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無的氣息拂過蓮蓮的發絲，帶起危險的戰栗。
她這才注意到，他們擠在狹窄的空間里，挨得很近。
蓮蓮下意識貼住書架，緊緊攀附，高高懸著的手臂，牽拉起制服衣擺，露出一截束緊的腰，像柔嫩易折的藤。
她離書籍太近。
光影綽綽，挨擠、重疊的文字在青檸的暗香里浮動。
他低柔的調子，卻像從遙遠之處傳來，夾雜奇異的混響。
‘全校有一半以上的人，以為他喜歡的人是我。’
‘以為他喜歡的人是我。’
‘——是我。’
“……”
有那么一瞬間，蓮蓮以為是周圍太靜，她出現了幻聽。
思忖幾秒，她慢吞吞地轉動腦袋，視線不經意間和身后之人撞上。
幽晦的燈影下，幸村精市慢慢拉開距離，長睫垂著，眼神看不真切。
“但你不一樣。”
他輕而慢的語調，顯出幾分漫不經心，“你知道，他喜歡誰。”
“所以——”
門邊的燈閃爍兩下，忽明忽暗之間，幸村精市的神情透出幾分難言的晦暗。
他嗓音很低，很篤定：“你甚至想取而代之。”
伴隨著這輕柔的話語一起落地的，好像還有不知何時，少女孱弱肩膀上悄悄背負的一個包袱。
蓮蓮忽然變得很放松，手臂放下來，背對他低下了頭，微卷的長發滑落肩膀。
她怯怯地：“我就不能是喜歡他嗎？”
“是嗎？”
男生懟著書脊的那只手臂慢慢下滑，松松地掛在書架邊緣。
“隱約感覺，”幸村精市側過臉，似乎想看清她的表情，“你并不是真的喜歡他。”
說得很對！
渣男他配嗎？
心里這樣想著，但蓮蓮極力醞釀著被人妄加揣測后的受傷模樣。
她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鵝蛋臉埋在鬢邊凌亂柔軟的長發里。
看得人手癢。
修長手指貼著姜黃運動長褲的邊緣，摩挲幾下。
幸村精市低斂著眼，狀似溫和道：“經理，看著我。”
蓮蓮還沒找到那種受傷之后，滿腹委屈但倔強地不肯說的微表情狀態，怎能面對觀眾。
她“倔強”地不搭理他。
微涼的金屬冷不丁擦過她的下頜，蓮蓮低眼，看清黑色手機圓潤的一角，目光正對著的，是黑色啞光背面，簡約大氣的品牌logo。
捏著它的手指微微發力，蓮蓮的下頜被迫抬起一點。
暴露在外的命脈，被不輕不重地抵住，失序的脈搏烙印在堅硬而薄冷的金屬中，被一個瞧著溫柔、隨和，性格卻惡劣得不行的人掌握。
蓮蓮有些慌亂地撇過頭。
“不敢看我，”手機如影隨形，力道很輕地頂住小巧的下頜，他低聲笑，“還真是別有目的？”
克制的動作之中藏著絲溫柔的冒犯。
完完全全是那種審訊的姿態。
蓮蓮推開“審訊器材”，悠悠吸氣，平復了一會心跳，才放松表情管理，慢慢地掀起眼皮。
夠了。
在這個心眼子比藕都多的人面前，也演不出什么花樣來，她索性不演了。
“唔，”蓮蓮轉過身，虛虛靠著書架，面對著男生彎了彎唇，柔聲笑，“被發現了呢。”
她的話音剛落，又有一位顧客擠進這狹小的空間，白楊一般筆挺的身量，擋在忽閃忽閃的燈前。
“不難發現。”
“……”
“在下，”幸村精市嘴角略微上揚，“也并不在意你的目的，只在意我的。”
許是因為光線暗淡，他隱約的笑意似乎并未達眼底。
“星野同學批量制造的緋聞，幫了不少忙。”
“雖突然被告知愛自己的朋友，愛得死去活來挺令人意外的，”幸村精市散漫地把玩著手機，“但于己有利，我樂意推波助瀾。您懂我的意思嗎？”
“為達目的，挺不擇手段的？”
他矜持地一點頭，喉結上下滾動。
蓮蓮盯著面前的修韌天鵝頸，緩慢地眨了眨眼。
門口的燈盞也跟著眨了眨眼，幾次之后，干脆眼睛一閉。
狹小的空間一瞬間陷入黑暗，只有洞開的門，仿佛鑿了壁才偷得隔墻的一線天光。
這絲絲縷縷的光線，穿過書架的縫隙，勉強地替蓮蓮拼湊出身邊人的輪廓。
卷曲的額發、秀挺的鼻鋒、線條流暢的下頜線，還有……
蓮蓮壓下眼，視線落在男生敞開的領口。
昏暗中，視覺被削弱，兩個人的呼吸交錯，她嗅到他身上甜橙混和著青檸的香氣。
黑夜或許給了陰暗爬行的妄念找到了出口，鬼使神差地，蓮蓮伸出手，觸碰了領口的禁區。
指腹之下的肌理一瞬間變得緊繃，光滑而有彈性，停頓幾秒，肌膚的熱度燙得她的手指蜷了蜷。
但意外地，沒遭遇任何抵抗。
“幸村君，”蓮蓮輕輕吐氣。
那人仿佛被她定住，呼吸微滯，然后氣息變得更輕。
好似得到了禁地的通行證，柔軟嫩滑的指腹，一寸一寸地下滑，扼住那嶙峋的形狀。
“唔，果然是男孩子啊。”
電流從摩挲過的地方的蔓延，神經末梢好像長滿了心臟。
“那跟你們兄妹搶真田同學，還真有點刺激呢。”
他低懶地笑了一聲：“……你試試。”
滾燙地震顫。
鼓鼓的搏動，分不清是她自己的，還是他的。
令人窒息的寂暗中，“叮”的一聲輕響，不遠處，有人手機屏幕亮起。
幸村精市機警地偏過頭，隱約看見門口矗了個巨人。
那人似乎撥弄了一下手機，接著，手電筒亮起，朝著他們的方向探照。
幾乎是同時，幸村精市側過身，抬手捂住了身前女同學的眼睛。
蓮蓮也聽到聲音，轉頭正欲瞧個究竟，眼前突然一黑。
“唔？”
視線被一只手遮住，徹徹底底的黑暗，讓她有點不安地眨了眨眼睛。
長而卷翹的密睫，摩蹭著手掌和線條分明的指節。
微微的癢。
像蹁躚的蝴蝶落入了掌心。
幸村精市抿著唇，張開了點指縫，瞇起眼朝著強光看去。
那人半張臉被手機遮擋住，似乎戴了口罩，遮得嚴嚴實實。隱于暗處的一雙眼，不太善意地偵查著他們。
無聲僵持幾秒。
門口那位低沉道：“蓮公主，回家了。”
“父皇，”蓮蓮聽見連頌的聲音，立刻架起男同學礙眼的手，一彎腰，從他胳膊底下鉆出包圍圈，“我來啦。”
“父皇？”男人輕輕哼了一聲，關掉手電筒，轉身大步往外走，“注意措辭，蓮公主。”
蓮蓮小跑著追上他，十分疑惑：“怎么了呀？”
連頌先生推開店門，下頜一點，“你父親在那兒。”
再次喜當爹的小o，對此一無所知，正坐在駕駛座朝他們瘋狂招手。
蓮蓮：“……”
連先生摘下口罩，似笑非笑地瞥她，“請不要隨意認大小爹。”
“……”
*
目送他們離開，幸村精市神色平靜地收回視線，垂眼輕輕捻了捻手指，面容陷入黑暗里，不知在想著什么。
片刻后。
他憑著記憶從書架的頂層，抽走一摞書，從容地抱著去前臺結賬。
“同學，”店員親切地報數，“一共收您5w。”
5w？
勤奮好學的男同學眼睫動了動，徐徐地垂下眼簾。
一座小型書山堆在眼底。
“……”
幸村精市從其中挖出《沖上立海大毫無死角の化學》、《鋼鐵直男是怎樣煉成的》和《直男斬》，“這三本，謝謝。”
店員盯著書名，笑容愈發親切：“……好的。”
勤奮好學的立海神顏顧客結賬剛走。
來兼職的本校女大學生便迫不及待地打開wchat，跟群里的cp粉吐槽。
［是幸真不是真幸：啊啊啊啊啊我搞到真了！］
［是幸真不是真幸：我cp溫柔大美人攻終于準備對鋼鐵直男受下手了！］
［是真幸不是幸真：逆一秒！怎么說？］
［是幸真不是真幸：大美人攻剛剛把我老板鎮店之寶《鋼鐵直男是怎樣煉成的》、《直男斬》給買走了。咕嚕，有一說一，剛剛近看美人，他真的好那個。］
［學弟就是要搞前輩才香香：哪個哪個？］
［是幸真不是真幸：他今天衣服領子格外凌亂，脖子尤其喉結染著點那種微醺的紅，救命啊啊真的好瑟，就感覺被人玩過，而且是玩得回不過神的那種。］
［是幸真不是真幸：只想買三本書結果抱了一摞過來結賬的人是誰我不說：）］
［是真幸不是幸真：斯哈斯哈他倆真會玩。］
［82賽高：woc！他已經是人形兵器了！還買兵法追老婆，年輕人講不講武德！］
［認真地磕：佐藤你給我有點節操！溫柔釣系大美人受就是zhui雕的。］
……
切完了一個重磅大瓜，看見群里的逆家又掐了起來，樂子人美美隱身，把手機塞回收銀臺下方，目光忽然被臺面上的一樣東西吸引住。
店員瞅了三秒，伸手將那根烏黑柔軟、微微打著卷長度驚人的發絲拎起來，研究了片刻。
今天下午，有這種……頭發底下長了個人，過來結賬嗎？
她默默回憶了一會。
好像沒有喔！
那在全店人均潔癖的情況下，這根頭發，是從哪兒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