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重，宮里年節的氣氛理應要收斂些，可皇帝說太后喜歡熱鬧，說不定喜氣多了太后的病就能好起來了，讓操辦合宮宴的甄嬛不必有顧慮。

    除夕那日一大早甄嬛便去了重華宮瞧瞧宮宴的裝飾，回來的路上順道去了趟儲秀宮。沈眉莊剛從壽康宮回來，正陪著朝華和景寧挑選晚上的衣裳，見甄嬛進來，兩位小公主甜甜地行禮問安后，沈眉莊便示意宮女把孩子們先抱下去了。

    “本想去壽康宮同姐姐一起回來的，沒想到去到了那邊兒，竹息卻說你已經回宮了，略略看過太后我便過來了。”

    “今日除夕，太后想著晚上我還要帶著孩子們赴宴，讓我早些回來準備。你又進了壽康宮，不怕皇上生氣？”

    說起此事，甄嬛面容平靜：“若是皇上懲罰去探望太后的妃嬪，豈不是昭告天下太后是被軟禁了？姐姐在太后身邊兒服侍多日，想來早就察覺了皇上與太后之間的微妙了吧？”

    沈眉莊淡淡頷首：“是呀，他們母子倆斗氣，難做的只有我們這些人罷了，只是如今看著太后也實在可憐…… ” 嘆了口氣，她換上了一副輕快的口吻：“大過年的，不說這些了。今晚的宴席可準備妥當啦？我這邊兒左右也沒什么事了，你若忙不過來，我去幫幫你吧。”

    甄嬛笑眼盈盈地望著她的眉姐姐，她的眉姐姐只要好好地在她眼前就夠了：“我這樣冰雪聰明，難道姐姐還不放心嗎？姐姐只要好好打扮著，過去讓皇上眼前一亮就行了！”

    沈眉莊嗔了她一眼：“都做額娘的人了，還這樣胡說八道！”

    “這支簪子色澤水頭都極好，定是皇上新賞的吧？” 甄嬛笑著從桌上的珠寶匣中拿起一支金鑲玉嵌碧璽寶石龍鳳長簪：“從前皇后偏愛牡丹鳳凰，如今皇上將這龍鳳簪賜予姐姐，姐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是什么新人都比不上的。”

    “你別再取笑我啦。” 沈眉莊急得臉都有些紅了，伸手拿過那支簪子放回匣中：“這話可不是能亂說的，都成貴妃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甄嬛就是喜歡和沈眉莊說笑，每每午夜夢醒，都怕這輩子只是一個夢，如今沈眉莊還能好端端兒地坐在她眼前…… 笑著笑著她的眼里禁不住浮上了一層水汽。

    沈眉莊奇怪地瞧著她：“怎么又要哭了？”

    甄嬛笑著用絹帕按了按眼角：“在這個宮里，唯有姐姐能待我如初，能每日與你說話，我高興。”

    沈眉莊笑著伸手按了按甄嬛的手背，以為她只是想起宮中的事情一時感慨罷了：“『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到天明』，嬛兒，宮里時日漫長，以后能一塊兒做伴的也就咱們姐妹了。”

    傍晚，重華宮。

    殿內張燈結彩、仙樂飄飄，來回進出的宮女們穿著新做的裙裳，頭上別著象征喜慶的紅色絨花，人人輕聲細語，臉上都帶著淺淺的笑容。各人面上都是喜氣洋洋，皇帝的臉上卻帶了幾分落寞。

    方才入席前，壽康宮的侍衛來報，太后又吐血了。現下溫實初為首，一群太醫都守在壽康宮伺候著。太后今日吐血越來越頻繁，皇帝私下問過溫實初，恐怕太后是過不了這個春天了。他恨極了這個偏心的母親，但真的聽到她快不行時，心里卻不痛快。眼前的歌舞升平他是一點兒也看不進去，但他又不想旁人察覺他的不悅，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

    皇帝的眼睛開始在席間游走，穿著金黃色緞地繡五彩金龍鳳貴妃禮服的甄嬛高貴典雅，那張酷似純元的臉總能讓他的目光為之駐留；披著香色暗花軟緞平金繡燈籠折枝花蝶紋霞帔的沈眉莊溫婉大氣，頭上簪著他不久前新賞的龍鳳長簪，極好的水頭襯得她的肌膚晶瑩透亮；依舊花團錦簇的年世蘭雖然不再年輕，但眼角眉梢的風情韻味還是那些年輕的妃嬪比不上的，目光與皇帝碰觸那一瞬間，她臉上綻放出嬌媚的笑容，舉起手中的白玉酒杯與皇上隔空喝了一杯；還有裕妃，敬妃，欣嬪，姝嬪，…… 一個個如花似玉的臉龐，好像都不一樣，也好像都一樣。

    甄嬛見皇帝好似心不在焉，目光總在六宮妃嬪身上打轉兒，便主動舉著精巧的白玉雕靈芝瑞草酒杯站了起來：“今日除夕夜宴，皇上盛邀各宮姐妹與王府家眷同聚，臣妾一祝皇上『去歲千般皆如意，今年萬事定稱心』，再祝大清『倉盈庾億，國富兵強』。”

    皇帝含笑的目光重新落在甄嬛身上，爽朗笑道：“好！昭貴妃說得好！” 說著舉起手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甄嬛開了敬酒的頭，座下的王爺、皇子、妃嬪們也紛紛跟著開始敬酒，這樣一來，皇帝再也不能置身事外，縱使平日里恪守規矩不貪杯，但今日是除夕，他索性敞開了喝。甄嬛不動聲色地觀察席間的人，這時候皇帝喝得熱鬧，少了一兩個人也不會引人注意，而宮里大部分宮人都在重華宮這邊兒候著，余下的宮人們也趁機偷懶懈怠，這可真是個偷雞摸狗的好時機。

    果然，沒過一會兒，孫常在就不在了。

    甄嬛對身后的佩兒使了個眼色，佩兒輕輕一點頭，便跟著孫答應的方向去了。

    今日佩兒打扮素凈，雖是永壽宮的大宮女，但穿著與一般尋常宮女無二，混在人群里還真認不出來。

    “娘娘可要讓小允子跟著去，若是娘娘猜中了，小允子可將人當場拿下。” 槿汐悄聲伏在甄嬛耳邊道。

    “不必打草驚蛇。” 甄嬛對著望過來的沈眉莊笑著點了點頭，假裝無事地小聲對槿汐道：“佩兒只需確認本宮的猜想即可。”

    這場宮宴一坐就是幾個時辰，皇帝借著為太后祈福的由頭，還讓大家伙兒一塊留在宮里守歲，非得過了子時、再一塊兒去寶華殿燒了香才讓眾人打道回府。大家雖累，卻不敢表現出一絲兒不耐煩的樣子，待散席時，甄嬛覺得笑到臉都僵了，坐在回宮的轎輦上，她琢磨著佩兒帶回來的消息，心情逐漸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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