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沉默了好一會兒，若有所思，最后吩咐了一句溫實初保重自己、不要做讓皇帝不高興的事兒。透過窗棱，她看著溫實初消失的身影，覺得這輩子的情況盤根錯節，好像比從前還要復雜許多，九阿哥說到底是皇后名下的嫡子，這一回她覺得自己倒是有些看不透皇帝的想法了。當初他故意把皇貴妃和嫡出的龍鳳胎在風頭上送回去，難道是想一箭雙雕？

    想到這兒，盡管外邊兒的太陽曬得刺眼，甄嬛還是忍不住心里冷得一哆嗦。

    這時候佩兒進來給她換了一盞新茶：“娘娘，這是之前皇上新賞的雪頂含翠。方才槿汐姑姑說您在惠貴妃那兒喝著喜歡，奴婢便給您沏上了，配些御膳房新做的翡翠綠豆糕，解渴祛暑是極好的。”

    提起雪頂含翠，甄嬛又想起了故人，盯著那杯茶沉吟了好一會兒，輕聲吩咐佩兒道：“姝嬪愛喝茶，你把剩下的雪頂含翠都給她送過去吧。咱們宮里是不是新做了些棗泥山藥糕？你們給惠貴妃送的時候也給姝嬪和莊貴人一些，健脾養胃，莊貴人如今有孕吃著正好。大熱天兒的，讓她不必過來謝恩了。”

    佩兒應聲退下。

    見甄嬛有些發怔，槿汐關切地走了過來：“娘娘今日沒午睡，是不是有些累了？不如奴婢扶您進去歇會兒吧？”

    甄嬛笑著搖了搖頭：“倒也不累，近來事多，怕是忙的時候要更多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皇帝在勤政殿那頭斥責了四阿哥。沈眉莊請四阿哥去鏤月開云館說話的消息還未遞給四阿哥，他就已經被皇帝訓道抬不起頭了。

    “你一個大清皇子，被福晉抓破了臉還到處在大臣們面前行走，你不覺得丟臉，朕都覺得羞愧。一個女人都管不住，還能指望你做什么！”

    皇帝屏退左右，關上勤政殿的門訓兒子。四阿哥理虧，埋著頭跪在地上挨罵，絲毫不爭辯。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皇帝罵到口都有些干了，蘇培盛見里邊兒動靜小了些，試探地在門外問道：“皇上，午茶的時間到了……”

    “送進來吧！” 皇帝沒好氣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坐回龍椅上：“不爭氣的東西，滾出去，沒收拾好你這張臉前不要再來朕跟前晃悠。”

    “是，兒子知錯，請皇阿瑪息怒。” 挨了這一頓，四阿哥心里陰暗得很，對青櫻的厭惡又多了一層。

    走到門外，午后有些又干又熱的空氣和勤政殿內的一樣令人窒息。四阿哥煩躁地哼了一聲，拔腿就想往住處走，他的小廝快步跟了上來。

    “四爺，方才惠貴妃娘娘身邊兒的采月姑姑來傳話，說讓您從皇上這兒出來后去一趟鏤月開云館，娘娘有話與您說。”

    想來又是為了同樣的事，四阿哥更加郁悶了，隨腳踢了幾下路上的小石子，可這樣的事也推不掉，只能轉頭又往沈眉莊那邊去。

    到了鏤月開云館，沈眉莊并未發怒，也沒有質問他，只是靜靜端詳了好一會兒他的臉，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傷口。

    沈眉莊嘆了口氣：“怎么就鬧出這么多事兒呢？傷口可還疼著？本宮這兒有一瓶金創藥，是從前朝華調皮摔倒時我問太醫要的，只需用上幾日便能好，也不留疤，待會兒你帶回去吧。”

    “額娘，您不罵我？” 四阿哥有些詫異地抬眼望向沈眉莊。

    沈眉莊輕笑一聲：“罵你做什么？方才在勤政殿挨的罵還不夠嗎？”

    “可是兒子這樣給您丟了臉……”

    “本宮的臉面沒那么容易丟，你不必擔心本宮。” 沈眉莊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你該考慮的是你自己的臉面。你且同本宮說說，這是如何傷到的？”

    “是兒子同烏拉那拉氏起了爭執，她蠻橫不講理，說著說著就動起了手。” 被女人打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四阿哥的腦袋又埋了下去。

    “那為的是什么？你可也對她動手了？”

    “兒子沒有，我不打女人。” 說起青櫻，四阿哥也十分不滿：“高氏如今有孕，兒子便多去了看了幾回前兒皇阿瑪賞的格格金氏，烏拉那拉氏善妒，說前有高氏，如今又來了個金氏，說兒子故意冷落她，于是便來到金氏的屋子里拽兒子去她那邊，宮人們都還在一旁看著呢，兒子呵斥了她幾句，先讓她先回去，結果她趁兒子不留神就打了過來。”

    “豈有此理！” 一向說話溫柔的沈眉莊竟忍不住拍了桌子：“高氏和金氏都是你皇阿瑪親賞的人，烏拉那拉氏作為你的嫡福晉，理應平衡后院。如今明知你要在皇上面前露臉，卻故意下你臉面，其實就是怠慢皇上，這不是毀你前程么！” 她又看了看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兒子，生出幾分憐憫：“你先回去歇著吧，多敷藥，等好了再出來。本宮會傳烏拉那拉氏過來說話的，你不必煩心。嫡福晉發怒，金氏或許也受了驚，你好生安慰幾句。”

    四阿哥見沈眉莊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感動，方方正正地跪下行了個禮：“兒子多謝額娘心疼！”

    自從十四爺的事情后，皇帝更加覺得力不從心，可多疑的性子不容許他在人前露出半分疲憊和擔憂。他知道，雖然這些人嘴上不說，但哪一個不是虎視眈眈就等著他倒下，哪一個不是緊盯著他那些兒子，看看哪一個才是將來的皇帝。

    他沒有辦法，只能用盡一切手段，讓自己看起來身健體壯。

    于是圓明園那幫道士個個都忙著各顯神通。

    可他這邊是暫時穩住了，太后那邊兒就不大痛快了。

    皇帝并沒有明說要禁足太后，這也于理不合，但太后那身子骨兒，讓她出去也去不遠，又成日擔心著老十七，還有那烏雅氏和烏拉那拉氏的榮耀。太后人在壽康宮，心卻牽系著延慶殿，那里有著她最后的希望。

    可皇帝把九阿哥留下，就是要讓她慢慢地看著希望一點一點地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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