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這種人
中午的飯寧紛沒吃多少,徐韻的目光偶爾在她有些忐忑的面容上停留,若有所思。鄭子揚雖然坐在寧紛身側(cè),但他的注意力被黎雪分散。對面的黎雪毫不避諱地注視著鄭子揚,聊起一些兩人小時候的事情。
雖然寧紛知道黎雪故意說起她跟鄭子揚之間的事情,是在宣示主權(quán),但她似乎沒什么感覺,實際上,她沒怎么聽,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臟跳得很快,一個大膽地猜測涌現(xiàn)出來,她是不是懷孕了。
她心里懸掛已久的大石頭終于緩緩落了下來,這個孩子是對她后半生的保障,不管她的秘密是否被發(fā)現(xiàn),有了這個孩子,她應(yīng)該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后知后覺地喜悅讓她忍不住唇角上揚,她太過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林錦琛就坐在她對面,陰暗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她抬起頭的時候,沒來得及收住嘴角的笑容。
寧紛迅速低下頭去,吃了兩口青菜。
飯后寧紛上樓休息,鄭子揚陪了她一會兒,他一直在看手機,沒怎么說話,手指在敲字,眉頭微微皺起。
寧紛也不說話,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踏實。真神奇,這里孕育了一個跟她有同樣血脈的小生命,一想到這里,仿佛她浮萍般的人生便終于有了一個寄托。她的眼神溫柔了起來,沉浸在一種類似幸福的情緒中。
隔了會兒,鄭子揚握了握寧紛的手,寧紛抬起眼,見鄭子揚欲言又止,她問:“子揚,怎么了?”
鄭子揚說:“今天黎雪飯桌上說的那些話,你別在意,都是過去式了。”
寧紛分明能看清他眼里的掙扎和徘徊,寧紛想,誰又能抵抗得住年少時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呢?
寧紛溫柔笑笑:“我知道。”
她越是溫柔,鄭子揚心緒越是復(fù)雜萬千,如今的寧紛看著他跟黎雪又何嘗不像當(dāng)年的他自己看著黎雪跟林錦琛,鄭子揚想過跟黎雪劃清界限,但黎雪似乎并不這樣想。
她總是出現(xiàn)在他面前,把自己搞得很狼狽,她哀怨地說自己根本沒有父母,最親近的爺爺也過世了,自己的丈夫?qū)ψ约憾嗝蠢涞谶@個世界上她只有鄭子揚了。
他知道黎雪在裝可憐,但他沒辦法不管她。
鄭子揚深深嘆了口氣,寧紛握住他的手,輕聲說:“別嘆氣。”
“晚一些,我告訴你一件事。”寧紛微微揚起唇說,“是一件好事。”
鄭子揚揚眉:“什么事不能現(xiàn)在告訴我么?”
寧紛輕輕搖頭,低著頭露出幾分羞怯:“現(xiàn)在不能。”
冬日的午后,陽光透過蕾絲紗簾徐徐打在寧紛光潔的面容上,在她臉上烙下漂亮的花紋,一陣風(fēng)吹過來,鄭子揚能聞見她身上溫柔的淡香水味。
他心念一動,緩緩湊近她,雙唇覆蓋在寧紛的嘴唇上,她閉著眼,因為慣性身體微微往后傾倒了些,鄭子揚用手托住她的后頸。
溫暖干燥的陽光打在兩人的側(cè)臉、手背和頸項,越吻越深,鄭子揚的呼吸重了些,順勢將人推到在床上。
寧紛小聲:“子揚,這是在你媽媽這里……”
鄭子揚剝她的扣子,不在意地挑眉:“那又怎么樣,這本來就是我們的房間。”
他含住她的耳垂,低沉道:“我們是合法夫妻,結(jié)婚三年多了。”
耳垂的酥麻感讓寧紛忍不住縮了縮,男人的手探入她敞開的胸口,忽然間門被敲響。
咚咚咚。
咚咚咚。
鄭子揚微一皺眉,止住了動作,寧紛從床上起來,一邊扣扣子一邊說:“我去開門。”
鄭子揚按住她,自己起身下床,拉開門,黎雪正站在門口。
她的視線先是落在鄭子揚敞開的襯衫領(lǐng)口,再到床上那個頭發(fā)微微凌亂,衣領(lǐng)敞開的女人。
任誰都不難看出剛剛滿室的旖旎。
這里并不是無人區(qū)!他們就這么忍不住?這段時間她已經(jīng)向鄭子揚低頭,到底還要做到什么程度,鄭子揚才會放下過去那些芥蒂?!
黎雪難以忽視心口那股酸脹感,鄭子揚抵著門,問:“有什么事么?”
黎雪揚起下巴,平視著他,盡量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維持在平靜的狀態(tài):“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鄭子揚說:“也可以在這里說。”
黎雪唇角扯出一個嘲弄的笑:“你確定要我在這里說?”
鄭子揚皺眉,他能感覺到黎雪的話中帶著某種威脅,似乎如果他不答應(yīng)她,她就會捅出他并不想讓寧紛知道的事。譬如在青城的時候,跟黎雪醉酒發(fā)生的那晚。
他知道寧紛早就對他跟黎雪之間的情愫有所感覺,但他還是不想讓她知道他真的背叛過她。因為他拿不準(zhǔn),寧紛知道這件事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他會失去她嗎?
不能,他不允許這樣的可能性真實發(fā)生。鄭子揚眼神深了些,黎雪跟他僵持著,半步也不肯讓,鄭子揚最終妥協(xié),朝坐在床邊的寧紛看了一眼。
寧紛點點頭。
鄭子揚隨黎雪出去,寧紛坐在床邊,微微垂著頭,整理自己的衣領(lǐng)。
她發(fā)覺自己對鄭子揚和黎雪是怎樣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再好奇,他們想怎樣都與她無關(guān),寧紛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她以后只需要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就行。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這里唯一的血脈,唯一的親人。
寧紛看著自己被陽光罩住的小腹,神色柔軟,紗簾后傳來一陣細(xì)微的腳步聲,寧紛怔忪片刻,怎么可能是腳步聲?房間里怎么還會有人?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緩緩抬眼,她忍不住瞪大雙眸,林錦琛從紗簾后走出來,他一身黑衣黑褲,逆著光,影子落在她的正前方的位置,似乎要將她吞噬。
寧紛下意識地抓住床單,她想跑,剛站起來,就被林錦琛按住肩,他牢牢地將她按在床邊。
寧紛雙眸驚慌失措,林錦琛在這里待了多久?那剛剛她跟鄭子揚之間的事,不是都被看到了嗎?她的瞳眸中倒影男人此刻的面容,她實在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緒。
林錦琛雙唇吐出四個字:“你懷孕了?”
寧紛忍不住吞咽唾沫:“還不知道。”
林錦琛似乎是笑了聲:“不知道?八九不離十,還沒來得及去醫(yī)院對吧?”
他的語氣驀地冷了起來:“耍我很有意思么?”
意識到他的怒意,寧紛警鐘大作,渾身的汗毛似乎都戰(zhàn)栗起來,她咬著唇說:“我沒有。”
林錦琛盯著她,寧紛硬著頭皮說:“我跟子揚是夫妻,難道他要做我還能拒絕嗎?”
林錦琛冷冷吐出幾個字:“你知道你有多廉價么?他跟別的女人上過床,你也不嫌臟。”
不知道是這句話的哪個字觸碰到了寧紛敏感的神經(jīng),她忽然間紅著眼眶情緒激動起來:“我跟誰上床,廉不廉價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林總!”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既然覺得我廉價,求你放過我,不要再逼我了。你們?nèi)齻人的游戲我學(xué)不會,玩不了。我只想好好保護我的孩子。”
孩子兩個字落下,林錦琛心口像是被什么銳利的東西劃了一道,他閉了閉眼:“他背叛了你,為什么你寧愿懷他的孩子,也不愿意跟我過。”
“我說過我不會做誰的小三。”
“我說過我會離婚。”
這種話從他這種男人嘴里說出來,只能視作空頭支票,寧紛擦了擦眼淚,不再說話,林錦琛抬起她的下巴,他的指腹劃過她濕潤的臉頰:“你對他保持忠貞,是因為他跟你上過床,而我沒有么,既然這樣……”
他猛然間捏住她的下巴,將她抵在床頭激烈地吻上她的唇,迅猛得像是一只豹。
寧紛愣了半秒,反應(yīng)過來,她瞪大眼,激烈地反抗他,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沒辦法挪動男人一分一毫,他像一座大山似的壓在她的身上,在她唇瓣中橫沖直撞。
她怕引來外面的人,不敢叫,伸手去拿床上的枕頭砸在他的頭上:“你瘋了!”
劇烈的動作下,她拼命捂住自己的肚子,失控道:“林錦琛如果我的孩子出事,我決不會放過你!”
林錦琛的動作停頓片刻,寧紛趁機從他懷里滑了出去,她退開幾步,捂住小腹輕輕喘著氣,狼狽不堪。
林錦琛朝她走過去:“我看你現(xiàn)在也沒想放過我。”
他已經(jīng)快被她折磨瘋了,從來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個東西讓他有這么大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個女人而已。一個撒謊的女人而已。
他第二次欺身而上的時候,寧紛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重重地推開了他,她迅速拿起床頭的手機:“你再過來我喊了。”
“你喊吧。”林錦琛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皺,無所謂地笑笑:“你還真是不喜歡我,為什么?當(dāng)林太太不好么?”
他越來越近,神色透著瘋狂和詭異,寧紛心里越來越害怕,她強裝鎮(zhèn)定握住手機:“你別過來!”
林錦琛輕而易舉地將人拉近自己懷里,心里的執(zhí)念讓他尋求一個答案:“你告訴我為什么,嗯?當(dāng)林太太哪里不好了?我跟他不一樣,我只會有你。為什么還是不愿意?”
他的唇再次貼上來,冰涼的像是一條毒蛇在她的面部游走,寧紛渾身都在顫抖,她的心理防線終于崩塌:“為什么?因為我就是不喜歡你!你這種人誰敢喜歡!”
“就算子揚再花心,他也是個好人!起碼不會害自己的兄長!”
第42章 發(fā)現(xiàn)
安娜來給黎雪送文件的,黎雪心情不好,即便她到了別墅區(qū)也沒接她電話,不知道送到哪棟樓,安娜只能握著手機在別墅區(qū)中穿梭。
安娜走的急,沒穿外套,外頭風(fēng)很大,雖有陽光,但冷空氣還是鉆進(jìn)衣服里。她暗自咬牙責(zé)罵黎雪,作為老板她真是又蠢又壞。要她送文件也不告訴她具體地址,打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原先她爺爺還在世的時候,還算能穩(wěn)住局面。現(xiàn)在她爺爺死了,黎家落到她手里,遲早敗光。
安娜從別墅區(qū)的南門走到北門,又從東門走到西門,凍得瑟瑟發(fā)抖,她下定決心,再攢一些錢,就離開黎雪,默念到第五遍的時候,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酷似黎雪的身影。
安娜有點近視,看不太清那個人是不是黎雪,又不想直接走過去跑空,她想了想,拿出自己新買的手機,點開拍照功能,放大再放大。
這款手機的攝像頭性能很好,安娜通過手機,果然看到了黎雪那張臉,她還看到了鄭子揚。確認(rèn)角落里那幢別墅院子里的人就是黎雪之后,安娜原本打算關(guān)閉攝像頭,卻被別墅二樓陽臺處一對糾纏在一起的男女吸引目光。
她皺著眉,總覺得男人的五官有點熟悉。
那是……
安娜臉上出現(xiàn)不可置信的神色。
咔擦一聲,她不自知地按下了拍照鍵。
黎雪將鄭子揚帶到別墅院子里,她在一顆果樹下,簌簌一陣風(fēng)刮過,幾片枯黃干燥的樹葉落在她的駝色大衣。她站在光影的交界處,面朝陰影,由于這段時間熬夜酗酒的緣故,她的面色有些疲憊。
“你想說什么?”鄭子揚在黎雪身后站定,他平靜地看著她的背影,語氣很淡。
黎雪忽地回頭:“你還是要跟寧紛在一起么。”
鄭子揚說:“離開青城的時候,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
“那我呢?”
鄭子揚微微皺眉,黎雪睜大眼,朝他逼近兩步:“為什么?你還在跟我賭氣嗎?你氣我當(dāng)初選擇了錦琛而不是你?你氣我曾經(jīng)傷了你的心?所以你才故意這樣說的對么?”
“可是人哪有不犯錯的?又有誰能保證自己一直做出正確的選擇?我們從上幼兒園開始就認(rèn)識了,你不能原諒我么?”
鄭子揚按了按眉心:“這跟原不原諒沒有關(guān)系。我希望你明白,自從你跟錦琛在一起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僅限于朋友。”
朋友兩個字落下,黎雪的雙眸微微閃爍,她情緒激動起來:“朋友?你睡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們是朋友?”
鄭子揚擰眉:“黎雪,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個意外。”
其實后來他回想了很久,并不記得自己真的有對黎雪做過什么,他只是喝醉了,并非完全失去意識。
只是黎雪似乎很篤定他跟她之間發(fā)生了,所以他也沒有否認(rèn)。
黎雪看著他理智近乎冷漠的臉,忽然間有種要失去他的感覺,慌亂、憤怒的情緒涌了上來,她開始發(fā)脾氣:“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縱容我跟錦琛在一起!為什么不阻止我跟他結(jié)婚?你早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都是因為你我才會……”
“我攔得住么?”她的無理取鬧讓人心情煩悶。鄭子揚打斷她,眉頭擰得更深。
不遠(yuǎn)處的安娜趁兩人沉默的間隙往前邁了幾步,將手里需要簽名的文件遞給黎雪:“黎總,這是需要您簽名的文件。”
黎雪看見安娜,臉上出現(xiàn)不自然的神色,畢竟她剛剛正在跟鄭子揚吵架,還被鄭子揚懟了一番,她想埋怨安娜怎么這個時候過來,鑒于鄭子揚就在一旁,她沒開口。
“簽好了。”黎雪將筆和文件扔給安娜,皺著眉說,“下次來之前跟我打個電話。”
安娜在心里吐槽,打了你不接又有什么用,不過表面上她還是點點頭,微笑著說好。
黎雪跟鄭子揚走遠(yuǎn),安娜將文件和筆放回到托特包里,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陽臺。
那里似乎什么人都沒有,仿佛剛剛她看到的一切只是錯覺。
安娜揉揉眼睛,拿出手機翻開相冊,點開拍攝的那張照片。
放大,再放大。
剛沒看清林錦琛抱著的女人是誰,這會兒終于有時間看清了。
是那位秘書們口中好脾氣的女人,向來溫柔的鄭太太。
下午徐韻的幾位朋友來家里為徐韻慶生,高校教師愛好高雅,就連聚會活動都是坐在茶室里一起喝茶讀書。
寧紛匆匆從房間里逃離,她去洗手間整理自己的儀容和表情,走下樓梯,茶室的門虛掩著,她聽見里面?zhèn)鱽砟澄焕蠋煹睦收b。
寧紛站在樓梯口,隔了一會兒,她走去廚房拿自己中午烤好的曲奇,又切了一些水果。
給茶室里送過去,徐韻的一位朋友注意到她,笑著問徐韻:“這是?”
徐韻視線在寧紛的肚子上停留兩秒,答:“這是子揚的太太,寧紛。”
那位朋友笑笑:“原來是兒媳婦,時間過得真快,徐老師怕是馬上就要抱上孫子了?”
徐韻淡淡說:“兒孫自有兒孫福。”
寧紛神色微微僵硬,她垂著眼,不敢打量茶室里的其他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驚懼的東西,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顫動著。
寧紛離開茶室后,茶室里聊了會兒天,那位戴眼鏡的李老師狀似無意地問題:“徐老師,寧紛是哪里人?”
徐韻回憶了一會兒:“好像是兩湖地區(qū)的吧。聽子揚提起過一次。”
李老師若有所思,徐韻問:“怎么了?”
李老師笑笑:“哦,沒什么,就是覺得她長得有點像我以前在山區(qū)支教的時候接觸過的一個學(xué)生。”
“支教?”茶室另一個人想起,“你說的是十幾年前單位組織的那場?去西南那次?”
李老師點點頭:“對。”
見徐韻看著她,李老師喝了口茶,又笑笑說:“應(yīng)該是我看錯了,她的皮膚很白,而我教過的那個女孩因為常年在高原上曬太陽,皮膚很黑。只是五官有點相似而已。這世上長得相似的人有不少呢。”
徐韻微微皺眉。
第43章 老師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個破敗的小山村,有一條通往鎮(zhèn)上唯一學(xué)校的路。
寧紛日復(fù)一日地背著書包,走在那條窄窄的山路上。有那么一段時間,上學(xué)的路上,她的眼睛很亮,不為別的,就為能見到學(xué)校里新來的那位與眾不同的李老師而高興。
李老師是大城市里過來的,一頭短發(fā),戴著一副好看的眼鏡,她的皮膚很白,氣質(zhì)優(yōu)雅知性,跟村里的人都不一樣,寧紛常常在課堂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一看就入了神。
后來,李老師也注意到了這個目光殷切的小姑娘,她偶爾跟寧紛聊天,小姑娘不會說話,只會看著她單純地笑,李老師問寧紛家里幾口人,寧紛想了想說四口,李老師問爸爸媽媽和弟弟?寧紛搖搖頭說,是媽媽舅舅和弟弟,爸爸去大城市打工不小心出了意外,已經(jīng)去世了。
李老師緘默一會兒,來山區(qū)支教這段時間,她看了太多山區(qū)孩子的苦難,她無法一一從物質(zhì)上幫助他們,力所能及的是盡量拓寬他們的視野。李老師于是問寧紛她的理想,那時候的寧紛想了想說,我希望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
李老師問,你現(xiàn)在和弟弟擠在一個房間嗎?寧紛點點頭,她沒有告訴李老師的是,偶爾媽媽不在的時候,舅舅也會來。
李老師輕輕撫摸她的頭,告訴寧紛,如果想要有一個自己的房間,一定要堅持讀書,要努力讀書,要走出這里。
寧紛歪著頭天真地問,走出這里?外面是怎樣的呢?
李老師溫柔地說,外面的世界很美好也很繁華,大城市有很多機會,只要努力,每個人都會有機會過上好的生活。
寧紛不是很理解所謂好的生活是什么,畢竟她也沒見過,于是她問得具體了些,好的生活,是可以以后不用嫁給一個陌生人洗衣做飯,下地干活嗎?
據(jù)她所知,村里的女孩子,十八歲都是要嫁人的,明碼標(biāo)價,娘家可以獲得一筆豐厚的彩禮。不過嫁過去的日子,似乎都過的不算好,以前常陪她玩兒的王家姐姐就嫁人了,寧紛見過她一次,她蹲在河邊,背著一個娃娃洗衣服,憔悴了好多。
李老師說,當(dāng)然不用,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追求你想追求的愛情。
寧紛似懂非懂地笑了,她將腦袋靠在李老師的肩膀上,輕輕嗅著李老師身上的清香,眼中充滿著希冀和向往。
聚散會有時。李老師走的時候,寧紛戀戀不舍地跟她告別,她說過的話也在寧紛心里埋下了一顆種子。
她要堅持念書,考上大學(xué),去李老師所在的城市廣州,繼續(xù)做李老師的學(xué)生,她要好好努力,擁有自己的房間,追求真正的愛情。
可李老師或許沒想到的是,她曾經(jīng)悉心教導(dǎo)過的孩子,的確來到了廣州,卻不是考來的。
她是過來端盤子,當(dāng)服務(wù)員的寧小玲。
后來,她又是被精心包裝過,嫁入豪門的寧紛。
她走出了大山,卻不是通過讀書,她走了一條捷徑。
她雖然沒有像王家姐姐那樣被娘家人二十萬彩禮賣給鎮(zhèn)上的老頭,可她現(xiàn)在這樣在鄭子揚和林錦琛之間委曲求全,又何嘗不是為了錢出賣自己?
寧紛躲在一樓衛(wèi)生間的角落,她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的裙擺和手指輕輕顫動著,額角的劉海被冷汗黏在面部皮膚上,蜿蜒著。
她曾經(jīng)那樣期盼跟李老師再遇,卻不曾想過相遇在今天這樣的場合。
羞愧和恐慌的情緒交雜著。
李老師認(rèn)出她怎么辦?
她看到她如今這樣,會不會覺得很失望。
她會把她的過去告訴徐韻嗎。
衛(wèi)生間傳來一陣敲門聲,寧紛的心提起,家政阿姨的聲音傳來:“有人嗎?”
寧紛忙起身,她盡量忽略腿部的酥麻感,按下了沖水鍵。
阿姨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寧紛打開水龍頭,不停地沖洗自己的嘴唇和手背,冰冷的自來水拍打在她的皮膚,傳遞至神經(jīng)末梢的冷意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看著鏡子里面雙眸微紅的自己,深吸一口氣。
“寧紛,你在里面么?”
“寧紛?”
鄭子揚的聲音。
寧紛如夢初醒,她換上一副溫良的神情,聲線平靜地回應(yīng)道:“我在,馬上出來。”
林錦琛是跟鄭子揚和寧紛一起回去的,前腳鄭子揚的車開走,后腳他的車就跟了上去。
黎雪坐在副駕胡亂刷ins,神色不太好。
刷到高中時期一個死對頭的動態(tài),明明上學(xué)的時候她長得很普通,甚至還有點男人樣,樣樣都比不過她黎雪。可如今這人卻讀了博士,還嫁給了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二代,如今兩人滿世界旅游,合照上男人看她的神情滿滿的溫情和愛意。
再想想如今的自己,黎雪越看越煩燥,索性把手機扔到包里。
她最近跟林錦琛吵了很多回,兩個人之間火藥味很沖,黎雪早就不裝了,直接質(zhì)問駕駛座上的男人:“你剛剛?cè)ツ膬毫耍吭陲堊郎系臅r候為什么不幫我夾菜。”
林錦琛視線依舊望著前方:“你是沒筷子還是沒手?需要我?guī)湍銑A菜么?”
她的視線幾乎沒離開過鄭子揚,現(xiàn)在又來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給她夾菜,實在是有些可笑。
黎雪一時間哽住,她怒視著他:“你什么意思?”
“你就用這種態(tài)度對我是么?”黎雪憤怒地看著他冷漠的側(cè)臉,“你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幫你上位,是我!你別忘了,如果沒有當(dāng)年黎家的幫助,你早就被掃地出門了,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現(xiàn)在這樣!”
林錦琛扯唇,這樣的話他已經(jīng)聽過很多遍,他冷漠道:“我記得,你也別忘了,你不是做慈善,從我這兒拿了不少股份。”
黎雪的眼神微微躲閃,的確,當(dāng)初她幫林錦琛也不光是因為看上了他,更是因為看上了他背后林家的資產(chǎn),林家的產(chǎn)業(yè)很可觀,乘上了房地產(chǎn)的東風(fēng),黎家和鄭家加起來都不及。
“我是拿了你的股份,但我也嫁給了你。”黎雪說。
“你嫁給我,是因為你需要一個人結(jié)婚,而那時候的你,看不上子揚。”林錦琛瞇眸淡淡道。
這么多年,鄭子揚始終沒有看清一件事。
黎雪從小就不珍惜輕易得到的東西。
至于她現(xiàn)在為什么對鄭子揚示好,也是因為,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即將不屬于她而已。
黎雪面部表情微微僵硬。
林錦琛看著前邊鄭子揚那輛車,像是在透過后邊的擋風(fēng)玻璃,看里面的人似的。
“黎雪。”他平靜道,“我們離婚吧。”
第44章 想離開么
寧紛不是沒有注意到,后視鏡里林錦琛的車牌,從她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見駕駛座上男人的模糊面龐,他的視線落在前方,嘴唇在動,面部沒有什么表情。明明眼神并沒有直接落在她這兒,卻又好像在看她。寧紛垂眸吞咽,輕輕地攥緊了安全帶,指腹在溫潤的面料上來回摩挲。
黎雪坐在他旁邊,似乎激動地沖他說什么。寧紛不知道他們吵架的內(nèi)容,她抿著唇看向前方,天色灰蒙蒙陰沉沉的,似乎有大雨要來。
到了市區(qū)的岔路口,林錦琛的車終于拐了個彎,跟他們的車分道揚鑣。鄭子揚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說了句:“要下雨了。”
寧紛心不在焉地點頭,鄭子揚把車停在地庫,牽著她的手跟她一起上樓,溫?zé)岣稍锏挠|感包裹著她的手背,寧紛偏頭看他,鄭子揚微微揚眉,問怎么了?寧紛說沒有。
鄭子揚又問,你之前跟我說有件事要跟我說,什么事?
他話音剛落,手機就震動起來,寧紛看著他接電話,電話那頭應(yīng)該是公司的人,鄭子揚打完電話,跟她到了個別,就回公司了。
受父輩的影響,鄭子揚的事業(yè)心很重。公司的很多事,鄭子揚都習(xí)慣親力親為,作為公司的管理者,他的確很盡責(zé),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分給公司的時間多了,留給家里的時間就少了,盡管事后會通過金錢或者其他方式彌補,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并不是通過錢就可以買斷的,而是需要時間慢慢烘焙。
寧紛看著他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拿出手機給Amy姐打了個電話。
Amy姐問她怎么了,她踟躕著,不知道要如何將現(xiàn)在自己的境況跟她講,猶豫了一會兒,就被Amy姐打斷,她說她現(xiàn)在就在廣州,叫她立刻來美容院找她。
沒說是什么事,但Amy姐的語氣很嚴(yán)肅。Amy姐見過大風(fēng)大浪,除非是大事,一般都是云淡風(fēng)輕的。寧紛心里一個咯噔,匆匆前往美容院。
美容院今天店休,里面的燈卻微弱亮著,寧紛推開大門往里走,聽到Amy姐的聲音,她忍不住停下腳步不敢往前,Amy姐似乎很生氣地在訓(xùn)斥一個人。
遠(yuǎn)遠(yuǎn)地從虛掩著的門的縫隙,寧紛看見那個人的背影,盡管是冬天,她依然穿著低胸裙,她的胸部格外豐滿,胳膊和腿卻筷子一樣細(xì),守邊上放著一款兩百萬的包包,她背對著門,坐在Amy姐對面。
寧紛認(rèn)出了她,她是大明星新娶的太太,最近似乎因為一些不當(dāng)言論,而成為眾矢之的。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要低調(diào)!你倒好,還玩起了直播!”
“你以為什么人都能吃得下直播這碗飯么?!誰給你的自信?你以前那些事兒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還直播,你經(jīng)得起扒嗎?”
那女人不服氣道:“但我已經(jīng)懷孕了!”
Amy冷笑,反問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很金貴么?你是不是以為世界上就你一人能給他生孩子?”
“男人有多愛一個孩子,取決于他有多愛這個孩子的母親!如果你在他眼里變得一文不值,你覺得他能多看重你的孩子?”
寧紛聽到這句話,表情有些僵硬。
那女人說不過,拎起包就走,離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寧紛站門口,她白了她一眼。寧紛低著頭,默默地跟她擦肩而過。
Amy按著眉心,現(xiàn)在不比年輕的時候,生個氣都要好久才能緩過來。寧紛走到她身邊,給她倒了杯茶。
Amy揉著太陽穴閉著眼,稍稍寬慰了些:“你來了。”
寧紛輕聲問:“是出了什么事嗎?”
Amy沉吟片刻,說最近因為有些學(xué)員太過高調(diào),論壇上有不少關(guān)于她和名媛培訓(xùn)班的帖子爆了出來。
寧紛心一沉,她目前還暫時沒有看到這個貼子,但有看到剛剛那個明星太太的事情上熱搜,她實在太引人注意了,如果真有有心人想要知道她的過去,并不是什么難事。
Amy看出她的擔(dān)憂,說,沒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做了一些輿情控制,不用太過擔(dān)心。
寧紛垂眼,她知道Amy姐有手段,可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讓她明白,謊言就是謊言,永遠(yuǎn)也沒辦法變成真的。她撒了一個謊,想要圓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漏洞百出,她跟林錦琛博弈,瞞過鄭子揚關(guān)于她的舅舅,又似乎是懷了他的孩子,這個時候,李老師卻又出現(xiàn)了。
就像是老天爺不愿讓她繼續(xù)維持這個謊言一樣。
寧紛低聲說,Amy姐,我在婆婆家,遇見了小時候來村里支教的老師,她或許認(rèn)出我了。
Amy花了一些時間接受她話里的信息點,沉默片刻,忽然問,寧紛,你有沒有喜歡的國家?
寧紛怔怔地望著她。
Amy拿出手機,翻出一個電話,將手機遞到她面前。
“離婚后,如果你想離開這里,去另外一個國家生活。可以聯(lián)系這個人。”
寧紛離開茶室,一個人在街上走,風(fēng)有點大,吹散她額角的碎發(fā),她低著頭,裹緊自己身上淺駝色的開衫。
超市廣播著水果的降價信息,寧紛走過去,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沙糖桔的味道,快過年了,沙糖桔上市了。
老板見她似乎有興趣,笑著問她要不要嘗一個試試甜不甜。寧紛朝她揚起唇角,拿起一個剝開,分成幾瓣,放入嘴唇里,片刻間橘子的清香立刻就溢了出來,沙糖桔果然好,汁水豐盈,糖分很足。
寧紛裝了一袋。付了錢,她的目光停留在電子秤旁邊的圣女果,老板問,圣女果要不要也來一些?
寧紛沒說要,也沒說不要,在攤位邊停留好一會兒。
來廣州前幾年,圣女果是她最常買的水果,原因很簡單,富含維生素C,且價格便宜。她在餐廳端盤子,工資很低,買不起草莓、藍(lán)莓之類的水果,又需要靠水果維持皮膚的好狀態(tài),所以選擇了性價比更高的圣女果。
原本她是不愛吃的,這種食物對她來說太酸。但堅持著堅持著,她便也能接受圣女果的酸度。再后來,跟秦書林在一起,秦書林以為她喜歡吃,兩人見面的時候,他總是給她帶一盒。
普通的圣女果,撒上了愛情的甜蜜,便變得不一樣。后來跟秦書林分手的很長一段時間,她每天都要給自己買一盒圣女果,才能勉強維持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斷崖式分手,難過的不只是秦書林,還有提出分手的她。她需要一些東西,幫助她慢慢戒斷這段刻骨銘心的初戀。
回憶起那些往事,寧紛心中酸澀,她閉了閉眼,在老板第二次詢問她需不需要多裝一些圣女果的時候。
忽然間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老板,幫忙裝一盒吧。”
寧紛以為是在夢境,怔怔抬起眼,秦書林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看著她,似乎眸光很深。
寧紛忽然有些緊張,心臟砰砰跳起來,兩人心照不宣地一起走到附近的公園。
寧紛問:“你怎么在這兒?還沒過去英國嗎?”
秦書林說:“還沒。”
寧紛又問:“機票買好了嗎?”
秦書林說:“公司給定好了。”
寧紛猶豫了一會兒,她看著他清俊的側(cè)臉,眸中含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眷戀情愫,忽然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她忍不住試探著問:“你是要去倫敦嗎?還是哪個城市?”
秦書林忽然停下腳步,問:“寧紛,你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么?”
第45章 失去
寧紛站在原地,拿著裝滿紅彤彤的圣女果的塑料袋,她不敢看身側(cè)的男人,她不敢對上他探究的雙眼。
她垂著眼,回避他的目光:“有什么要說的?我聽不明白。”
秦書林看了她幾秒,她今天穿著一條單薄的針織裙,薄薄的一件同色系開衫,頭埋得很低,長發(fā)掩面,后頸露出一小截潔白脆弱的頸項。
秦書林接著往前走,說:“很多我們之間的事,我之前想不明白,一直沒有機會問你。”
“比如,當(dāng)時戀愛的時候,你從沒提起過你的室友,你的家人,甚至任何的同學(xué),朋友和老師。又比如,你對學(xué)校一些必修課很陌生,再比如,我約你一起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的時候,你總是忘記帶校園卡。”
寧紛感覺到自己的眼眶里有溫?zé)岬囊后w,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忍不住想哭,應(yīng)該是難過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她是個騙子,又或許是什么別的緣由。
“談戀愛的時候,我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拋開分手那件事,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很快樂。坐在蒼蠅館子里吃小面的時候,跟你一起看電影的時候,去公園給你拍照的時候,坐一個小時公交車去找你的時候。”
“我感受到的這些快樂,似乎與你是什么籍貫,叫什么名字,讀什么學(xué)校無關(guān)。愛一個人并不是因為她的外在條件,也不是所謂的豐盈的內(nèi)心,愛一個人是一種感覺。”
寧紛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趟過細(xì)膩白皙的面頰,滴落在公園的塑膠跑道上。
她不敢說話,她怕一說話,自己就忍不住哭出聲。
秦書林看著她潮濕的側(cè)臉,下意識地抬起頭,卻在快要觸碰到她顫抖的肩頭的時候,將手縮回。
兩個人一起走了一陣,寧紛終于平復(fù)了情緒,她擦了擦眼淚,卻終究是什么也沒說。
她跟秦書林告別,秦書林將她送到離她小區(qū)一百米的地方,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寧紛。”秦書林叫她的名字。
寧紛沒有回頭,卻停下了腳步。
“如果哪天你想說了,隨時打給我吧。”秦書林頓了頓,“我會等你。”
隔天上班,寧紛終于在工位上看到了冉冉,冉冉已經(jīng)休了很長時間假期,終于在辦公室見到她的身影,寧紛放心了些,她唇角揚起笑意朝冉冉走去。
可令她有些無措的是,冉冉并未向往常一樣抬頭熱情地跟她打招呼,而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充滿著冷漠和厭惡。
寧紛敏銳地感覺到,冉冉對她似乎有情緒,可她不明白冉冉的情緒來自于什么。兩人工位明明挨在一起,冉冉卻一整天連一句話都不跟她說,就連想要借一支筆,都要繞過她到另外的同事那兒去拿。
快到晚上下班的時候,寧紛在洗手間碰見了冉冉,冉冉依舊不想離她,轉(zhuǎn)身就走,寧紛拉住她:“冉冉。”
冉冉回頭,皺眉看她:“什么事?”
寧紛問:“你怎么了?今天不開心嗎?”
“沒。”
“那你怎么……”寧紛抿了抿唇,“你怎么一天都不跟我說話。”
冉冉看著她,她總是一副無辜模樣,以前自己傻,以為她只是性格天生柔弱而已,誰能想到都是偽裝,一個能欺騙和玩弄別人的人,能有多單純?nèi)崛酰?br />
冉冉掰開她扯住她衣角的手指,雙手環(huán)胸:“我為什么不想跟你說話,你心里沒數(shù)么?”
寧紛心里一個咯噔,她抬起眼忐忑地看著冉冉,冉冉目光冰冷:“你和秦書林以前是男女朋友,對吧。”
“你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他,還瞞著我你跟他之間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找到了他的微博,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
寧紛又驚又怕,她蠕動嘴唇,想要解釋:“我沒有故意瞞你,是一直沒找到時機跟你說……”
她是真的認(rèn)真想過要跟冉冉說這件事,只是冉冉對秦書林的感情很熱烈,她怕給冉冉澆冷水。她也是真心希望冉冉能幸福的,關(guān)于自己跟秦書林過去的事情,冉冉不知道,可能是件好事。她當(dāng)時是這樣想的。
“時機?”冉冉好笑地看著她,“需要什么時機?如果你真的想說,你隨時隨地都可以跟我說,但你選擇繼續(xù)欺騙我。現(xiàn)在想想我真是小丑,在魚火鍋店,在公園一起野餐的時候,你跟秦書林裝作不熟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真的不熟,給你們介紹對方,現(xiàn)在想來我真是傻,明明那么多細(xì)節(jié),當(dāng)時竟然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冉冉憤怒的眼神讓寧紛感覺到似乎正在被炙烤,她蒼白著臉看著她,一個字都不知道怎么說,冉冉說的是事實,她無處辯駁。
冉冉說完閉了閉眼,轉(zhuǎn)身就回到工位上。
寧紛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她能感覺到,自己或許已經(jīng)失去了在廣州唯一的朋友。
其實她本來也不配跟冉冉當(dāng)朋友的,她沒讀過什么書,能來高校當(dāng)老師,是Amy姐的手筆。她因為謊言得到友誼,又因為謊言失去了。
而這或許只是一個開始。
將第三個驗孕棒扔進(jìn)垃圾箱,寧紛坐在馬桶上,神情麻木,始終是一條杠,她的心漂浮不定,拿出手機,不斷地打開微博和論壇。
熱搜上掛著她在Amy姐那里看到的女人,網(wǎng)上很多罵聲,寧紛一條一條微博點進(jìn)去看,暫時沒有看見跟Amy姐和名媛培訓(xùn)班相關(guān)的,可網(wǎng)絡(luò)上的討論上愈演愈烈。
寧紛不知道Amy姐什么時候會被爆出來,又會不會波及到自己,又擔(dān)心李老師是否會將自己的過去告訴徐韻,她一會兒看看微博,一會兒看看論壇,一會兒又看看微信是否有徐韻的消息。這種擔(dān)憂和恐懼讓她無法平靜內(nèi)心。
線上掛了個號,寧紛起身前往醫(yī)院,她去婦產(chǎn)科抽了血,醫(yī)生說檢測結(jié)果得兩小時后才能出來,寧紛捏著單據(jù),下了電梯。
她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駛,路過城市CBD的商圈,巨大的金色圣誕樹映入眼簾,她才后知后覺,原來圣誕節(jié)快到了。
滴的一聲。
寧紛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林錦琛從車上下來,他從圣誕樹前方走過,敲響她的車窗。
寧紛看見他的嘴型:“下來。”
第46章 跟我在一起
寧紛隔著車窗看他,路燈和圣誕樹上的光線映出他不甚分明的面容,盡管不可否認(rèn)他的英俊,她總是覺得他的眼眸里透著股攻擊性和冷漠,仿佛輕而易舉就能將她脆弱的外殼擊穿。
他見她不開門,又敲了兩下。寧紛握緊了方向盤,她不想下車,但她怕撞到人,不敢往前開。
林錦琛看出她回避的意思,沒再繼續(xù)敲窗,目光仍然直直地落在她低垂著的眼。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fā)消息。
寧紛能聽見手機的震動聲,但她不去看。
林錦琛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她以一種防御的姿態(tài),緊緊地抱住方向盤,像是抓著什么救命稻草。
他有些嘲弄地勾起唇,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他也是挺賤的。
她都對他抗拒成這樣了,他還巴巴從醫(yī)院一路跟著她,像一條狗。
手機的震動聲在安靜的車內(nèi)分外地響。
[寧紛,你現(xiàn)在什么意思。]
[有了孩子就想跟我斷干凈了對么?]林錦琛臉上呈現(xiàn)一種平靜的瘋感,[你玩我,你覺得我會讓你好過么。]
手機不停地震動,寧紛感覺心里那根弦越繃越緊。
她開了門。
林錦琛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來,卷入窗外冰冷的夜風(fēng)。
陌生的氣息入侵到車內(nèi),寧紛感覺到自己的指尖迅速地涼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林錦琛先開了口:“你去醫(yī)院做什么。”
寧紛偏頭不說話,林錦琛注意到儲物箱上面放著一張單據(jù),拿起來看了一眼,是寧紛剛?cè)メt(yī)院做的檢查。
她不是已經(jīng)懷孕了么?還去醫(yī)院抽血做什么?
林錦琛問:“你沒懷孕?”
寧紛被戳中痛處,語氣僵硬:“你讓我開門,就是想問我這個?”
林錦琛被她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窩火,他看著前方,神情冷漠:“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寧紛垂著眼,她無所事事地掰著自己指甲縫里的倒刺,食指上的那根倒刺很難掰,她掰了四五次都沒成功。
林錦琛沒了耐心:“是我跟子揚攤牌還是你自己跟他離婚。”
寧紛的睫毛動了一下。
“離了婚,你娶我么?”
林錦琛靜了一秒,冷笑著說:“我為什么會要一個二婚女人?”
寧紛說:“你不也是二婚么。”
她以前都是順著人說話,今天卻屢屢懟人,不管不顧。林錦琛看著她的側(cè)臉,她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擺爛的神情,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挫折一樣。
林錦琛問:“你今天怎么了?”
寧紛說:“沒什么。”
“沒懷孕所以心情不好?”林錦琛冷著臉問,“你就這么想給人生孩子?”
寧紛忍不住怒道:“你下車。”
其實寧紛只是不想裝了。現(xiàn)在的情況四面楚歌,她隨時都要被人拆穿所有謊言,她也明明白白地知道這一點。裝了這么久,寧紛不想裝了,誰也不想伺候,連樣子也不想做,就像明知道自己會不及格,所以她索性交白卷一樣。
林錦琛看著她:“你放心,你不會再有懷孕的機會,子揚去了國外的項目。”
寧紛總覺得這句話古怪,林錦琛未免對鄭子揚的行程太過清楚。忽然間她聯(lián)想到前幾個月的事情:“之前他跟黎雪一起去青城待那么長時間,是你……?”
林錦琛沒否認(rèn)。
寧紛難以置信:“你算計自己的妻子還有朋友。”
林錦琛反問:“你又是什么好人?”
寧紛強忍住心臟下墜的不適感,她緊緊地捏著方向盤,深呼吸。
她的唇色蒼白,臉色不好,看上去身體不適,林錦琛視線從她的側(cè)臉收回,說:“我跟黎雪已經(jīng)在辦離婚手續(xù)。”
寧紛微微皺眉看他,林錦琛的神情似乎很冷靜,在這種狀態(tài)下,他說出來的話很難是信口開河:“不管我是什么樣的人,這輩子你都得跟我在一起。”
寧紛:“你是說你會離婚,然后娶我?”
“你是在騙我么?”寧紛有些不信任地看著他,她看著他的眼似乎在辨別他剛剛的話是否只是一句哄騙,可這已經(jīng)是林錦琛第二次提起這件事情,“為什么,你明知道我的出身……”
林錦琛沒有回答,他自己甚至也不知道答案,很多時候面對寧紛,他似乎不能理智思考。
車內(nèi)很靜,寧紛甚至能聽見自己和他的呼吸聲,她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英俊側(cè)臉,忽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她現(xiàn)在所擔(dān)憂的害怕的,并不是被離婚,而是離婚后不再能維持婚內(nèi)高昂的花銷和精致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
她沒懷上孩子,如果鄭家遲早有一天會趕她出門,如果能嫁給林錦琛……
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寧紛的目光幽深了起來,隔著商場中央巨大的圣誕樹,她的目光落在玻璃櫥窗內(nèi)奢侈品店鋪溫暖的內(nèi)景,琳瑯滿目的名貴包包擺在櫥窗內(nèi)。
“黎雪答應(yīng)離婚了么?”寧紛問。
林錦琛說:“你不用操心。”
黎雪自然是不答應(yīng)的,她才跟林錦琛結(jié)婚三年,若是這么快就離婚,她在朋友圈里面的面子掛不住,更何況離婚還是林錦琛提出來的。所以當(dāng)她聽到林錦琛說要離婚,第一反應(yīng)是憤怒。
林錦琛似乎猜到了她的反應(yīng),平靜地拿出一沓照片,黎雪拿起照片,看到熟悉的酒店裝修和從同一間房走出來的,只穿著睡袍的男女,剎時間白了臉。
是青城她跟鄭子揚睡在一起的那一晚。
他怎么知道的?那段時間他不是一直在廣州處理工作嗎?
黎雪又驚又怒地問:“你跟蹤我?”
林錦琛扯唇回:“你想跟子揚在一起,我沒有意見,但起碼先把婚離了。”
黎雪極為陌生地看著他,忽然感覺自己或許從未了解過他。
他真的愛過她嗎?
在得知她出軌的這一刻,仍然平靜得仿佛在處理一件尋常事。
黎雪問:“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林錦琛頓了兩秒,皺著眉反問:“上次艾琳的事情還不夠?你還想鬧什么?”
黎雪咬牙,她的確沒有獲取什么證據(jù),她抓起那沓照片就下車。
也許是被拍到出軌之后自己心虛,林錦琛第二次找律師跟黎雪談離婚的時候,她表現(xiàn)出了愿意溝通的態(tài)度。
林錦琛在財產(chǎn)分割方面,并未虧待她,該給的都愿意給。
兩人已經(jīng)基本達(dá)成了一致。
第47章 暴雨
寧紛仍對林錦琛的話將信將疑,她側(cè)面打探了黎雪和林錦琛婚姻狀況的消息,太太圈里似乎并沒流出什么異常的風(fēng)聲。
或許是保密工作做的好,又或許是離婚這件事根本就沒發(fā)生。
寧紛于是按兵不動,可網(wǎng)上關(guān)于名媛培訓(xùn)班的言論愈演愈烈,她也越來越焦慮。
上班的時候,她不敢面對冉冉,時常鴕鳥似的低著頭,聽見冉冉跟其他同事歡聲笑語,她心里不好受,可明明是她自己活該。
她反問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坦蕩地告訴冉冉自己跟秦書林的關(guān)系,是真切地為冉冉考慮,希望她幸福嗎,還是說是因為自己的怯懦和自私?她到底是怕冉冉知道之后對自己心存芥蒂,還是對秦書林對自己放不下這件事沾沾自喜?
寧紛沉默著工作,有時候一天不說一句話,跟冉冉之間降到冰點的氣氛讓她甚至冒出了辭職的念頭。
可如今的她又有什么本事辭職呢?除了這份工作,她現(xiàn)在所擁有的全部都不是自己的。
下課鈴響,冬日陽光灑落在窗外的糖膠樹落下斑駁樹影,學(xué)生們背著書包,笑著跑著從教學(xué)樓上下來。
監(jiān)考老師抱著卷子走回教務(wù)處,期末周結(jié)束了,學(xué)生們沉浸在即將放假過年的喜悅。
寧紛看著隨風(fēng)而動的樹葉上的陽光,精致的面龐上露出一絲絲悔意。
如果她可以讀書就好了。
如果當(dāng)初她能夠把書念完……
想到往事,寧紛垂下眼,她拿著一沓文件整理,手指磨著文件的邊角,仿佛只有輕微的痛感能緩解她的焦慮。
桌面上手機震動,寧紛看見消息提示框上出現(xiàn)的名字,她的手指抖動了下,心先是迅速跳動了一陣,然后回歸到冷靜。
跟鄭子揚結(jié)婚后,雖然她厚著臉皮加到了徐韻的微信,可徐韻從沒主動找過她。
徐韻雖然不插手鄭子揚和自己的婚姻,但并不代表她不關(guān)注,也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
寧紛有預(yù)感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
或許是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她的心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
她甚至沒有著急點開消息。
捱過難熬的又一天,寧紛收拾東西,披上大衣,她見冉冉握著手機站在門口打車,似乎也等了一陣了,寧紛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去問:“冉冉,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冉冉?jīng)]正眼看她,扯唇角,對著空氣說:“不用。”
她甚至一個眼神都不愿意給她,寧紛感覺到心臟收縮了一下,低著頭朝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寧紛轉(zhuǎn)身的片刻,冉冉的視線挪到她的后背,看著她微微弓著的背影,眼神復(fù)雜。
這些天她對寧紛的態(tài)度是將她視為空氣,如果寧紛理直氣壯的話,她或許還不會心軟。可偏偏寧紛表現(xiàn)得低眉順目,說話都不敢大聲,找著機會就對自己示好。
她似乎是很真誠地表現(xiàn)出抱歉,這讓冉冉想,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差勁了。
其實冉冉偶爾回想,自己對寧紛感到如此生氣的原因,或許并不是因為秦書林,而是感覺到被欺騙。
可或許寧紛也并不是有意欺騙,她知道寧紛的性格,寧紛并不是很開朗的女孩,以前在單位里做接待,遇到一些委屈的事情也不會反抗。
冉冉想,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自己能坦坦蕩蕩說出來的事,或許在寧紛這里就是糾結(jié)擰巴拖拉著不愿意面對。
可她仍然拉不下臉跟寧紛握手言和,有些事需要時間撫平。
車到了,冉冉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眼寧紛那輛逐漸消失在視線的車,彎身坐進(jìn)了副駕駛。
雨大風(fēng)急,又逢下班高峰期,市區(qū)的路很堵,地圖上一片紅色。
四周密密麻麻的車輛和尖銳的鳴笛聲,讓寧紛的心變得焦灼了起來。
她點開微信,徐韻發(fā)來的那條消息。
徐韻:下班之后我們聊一聊。
寧紛看了眼時間,切換了路線,上了高速,沖破雨幕往前開,車速很快。
雨越下越大了,能見度很低,寧紛只能降速,原本平穩(wěn)地開著,忽然一下前面冒出一輛黑車,踩了急剎。
來不及減速,砰的一聲,寧紛的車撞上了前面那輛車的后尾箱。
那一瞬間她大腦空白,坐在車?yán)餂]動,對方撐著傘下車,是個中年男人,帶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直覺告訴寧紛不要下車,可對方忽然大力敲響了車窗,寧紛透過雨幕看他的嘴型和動作,似乎是在說下車商量賠償。
寧紛只能下車,她繞過車頭走到那男人面前。
“怎么處理啊?”男人指著自己被撞癟的后尾箱,“你會不會開車?”
寧紛皺眉,她覺得不是自己的責(zé)任,但雨很大她不愿意掰扯,直接說:“報保險處理吧。”
男人不愿:“保險得多久才能來啊,私了!”
寧紛:“你要多少?”
男人說了個數(shù)字,或許是雨太大,又或許是別的原因,寧紛沒聽清,她能感覺到自己聞到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
再然后的事情,她就記不清了。
美容院來了位中年婦人,穿著打扮低調(diào)貴氣,蘭姐識人無數(shù),一看就知道這人有實力,笑盈盈地迎上去問好。
那婦人來到接待區(qū),對蘭姐的奉承表現(xiàn)得很淡泊,在蘭姐給她推薦項目的時候,忽然間問了一句:“寧紛平時做什么項目?”
蘭姐愣了片刻,開始思考眼前這人跟寧紛的關(guān)系。
徐韻微笑著說:“我是她婆婆。”
蘭姐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鄭夫人。”她笑著說:“寧紛的確是我們店的會員呢,她常做的項目我找給您看看……”
徐韻喝了口茶,抬眼看向美容院門口的宣傳屏,問:“你是這家店的老板嗎?”
蘭姐點點頭,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搖搖頭說:“我是店長,我們老板平時不住在這邊。”
“她平時住在哪兒?”
“上海。”
徐韻將茶杯放下,點點頭。
她看向窗外,雨潑在玻璃窗上,她瞇起眼思考,對故事的脈絡(luò)大致明晰了。
鄭家還真是嫁進(jìn)來一位好兒媳,把所有人都騙得團團轉(zhuǎn)。
徐韻拿出手機,點開跟寧紛的對話,對話停留在她跟寧紛說的“下班后我們聊一聊”。
那邊一直都沒有回復(fù)。
徐韻面無表情地給寧紛打了個微信電話,那邊沒接。
她沒有存過寧紛的號碼,從包里拿出一沓資料,在資料里面找到寧紛的號碼,撥了過去。
蘭姐不明所以,她瞥見資料上的少數(shù)內(nèi)容,覺得有大事要發(fā)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徐韻微微皺起眉,她看向窗外的大雨,有種不祥的預(yù)兆。
思考片刻,她撥了個電話給鄭子揚的秘書。
“喂,太太。”琳達(dá)很快就接聽了。
徐韻問:“鄭總現(xiàn)在在哪兒?”
琳達(dá)說:“鄭總現(xiàn)在在印尼這邊,太太您有什么事嗎?”
“讓他盡快回電話給我,我有事找他。”頓了頓,徐韻說,“你跟他說,是關(guān)于他太太寧紛的。”
第48章 掉價
徐韻的電話打斷了鄭子揚的會議,徐韻先是說讓鄭子揚想辦法聯(lián)系寧紛。鄭子揚問出了什么事,徐韻沒多說,之說讓他盡快聯(lián)系,廣州今晚天氣不好,雨下的很大,怕出事。鄭子揚聽到這里眉頭擰起,他聯(lián)系寧紛,未果。
印尼天氣晴好,天藍(lán)云白,可鄭子揚卻覺得心里慢慢籠上一層淡淡的陰霾。
寧紛與他而言,是一處穩(wěn)定的港灣般的存在,只要他回家,她總是在那里,所以他可以放開遠(yuǎn)航。這座港灣帶給他的安全感足夠多,以至于他偶爾會將這港灣短暫地遺忘,可他卻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找不著這處港灣。
這讓鄭子揚感到隱隱的不安,他讓秘書替他買了最近一班航班機票,中斷接下來的行程回國。
回國的飛機上,鄭子揚仔細(xì)思考了所有有關(guān)寧紛失蹤可能的緣由。他費力思考自己是否在商業(yè)上樹敵,可他向來的經(jīng)商理念是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基本沒有跟什么人結(jié)過仇。排除了這種可能后,鄭子揚又細(xì)細(xì)回憶最近發(fā)生的,跟寧紛有關(guān)的事情,他的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自己剛從青城回來,帶寧紛去商場逛街遇見的那個臉上有高原紅的邋遢老漢。
當(dāng)時寧紛遇到這個人,大驚失色,后來解釋說是小時候遇到過的壞人,他當(dāng)時覺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可未曾深究。
如今想來,覺得更加可疑,鄭子揚想,那個老漢跟寧紛什么關(guān)系?是否會做出有害寧紛的事情?是否還在廣州,是否是那個人帶走了寧紛?
鄭子揚發(fā)了幾條消息查這件事,他要搞清楚那個人到底是誰,跟寧紛有什么淵源。
下飛機后他收到了回復(fù)。
這條回復(fù)的每句話都簡單通俗,可鄭子揚一時間像是不認(rèn)識字了一般,目光抽離片刻,神游在外。
他甚至在想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現(xiàn)實世界,訊息是這樣寫的:
“子揚:你要我調(diào)查的這個人是你太太的舅舅。”
“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同步給你,你太太曾經(jīng)改過姓名、籍貫和學(xué)歷,她的本名是寧小玲,學(xué)歷是初中,籍貫是云南,十六歲來到廣州,第一份工作是服務(wù)員,后來去過夜總會上班。學(xué)校的這份工作,是她偽造學(xué)歷后獲得的第三份工作。”
隔了幾分鐘,那邊多發(fā)了一句:“兄弟,你多久沒上網(wǎng)了,可以看看最近微博熱搜上掛著的名媛培訓(xùn)班事件。”
鄭子揚緩過神來的時候,掌心已經(jīng)覆了一層薄薄的冷汗,滑膩的觸感讓他一時差點沒握住手機。
飛機上的人已經(jīng)基本上走光了。
空姐見頭等艙這位客人遲遲不離開,走上前來溫聲細(xì)語地提醒他下機:“先生,已經(jīng)到廣州了。”
鄭子揚蒙住臉,使勁按了按眉骨。
從起身一直到走出機場,他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直到走到路邊,看到灰蒙蒙的天和滾滾車流,他才發(fā)覺自己沒叫司機,要下停車場拿車。
手機震動起來,他又接到一個電話。
“鄭總,您太太有消息了,她被人迷暈帶走,目前我們已經(jīng)追查到她應(yīng)該在一座游艇上。”
鄭子揚過了一會兒才出聲:“是誰?”
“游艇在黎雪名下。”
寧紛睜開眼睛的時候,游艇已經(jīng)離開碼頭,駛至海域,四處都是沒有盡頭的藍(lán)色。
她被束縛住手腳,扔在冰冷的地面上,黎雪坐在她正前方的小桌子邊,喝著咖啡。
沒給她說話的時間,黎雪對她身側(cè)的兩位保鏢給了個眼神,兩個人徑直朝寧紛走過去。
身上的衣服被剝開,寧紛尖叫:“黎雪你想干什么?!”
黎雪冷聲:“我想干什么?你怎么不問問自己你干了什么?你是什么東西,也配跟我爭?”
“你跟林錦琛什么時候搞在一起的?”
寧紛下意識地辯駁:“我沒有!都是他逼我的!”為了避免黎雪做出過激的行為,她試圖拖延時間:“我有證據(jù),都是他逼我的,而且我們并沒有發(fā)生什么……”
黎雪啪的一聲將照片拍在桌面上,照片的背景是徐韻家的別墅,從下而上的視角,林錦琛抱著她在陽臺上親吻。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黎雪怒視著她,“而你,寧紛,你真是將我耍的團團轉(zhuǎn)!”
“我真的沒有!”寧紛的衣服被一件一件剝開,她的眼淚淌下,“黎雪,你只懂欺負(fù)弱者!有本事你去找林錦琛啊!還有,你就多高尚嗎?你跟鄭子揚之間的事情有有多光彩呢!”
“你有什么資格評價我!拉皮條的培養(yǎng)出來的假名媛,上不了臺面的下賤外圍女!”黎雪啪地一巴掌甩在她臉上,“你配跟我黎雪爭嗎?你拿什么跟我爭?”
寧紛的臉很疼,她也感覺到身體很冷,黎雪的話仿佛打開了她內(nèi)心深處那個陰暗的匣子。
她也是人,憑什么就要忍受別人的輕賤,就因為她出身卑微,她就活該一輩子做人下人?
寧紛的面容呈現(xiàn)出一種猙獰的神色:“黎雪,我們之間的差距不過就是投胎而已,你有什么好優(yōu)越的?”
寧紛昂起頭嘲弄地看著她,“你家培養(yǎng)你花了這么多錢,到頭來還不是為了男人的愛情做出綁架和拍裸照的事,你不覺得自己掉價嗎?”
黎雪沒想到寧紛竟然會這樣侮辱自己,氣急敗壞:“你有什么資格評判我?你靠男人上位就不掉價嗎?”
寧紛被戳中痛處,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以為我想靠男人上位嗎!你以為我是自己輟學(xué)的嗎?!你以為我不想讀書嗎?!如果不是生在那樣的村莊那樣的家庭,我也可以上高中參加高考……”
在黎雪的印象里,寧紛總是站在男人身邊,充當(dāng)男人的附屬品,沒有自己的思想,也不會說話,就像一個擺在櫥柜里的精致玩偶。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里過,黎雪一時間被震懾住,她愣了片刻。
不過也只是片刻,黎雪冷著臉挑眉,擺擺手,示意寧紛身邊的幾個男人繼續(xù)。
林錦琛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寧紛蹲在游艇的一個角落,她身上什么遮蔽都沒有,她抱住自己,手指和腳趾都被凍得發(fā)紫,意識到有人來,她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頭去,長發(fā)掩面。
林錦琛大步朝寧紛走上前去,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她,他看著黎雪,平靜的俊容蘊含著隱隱的風(fēng)暴:“你對她做了什么?”
第49章 荒誕
黎雪還記得,自己跟林錦琛舉辦婚禮的那天,盛大華麗,宴會廳裝飾了浪漫的紫色鮮花,大門打開的那一刻她緩緩入場走向?qū)γ娴乃翘焖牧撕芏嗾掌驳玫搅撕芏嗳说淖8!?br />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樁婚姻內(nèi)里空空,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換。
不過黎雪并不在意這件事,林錦琛對她不薄,她可以接受他沒那么愛她,她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即可。偶爾在婚姻里覺得孤獨的時候,她就去找鄭子揚。她知道鄭子揚永遠(yuǎn)在那里。
甚至有一段時間,她還為自己的選擇沾沾自喜,她既有了自己想要的權(quán)利和財富,也獲得了情感的慰藉。
可黎雪從沒想到的是,她所擁有的東西,有一天竟然會被一個她從來沒正眼瞧過的女人偷走。
鄭子揚不愿意跟寧紛離婚,林錦琛竟然也為了她婚內(nèi)出軌。
他們可以不愛她,可他們不能去愛別人。
黎雪感覺自己的精神被打碎,她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泄口。出于自我保護的機制,她迅速將所有的原因歸咎于寧紛,不顧一切地將她綁上了游艇。
黎雪一開始是想讓她死的,后來她認(rèn)為讓寧紛身敗名裂才是最大的折磨。
面對林錦琛的沉聲質(zhì)問,黎雪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手里的相機,她一張一張看著寧紛的裸照,唇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林錦琛大步朝她走過去,他雙眸冷漠,視線落在她手里的相機:“給我。”
黎雪:“我哪里比不過這個女人?”
林錦琛重復(fù)方才的話:“給我。”
他的視而不見讓黎雪眼中憤怒更甚:“你憑什么這樣對我?”
“你是在責(zé)怪我出軌?”林錦琛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且不說我跟她什么實際性關(guān)系也沒發(fā)生。你自己忠于過婚姻和愛情么?”
黎雪將相機拿遠(yuǎn),她說:“這件事沒那么快翻篇,我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林錦琛跟她對視近乎一分鐘,她的眼睛就像野生動物一般,冷血殘酷。
林錦琛忽然湊近她,將她鬢角的發(fā)撩起。
“黎雪,如果你真的這樣做,那么我也不介意讓所有人知道,當(dāng)初林家長子林錦明是誰害死的。”
“林家不追究我,是因為林錦明去世后,家族里只剩我,為了一個死去的兒子殺死另一個兒子,不值當(dāng)。”林錦琛在她耳畔低語,“當(dāng)你不一樣,你不是林家的人。如果他們知道林錦明是你害死的,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
寧紛躲在角落抱住自己,她不知道林錦琛跟黎雪說了什么,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黎雪的眼眶微微睜大,她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看著林錦琛,驚愕中夾雜著憤怒和恐懼。
黎雪這副表情實在看起來不像是占了上風(fēng),報復(fù)的快意讓寧紛笑了,她的神情有些扭曲,畢竟遭受了剛剛的一切,她的精神狀態(tài)實在沒辦法正常。
林錦琛抱著她離開現(xiàn)場的時候,寧紛環(huán)住了他的脖頸。
林錦琛腳步一頓,他偏頭看她,她的唇離他很近,就算是現(xiàn)在,她的身體依然在抖。
“要不要去醫(yī)院?”林錦琛問。
寧紛氣息微弱:“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鄭子揚撥給黎雪好幾個電話,黎雪沒有接聽,他焦灼地趕往游艇所在的方位,到達(dá)那里的時候,游艇上已經(jīng)空空如也。
鄭子揚看著那片深藍(lán)色,近乎黑色的海水,一個可怕的念頭涌了出來,這段時間黎雪一直纏著他要他離婚,可他沒有松口,黎雪會不會將怒氣撒在寧紛身上?鄭子揚明白黎雪有多任性,失去理智的時候,黎雪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寧紛的事暫且不說,此時此刻人命關(guān)天。鄭子揚朝海域走了走,在狂跳的心跳聲中,試圖找到寧紛不在里面的證據(jù),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鄭總。”鄭子揚回神,看見一個穿著黑衣黑褲的高大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回憶了一陣才想起來,這是黎雪的保鏢。
鄭子揚問:“黎雪和寧紛呢?”
保鏢答:“黎總已經(jīng)回家了,寧紛被林總帶走了。”
鄭子揚皺眉:“哪來的林總?”
保鏢沒說話,鄭子揚問:“錦琛?”
保鏢點了點頭,按照黎雪的要求,將剛剛游艇上發(fā)生的一切說給鄭子揚聽。
鄭子揚的心不斷下墜,盡管保鏢說得繪聲繪色,他仍然不愿意相信,寧紛竟然會跟林錦琛在一起。
他甚至可以接受寧紛欺騙他,在趕過來的路上,他甚至已經(jīng)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寧紛欺騙他,也是因為愛他,想要嫁給他,誰沒有過去呢?重要的是當(dāng)下。寧紛是他的太太,是他的女人,盡管沒那么愛,但他早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都會保護她。
可寧紛怎么能愛上別人呢?她一直是他的女人?怎么能愛上別人?
渾渾噩噩的上車,鄭子揚把頭埋在方向盤,始終沒辦法說服自己。他能過接受寧紛騙他,卻不能接受寧紛愛上別人。
這或許是黎雪,為了讓他離婚使出來的招數(shù),鄭子揚忽然想,他不應(yīng)該聽信黎雪保鏢的一面之詞,他要找到寧紛,問個清楚。
鄭子揚在家、寧紛愛逛的商場和餐廳找了個遍,沒見到寧紛的身影,他又驅(qū)車前往她的單位。
校領(lǐng)導(dǎo)到門口來迎接,他沒空跟他們寒暄,直接將車開到教務(wù)處,他朝辦公室寧紛的工位走過去,她隔壁的一個年輕女人眉頭緊皺,她問:“你是?”
鄭子揚:“寧紛在么?我是他老公,我姓鄭。”
冉冉愣了片刻,她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情:“你是寧紛的老公?”
鄭子揚說:“是。”
冉冉靜了一會兒,她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但在鄭子揚充滿壓迫感的目光中,她還是說出了口:“她老公不是姓林?”
辦公室分外安靜,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向那位高大英俊,面容錯愕的男人。
天旋地轉(zhuǎn)。
鄭子揚往后退了兩步,他看著眼前的一切,一種荒誕感忽然襲來。
第50章 迷戀
寧紛在酒店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她泡在浴缸里,氤氳的水汽和溫?zé)岬囊后w將她包裹,她微微顫抖的身體才緩緩平靜下來。
她并非什么不諳世事的良家少女,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么些年,她沒有什么過多的自尊心。當(dāng)黎雪拿出相機的那一刻,她甚至還有些慶幸,黎雪只是拍她的照片,并非要對她做什么更過分的事。
清高,那是有錢人才會有的東西,她從出生到現(xiàn)在,所求第一要事,僅僅是生存而已,只要能生存下來,一切其他的事情她都總能過去。
門口林錦琛在敲門,寧紛深吸一口氣,從浴缸里爬起來,穿上浴袍,朝門口走進(jìn)去。
門被拉開,林錦琛低眸看她蒼白的面頰,過了會兒說:“我還以為你會想不開。”
寧紛垂著頭說:“最多也就是被人議論而已,也沒有缺胳膊少腿,沒什么想不開的。”
林錦琛又沉默了一會兒,想要抬起手搭在她孱弱的肩膀上,最終還是沒有做,只說:“你放心,那些照片不會流出去。”
寧紛終于抬起眼看她,她的眼眶跟頭發(fā)同樣濕潤:“真的嗎?”
林錦琛說:“我向你保證。”
寧紛想不明白:“你拿什么跟她做了交換?”
“你不需要知道。”
寧紛也沒功夫猜,她在床褥上沉默良久,終于鼓起勇氣打開了手機,微信冒出很多個小紅點,尤其是來自鄭子揚的消息格外多。
她沒點開,從房間里找出吹風(fēng)機,插上插座,將頭發(fā)吹干,高速吹風(fēng)機吹頭發(fā)很快,她想要多放空一會兒都沒有機會。
女人赤裸的腳前面約莫十公分的距離,男人的皮鞋停留在那兒。
林錦琛的聲音從高處徐徐傳來:“我?guī)愠鰢伞!?br />
擱在吹風(fēng)機開關(guān)處的拇指上移,嘶啦嘶啦的聲音靜了下來,寧紛將吹風(fēng)機的插頭拔下來。
她沒有看林錦琛,而是看向窗外,珠江水安靜地流淌,有風(fēng)穿過窗戶揚起紗簾,似乎能感受到微弱的冷空氣流。
不論鄭子揚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如今她被拍了這些照片,又被人揭穿黑歷史,又沒有孩子,鄭家這樣注重臉面的家庭,必然是容不下她的。
根據(jù)婚前協(xié)議,她甚至分不到任何財產(chǎn)。
林錦琛見她沉默,又說:“我可以將國內(nèi)的部分業(yè)務(wù)轉(zhuǎn)移到海外。”
寧紛長睫輕顫:“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把我養(yǎng)在國外,而是會跟我一起過去?”
男人不置可否。
橙黃色的光線打在潔白的紗簾上。
林錦琛的確實不錯的金主。
寧紛想,若是沒有經(jīng)歷跟鄭子揚的婚姻,她或許早就在這突如其來的偏愛中淪陷。
可她早就不是三年前的寧紛了。
寧紛問:“我不會英語,去國外,我語言不通。”
林錦琛說:“你不用擔(dān)心這個,我會請廚師和保姆,你只需要待在家里做些喜歡的事。”
“比如呢?”
“買東西,看電影,做美容,健身。”林錦琛說,“就像你在國內(nèi)當(dāng)鄭太太的生活一樣。”
鄭太太的生活?寧紛的雙眸露出微微的冷漠,可她早已經(jīng)厭倦了鄭太太的生活。
她厭倦了那些為了維持美貌而費盡心思的經(jīng)營,譬如美容和護理。厭倦了太太圈低人一等的社交。
她更厭倦了守著一個屋子等著一個男人回來的感覺。
她喜歡的是富足的生活,而并非某個人的太太。
身側(cè)的床褥塌陷一塊,林錦琛坐在了她的身邊,他微微低下頭看她臉上的神情,被迅速垂落的睫毛遮擋住。
林錦琛握住她的手,溫?zé)帷⑷彳浻职尊模路鹨粔K藝術(shù)品一般,他臉上的神情是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后怕,雖然在游艇上他表現(xiàn)得很平靜,可趕去的那一路他無數(shù)次的想,如果她死了怎么辦。
如果她像他大哥那樣死了怎么辦,他知道自己跟一個女人產(chǎn)生連結(jié)是多么難的一件事。如果她死了,他一定不會放過黎雪。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確認(rèn)他不能失去這個人。
林錦琛問:“你在想什么?”
寧紛抬起眼,她看著他略帶迷戀的神情,忽然問:“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黎雪那樣歇斯底里,你會像現(xiàn)在對她一樣,對待我嗎?”
林錦琛臉上迷戀的神情消散了些,他看著她,篤定地說:“你不會。”
寧紛連發(fā)脾氣,都像是一只貓兒一樣,撒著嬌。
她怎么會像黎雪那樣咄咄逼人?
就算她想,她也沒有黎雪那個本事。
寧紛輕輕扯唇,她被裝在林錦琛掌心的那只手動了動。
“出國的話,我想去荷蘭。”寧紛朝他微微一笑,“聽說那里的郁金香很漂亮。”
林錦琛笑了,他緩慢地?fù)崦氖直常骸昂谩!?br />
在找到寧紛之前,鄭子揚自己先進(jìn)了醫(yī)院。
三天沒合眼,他撐不住病倒。他睜開眼的時候,徐韻守在他身邊,甚至連他常年在外出差的父親鄭俊生也回來了。
盡管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來自鄭俊生冷漠的腔調(diào):“你找了個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
鄭子揚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神經(jīng)又被刺激得突突直跳,他看著自己的父親:“什么叫亂七八糟?網(wǎng)上那些謠言你也信?”
鄭俊生:“謠言?如果只是謠言,你以為我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
鄭子揚橫眉冷對:“所以我還要謝謝你咯?”
鄭俊生的手幾乎是下一秒就揚了起來,徐韻微微一皺眉,側(cè)身隔開兩人:“你們鬧夠了沒有。”
鄭子揚跟鄭俊生的父子關(guān)系一向水火不容,鄭俊生是家庭中極富權(quán)威性的存在,徐韻甚至思考過,是否是鄭俊生在鄭子揚十歲之前太過嚴(yán)厲,導(dǎo)致他從青春期開始就格外叛逆,當(dāng)然這種叛逆只針對他的父親。
鄭子揚如今羽翼豐厚,鄭俊生的權(quán)威性也大打折扣,為了避免自己的血壓升高到不可控的數(shù)值,鄭俊生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離婚。”
鄭子揚說:“我不會離婚。”
鄭子揚句句頂撞也就算了,這種大事也分不清是非,鄭俊生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他暴跳如雷:“你敢再說一次?”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兒子被奪舍了,如今竟然分不清是非,這樣一個滿嘴謊言的卑劣女人,他竟然還要跟她在一起。
鄭子揚一字一頓:“我說,我不會離婚。跟她結(jié)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離婚。”
徐韻聞見空氣里的火藥味,拉著鄭俊生走遠(yuǎn)了些,她說:“他現(xiàn)在剛清醒過來,你就跑來數(shù)落他。這個時候你越是說1,他越是做2。”
鄭俊生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那個女人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
徐韻回想自己跟寧紛相處的為數(shù)不多的時刻,她也分不清自己的兒子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究竟是被迷惑,還是出于自尊心和反叛,她沉吟片刻,說:“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先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