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然沒說，但他冷落太后的事兒甄嬛多少知道些，加之這兩母子的關系因著隆科多和老十四，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如此微妙。可此刻甄嬛眼前的壽康宮雖然富麗堂皇依舊，但冷得像一座死城。進來時門口的侍衛也沒有多言，見是執掌六宮的貴妃便開了門只說了一句“皇上下令，閑雜人等不得入壽康宮叨擾太后養病，還請昭貴妃娘娘盡快出來，不要為難奴才們”。雖是寒冬，光禿禿的樹枝上壓滿了白雪，庭院里的地面卻掃得一塵不染，甄嬛已經走到壽康宮正殿前的院子里了，也沒有一個宮人出來迎接，但甄嬛還是不能壞了規矩。

    “槿汐，你進去看看竹息姑姑在不在，勞煩她通報一聲本宮來看望太后了。”

    “是。” 槿汐福了福身，放輕了腳步往正殿里走。只見她掀開厚重的御寒簾子走了進去，很快就出來了，后邊兒還跟著竹息。

    只是幾個月不見，這位原本宮里也算德高望重的老宮女頭上竟然爬滿了白發，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不止。

    “奴婢竹息給昭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甄嬛微微抬了抬手：“竹息姑姑不必多禮，本宮聽說太后這幾日病情加重，特意過來探望。”

    說起太后的病情，竹息面露愁容：“奴婢替太后多謝娘娘美意，只是太后方才咳得太過厲害，奴婢只好服侍太后用了些安神藥，現下已經睡下了。”

    “白日便要服用安神藥？怎的如此嚴重？竹息姑姑可否帶本宮進去瞧太后一眼？只瞧一眼，若是太后安睡，本宮便不做打擾。”

    竹息哪里不知皇帝不讓旁人來永壽宮的旨意，此刻既是為還有人肯來探望太后而開心，又擔心自己若是放了甄嬛進屋、皇帝發怒起來再來氣一氣太后可如何是好？為難之間，還是重重嘆了口氣：“娘娘一片心意……唉，請娘娘隨奴婢來吧。”

    屋里藥味重得很，窗戶全部緊閉著，又不斷地熏著一味淡淡的檀香，和著地龍的暖氣和銀絲炭籠烘出來的熱氣，一下子沖得甄嬛眉頭一皺。繞過一座黃花梨木雕龍鳳飛舞纏枝紋屏風走到了內室里，里面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只有太后閉著眼睛坐臥在床上，但就連閉著眼她那蹙著的眉頭也沒松快下來。聽見有人的動靜，她艱難地睜開了眼：“你怎么過來了？”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甄嬛柔順地行了個大禮。

    “起來吧，賜座。” 太后看了好一會兒甄嬛才緩緩道：“除了眉兒，皇帝不準旁人進入壽康宮，你怎么肯來看望哀家這個老婆子？也不怕過了病氣給你的孩子們？”

    甄嬛起身，竹息把一旁的繡凳搬了過來扶她坐下。甄嬛抬眼望向太后，眼里的關切掩不住：“孝敬太后乃是臣妾的本分。聽竹息姑姑說您今日咳得厲害，剛好臣妾這兒有些血燕，潤肺補氣，您用著再好不過了。”

    太后點了點頭，竹息接過槿汐手里的錦盒。

    “勞你記掛了。不過哀家這個身子也拖不了多久了，吃什么都是無用的。” 短短幾句話，太后也是分了好幾截才說完，虛弱得喘氣都不大聲。

    “太后如何說這樣傷心的話？皇上與后宮的諸位姐妹都盼望著您好起來呢。” 甄嬛環視了一下屋內，繼續小心問道：“太后您怎么不留幾個宮人伺候？竹息姑姑雖然細心，但您如今身子不適，身邊兒更是少不了人。”

    太后使勁喘了幾口氣，剛想說話，喉嚨卻如百蟲齊撓般又辣又癢，于是一開口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太后……” 竹息滿眼心疼，聲音都顫抖了，趕緊來到太后床邊。太后咳了好一陣子，臉都咳紅了才停了下來，順手把方才掩嘴的絹帕遞給了竹息，竹息悄悄一看，驚得臉色都變了，但在甄嬛面前還是不敢聲張，只趕緊把絹帕捏在了手里退了下去。

    “哀家病中怕人打擾，一個老婆子也實在用不到那么多人，有兩個小宮女正在后院里替哀家煎藥呢，昭貴妃不必擔心。” 太后已經氣若游絲了。

    看見太后這般昏昏欲睡的樣子，甄嬛也不好再久留，便起身行禮告退。

    “太后剛服藥不久，臣妾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甄嬛恭順地福著身道：“孩子們都十分想念皇祖母，盼著新年能來您這兒討賞呢，您一定要多保重自個兒的身子，溫太醫醫術高明，太后定能好起來的。”

    太后已經累到說不出話了，只微微點了點頭，艱難地抬了抬手讓她退下。甄嬛走到殿門口時，竹息剛從后院那邊兒繞回來，恭敬地送了甄嬛到壽康宮門口便轉身回去了，那兩扇朱紅威嚴的大門又沉沉地被侍衛關上。

    甄嬛坐在回宮的轎輦上沉默不語，槿汐走在轎輦旁，想著方才看到的事兒，面色有些古怪：“娘娘，方才竹息姑姑接過太后的絹帕時，奴婢分明看到……”

    “看到什么你都當沒看到。” 甄嬛冷冷地直視著前方，語氣不帶一丁點兒溫度：“你瞧著那壽康宮，什么都不缺，除了人氣兒。太后不想讓天下人知道皇上苛待母親，皇上日日天不亮就去壽康宮請安，咱們可得成全這對尊貴母子的好戲。”

    槿汐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是啊，一個病成這樣的人，每日半夜里要穿戴整齊坐起來等著被請安，能好得起來么？可是奴婢瞧著您方才對太后很是憐憫……”

    “本宮到底只是個后妃，太后再如何也是皇上的親額娘，本宮不得不尊著太后。只是苦了眉姐姐，每日都要去這樣的地方伺候著，若不是她盡心盡力，恐怕皇上的名聲早就不好了。” 甄嬛心疼的只有沈眉莊：“你待會兒去太醫院拿些祛病氣的草藥回來，咱們做些香包送去儲秀宮吧，眉姐姐宮里還有兩個孩子呢，可別過了病氣才好。”

    忽然佩兒從后邊趕了上來，匆匆走到槿汐旁：“啟稟娘娘，方才您與槿汐姑姑進壽康宮時奴婢在甬道上碰上了那位幫孫常在賣繡品的太監，依照吩咐，他已經拒絕了孫常在那邊兒了。”

    “好，” 甄嬛語氣淡淡：“能出宮的不止太監，若她聰明，自會想些別的辦法，用咱們操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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