硯修覺得太擠。
尤其總有人跟他套近乎,還有一些他都不認識的校友跟他搭話。
他才懶得應付這些,直接逃走擺爛。
顧硯修一向擅長偷懶。
有兩三個樂團的同學正好也回休息室換外套。顧硯修和他們簡單打了個招呼,很自然地進了一間更衣室。
然后坐下,打開通訊器,開始沖浪。
顧硯修平時上網都是看新聞居多,這兩年被布蘭登影響,才偶爾刷一刷學校里的論壇。
論壇上現在全是關于校慶晚會的帖子。
有科普某位神秘校友身份的,也有點評大家今天的穿著的。
有一條帖子被頂得很靠上,顧硯修一眼就看見,在層疊的人群里,照片正中赫然是陸野。
他端著酒杯,站在角落里,眉目冷冽,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好帥!對不起雖然我知道不該這么說……但是好帥!】
顧硯修忍不住勾勾嘴唇,隨手轉發給了陸野。
他們兩個昨天晚上才加了好友,對話框里只有一條成為好友的提示,還沒說過話。
晚宴上熱鬧,顧硯修沒指望他回復自己,轉發過去之后,就繼續留在論壇里看帖。
結果,他剛退出微信,陸野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陸.:我沒看到你】
顧硯修一愣,回他:【啊,我沒在宴會上,我在休息室里。】
陸野幾乎又是秒回:【身體不舒服嗎?】
顧硯修不知道怎么跟他說,自己只是在偷懶而已。
不過,他還沒回消息,門外忽然傳來了碰撞的聲音。
顧硯修:【沒有。好像有人打翻了東西,我去看看。】
他關掉通訊器,推開門,就看見進來的人是卓嘉。
他跌跌撞撞的,身上帶著輕微的酒氣,勉強扶著一張桌子才沒有摔倒,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的粗氣。
“卓嘉?”顧硯修皺眉,走上前去,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熾熱的氣息。
不對。
“啊,硯修,你也在這啊。”卓嘉勉強抬頭,看到是顧硯修,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好,剛讓那幾個小子灌多了,有點頭暈……”
他笑得很禮貌,但顧硯修卻看見了他赤紅的眼睛。
“沒事,我喝杯水緩一緩就行……”
顧硯修擰眉:“你不像醉了。”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卓嘉后頸上的抑制貼上。
貼紙非常牢固,但這種貼紙一般是用來應對普通的信息素波動或易感期前后的。但是卓嘉明明還沒有分化,現在這種情況,很有可能……
“卓嘉,你是不是分化期要到了?”
卓嘉的眼神空白了一下,拼命想了半天,才回答:“最近是有點不對勁……”
顧硯修了然。
分化期的癥狀之一,就是意識不清,瞳孔泛紅,會在短時間內失去理智。
“我這就去找校醫。”顧硯修利落地起身。“我會很快,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卓嘉像是才反應過來,“分化期”三個字是什么意思。
“靠……我今天換了表演服,抑制貼和抑制劑都不在身上……”
他有些暴躁,居然開始撕扯自己后頸上的抑制貼。
顧硯修快步走到更衣室里,從自己的外套中找出自己準備的抑制劑。
他從十六歲開始,就會隨身攜帶。
“我不知道你分化的性別是什么,這有兩管Alpha的抑制劑,你如果堅持不住,就先用。”
顧硯修把自己的抑制劑放在他面前。
氣息熾熱,逐漸變得暴躁易怒,卓嘉這樣的癥狀,十有八九進入的是Alpha的分化期。
Alpha在分化的過程里會短時間增強力量和攻擊性,顧硯修知道。
不過他并不怕。
顧詣給他安排的Alpha生理課在第一節時就告訴過他,即便是未分化的Alpha都會被易感期的同類排斥,通常不會受到侵犯。
顧硯修放下抑制劑,就轉身快步離開。
他需要第一時間去通知校醫,學校有完備的易感期應對設備,可以避免分化期的學生傷害到自己和他人,幫助他們順利完成分化。
可是,就在他的手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天旋地轉。
顧硯修被狠狠扯回去,一把按在了墻壁上。
第54章 第 54 章 怎么敢碰你。
即便還沒有分化, 顧硯修也感受到了自己身后翻涌著的、以很快的速度變得濃烈的信息素的氣息。
卓嘉挾制著他的手臂,已經開始意識模糊了。
“對不起,硯修, 你快點走……”這句話還沒說完, 他就已經開始瘋狂地接近顧硯修。
“我聞到了,我聞到了的……”
他居然開始朝著顧硯修的后頸上湊。
……分化期的Alpha都是瘋子!
顧硯修神色一凜。
他知道, 短時間之內, 他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卓嘉即將觸碰到他后頸的瞬間,他單手反制,借著格斗術的巧勁將卓嘉的胳膊反扭在背后, 接著一把抽過離自己最近的那支抑制劑。
他單手拆開包裝, 銜掉針筒上的保護套, 接著穩而準地一把扎在卓嘉的后頸上。
但幾乎就在瞬間, 卓嘉居然嘶吼著, 一把掙脫開了他的桎梏。
分化期力量劇烈上漲的Alpha, 居然在被反擰著骨骼的情況下靠著蠻力掙脫。顧硯修被震得后退兩步,手腕痛得發麻。
扎在卓嘉脖頸上的針筒也應聲落地,啪地一聲摔碎了。
卓嘉幾乎是在同一瞬間, 撲向顧硯修。
不是同類間的斗毆, 他的分化期來得太猛烈,居然開始對著同類發/情了!
這是極個別的案例, 發生在一些等級過低或過高的Alpha身上, 幾乎上萬個案例也見不到一件。
顧硯修咬緊牙關,靠著自己的靈巧躲過了卓嘉的身軀。
來不及了,不能在這里繼續纏斗!
顧硯修回身,毫不猶豫地一把掀倒旁邊的衣架,擋在自己和卓嘉之間。
然后拉開休息室的門, 快步向外跑去。
但他剛跨出一步,就和一人的身體重重撞在一起。
“呃……”
顧硯修還沒痛呼出聲,抬眼就看見了陸野冰冷的側臉。
他沒在看他,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顧硯修的身后。
那是失去意識的卓嘉撲向他的模樣。
下一秒,顧硯修被陸野一把塞在身后。
高挑瘦削的少年兩步上前,一拳重重砸在卓嘉的臉上。
——
在強烈的信息素爆發的作用下,卓嘉感受不到疼痛。
但不知道為什么,剛才還沖著顧硯修發/情的他,居然在瞬間嘶吼著,和陸野纏斗在一起。
雙方斗毆的拳腳毫不留情,休息室的桌椅嘩啦啦倒了一地。
顧硯修站在門口回頭,都愣住了。
兩個少年此時像失去理智的野獸,卓嘉情有可原,而陸野……卻似乎比卓嘉還瘋。
以至于分化期力量暴漲的Alpha,居然在劇烈的斗毆中逐漸落了下風,在一次失誤中被他一拳砸倒在地。
而陸野卻像沒痛覺一樣,瞬間頂著他的反擊將他按在原地,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砸在卓嘉的肚子上。
失控的Alpha居然在他這一拳里發出痛呼。
顧硯修立刻回神,快步上前,一把攔住陸野再次落下的拳頭。
“陸野!”顧硯修說。“你要把他打死了!”
這不是玩笑。信息素只是讓人精神亢奮、痛覺麻痹而已,陸野這樣重的拳頭,很容易把對方的脾臟打破!
陸野抬頭,顧硯修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陸野漆黑的眼底也在此時泛起紅光,像是照在海面上的警示燈。
“你……”
但下一秒,卓嘉就再次暴起,被陸野面無表情地一拳再次打翻在地。
不能再這樣了。
顧硯修立刻起身,從最近的道具架上扯過一根捆箱子的繩索,兩步上前,借著陸野的力道,反扭住卓嘉的雙臂捆住他。
用來控制犯罪分子的專業繩結,根本掙脫不開。
但是,就在顧硯修把繩子繞過卓嘉的脖頸,做最后固定的時候,陸野居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要殺他的話,我來。”
顧硯修一愣:“……什么?”
被捆住的卓嘉還在掙扎,陸野又一個拳頭砸上去。
顧硯修連忙一把系緊繩索,攔住陸野。
拳頭生生懸在半空。
“你干什么!”顧硯修說。“殺人是犯法的!”
陸野攥著拳,半天不肯松開:“他剛才碰你。”
“他只是突然進入分化期了!”
“……可是他要碰你。”
顧硯修簡直跟他沒法說。可剛一抬頭看向陸野,就微微一愣。
陸野提著拳頭,攥得骨節發白,指骨打人都打得磨破了。
可他的表情,卻像受欺負的人是他自己一樣。
眼眶紅著,抿緊的嘴唇還在哆嗦,眼睛里像是有水光,看起來暴怒又委屈。
“……你怎么了?”顧硯修連忙問。
陸野沒吭聲,嘴唇抖了抖,最后喪氣地垂下拳頭。
卓嘉還在掙扎,顧硯修立刻回神,一把拿起桌上僅剩的那支抑制器,快速而熟練地注射進他的后頸。
“給校醫院打電話。”他一邊注射,一邊快速提醒陸野。
陸野沒說話,卻很服從,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按顧硯修念出的數字撥號。
可他連手都是在抖的,撥號撥了一半,手機就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顧硯修看他,他低下頭,默不作聲地把手機拿起來,打通了電話。
顧硯修拔出抑制劑針管,抽出了陸野手里的手機。
“我來。”他安撫地對陸野說。
校醫那邊了解情況后,立刻派了人來處理。
顧硯修掛了電話,把手機交還給陸野。
就見他仍然喪眉搭眼的,像只垂著尾巴的小狗。
顧硯修不大會安慰人,頓了頓,還是說:“沒事,他打了抑制劑,情況已經穩定了。”
說著,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伸出手,在陸野的頭頂上輕輕拍了拍。
陸野像是觸電,脊椎哆嗦了一下。
“我……”
“沒事了。”顧硯修說。“第一次見到別人分化,的確會有點害怕。”
“……嗯。”
陸野不知道怎么說。
他見過別人分化。
下區那些分化的A和O比這里的人更像野獸,他們廝打,糾纏,有的人在分化期當天就死了。
他不怕這個,但是剛才門忽然打開時,他看見的是那樣的顧硯修。
他像只受驚的鹿,抬頭看向自己時,眼神是極力保持的冷靜也壓不住的驚嚇。
光看一眼,陸野就忍不住的發抖。
他害怕,同時憎恨。他盯著從身后撲向顧硯修的那個人,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殺意。
也許幸好,他唯一的武器只有他的拳頭。
現在冷靜下來,他開始怕,又怕剛才自己萬一沒趕到的話會發生什么事,也怕后來那個暴怒失控的自己。
……他怕自己剛才的樣子,太丑太嚇人,不然顧硯修安撫他的時候,也不會像也被他嚇到了一樣。
陸野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低著頭,像狗一樣任由顧硯修安撫他的發頂。
或許是他這個樣子足夠的乖,顧硯修也比剛才平靜多了。
“校醫馬上就到,讓他們給你也看看手。”
顧硯修看向他破皮的手背。
陸野只是悶悶地“嗯”一聲,卻根本沒看見自己的手也在流血。
“應該沒傷到骨頭。”顧硯修說著,伸手拉起他的手腕,想看看傷勢。
可是,他的手指才碰到陸野的手背,陸野就像被針扎了一半,飛快縮回了手去。
他劇烈的反應,讓顧硯修都愣了一下。
陸野默了默,然后說:“……沒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大得很。
密閉的更衣室里空氣并不太流通,剛才猛烈爆發的信息素,攜著未褪的熱流,在幾人之間流動著。
陸野感覺自己也被傳染了。
他冷靜下來,卻像是還沒有冷靜。心跳的速度很可怕,渾身沸騰的血液像是要決堤了,在顧硯修觸碰他的瞬間……
他居然差點沒管住自己的手。
至于自己的手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全部的力氣,都用來平復身上奇怪的反應。
他以為,是自己太野蠻,太缺少管教,以至于打完了架還意猶未盡,像個激情作案的兇手。
他沒經歷過系統的第二性教育,不知道其他Alpha爆發的信息素,會讓即將到達分化期的Alpha產生同樣的躁動和共鳴……
甚至會因此提前分化。
他拼命忍著身體的異樣,沒有抬眼。
以至于顧硯修都沒看見,剛才映照在陸野眼中的紅光,到現在都沒有退去。
——
卓嘉被安全送去了醫院。
由于顧硯修處理得專業又及時,卓嘉除了受到一些皮外傷之外,算是比較平安地度過了這個分化期。
等他分化結束、平安度過易感期之后,卓嘉很抱歉地給顧硯修發了好幾條消息,向他道歉,又想親自登門向他道謝,感謝他那天不計前嫌地救了他。
還沒把他丟人的樣子往外說,連校醫都被叮囑要保密,不然他之后真沒臉在學校待下去了。
顧硯修倒不計較,平和地接受了他的謝意。
“沒事。”他說。“你平安就好,之后千萬不要再忘帶抑制劑了。”
想了想,顧硯修又問:“嗯……那你身上的傷還好嗎?抱歉,那天陸野有點沖動。”
卓嘉連忙說:“沒有沒有!也幸好他揍我,后來給我理智都揍回來了一點,不然我就真完蛋了!”
顧硯修笑了笑:“那就好,我怕他真的傷到你。”
畢竟連他都沒想到,陸野能把一個分化期的Alpha打得站都站不起來。
“不會不會。”卓嘉松了一口氣,接著感慨道。“硯修啊,你這個弟弟,對你是真不錯。”
“什么?”
“他那天打我的時候,是真拼命啊!后來我隱約能聽見一些聲音,像是他在說話一樣,我現在醒了都沒忘呢。”
“什么話?”
“他一直在問我,怎么敢碰你。”
第55章 第 55 章 閉上眼,就全是…………
之后, 卓嘉千恩萬謝,又請顧硯修一定替他好好謝謝陸野,謝他那天揍自己沒有留情, 沒讓他釀成大禍。
顧硯修無奈, 可卓嘉一直說,他也只好答應:“話我一定帶到, 你好好休息吧。”
卓嘉這才放心掛了電話。
關掉通訊器, 顧硯修停了停,想起卓嘉剛才說的話。
陸野真是……
顧硯修沒來由地想起了那天陸野抬頭看向他時,那雙委屈又泛紅的眼睛。
他沒見過這種替人委屈的人, 以至于那么重的拳頭揍在別人身上, 也可憐巴巴的好像受欺負的人是他。
顧硯修感覺心有點軟。
“阿爾伯特。”他轉頭去問管家。“陸野在嗎?我去他那里一趟。”
阿爾伯特立刻回答:“少爺, 陸少爺一早就出門了, 還沒有回來。”
“哦……”顧硯修點頭, 轉頭看看天色。“那等他回來的時候, 你跟我說一聲吧。”
“是,少爺。”
結果顧硯修沒想到,一整個周末, 都沒有聽見陸野回家的消息。
一直到周天的晚上, 他快要睡下的時候,阿爾伯特才姍姍來遲地告訴他, 司機終于等到了陸野。
——
陸野不知道, 自己的癥狀怎么會越來越嚴重。
一開始只是那天晚上,那個分化的Alpha撲向顧硯修,他一時失控打了那個人,但很快他就被顧硯修扎了一針,之后就被捆在擔架上帶走了。
可是, 陸野那天因為怒火沸騰的血液,卻再也沒有平息過。
心跳整天整天的過速,一晚上只睡兩個小時也很亢奮,閉上眼睛就是顧硯修那天求助一般的、濕漉漉的眼神,無措又驚恐地看著他。
他的心臟快要在肋骨上撞破了。
他勉強上完這周的學,甚至看都不敢多看顧硯修一眼,就在周五的傍晚逃跑一般去了港外。
陳子軒那些人快要被他嚇死了。
誰也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坐末班的火車回家,翻過鐵絲網去封閉賽道上開車。
發動機聲在賽場上一圈又一圈地轟鳴到后半夜,還是陳子軒接到賽場管理員的電話,睡眼朦朧地趕到賽道上,把陸野拽走了。
“你特么打雞血了?”陳子軒沖著他一頓罵。“不要命了啊你,晚上的賽道都斷電了,視野有多差,你不知道?”
結果陸野面無表情:“英格索爾那一場也是晚上。”
陳子軒當場爆了句粗口:“草!你特么也知道啊!要死死英格索爾去,別特么死在練習道上!”
陸野被他生拉硬拽上了車,往車廠趕時,陳子軒罵他像頭拽不動的倔驢。
結果到了修理廠,躺在狹窄的折疊床上,陸野還是精神抖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以后別再胡鬧了,啊。趕緊睡吧。”陳子軒在旁邊打了個地鋪。
“你少管閑事。”陸野冷冷罵了陳子軒一句。
陳子軒快要氣死了。
“你特么的到底咋了!”他翻身坐起來。
“大晚上的,你翻墻去跑車?管理員聽見動靜都以為他撞鬼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問,是不是前年撞死那個車手的魂在場上發瘋!”
陳子軒咬牙切齒。
“來來來,你跟我說,你在發什么瘋?”
陸野平躺在那里,很淡然,有種平靜的瘋感。
“我也想知道。”
“你TM……”
“我就是睡不著,怎么辦?”陸野說。
他現在雖然安靜地躺在床上,可是渾身洶涌的血液,燙得他的血管都在發痛。
“眼睛閉上,自然不就睡了?”陳子軒一臉暴躁。
“閉上眼,就全是……”陸野喉結滾了滾,不說話了。
“全是什么?”
陳子軒不耐煩地問,陸野卻不說,翻了個身,背對著地上的陳子軒。
跟他說了也沒用,他又不認識顧硯修。
這個名字很自然地出現在大腦里,陸野的喉結上下一動,身上的血更熱了。
連鼻子里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像是賽車加速時的排氣口,連瀝青地面都能燙焦。
陳子軒的耐心早就用完了。
“你閉上眼到底全是啥啊!錢還是人,你給我個準話行不行!”
“……人。”
“艸。”
陳子軒罵了一句,一把將陸野身上的被子扯下來,裹在自己身上。
“趕緊特么的睡吧,別發/情了。”
“……。”
——
說陸野發/情只是一句玩笑話。畢竟全世界都知道他爹媽是誰,AO也不是什么隱性基因,爹媽沒有,那就是真沒有。
從讀書的時候學習就很差的陳子軒把事兒告訴了車隊的人。大家一起結合了一下上下文,都覺得陸野應該就是談戀愛談的。
當然,這戀愛他真不一定談得上,十有八九是失戀,人沒看上他,或者把他踹了。
鑒于這個結果,之后的兩天,陳子軒都嚴格控制陸野的練習時間,不允許他上了賽道就不下來。
結果陸野就又開始犯病。
只允許他跑兩個小時,他就跑得尤其快。
剎車點一個比一個近,漂移角度一個比一個刁鉆,輪胎和底盤都磨出火星子,看得李秀梅都皺眉頭,提醒陳子軒,別把他逼太緊了。
陳子軒也沒轍,只好擺爛。
于是,陸野一直在賽道上跑到周天晚上,才終于離開。
不走不行了,明天要上課,不能讓顧硯修看出他不對勁。
陳子軒把他送到碼頭,臨走還不放心,扒在車窗上,苦口婆心地勸陸野:“好好的,別發瘋。”
他發什么瘋了?
陸野不明白,他的身體雖然越來越難克制,可從那天之后,他再也沒有打過人。
班里的諾爾沖他犯賤,他都當沒看見來著。
他這怎么算發瘋?
陸野的眉頭皺得死緊,終于,在列車開動的時候,他想到了一個解除自己疑惑的辦法。
他把自己的癥狀輸入進了搜索引擎里。
手機網頁遠沒有通訊器流暢,江面上的網絡也不太好。加載的圖標轉了半天,終于,屏幕上出現了答案。
【因暴力而產生興奮是心理障礙的一種,請盡快前往正規醫療機構咨詢……】
陸野皺眉,掠過AI的答案,將屏幕往下劃。
【揍完人還能熱血沸騰好幾天的,真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反社會人格,說不定還有殺人犯基因,別在外面禍害人了。】
最高贊的回復被頂在網頁的最首頁,陸野的目光停在那里,半天都沒移開。
這樣直白的回復,按理說應該讓他渾身發冷才對。
但他發現,即使面對這樣的文字,他身上的血液……仍舊燃燒著,他的骨頭都向噼啪燒著的柴火一樣,燙得他皮肉發痛。
他緩緩移開了目光。
大橋下,夜色籠罩的江面漆黑一片,翻涌的浪潮像是會吃人的怪物。
——
顧硯修想了想,還是起了身。
他睡衣都換好了,阿爾伯特卻說陸野在回來的路上。
顧硯修本來想等明天早上再說,可是想起陸野那天委屈得堪稱可憐的眼神,顧硯修就又不想等了。
初冬的夜晚很涼,他準備起來換套衣服,可是莊園外的山路上已經遠遠亮起了車燈。
算了。
顧硯修隨手扯過一件羊絨大衣,一邊往身上披,一邊穿著拖鞋下了樓。
“少爺……”
看見他衣服單薄,傭人紛紛上前想要勸他。
但顧硯修擺了擺手:“沒這么嬌氣,我出去一趟就回來。”
傭人們就也不敢再勸。
顧硯修快步走出去,穿過主樓前長長的大理石階梯,正好在陸野下車,往回走的時候,趕上了他。
“陸野!”
他揚聲叫住陸野。
夜色里,燈光昏暗,陸野的身形似乎頓了頓。他像在猶豫,最后卻還是乖乖地停住,站在原地等著顧硯修。
一陣夜風吹過,顧硯修終于停在了陸野面前。
“這么晚?”顧硯修問他。“是有重要的事忙嗎?兩天都沒見你。”
陸野垂著眼,纖長的眼睫將他漆黑的瞳孔遮住了,顧硯修什么也看不見。
他只是覺得,陸野像在看他的鞋一樣。
他跟著低頭,就看見自己急著出來,忘了換鞋,還穿著臥室里穿的拖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坦然的解釋:“出來的有些急了,有話要跟你說,就忘了。”
陸野的睫毛顫了顫,喉嚨里發出很啞的一聲:“嗯。”
顧硯修只當他是在外面累了,根本不知道,少年的血液已經把他的身軀燒成了一把柴,顧硯修每次開口說話,清潤的嗓音都像在火上澆油。
他渾然不覺,還在說:“也不是大事。卓嘉托我謝謝你,那天要不是你,他怕自己會出大事。”
然后,顧硯修又問:“你還好吧?那天之后,我總覺得你……”
在躲著我一樣。
只是他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陸野就打斷了他:“沒有。”
嗓音啞得嚇人,顧硯修愣了愣,意識到對方估計真的需要休息了。
“那就好。”他點點頭。“那我……”
“我沒事,不用管我。”陸野又說。
一陣夜風吹過,很涼,刮過顧硯修清癯的腳踝。
倒是和陸野的態度一樣冷。
顧硯修有點無奈,不過仍舊,尊重他人的一切態度,是他向來保持的習慣。
“那好,你就回去休息吧,不耽誤你時間了。”
他朝陸野笑笑,平和而客氣,似乎只是特意來感謝他,再適當而疏離地表示一下關心。
陸野嘴唇動了動,像是想反駁什么。
不過很快,他就重新閉上了嘴。
見他不動,顧硯修就也不再多耽擱,點頭示意一下,就轉身先走了。
夜風又起了,不遠處的樹木沙沙作響,由遠及近,像是海上的濤聲。
下一秒,顧硯修肩膀上就溫熱地一沉,甚至有點燙。
他回頭,就看見自己身上多了一件陸野的外套。
第56章 第 56 章 他一定會回家的,對吧?……
夜色下, 陸野低垂著眼睛,仍然不看他。
外套是落在顧硯修肩膀上的,陸野的手甚至碰都沒碰到他, 懸在半空, 在外套蓋在顧硯修身上的瞬間就收走了。
真的是在躲著他。
顧硯修本來不想多說,可外套披在身上, 他能感覺到陸野的體溫, 還有瞬間包裹住他的,冷冽的煙塵氣息。
他想,陸野至少不是啟明。
啟明是一只獨來獨往的豹子, 它厭惡人類, 卻又默默地保護著他, 他領情, 卻也尊重啟明的孤僻與桀驁。
但陸野是個人, 他的眼睛里有更多的情緒, 他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時,就是個被人群拋棄的群居動物。
他跟啟明不一樣,有些跟豹子說不通的話, 他跟陸野應該說。
顧硯修偏頭看向陸野, 在他后退準備離開的瞬間,很平穩地走上前, 瞬間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在躲我?”他直接問。
“沒有。”陸野的聲音幾乎是擦著他的尾音響起來的。
“可我將近一周都沒見到你。”顧硯修陳述事實。“包括在學校和家里, 之前我們經常會偶遇。”
陸野只是低著頭,不出聲。
顧硯修知道,他這樣應該是被說中了。
他很有耐心地告訴陸野:“如果遇到什么事,就跟我說。”
陸野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卻仍舊沒有出聲。
說……怎么說?
要讓他告訴顧硯修, 自從那天開始,他的腦袋和身體就都不受控制了,整整幾天,滿腦子里都在想他……嗎?
甚至顧硯修現在就在眼前,他后背的肌肉繃得快要斷掉,才能夠勉強忍住,不去靠近他、觸碰他嗎?
他不知道自己滿身暴戾的侵略沖動是哪來的,可他哪里敢讓顧硯修知道。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變態、瘋子,不受掌控的惡棍。
陸野抿著嘴唇,不敢發出哪怕一點聲音。
可是這時,顧硯修卻動了。
他走上前來,朝著陸野的手腕伸出手。
陸野很激烈地后退了一大步,腳跟重重磕在路沿石上。
顧硯修頓了頓。
沉默蔓延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降到了冰點。
就在這時,一個傭人快步跑過來。
“少爺!西山來電,特意找您的!”
顧硯修回頭。
拓荒者協會的伯頓副主席現在就住在西山,找他的電話,那一定是協會那邊打來的。
顧硯修摸摸手腕,出來得急,沒有帶通訊器。
事不宜遲。
“……這就來。”顧硯修點頭,回身就朝主樓趕去。
剛走兩步,他停下來,轉頭看向陸野。
陸野仍舊站在樹蔭下,冷冰冰地垂著眼,有點像他剛來到顧家時的樣子。
他雖然話不多,但不是那種喜怒無常的人。
頓了頓,顧硯修說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傷好了沒。”
他最后向陸野解釋了一句。
“你別誤會。”
——
“今日,北極圈內的冰山出現大面積垮塌,導致三艘科考船被毀,二十余名科考隊員被困,暫無人員傷亡。據拓荒者協會專家稱……”
偶爾一輛車從賽道上呼嘯而過,陳子軒坐在窗戶邊,朝著外面探頭探腦的,根本沒注意電視上在說什么。
“冰山也能塌?”
“全球變暖吧。”兩個看電視的修理員一邊吃營養劑,一邊閑聊。“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
“暖什么暖,降溫都降了幾天了?”陳子軒話聽一半,沒頭沒腦地接了一句。
“說了讓Lyle買兩件厚衣服去,就是不聽……”
修理工笑了:“Lyle哥用不著吧?他現在住在上區呢,要什么好衣服沒有?”
陳子軒想起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小聲嘀咕:“你們懂什么……”
就陸野天天活的像個窮鬼似的樣子,哪像有人管他?更何況他前陣子才拿了兩百萬呢,也沒見他在自己身上花一分,不知道把錢弄哪兒去了。
沒一會兒,車子剎停在修理站門口,陸野開門下車,打開引擎蓋又鉆進去擺弄起來。
陳子軒湊過去:“怎么樣,明天就比賽了,車還沒調好?”
“還差一點。”陸野回答他。
陳子軒說:“照我說啊,你調不調都是一樣的。賞金賽上那些人,開的都是什么車?超跑!我專門去打聽了,有個小子還從上區弄了輛車呢,你跟他們比?”
陸野不出聲,只有發動機箱里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音。
陳子軒嘆口氣,還是勸一句:“明天就比賽了。你要是實在不滿意,那兩百萬拿來調車,也行。”
陸野手上動作頓了頓,然后說:“交定金了。”
“……什么?”
陸野拿著扳手直起身:“兩百萬,交定金了。”
他跟任何人都沒說,那天他從那家知名奢侈品牌的珠寶店里走出來的時候,那張卡就空了。
因為賞金賽的日子,就在12月29號,顧硯修的生日那天。
他看上的那顆鉆石,銷售說可以買,但它只是一顆裸鉆,如果想要做成配飾的話,還需要另外加錢。
陸野不知道該做什么,銷售給了他一本圖冊,說可以做參考。
袖扣、戒指、項鏈……陸野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最后停在一枚胸針的圖紙上。
碎鉆拼成一片冷冽的海,留給主鉆的位置空置在那里,像浩瀚的海面少了一顆心。
概念圖里,那枚藍鉆胸針別在筆挺的西裝模特身上。隔著厚重的衣服,它棲息在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那天,陸野刷空了自己的卡。
他不再說話,旁邊的陳子軒也驚呆了,像是從沒見過這么純種的戀愛腦。
沉默過后,他拍拍陸野的肩,嘆口氣,像是自己跟自己妥協了。
“那個人知道你要送東西給他嗎?”他問陸野。“要過生日的那人。”
陸野:“……他最近不在。”
“他去哪了?”
陸野不再說話。
他不知道。
那天,他的外套被顧硯修穿了回去。第二天,外套被洗干凈,送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傭人。
陸野的喉結上下滾了滾,很難以啟齒,卻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他呢?”
傭人立刻就知道他在問誰。
“少爺昨天晚上就去西山了,好像說之后幾天都回不來。”說起這個,傭人臉上的表情有些驕傲。
“據說是伯頓副主席看重我們少爺,有什么項目要領他一起做呢。先生也高興壞了,一早就讓人去學校給少爺請了假。”
陸野點點頭,沒再出聲。
之后幾天,顧硯修果然再也沒回過家。
他既不知道顧硯修去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
甚至他搜索西山,也找不到定位,應該是藍星高層某一個很秘密的處所,從沒有對外公開過。
像是幻覺,也像是命運在嘲諷他。
你不是害怕見到他嗎?你不是每天都瘋狂地在想他,想到自己都在害怕,所以連他出現在你面前都無法承受嗎?
那就如你所愿。
陸野沉默地改裝好發動機。
可是顧硯修不在,他的癥狀卻一天比一天更嚴重了。
他像只被燜在鍋里的螃蟹,身體一分一秒的快要被蒸熟了,血液沸騰到近乎凝固,甚至有的時候,他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眼睛里的紅光。
準確的來說,是血光,是沸騰的血液流過眼球中的毛細血管,清晰得他幾乎能看見。
他不說話,只是抬手,一把將引擎蓋扣了回去。
陳子軒覺得,自己的容忍度一退再退,讓陸野這小子弄得都要沒底線了。
但那怎么辦呢?死小子戀愛腦,不氣別人,光往死了折騰自己。
他沉默,最后緩緩拍了拍陸野的肩膀,說道。
“行了,那就別想了,準備好,明天好好比賽,拿個第一回來。”
他看著陸野的背影。
“反正,他不是要過生日了嗎?不管去了哪兒,過生日那天,他一定會回家的,對吧?”
——
這個月的28日是個周天,從早上開始就不晴朗,到了29日凌晨,陰沉沉的天空暗得發紅。
西風烈烈,英格索爾賽道外生銹的圍網上,亮黃色的警示帶被吹得嘩啦啦作響。
車子是陳子軒幫陸野開進賽道的。
“真特么離譜了。”陳子軒把車子開進門,驗證過身份之后,將它停在路邊,把鑰匙甩進陸野手里。
“上公路的駕照都沒有的小子,你敢來開賞金賽?”
“不合法么?”
陸野頭都沒抬,單手接住鑰匙,開門從副駕駛上下了車。
“行,合法,只要是賽道,你開都合法。”陳子軒不爽地嘀咕著。
陸野今天仍然穿得很單薄。一件機車夾克里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畢竟車一開起來,腎上腺素爆發的身體就會非常地熱,穿厚衣服太影響發揮。
尤其,最近狀態奇怪的陸野根本感覺不到冷。
他今天沒戴頭盔,戴了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和黑口罩,整張臉都像是沉在陰影里。
他坐上駕駛位,拉安全帶的時候,陳子軒在窗沿上拍了拍。
“得了,就送你到這兒。里面都是有錢有權的大人物,我就不湊熱鬧了。”他說。
“小子,加油啊。”
陸野點點頭,車子緩緩駛離。
英格索爾賽道在一座山上,85%都是山路,非常陡峭崎嶇,任何一個失誤都有可能讓車手摔下懸崖,車毀人亡。
起點就在山腳下,終點在山頂。那兒現在燈火通明,最好的觀景位里,坐著港外區最有權勢的觀眾。
裝著三千萬現金的黑卡,此刻也擺在那個最高的獎臺上。
“8號Lyle就位!”
有工作人員過來檢查,驗證過指紋和車輛之后,他們朝著對講機通報道。
“16號位,請。”
今天在這里開車的,總共只有十六輛車。
16號位,是最后一名發車的位置。
陸野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就笑了。
“老板安排的,Lyle哥,見諒啊。”他說。“老板說了,天才車手總是桿位跑第一,太沒意思了。”
第57章 第 57 章 天亮之前,你的飛機就能……
陸野沒說話, 面無表情地升起車窗,朝著16號位的方向駛去。
他知道,按照老板們的口味決定發車順序, 這是賞金賽的傳統。
畢竟賭馬場上的賽馬, 沒資格要求自己的起跑位置。
他緩緩停在16號位上,正前方是一輛亮橙色的法拉利, 很出名的性能野獸, 以前他爸的車庫里有一臺。
發動機的轟鳴此起彼伏,回蕩在英格索爾山里。頭頂上,無人機的探照燈一束一束照下來, 每一架都是性能極高的直播設備, 可以將比賽的全息影像實時投放在山頂。
工作人員安靜地走來走去, 只有車手們說笑的聲音。
陸野跟誰都不熟, 也沒打算跟人寒暄。
就在這時, 他的車窗被叩響了。
他抬眼, 看見的就是那天給他塞名片的車手。
III區車隊的莫里斯,排位賽那天跑第二,至于正式賽拿了第幾, 陸野就不知道了。
那會兒他只顧著看一號包廂的方向, 連自己左右兩邊領獎臺上站的是誰都不記得。
他搖下車窗,就聽見了莫里斯夸張的笑聲。
“我靠!Lyle, 你還真來了!我之前聽他們說, 還以為是開玩笑呢,沒想到你真缺錢啊!”
說著,他開始上下打量陸野的車子,隨手拍了幾下,鋼鐵車架被拍得砰砰作響。
“你怎么開自己這破車就來了, 沒找個老板?”
畢竟賞金賽太有賺頭了,大家越來越卷,現在已經有不少老板也來湊熱鬧。
老板出豪車,車手出人,拿了獎兩頭分,大家都有不少賺頭。
當然,豪車也不是便宜貨,能拿來給車手們撞著玩的老板,也沒幾個。
他們通常也會挑選最有潛力的車手投資。
莫里斯一邊說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甩著自己手里的GTR超跑鑰匙。
陸野眼皮都沒掀:“沒找。”
莫里斯哼笑一聲:“真可惜。你總決賽上去一號包廂見老板,我以為你找好金主了呢。”
山頂上幾束白光打下來,莫里斯抬頭,是一架直升機正在著陸,螺旋槳的聲音帶起山風,又一位老板駕臨了。
陸野面無表情地升起車玻璃,莫里斯手一縮,差點被夾到。
再敲兩下窗戶,陸野已經低頭看手機去了,像沒聽見一樣,不再理他。
莫里斯撇撇嘴,笑了。
隨便吧。就他這不知道改裝過幾手的破車,想要在山間車毀人亡,可太簡單了。
他隨手一甩,昂貴的車鑰匙就攥進了手心。
他的車是車隊老板給的,花了重金,但老板說,就算撞碎了都不可惜,隨便開。
他只有一個目的。
讓科倫廷這個礙眼的主將,以后再也不要上場。
——
平穩行駛的汽車里,顧硯修從一摞文件中抬頭,疲憊地按了按眉心。
在北極圈內被冰川損毀的科考船是Lush出資的,船上一半的科研人員都是Lush研發部的骨干,那天事發第一時間,伯頓副主席就打電話給了他。
連續五天了,他幾乎沒有休息。他父親還在議會,只有他能代表Lush參加拓荒者的緊急會議。
現在,科研人員的營救工作已經有條不紊地展開了,但是又有一個新問題擺在面前。
顧硯修參加的那支科考團,要去的地方也在北極。
“目前的計劃是提前進程,藍星各地的專家已經在集合了。”臨走時,伯頓副主席跟顧硯修說。
“硯修啊,你跟家里人好好商量,現在來北極洲不太安全,你一定好好考慮。他們在冰島有一周左右的行前會議,如果你決定好了的話,哈羅德院長會在冰島接你。”
顧硯修知道,為什么計劃進程會提前。
除了完成這次被中斷的項目之外,冰川大面積坍塌的原因也需要考證。
他跟顧詣通過電話,他父親和他的想法一樣。
這次自然事件不僅重要,而且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他如果現在退縮,對集團和他自身影響都不好。
“你肩負的不僅是咱們顧家和Lush。硯修,你也清楚。”電話那邊,顧詣的聲音很嚴肅。
顧硯修點點頭:“父親,跟您通電話之前,我已經讓阿爾伯特申請去冰島的航線了。”
電話那邊的顧詣愣了愣。
他明白顧硯修的意思。他打電話并不是商量,無論自己答不答應,他都會趕去北極。
沉默片刻,顧詣笑了。
“硯修,你真是長大了。”他說。
“集團撥款我已經批了之前的五倍,設備和船舶安全都不用擔心。財務也給你開通了總裁權限,之后再有需要,你直接從公司的賬目上劃錢。”
短暫的溫情后,顧詣說。
“我一會就給航空署電話,天亮之前,你的飛機就能起飛。”
“好的,父親。”
電話掛掉,顧硯修關掉通訊器,轉頭看向窗外。
一片雪花輕輕飄落,停在他的車窗上。
司機笑吟吟地說:“生日快樂,少爺。先生一定也祝福您了吧?”
顧硯修愣了愣:“……嗯?”
他打開通訊器,才看到上面的日期是12月29日。
瑩藍色的光線照在臉上,顧硯修頓了下,很平淡地笑了笑。
他和他父親都忙得暈頭轉向,誰也沒記起他的生日是在今天。
——
輪胎飛速碾過坑洼不平的路面,碎石迸濺,噼里啪啦地打在擋風玻璃上。
將近160度的彎道,陸野甩尾漂移,輕松地又從外線超過一輛超跑。
劇烈的轟鳴聲就在身后,陸野瞥了一眼后視鏡,一腳油門,貌不驚人的賽車就越過那輛亮紅色的跑車,絕塵而去。
他甚至能透過對方的擋風玻璃,隱約看見他罵人的樣子。
是啊,別說陸野這輛車是五年前的舊車,就算是嶄新的,也買不來對方的一副輪轂。
但是經陸野改裝過,那輛陳舊的車沒有別的優點,就是勁大、不要命。
發動機幾乎是在超負荷地運轉,轟鳴著像是要把車架震碎了。剎車系統既不平穩也不精準,但勝在有力。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陸野在港外區摸的第一輛車,就是它。
短短兩年,他已經熟悉到好像這輛車是他的另一雙腿。就算性能再普通,有這樣精準的控制和默契,他都能把它開出不輸超跑的效果。
車燈照亮前路,夜晚的大山像是能把人吞沒的怪物,在泛紅的夜里黑沉沉地從面前壓來。
陸野不出聲,只是瞥了一眼車上的時鐘。
不過凌晨一點,按這個速度,天亮之前,他就可以將那枚胸針帶回家。
他已經提前聯系了銷售,請他們今晚不要閉店,等他帶錢去取東西。
那顆鉆石,會被做成什么樣呢?
其實公平來講,陸野覺得再漂亮的東西,也配不上顧硯修。
但是今天他過生日,就像陳子軒說的,他一定會回家。
那顆鉆石雖然可能什么都不值,但這是他現在能獻出去的,最有價值的東西。
轉過又一個彎,一輛跑車就在前方。
它的發動機轟鳴著,很輕蔑地左右轉了轉方向,用一種很侮辱的姿態,在對陸野發出挑釁。
陸野像沒看見,目視前方,在下一個刁鉆的彎道上與它擦身而過。
轟鳴聲在身后惱羞成怒地響起,陸野頭都沒回,手下利落干脆地操作換擋,只留給那輛車一點逐漸消散的尾氣。
賽程剛剛過半,他開到山腰,前方卻只剩下一輛車了。
莫里斯的那輛GTR。
好幾架無人機圍著陸野飛來飛去,像是盤桓在山間的禿鷹,這是山上的老板們對他聚焦的關注。
探照燈明明滅滅地掃過擋風玻璃,陸野卻在想,幸好那枚鉆石的顏色夠深,藍得純而深邃。
因為顧硯修喜歡穿深色的衣服。
太淺的藍色過于淺薄,不像海,他應該也不會喜歡。
遠遠的前路上,漸漸能聽見GTR發動機的轟鳴。
陸野一腳踩下油門,以一種極其驚險的姿態越過又一個彎道,朝著那輛GTR追去。
或許是他最近的狀態太不對勁了,甚至現在都處于亢奮狂暴的邊緣,又或許是他最近練車練得太不要命,讓這樣陌生的山路在他的車輪下,跟平地沒什么區別。
陸野平穩地縮短著兩輛車的距離,每過一個彎道,發動機的聲音就更近一些。
山腰上風很大,干枯的樹木在山石中間張牙舞爪,滾落的碎石砸在車頂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陸野眉心微動。
他看見,在下一個彎道之前,對方的車速明顯慢了下來,雙方的距離在快速拉進。
二十米,十五米……五米。
陸野的車子性能有限,在直路上沒有任何優勢,只有在雙方過彎的時候,才又超車的機會。
在臨近那個彎道之前,陸野的車頭正好越過那輛車的車位。
在極其極限的剎車點上,陸野一腳踩下。
按照他習慣的路徑,他將會從外線越過那輛GTR,繼而擦過它的車頭,完成這次驚險的超車……
陸野卻猛地剎停在了原地。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爆音,碎石順著懸崖猛烈地滾落,煙塵四起。
“嘭!!”
那輛GTR居然沒有拐彎,朝著陸野原本要行駛的路徑,猛烈地撞了過去!
銀白色的超跑擦著陸野的車頭,一頭撞過拐角處的護欄,朝著山下沖去。
陸野轉頭,順著車窗朝外看了一眼。
即使莫里斯緊急剎停,也已經來不及了。車子沖下山體,跟碎石一起翻滾著,在夜色里帶起一片煙塵,發出劇烈的摔砸聲。
剛才,如果他沒有停車,他就會被這輛車頂出賽道。
過于脆弱的車身會因此飛到半空再摔下,落地的瞬間就會解體爆炸。陸野見過這樣死掉的賽車手,即便及時滅火,拖出來的遺體也是焦黑色的。
陸野冷漠地收回目光,重新啟動掛擋。
孤零零的一輛賽車,繼續在夜色里沖向燈火通明的山頂。
第58章 第 58 章 “他今天不回來嗎?”……
終點的路面仍舊坑洼不平, 煙塵四起,但卻亮得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各色燈光照在那里,穿著暴露的Omega揮舞著黑白方格旗。舞臺上在跳熱烈的桑巴, 不同角度的全息影像照在山間, 是每一個車手的實況轉播。
有的車子還在山路上盤旋,有兩輛車在路上相撞, 車身已經冒出了煙。
莫里斯的無人機也停在他頭頂, 他右腿徹底斷了,正在慘叫著往車外爬,可他的老板似乎不想管他, 正在臺上大罵他沒用。
陸野的車子就是在這個瞬間沖的線, 五顏六色的彩帶在荒山上炸起。
“8號車沖線!Lyle奪冠!”
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播報聲, 回蕩在整座山上。
有的老板看起來很高興, 應該是押了重金在陸野身上。也有老板嘆氣, 畢竟陸野的車況這么差, 又是最后一名起跑,他們一念之差,把錢押在了別人身上。
聚光燈里, 陸野下車, 朝著領獎臺走去。
“恭喜您奪得本次賞金賽的冠軍,Lyle!”賽場工作人員在兩側祝賀他, 陸野卻停在罩著玻璃罩的那張黑卡面前, 看向最近的那個人。
“可以拿了嗎?”
他問。
工作人員明顯一愣,畢竟第一次有車手比賽完之后,第一時間就來拿錢的。
他們會上臺去和老板們寒暄慶祝,陪著他們一起等到比賽結束。如果得到老板們的青睞,他們就能在比賽結束之后陪同老板一起去喝酒、徹夜狂歡。
畢竟臺上坐的那些老板, 可都是港外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啊!
這些人脈、老板們的投資和青睞,不比這錢值錢?
他發愣,陸野卻不耐煩地盯著他,又問了一遍。
“能拿嗎?”
像是急著趕時間。
“哦,哦!”
那個工作人員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替他打開那座玻璃盒子。
陸野安靜地看著它。
很快,黑金色的卡被取出來,捧到了陸野面前。
他單手接過,恰好,一片雪花飄落在那張卡上。
陸野回頭。
山里很黑,他只能通過車燈看見細密的小點,不知道天上下的是雨還是雪。
他抬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漫天的雪花飄落,被五光十色的燈火照得亮晶晶的。
山頂的風緩緩吹著,它們飄飄搖搖,漫山遍野地朝著他灑下來。
——
私人飛機是阿爾伯特安排的,顧硯修還沒回家,莊園里就已經在有條不紊地在替他整理行李。
畢竟航線還在審核,冰島那邊的行前會議明天就會開始,少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立刻動身,他們要提早準備。
人來人往的忙碌里,顧硯修回到了家。
“少爺,證件、衣物和必備物品都在替您整理。就是您房間里的那些文件,我不敢亂動。”
阿爾伯特一邊說著,一邊替顧硯修拉開車門,將一把黑傘打在他頭頂。
地上的雪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顧硯修俯身下車:“我去整理。學校那邊呢?”
如果科考團的時間提前,那他之后的半年多學業也沒法進行。
“學校那邊說,您可以遠程參加結業考試。”阿爾伯特替他打著傘,跟在他身后。“至于大學,您已經收到了好幾所大學的邀請,學校說,如果您需要,可以代為聯系。”
其實不必。之后會在冰島接他的哈羅德院長,就在全藍星金融學排名第一的高校里。
如果沒有意外,科考團結束之后,他會順理成章地答應那所學校的邀約,去美大陸把大學的課程修完。
顧硯修點頭,抬頭看了一眼:“雪下大了。”
阿爾伯特微笑:“是呢,少爺每年生日的時候總是會下雪。……只是今年的生日,少爺過得太辛苦了。”
顧硯修轉頭看向他。
阿爾伯特的鬢角已經花白了,他低頭看著顧硯修,眼神里帶著一些不屬于員工的慈愛。
顧硯修沖他笑了笑。
“還好。”他說。“只是怕天氣太差,會影響起飛。”
雪越下越大,阿爾伯特陪著顧硯修進樓,就看見祝欣柔正指揮著傭人們整理大廳。
大廳擺滿了慶祝用的鮮花,餐桌上雪白的桌布也被撤掉了,看來是準備過豐盛的晚餐,卻沒辦成宴席。
“硯修回來啦!”
一看到顧硯修,祝欣柔就殷勤地湊上來。
“哎呀,本來給你準備了生日宴會的。但是阿爾伯特說你事情忙,回來收拾收拾東西就要走了。去哪里,冰島是嗎?”
顧硯修點點頭。
祝欣柔又拿出一個小絲絨盒,遞給他:“不過宴會不辦嘛,禮物還是要收的。我們硯修過了今天,就是成年了的大人啦!”
水晶燈光下,她的表情看起來熱切極了,甚至多了一些不屬于她的溫柔。
“……謝謝阿姨。”
他接過那個絲絨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對寶石袖扣。
“陸野呢?”顧硯修看了一眼,就合上蓋子。
祝欣柔的笑容退去了一些。
“死小子,大晚上的,又不知道野去哪里!硯修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
“阿姨。”顧硯修抬眼,很認真地看向祝欣柔。
“……嗯?”
“我這次去冰島,如果確認上船的話,短期之內很難回家。”顧硯修說。
“并且,無人區是沒有信號覆蓋的,之后我可很長時間都無法和家里取得聯系。”
“啊……啊,是啊!”祝欣柔明顯沒明白,他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顧硯修看著她,嚴肅而緩慢地說道。
“但是我希望,我不在的期間,請您不要再欺負陸野了,可以嗎?”他說。
“我……”
祝欣柔愣在原地。
她雖然不想承認自己和陸野的關系,但是不可否認,絕大多數時間,她都默認陸野是自己的所有物。
一件想摔就摔的首飾,或者一只用舊了的包包,扔在角落里,偶爾會在試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踩過去。
過了一會兒,她才強撐起笑容,對顧硯修說:“哎呀,硯修你這是什么話?你放心好了,就算這小子再頑皮,我也……”
“他是個很好的人。”顧硯修打斷她。
祝欣柔愣愣地看著他。
“我已經吩咐過阿爾伯特,以后陸野所有的衣食住行,他都會完全照顧到,無論在家里還是在學校,他都會替我關照陸野的安全。”
顧硯修說。
“阿姨,這些話,您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顧硯修點點頭,沖她溫和而禮貌地笑了笑。
“好的,謝謝阿姨,也謝謝您送我的禮物。”
——
漫天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陸野的脖頸就這么暴露在空氣里,雪花飛舞著落在他皮膚上,一碰到就化了。
但從首飾店取回的絲絨盒子,卻牢牢地收在他的夾克口袋里。
他剛才取走它的時候,打開看過。
鉆石的實物比畫報上更漂亮。
銀白的碎鉆在燈光下會熠熠生輝,讓海浪看起來像是鮮活的,洶涌的,像是浪花在翻涌,激起海鷗鳴叫著盤旋。
而它頂端的那枚深藍的鉆石,靜默而優雅,在燈光下平靜地閃爍著深邃的色澤。
很漂亮,像他眼睛里的光亮。
僅僅只是這一個念頭,陸野就要壓不住滾燙的血液了。
他窒息了一瞬,然后飛快合上蓋子,在嘭嘭作祟的心跳里刷卡,連回執單都沒拿,揣起盒子就沖進了雪里。
第一回,他在路邊打了一輛車,朝著顧家的方向趕去。
凌晨五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顧硯修的生日明明才過了五個小時,他就算一步一步走回去,也來得及。
可他等不了。
最近怪異的身體似乎讓他變成了一個急性子,又或者說……
顧硯修今天過生日,他一定會回家的。
這個念頭簡直是在往他滾燙的血液里焦油,火焰都要竄起來了,他怎么能等?
上一回,他連自己的身體都管不住,顧硯修一靠近,他就要壓制著熾熱的呼吸躲閃,結果這么久都沒再見到他。
這一回……
這一回,他偏不信,不信他血管里流淌的火焰,還能燒死他。
可是,出租車停在莊園門口,莊園的門卻大敞著。
“少爺走了。”傭人這么跟他說。
“……他去哪里?”
“去冰島。航線剛批下來,不知道幾點的飛機,不過說天亮就走。”
“他今天不回來嗎?”
“何止今天呀。科考團都是按年起步的,至少到明年,少爺都不會回來了吧。”
漫天的雪簌簌地往下落,別墅和樹木上已經落了一層積雪,連遠處的圣托斯凱納山脈都白雪皚皚。
可陸野這些天,第一次感覺到冷。
好像所有的雪都朝著他落下來,漫天遍野,被雪下得空空蕩蕩。
他站在雪里,手剛放進口袋,就被硌了一下。
絲絨盒子被他的體溫暖得溫熱,棱角硌在他手心里,麻麻的,感覺不到疼。
“陸少爺,您還不進來?您怎么穿這么單呀,小心感冒……”
陸野身后,傳來了車子發動的聲音。
是那輛出租車剛掉好頭,在雪里熄火,又重新啟動。
車子緩緩駛離,陸野單手攥著那只盒子,猛地回頭,甚至沒等傭人把話說完。
他頭也不回,飛奔著追向那輛即將駛離的車子。
第59章 第 59 章 它已經飛離。
“顧公子, 您的航線署長特地關照過,您放心,我們和冰島那邊已經取得了聯系, 只要您準備好, 隨時都可以起飛。”
顧硯修剛到機場,就已經有好幾個負責人在門口等他。
他們陪著他朝vip通道走, 很殷勤地替他拉著隨身行李。
“這一場雪很大, 塔臺那邊預計還要兩天。幸好現在是可以起飛的,不會耽誤您的行程……”
顧硯修卻忽然想起什么一樣,低頭看了一眼通訊器。
雖然已經是凌晨了, 上面的消息卻很多。
大多數都是祝他生日快樂的, 還有一些工作消息。
“阿爾伯特先生也吩咐過, 飛機上已經給您準備了生日晚宴, 祝顧少爺成人禮快樂!”
機場負責人笑得如沐春風。
顧硯修早習慣把這些馬屁當成耳邊風了。
“嗯, 麻煩了。”
他淡淡回應一句, 劃過那些消息,點開了陸野的對話框。
對話還停在那天校慶典禮。
他跟陸野說有人摔了東西,陸野就沒再回復他, 但是短短幾分鐘, 他就趕到了更衣室來。
……也幸好是他。
只是更衣室里的一些異響,當時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顧硯修停下腳步。
雖然不知道陸野這兩天怎么了, 但是對方在家里住這幾個月, 確實幫了自己許多事。
沉默卻拼命,倔得驚人。
科考團事發突然,他走得著急,雖然把陸野之后的生活起居都交給了阿爾伯特處理,但他想, 該道個別才對。
通訊器的屏幕在他面前彈開,頂上的時間已經快到六點了。
他轉頭朝外看了一眼。
機場巨大的玻璃幕墻外,漫天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天邊隱約泛起了白色,看起來天要亮了。
這個時間,陸野應該在港外休息,不好電話打擾他,還是發消息吧。
顧硯修點開輸入框。
就在這時,一陣隱約的爭執聲從他身后傳來。
“抱歉,您不能過去,那邊臨時有特殊客人,已經戒嚴了,不許閑雜人等接近。”
“請在警戒線后稍等,謝謝。”
顧硯修回頭,看見的就是被幾個保安攔在遠處的陸野。
他衣服很單薄,一件半舊的夾克,里面的T恤領口還能看見鎖骨。
他被人阻攔在外面,眼睛卻固執而堅定,越過那些保安的肩膀,正往自己這邊尋找什么。
兩人的目光隔空撞在一起。
“……陸野?”
——
顧硯修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旁邊的幾個負責人立刻明白,連忙讓那些保安把陸野放開。
顧硯修剛走出幾步,就停下來。
他看見保安一松開手,陸野就像一頭沉默的小牛一樣,穿過人群,快步沖到了他面前。
衣衫單薄的少年沖到一眾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士中,顧硯修都覺得像幻覺。
“你怎么來了?”他問陸野。
陸野的喉結上下滾了滾,這回,沒像上次一樣躲避他的目光。
“我回家,聽傭人說你要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一路跑過來的,嗓音沙啞得可怕。
顧硯修立刻看向他單薄的衣服。
“你怎么穿這么少?外面在下雪。”他說。
陸野這才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感覺不到冷。
他在來的車上,暖氣開得太足,燥熱到他甚至都要坐不住了。
剛才下車之后,雪都化在他身上,可他只顧著往機場里跑,沒注意什么天氣和溫度。
至于現在……
他趕上了,他見到顧硯修了。
機場燈光很亮,讓顧硯修清俊安靜的臉看起來無比清晰。
他看著顧硯修,心臟在跳,血液也在沸騰,喉嚨還在發抖,讓他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他唯一記得的,是他有東西要送給顧硯修。
他的手伸進口袋里,毫不猶豫地握住那只絲絨盒子。
可是,就在他把盒子拿出的瞬間,顧硯修的大衣沉沉地披在他的肩上,壓住了他之后的動作。
顧硯修溫熱的體溫,和淺淡清冷的松香味,鋪天蓋地地裹住了他沸騰的軀體。
陸野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
“你穿吧。”顧硯修將羊絨外套脫下來,穩穩地披在陸野身上。
他看見陸野身體頓了頓,睫毛輕顫,融化在他眉宇間的雪花瞬間滴落下來。
“沒事,飛機上有備用衣物,我的行李里也有。”顧硯修跟他解釋。
可他不知道,陸野現在根本動彈不了。
這些天,他光是控制自己奇怪的身體、讓自己保持住理智,就已經很艱難了。
可是忽然地,顧硯修的衣服就裹住了他。
他……
他很奇怪,身體在那件外套下面燒著了。
顧硯修還在跟他說話。
“我之后可能很難和家里聯系,你有任何事,就告訴阿爾伯特,他會給你安排好一切。”他說。
陸野能聽見他說話,夾雜著自己的身軀噼啪燃燒的聲音。
……哪來的信息素味?
旁邊一個Omega工作人員皺了皺眉,不悅地看向身邊那個沒貼抑制貼的Alpha同事。
同事一臉無辜,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頸。
不過又只是瞬間,像是被強行壓制住一般,那股信息素氣息又失蹤了。
跟幻覺似的。
Omega狐疑地收回目光,畢竟收放自如的信息素,那是概念里S級Alpha才有的能力。
信息素杳無蹤影,顧硯修完全沒有察覺,還在看向陸野。
“記住了嗎?如果實在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也可以告訴我。我只要看見,就會幫你的。”
陸野不知道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最后,才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句:“……好。”
他簡直是瘋了,就算真的喜歡上了顧硯修,也不該讓自己的身體……對他產生這么放肆的反應。
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他勉強定神,幸好,那件重要的事死死烙在了他的頭腦里,就算現在理智燒得快要一點不剩了,他也還沒忘記。
他有東西要給顧硯修,他目前能拿出來的,他的全部。
陸野控制著自己逐漸失控的手,試著拿出那個盒子。
一個接了電話的機場負責人匆匆趕來。
“顧少爺,您得盡快登機了。氣象中心那邊說,這場雪即將轉為暴雪,機場隨時都會開始管控……”
“走。”
顧硯修飛快點頭,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快步轉身。
最后轉頭看向陸野。
厚重的衣服遮住了他手上的動作,也擋住了他剛拿出來的東西。
“謝謝你來送我。”
他匆匆揮揮手,踏進了VIP通道。
周圍的安保重新戒嚴,他一邊走,一邊還轉頭和身邊的機場負責人說了一聲。
“麻煩安排人送他回去,他是我弟弟,送到顧家就好。”
“是,顧少爺。”
——
之后的事情,陸野的記憶都是模糊的。
他只記得,顧硯修很快就走掉了。他費力地追上去,可是VIP通道在他面前關閉。
“少爺,您還有什么事嗎?”
他披著顧硯修的衣服,連保安都對他十分尊敬。
陸野攥著盒子,對著緊閉的通道門發不出聲音。
他是個廢物。
追到的人就在面前,卻連東西都送不出去的廢物。
這個念頭吞噬了他最后一點理智,火焰燒灼著他的身體,他渾身沸騰著,骨頭幾乎要爆炸。
好像有人過來請他,要讓他去哪里,可他拒絕了,憑著最后的本能,沖進了最近的一間衛生間。
衛生間里有信息素隔離裝置,這對他來說其實沒有任何必要。
可是狹小的隔間門關閉,在他放棄控制身體的瞬間,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從他的身體里爆發出來的,陌生的熱意。
洶涌的龍舌蘭氣味,將整個隔間瞬間充滿了。
信息素隔離裝置不停地在他耳邊報警,提示燈從黃色變成橙色,最后在紅色的位置不停地滴滴閃爍。
他不知道,這是劑量爆表的意思。這間狹小的隔間里,信息素的濃度與強度已經超越了A級Alpha的水準。
他只知道自己沒用,沒用得惡心。
顧硯修細膩厚重的羊絨外套包裹著他,深灰色的,是他一貫喜歡的顏色,上面的松香味很熟悉,陸野從來都不敢靠近。
可是這天晚上,陌生的隔間里,他高大結實的身體卻緩緩蜷縮起來。
像是筑巢的野獸,顫抖著,倉皇的,在陌生的失控狀態里,尋求一件衣服的擁抱。
那個絲絨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出來,啪地一聲,摔開了。
深藍色的鉆石美得像海。
可他甚至沒能把它拿出來,讓它的主人看它一眼。
陸野撿起它。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顫抖著手,在模糊的視線中,將那枚鉆石胸針小心而虔誠地別再顧硯修留給他的大衣上。
鉆石組成的海浪靜靜地棲息在大衣上,如果它的主人穿著它,就正好能停在他胸口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一滴眼淚滴落下來,浸在細膩的羊絨里。
陸野聽見了自己壓抑的、一聲沙啞而沉悶的啜泣。
他走了,他走了。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擁有整座半球的候鳥不會為了一只敗犬停留,那雙羽翼的影子曾經在它身上劃過片刻,就已經算是恩賜。
龍舌蘭的海洋在狹小的隔間里掀起驚濤駭浪,信息素隔離裝置不斷啟動著更高級別的屏蔽權限。
而隔間里蜷縮在一件大衣里的少年,無措又自我厭棄著,自虐一般憎恨著自己野獸一般不受控的身體。
可能死在今天吧。陸野意識模糊地想,緩緩擁緊了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衣。
可他不想今天死。
今天是顧硯修的生日,他的身邊最好不要有喪事。
啪嗒。
兩支alpha抑制劑從大衣口袋里掉出來。
陸野低頭,模模糊糊地看見了兩支針管。
大雪紛飛,隱約的晨光被烏云擋住了,只有穿過云層的客機才看得見天邊的日出。
它已經飛離。
蜷縮在隔間里的少年靠著這兩支抑制劑,橫沖直撞地度過了自己的分化期。
第60章 第 60 章 【Lyle】。
2330年夏, 北美大陸。
加州的沙生植物在道路兩側的荒原上星星點點,巨大的植株沉默地肅立,看起來青翠又堅實。
黑色的轎車飛速駛過荒原公路, 锃亮的車窗漆黑一片。
“顧總, 這就是咱們Lush生科培育的荒漠種群,現在整個藍星, 76%的干旱區域已經在嘗試推廣了!”
車里, 衣著考究的青年從文件里抬眼,淡淡朝窗外掃了一眼。
車窗上映出他的側臉。
睫毛纖長,五官疏朗。雋秀清俊的五官上是一雙清冷淺淡的眼睛, 比起五年前, 多了許多掌權后的漠然和穩重。
顧硯修。
零星的鐵樹和大型仙人掌從窗外掠過, 偶爾有兩三棵龍舌蘭, 在陽光下長勢不錯。
“嗯。”
他嗓音清冽, 語氣淺淡, 像是石間流淌而過的清泉。
汽車前排,剛才說話的助理笑著說:“顧總這些年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
顧硯修淡淡勾了勾嘴唇, 垂眼重新看向膝頭的文件。
這是和北美的厲氏重工合作的企劃案。今天厲氏的厲峯邀請他來加州看這一屆的F1聯賽, 就是為了他手里的這項合作。
厲氏的機甲概念模型設計到了第五代,計劃和Lush合作, 將人類的神經元接入到機器的線路中。
顧硯修接手Lush一年, 知道這項合作的重要性。
就是因為拓荒者在這些年內發現了多顆資源星系,又建立了空間站開始穩定開采,所以藍星的生態才能夠初步開始恢復。
而星際資源的開采,又是一片藍海。
現在各個集團投放的開采機器,只能對人力進行協助。資源星系狀況復雜, 要對機器進行精準控制和實時調整,就需要大量的科技人員。
科技人員數量少,培養成本極高,根本不夠供應藍星的星際計劃。
于是,聯邦和各大集團已經達成了共識,讓工人和機器合二為一,是如今提高效率的最優解。
顧硯修翻動著合作案。
他知道厲氏為什么這么鐘意Lush。
通訊器的呼吸燈緩緩閃爍,顧硯修低頭看了一眼,星鏈自動彈出,是秘書發來的一些工作文件。
現在全藍星都不用微信了。
三年前,他在大學期間做了“星鏈”這個通訊項目,完成了信息科技和人體實時反饋的結合。
現在,只要能感應到人的皮膚,星鏈就可以與意識互通,不僅可以靠意識進行輸入,還可以通過星鏈,直接把信息發送到對方的“腦海”里。
光這一個項目,就讓顧硯修在21歲那年,不靠Lush,躋身藍星的富豪排行榜。
顧硯修簡單看了看秘書發來的文件,問助理:“厲氏向聯邦法院提交了調查申請?”
助理柳程立刻回答:“是的,顧總。據說是一項泄密案,厲氏的聲明說,他們的機甲源代碼被人竊取了,現在對方正在大范圍量產盈利,就是那家……”
“X機械?”顧硯修問。
“是的,顧總。”
“有證據嗎?”顧硯修問。“X機械的設備集團上一次會議研究過,就算運行邏輯和厲氏的機甲差不多,但代碼設計完全不一樣。”
“是,所以厲氏這次大張旗鼓,有可能在打輿論戰。”
顧硯修放下文件,按了按眉頭。
這就是他不太想和厲氏合作的原因。
他回集團做執行總裁這一年來,集團和拓荒者所有重要項目都經手過。包括這個X機械,他也有所耳聞。
三年前橫空出世,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卻造出了目前最精密實用的外置機械。
公平地說,顧硯修覺得X機械造出的成果最接近他對“機甲”的設想。
但是這個公司太神秘了。
它的產品現在遍布所有的資源星系,可是X機械的掌權人,卻誰都沒見過。
顧硯修對它挺欣賞,但是確實,這家公司動了厲氏太多的市場份額。
厲氏集團靠著重工起家,即使現在已經是全球規模最大的企業,也不肯讓出重工第一的寶座。
尤其厲峯的行事作風極其霸道,現在有人敢動厲氏的利益,他看起來并不想善了。
“顧總,厲總今天估計還會跟您提起這個案子,試探您的態度。”柳程說。
“嗯,我心里有數。”顧硯修點頭。
“另外……您一直吩咐的,找到當年注資給星鏈的投資人,還沒有找到。”
“嗯。”
這在顧硯修的意料之內。
三年前,他大學還沒畢業,星鏈的方案做出來,他父親卻不認可。
“太天方夜譚了,硯修,做事情要腳踏實地。”顧詣這樣跟他說。
“投資這個項目的錢,對集團來說不算什么。但是的提案董事會沒有通過。爸爸今天可以直接把錢給你,但是如果失敗了,你想好和董事會怎么解釋了嗎?”
方案被顧詣否了,顧硯修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也知道,大家族的長輩,最不喜歡孩子放著偌大的家產不要,卻去投資創業。
短暫的沮喪之后,顧硯修沒認命,自己出去找投資。
可是星鏈需要的投資金額太大,顧詣的態度又太明確,一個星期,顧硯修只得到了一些朋友的幫助,但遠遠不夠開發成本。
結果就在那時,他收到了一份注資合同。
對方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母代號,L。
合同條款非常簡單,L先生幾乎什么權力也不要,連分紅比例都寫得非常模糊。
好像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給錢。
顧硯修沒見過這樣簽合同的,將信將疑地簽了字之后,對方當天就匯來了一筆九位數的現金。
直接成了星鏈最大的投資方。
可是一年后,星鏈項目正式開始上市盈利,顧硯修卻再也找不到那位L先生。
連投資賬戶也被注銷了。
顧硯修還第一次見到這種把錢往水里砸的人。
這兩年,他一直沒放棄讓助理找那位大股東。但是對方的分紅都在他的賬上翻了好多倍,那位大股東也還是沒有蹤影。
“嗯,沒事,繼續找。”這個答案顧硯修都聽習慣了,輕描淡寫地吩咐了柳程一聲。
“是。”
車子駛入沙漠盡頭,很快,一座巨大的賽車場就出現在了道路盡頭。
觀眾席環抱著圍繞住賽道,直升機和熱氣球在晴朗的天空上盤旋。
賽場周邊還有很多熱鬧的店鋪,停泊的車輛在陽光下反射的光線很刺眼,觀眾們熙熙攘攘,已經在賽場外排起了長隊。
整個藍星最頂尖的汽車賽事,也只有藍星頂級的車廠才有資格派出隊伍來比賽。
上場競賽的不止是車手,更是他們背后巨物一樣的資本集團。
車子緩緩駛向貴賓通道,柳程回頭,輕聲跟顧硯修說。
“還有最后一件事,顧總。”
“嗯。”
“老宅那邊打電話……問您這個月回不回去用晚飯。”
顧硯修頓了頓,柳程大氣都不敢喘。
他在公司的秘書部里也算資深,從顧硯修畢業之后就跟在對方身邊,把這位新總裁的脾氣摸得很清楚。
冷靜,沉穩,雖然話不多,但其實脾氣挺好,主打一個情緒穩定。
但是就一點,總裁似乎跟家里的關系……不太好。
據說跟他那個繼母帶來的后弟弟有關?
據說三年前,他那個后弟弟剛成年就忽然失蹤了,不管是他繼母,還是管家,都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顧總似乎也給他發過一條消息……但是石沉大海。
他剛跟顧總三個月的時候,第一次聽見顧總冷聲說話,就是在跟家里打電話的時候。
“阿姨,我臨走的時候說過什么話,您忘了,阿爾伯特也忘了。”他說。
“您別提陸野,我和陸野也沒有多熟。我只是覺得,欺負人也要有個限度,更何況他是您親生的。”
那之后,家里那位祝夫人甚至不敢親自給顧總打電話。
可見顧總雖然輕易不發脾氣,但是決不能惹怒他啊!
柳程大氣都不敢喘,顧硯修卻沒什么反應。
只是微微頓了一下。
他挺長時間沒回過家了。
當年他去冰島后,確實一整年都沒和家里取得過聯系。等他到了美大陸的學校,終于拿到通訊器之后,也沒看陸野給他發過消息。
阿爾伯特事無巨細地匯報,說一切如常。
顧硯修也就沒多想什么。
就像當時他和祝欣柔說的,自己和陸野之間的關系,充其量不過是沒有血緣的養兄弟。他作為哥哥,保證陸野在家里的安全,對他來說是最基本的。
可是一年后,他就聽說陸野失蹤了。
剛成年的少年,甚至高考考了很不錯的成績,一夜之間消失……他能去哪呢?
顧硯修給他發過消息,沒回,他偶爾會想,會不會出了什么意外。
可是阿爾伯特又說,陸野是自己走的,甚至打包了很簡單的行李,重要的證件一個都沒落下。
再到今年,微信徹底停止運營,他和陸野連最后的聯系方式都沒了。
顧硯修垂了垂眼。
“不回。”他平淡地回應柳程。
不至于有什么恩怨,但是他父親忙得藍星各地奔波,他也一樣,沒必要特意回去和祝欣柔吃一頓飯。
“是,顧總。”
漆黑的行政轎車暢通無阻地駛入VIP通道,道路兩側,熱情的車迷臉上涂著彩繪,身上穿著各種應援服飾,喧鬧的聲音透過車窗,隱約傳進來。
熱鬧到顧硯修都忍不住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涌動的人群像是海洋,五顏六色的旗幟里,有好多面墨藍色的旗子,在晴空下被揮得呼呼作響。
上面雪白的大字,也無比清晰地映照在顧硯修的眼睛里。
【LY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