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01
沒有任何安排的夜晚, 按照慣例,亞希子會在十一點準時上床休息。
哪成想,她剛給五條悟發(fā)完消息, 躺進被窩里,就接到了赤羽螢的電話,問她來不來喝酒。
赤羽螢最近在被瘋狂地催婚,為了避免和家人正面交鋒,接下了一堆任務(wù), 下周就要開始連軸轉(zhuǎn)。
此時此刻的她急需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這才提議出來喝酒。
亞希子抬眸看了一眼日歷,思索片刻應(yīng)下。
兩人來到了一家居酒屋, 沒想到在門口偶遇了獨自前來的熟人家入硝子。
見狀, 三人干脆拼了個桌, 愉快地喝了起來。
赤羽螢沒什么喝酒經(jīng)驗,但酒量比五條悟好不少,喝了幾杯都沒什么反應(yīng)。
“我還是個孩子啊, 怎么天天催我結(jié)婚!彼碇觳, 不滿地嘟囔道。
赤羽螢先前的男友是個普通人, 因為聚少離多而分手,中間也有家族的阻撓。
他們分得很平靜,甚至還互相祝福。
“可能因為這兩年結(jié)婚的人特別多吧, 長輩焦慮了!奔胰胂踝佑朴频莱霾聹y。
自從百鬼夜行事件結(jié)束后, 咒術(shù)界迎來前所未有的平靜, 喜訊也是一條接著一條。
亞希子頷首附和了幾句。
這兩年的確送出去了不少禮物。
赤羽螢?zāi)蛔髀? 又為自己倒?jié)M了一杯酒。
亞希子為了緩解氣氛, 舉起了酒杯:“一切盡在不言中,讓我們干杯。”
“好生硬啊, 亞希子!奔胰胂踝有χf道,卻還是配合地碰了碰她的酒杯。
這天晚上,亞希子不記得喝了多少杯。
醉意初顯時,對面的家入硝子整個人都是模糊的,橘黃色的燈光在頭頂晃得厲害。
唯獨她那句話分外清晰。
她晃著酒杯道:“因為是平安夜,所以才想喝醉嗎?”
家入硝子人如其名,真是個通透的人。
被戳穿心事的亞希子就連帶有撒嬌意味的“討厭你啊,硝子”也說不出口。
零點已過,平安夜到來。
亞希子喝下最后一口酒。
“杰入學(xué)高專的前一天,媽媽和他約法三章!彼痪o不慢地陳述道。
人們常說“酒后吐真言”。
在夏油杰死后,那些與他有交集的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這樣一個人。偏偏在今天晚上,這個人忌日當天,亞希子率先破了戒,或許是忍無可忍。
她一滴淚也沒流。
事到如今,只覺得好可惜。
“有不開心的事情要跟家里人說,不要憋著。”
“凡事不要鉆牛角尖!
“好好活著。”
“可惜這家伙一個也沒做到!
五條悟接到電話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
從手機里傳出的女聲聽上去醉意朦朧,音調(diào)仿佛被故意拖長了,綿軟無力:“悟,你什么時候來接我呀?”
“五條!边不等他作答,耳邊又變成了家入硝子冷靜的聲音:“亞希子喝醉了,你有時間接一下她么?”
她報出了地址。
掛斷通話,五條悟看著亞希子在幾個小時前發(fā)的“晚安”,不由輕笑一聲。
他趕到居酒屋是半個小時后的事情了,女友正歪歪地躺在家入硝子的懷里,臉頰還壓到了后者棕色的長發(fā)。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并非喝醉,只是單純睡過去了。
家入硝子說本來還有個赤羽螢,但在十分鐘之前就被人接走了。
她對著面前這位戴著眼罩,發(fā)型像個倒立掃帚的男人,感嘆了一句可真慢啊。
“這也要比較?對了,硝子,你怎么回去?”
五條悟?qū)喯W哟驒M抱起,她這幾年雖然有在好好吃飯,可平時消耗也大,一點肉都沒長,這個動作于他而言簡直輕而易舉。
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手機,“我叫的車快到了!
言外之意不用你操心。
一走出店門,溫度驟降。
寒風直往懷中人的衣物里鉆,她下意識往五條悟的懷里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無下限就將風隔絕在外。
那一路上,亞希子都緊緊閉著雙眼沒說話。
家入硝子曾這樣評價過喝醉后的她——安靜得要命,素質(zhì)良好。
五條悟?qū)⑷藬R置在沙發(fā)上,正要轉(zhuǎn)身進廚房,衣袖被猛地扯住。
亞希子睜著好似被薄霧籠罩著的雙眸,開始咕噥起來。
他蹲下,側(cè)耳傾聽她具體在說什么。
“如果我那個時候真的死了,你會很快忘記我嗎?”
在五條悟的記憶中,這是亞希子第二次問他。
他一向大度,不和醉鬼計較,所以也不會不耐煩。
“不會!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不會死,也不會忘記。
“真的嗎?”亞希子紅著眼睛問。
她的掌心撫過他被推短的后下發(fā),刺撓的手感證明他是真實存在的。
五條悟凝視著她的眼眸。
“真的,不騙你!
**
五條悟不曾預(yù)設(shè)過這種事情的發(fā)生,但的的確確夢到過一次。
那是在得知夏油杰叛逃后的當天夜里,他夢見他在質(zhì)問夜蛾正道關(guān)于亞希子的下落。
“現(xiàn)場也發(fā)現(xiàn)了大量屬于她的血跡!
夜蛾正道說完這句話后,停頓了幾秒,像是刻意留時間出來,方便學(xué)生緩沖和理解。
“夏油亞希子也遇害了!
五條悟懷揣的那最后一點點希望隨之破滅。
那一瞬間涌現(xiàn)的心情,他難以描述。
高專醫(yī)務(wù)室里,家入硝子坐在冰冷的長椅上抽煙,忽然瞥見旁邊的男生在反復(fù)地摁手機上的兩個按鍵。
【確定刪除這張照片嗎?】
【確定!
他機械地重復(fù)了好多次。
“硝子,照片有幾百張,根本刪不完!蔽鍡l悟在煙霧繚繞中抱怨道:“我怎么和她拍了那么多照片?”
家入硝子緩緩?fù)鲁鲆粋煙圈,“你直接刪除相冊不更快嗎?”
他的指尖滯了一瞬。
一張一張刪無非是想再重新回憶一遍過往,中途還能找到類似于“手都酸了,懶得刪了”這種好理由放棄。
“也是!
五條悟依舊嘴硬,卻停止刪照片的動作,將屏保的女生照片換成了自己。
他又去翻通訊錄,最頂部“亞希子”這個名字猛地闖入視線。
反正人都不在了,以后也絕對不可能接到她的電話,刪掉算了。
他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一系列的舉止落入家入硝子的眼中,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個死去的戀人而已,還是弱得要命又不坦率的普通人,活著的時候就沒什么過人之處。
她嘴也不甜,就連給個承諾都要思考好半天,理由是“要是做不到,悟會失望的吧”。
戀愛期間,就連“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這種肉麻的情話也沒聽她說過。
五條悟不明白當初為什么就喜歡了。
就憑隔著玻璃,和她對視的那一眼嗎?
他真的想不明白,可這種問題就算問身邊的人,也不會得到準確的回復(fù)。
他們只會說“這就是愛情啊”,何況還是青春期的愛情,很多事情都是沒有理由的。
他決定不想了。
無論是這件事,還是這個人,他都不想了。
12月6日那天,五條悟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結(jié)束時已經(jīng)接近零點。
他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汽水,邊喝邊看手機是否有新消息。
零點一過,幾封郵件準時彈出,無一不是祝福他生日快樂。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
大概是有史以來過得最寂寞的生日。
五條悟一封一封地回復(fù)。
然而,在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郵箱地址后,他懷疑了自己的視力幾秒。
【悟,生日快樂,以后都要開開心心。】
死去的人不能發(fā)郵件,這說明亞希子在幾個月前就設(shè)置好了日期。
不對——尸體沒找到,萬一沒死呢?
夜蛾正道的話已經(jīng)變得無所謂,忽略了就好。
手比大腦反應(yīng)要快,他回過神來時,一封郵件已經(jīng)發(fā)了過去。
【亞希子,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
發(fā)都發(fā)了。
他索性又發(fā)送了一條。
【今年特別無聊,在外面出任務(wù)。現(xiàn)在在自動販賣機旁邊喝汽水。你什么時候來東京看我?】
那邊沒有再回復(fù),他也清楚不會再有回復(fù)。
就連抱怨都找不到合適的人了。
2017年12月7日,距離亞希子死亡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月的這天夜里,五條悟終于對她的離開有了實感。
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意味著再也不會有新的合照產(chǎn)生,再也不會回他的消息,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同時被兩個重要的人拋棄
那天從夢中醒來,看到窗簾縫隙之中的陽光,五條悟由衷慶幸這只是個夢。
他這輩子都不會和亞希子講述——
這個夢太壞了,他怕她也睡不好。
第30章 番外02
我從小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在我身處的赤羽家似乎很常見, 那些看不見的人反而是異類。
大部分孩子會在四到六歲之間覺醒術(shù)式,小部分就只能在父母一聲又一聲的嘆息中,作為普通人長大。
但我的狀況不太一樣——我看不見咒靈, 可我能夠看到咒術(shù)師看不見的,那些飄蕩在肉身之外的魂魄。
他們多數(shù)都為白色或者黑色一團,看不清五官,卻可以對話。
我稱他們?yōu)椤办`”。
據(jù)說,我這是遺傳自離家出走已久的外婆, 大家都說她是個神棍, 天天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于是,我那追逐中庸的父母讓我緊閉牙關(guān), 絕不可對外提及, 也不要在家中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 例如,和空氣對話。
好像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長輩們的嘆息里平安成長。
五歲那年, 最疼愛我的大伯繼任了家主, 我的尷尬處境得以改善, 至少那些人不會明著對我翻白眼。
我逐漸學(xué)會在大人的眼皮底下無視那些黑的白的靈,每天開開心心地出門去幼兒園,然后高高興興地回家, 從不用為咒力什么的煩惱。
這樣的生活也不賴, 除了偶爾在家族聚會上被陰陽幾句。
也是在這個時候, “五條藍里 ”這個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的耳中。
長輩們用欽佩的口吻說她不愧是五條家的小公主, 年紀小小便可窺見極高的天賦。
哥哥姐姐們用艷羨的語氣說她又漂亮, 又聰慧。
即便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和我一樣,根本沒見過五條藍里。
這些漂亮話壓根傳不到五條家。我不屑地想著, 直接忽略了這些人看向我時露出的復(fù)雜眼神。
我不關(guān)心五條家主的女兒,我只關(guān)心有沒有吃到我想吃的菜。
父母感到難堪,用筷子敲打我的碗,讓我認真聽他們講話,不要只顧著吃。
在這個瞬間,我開始討厭五條藍里。
但不是沒來由的討厭,僅僅是她間接影響了我吃飯。
那個時候我并不明白這種情緒出現(xiàn)的根本原因。
我一邊討厭著,一邊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這個與我素未謀面,年紀一般大的女孩的模樣。
直到我的父親在某次回家后,問我想不想去五條家玩。
“他們難得回來一次,綾要不要一起去?”
他見我不說話,又柔聲問了一遍,還貼心地補充了一句五條藍里也在。
五條藍里是籠罩在我頭頂?shù)年庼,像是為了向他證明自己的勇敢,也不想讓他失望,我重重點了點頭。
京都下了三天的雪,原本司空見慣的街道變得新鮮的同時,也妨礙了人們同行。
我和父親比預(yù)計的時間晚到了半個小時,不過無礙,我們還是被恭敬地迎了進去。
如果沒有他的介紹,我也不曾順著目光望去,我大概永遠都不會將眼前這個小女孩與我想象中那個身著和服,端莊大方的形象聯(lián)系在一起。
這就是五條藍里。
穿著粉色羽絨服,忙著在庭院里堆雪人,臉頰被凍得通紅的五條藍里。
除去那頭雪白柔軟的發(fā),精致可愛的面容,她和我班上的同學(xué)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身邊的大人都已經(jīng)走開。
我們隔著風雪對視。
五條藍里發(fā)現(xiàn)了我這個陌生人,拍了拍身上的雪,徑直走到了我的跟前。
她自我介紹時,臉上還掛著柔和的微笑,整個人向外散發(fā)著溫柔的氣息,然后朝我伸出了手。
和她的父親好不一樣——我想。
我曾遠遠見過五條家主一面,他不說話時的樣子談不上高高在上,但也絕對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
可能是隨了母親?
“五條家主的夫人是個連咒靈都看不見的普通人”這件事在咒術(shù)界人盡皆知。
盡管見過她的人少之又少,可各種奇怪又過分的描述層出不窮。
有幸和她生活過一段時日的姑姑赤羽螢卻說她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就是有時候有點小固執(zhí)。
這樣的母親加上這樣的父親,才能孕育出平凡又不平凡的五條藍里。
我握住她的手,道:“初次見面,我是赤羽綾。”
**
按理來說,孩子之間的友誼應(yīng)該是最純粹的。
可是當長輩們在聽說我和五條藍里成了朋友后,表情之中都帶了幾分欣喜。
他們讓我好好維系這段友誼。
父母也對著我展露出笑顏,不再唉聲嘆氣。
縱使我年紀再小,再不懂得人際關(guān)系是什么,也明白這段友誼可以為我?guī)黻P(guān)注,我和父母的生活也會更好一點。
后來,五條藍里一回京都,我就會去找她玩。我們的友誼在我一次次找她中變得愈發(fā)穩(wěn)固。
這一次,五條藍里會在京都停留一個月,原因是她的爺爺生病了,她回來看望。
我照常來找她。
聽到我來了的消息,她從長廊的盡頭跑來迎接我,然后拉我進房間,拿出好吃的點心,和我講述她在東京的生活。
這幾年她出落得愈發(fā)漂亮,讓人移不開眼。
她被五條家保護得太好,但也因為保護得太好,就連身邊的朋友也基本都是聽從了長輩的安排,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這是她無意中聽到某個“朋友”說的。
慚愧。
我心虛地含了一塊糕點,正要囫圇地咽下,抬眸卻不期然地與她視線相撞。
或許她并非不諳世事的深閨大小姐,而是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愛去計較。
五條藍里連忙遞了一杯水給我,說話的語調(diào)還是那樣溫柔:“綾,慢點吃呀!
我們又閑聊了一會兒,正聊到興頭上時,我瞥見了她梳妝臺上的精美木盒,猛地一怔。
木盒是普通的木盒,可我一眼就看出了它的不同——里面的物品上附著著一縷靈,是黑色的,至少死了十年以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附著在物品上的靈,不由多看了幾眼。
等等,它好像是被困在了那里。
察覺到我的怔愣,五條藍里主動解釋道:“這是我媽媽的手表,已經(jīng)壞了很久了,一直放在保險柜里。我想看看能不能修一下就拿過來了!
“五條夫人的?”
“對,不過我從記事起就沒她戴過!
“這樣啊!
五條夫人還健在,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那會是誰的呢?
我想像往常那樣裝作沒看見,可又擔憂這個靈會不會侵擾了五條藍里。
畢竟有的靈喜歡惡作劇,會在夢里嚇小孩子,我小時候遇到過好幾次。
我瞥了一眼一臉純真的五條藍里,又看了一眼彌漫著黑氣的木盒。
五條藍里歪頭詢問:“怎么了?”
“沒什么!蔽覔u搖頭,隨便找了個話題糊弄過去了。
趁著她去洗手間的間隙,我攤開了手掌,將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掌心之中閃爍著藍色的光暈,那縷黑色的靈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緩緩靠近,最后被光暈吞沒。
我不會收服靈,因此它只是暫時被困在了我的身體之中。
我們現(xiàn)在共享感官,但它沒有控制權(quán)。這靈倒是安靜得很,不像之前那些吵吵嚷嚷要我?guī)退麄冏鍪碌撵`。
我感覺他在觀察我。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我的腦海中就驀地響起一道清潤的男聲。
【你說對了!
我咽了咽,五條藍里恰好回來了,手里拎著一袋餅干。
她興沖沖地說:“他們烤了餅干,一起吃吧!
“好啊!
我拿起一塊,往嘴里送。
“真好吃!蔽冶攘藗大拇指。
腦海里的聲音在看見五條藍里的那一剎那安靜下來了。
可能是沒見過這么可愛的小孩,我想。
【不是。】
[竟然還反駁。]
【你是誰?真是罕見的能力,可惜看不見咒靈!
[憑什么告訴你?]
我朝著角落翻了個白眼。
【那她是誰?】
[你知道五條悟嗎?]
【嗯,當然!
[她是五條悟的女兒,所以你又是誰?]
他不說話了。
真沒禮貌,有來無往。
良久,他才說話。
【你沒必要知道,一個死去的人而已!
通過以上對話,我初步判斷他是個咒術(shù)師,還是年紀輕輕就嘎掉的咒術(shù)師。
[那好吧。那就讓赤羽大人給你賜名吧,名喚“小黑”如何?]
他沒說話。
我當他同意了。
**
這天晚上,我夜宿五條家。
女孩子聚在一起總有各種話題可以討論。
小黑懶得插話,估計在他看來都是沒什么營養(yǎng)還很幼稚的話題。
忽然,五條藍里想起什么,慌忙跳下了床,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歷史書。
“糟糕,差點忘記預(yù)習(xí)功課了!彼诖策呎f。
我:“嘖嘖,藍里也會有抱佛腳的時候呀。”
五條藍里:“不是啦,是給自己布置的預(yù)習(xí)任務(wù)啦!
好吧,不愧是五條家的孩子。
五條藍里開了小臺燈在床上看書,我閑得無聊也將臉湊了過去,和她一起看。
“你都預(yù)習(xí)到‘百鬼夜行’了啊!蔽也挥筛袊@。
這是近年來影響最大的事件。
五條藍里凝視著書頁上的字,嘆了口氣。
“聽說我父親和‘百鬼夜行’的主使者是同期,還是很好的朋友!
我撐著下巴評價:“夏油杰但凡多讀點書思考一下,都不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感覺像熱血少年漫里的工具人反派!
五條藍里聞言,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我聽見了腦海中的笑聲,很輕很輕。
小黑在偷聽我們講話。
[你怎么想的?]
我問他。
【不評價!
居然不評價,想必生前就不愛在背后蛐蛐人。
[沒事,他都死了那么久了,你蛐蛐一下也無妨。]
【不評價!
他閉麥了。
第31章 番外03
五條藍里要去參加試煉, 臨走的前夕囑咐我要好好完成假期作業(yè)。
我趴在榻榻米上看漫畫,也不顧及懶散的坐相,抬頭看了她一眼。
“你會受傷嗎?”我問。
在我看來, 咒術(shù)師是相當危險的職業(yè),就算強如五條悟,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受傷,何況是五條藍里這么點大的小女孩。
我以為她會回我“不用擔心啦”諸如此類的話,沒想到她微微昂起下巴,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許傲氣。
她笑著問:“綾, 你在跟我說話嗎?”
我微愣。
這個時候,她和她那最強咒術(shù)師父親倒是挺像的。
【確實!
閉麥了兩天的小黑突然上線了。
[你好像對五條悟很熟悉。]
【嗯?】
[你是他校友嗎?]
【嗯!
[那你為什么會附在五條夫人的手表上?你不會這也太狗血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無論我怎么試探, 小黑也不肯告訴我他的姓名。
我合理懷疑他就是想賴在人世間, 能賴一天是一天——這也是常有的事。
幾天后, 五條藍里回來了,是被五條家主抱回來的。
我得知這件事立馬趕到了五條家。
五條藍里的表現(xiàn)相當出色,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名。
然而, 沒有被咒靈擊倒的她卻被風寒擊倒了, 在父親的懷里發(fā)著燒, 不好意思沖我微笑。
五條悟?qū)挻蟮氖终瀑N在女兒的額上,似乎沒有剛才那樣燙,語氣也不由自主地輕松起來:“你逞強了吧, 藍里!
“沒有!
“那怎么吹了一陣風就被打敗了?”他低聲問。
五條藍里瞥見我, 輕咳兩聲道:“真不好意思, 讓你看到我這樣!
我和五條家主打過招呼, 跪坐在她的身邊, 俯下身道:“我還以為你強得令人發(fā)指呢!
五條藍里還來不及回復(fù),就聽見木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一位身著淺咖色風衣的美婦人走了進來,手里端了一碗藥。
“媽媽!蔽鍡l藍里委屈巴巴地叫了一聲。
這是我頭一回這樣近距離地看不愛在眾人前現(xiàn)身的五條夫人。
她長了雙靈動的貓眼,可整張臉的五官組合到一起卻不見絲毫攻擊性,反倒極具親和力。她的長發(fā)被悉心盤繞成一個發(fā)髻,散落的碎發(fā)悠然垂落在臉頰邊,更添幾分溫婉的韻味。
現(xiàn)在我知道五條藍里的眼睛到底是遺傳自誰了。
她主動和我打起了招呼:“你就是綾吧,謝謝你總是來找藍里玩!
我笑著說不必放在心上,好朋友之間就應(yīng)該這樣。
五條藍里不愛一切味道苦澀的食物,平日里能避則避,藥是實在沒有辦法避開的,她也就只能皺著眉頭喝下去。
喝完藥,五條夫人從口袋里摸出了一粒糖,拆開包裝喂她吃了下去。
“以后不要這么逞強了!彼龂诟琅畠。
“可是爸爸在我這個年紀時,已經(jīng)咳咳咳”
五條悟輕拍著五條藍里的背,“這有什么好比的,你爸爸我可是最強誒。”
“況且,咒術(shù)師也不是非當不可!
——咒術(shù)師也不是非當不可。
這句話從當代最強咒術(shù)師的口里說出來,我不免感到震驚。
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為強大的咒術(shù)師,才能為家族爭光。像我這種存在,只會拖累家族。
在前些日子我還幻想如果有咒力,我就能和哥哥姐姐們還有五條藍里一起學(xué)習(xí),我的父母也會因此高興些。
我垂下眸。
我痛恨過我自己,我也不像自己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豁達開朗。
五條藍里的聲音在房間內(nèi)響起。
“可是我沒想過不當咒術(shù)師,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我不會后悔!
我多羨慕她啊。
明明與我一般大,但早早就選擇好了道路,還那樣堅定。
【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是為自己活著的!
一直不語的小黑說話了。
活人還要死人來安慰,這聽上去很好笑。
[那你的路是自己選的嗎?]
【是!
[你后來有沒有后悔過?]
一陣漫長的沉默。
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我莫名有一種預(yù)感——他應(yīng)該是永遠都不會回答。
我不可能等得到答案。
連后不后悔都答不出來的人,還是別勸慰小孩子了。
**
次日,五條藍里的病就好了。
我去找她時,她正無聊地翻閱一本厚厚的相冊,是她從東京的家?guī)Щ貋淼摹?br />
相冊有些年頭了,雖然淺綠色的外封被書皮精心包裹住,但上面的破損痕跡依舊掩蓋不住。
“這是什么時候的?這又是誰?”
我陪她看了幾頁,發(fā)現(xiàn)都是五條夫人和另外一個男生的童年單人照以及合照,下意識發(fā)出疑問。
蠻眼熟。
五條藍里也瞇起眼睛:“感覺有點眼熟呢!
既然我們兩個人都有這種感覺,看來不是我的錯覺。
男生細長的眼睛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可我忘記了他的姓名。
我還沒來得及向小黑求助,五條藍里已經(jīng)率先說出了口——
“夏油杰!
這個名字猶如在我耳邊炸響,腦袋也跟著轟鳴一聲,不知道小黑有沒有感受到我此時此刻的驚異。
五條夫人和夏油杰竟然那么熟。
不過夏油杰和五條悟都是摯友了,也沒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和五條藍里接受良好,只震驚了片刻就合上了相冊。
我們都是成熟的小孩了,不會主動去挖上一輩的事情,有些事還是當作不知道會比較好,就讓它被遺忘吧。
失去了翻相冊的樂趣,五條藍里問我要不要看她父母結(jié)婚的視頻,她上次從她爸的電腦上copy下來的。
【看一下。】
小黑搶在我前面答。
這家伙居然會對婚禮視頻感興趣。
我狂點頭,“看看看,為什么不看!
五條藍里拿出手機,在電視機上投屏,然后遞給我一包薯片。
我撕開包裝,津津有味地看起十多年前的婚禮,然后被她父母的美顏暴擊。
真好,帥哥。
太棒了,美女。
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隆重的西式婚禮——五條藍里和我解釋這是她媽媽要求的,婚禮不要大擺筵席,請一些認識的人就好了。
“后果就是某些長輩被氣壞了,早早就準備好的各種傳統(tǒng)服飾全沒派上用場!
五條藍里聳聳肩,補充道:“不過后面又補拍了幾張婚紗照,算是平息了他們的怒火!
視頻里很多熟人在十幾年前都相當年輕,是真的很“哥哥姐姐”。
婚禮的流程都經(jīng)過簡化,但重要環(huán)節(jié)都沒落下,交換戒指、親吻啊什么的,我想看的都有。
我看得“嘿嘿”直笑,笑著笑著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沒看到女方的家人出鏡。
五條藍里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我媽媽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我沒見過外婆和外公。”
我嚼碎的薯片在口中化開。
原來是這樣。
最先提出要看的小黑在看視頻的時候異常安靜,和我們不同,他是真的很認真地在看。
【你覺得他們現(xiàn)在的生活幸福嗎?】
看完視頻后,他問。
[在我這個外人看來很幸福,但每個人定義的幸福不一樣。]
我回答完,扭頭問了五條藍里這個問題。
五條藍里:“幸福吧,我媽媽說過‘幸福就是愛的人能夠陪在身邊’。我、爸爸,都在她的身邊。”
其實她的語氣也不是很絕對。
“幸福究竟是什么”這個話題總是被拿出來探討,我年年都要想一下,年年的答案都不同。
但我由衷覺得五條夫人的答案很好,等哪天我成長為了真正的大人,大概會更加贊同這句話。
小黑嘆了口氣。
[話說你為什么要問這種問題?]
這次,他沒有發(fā)動他的“沉默招數(shù)”,而是正面回答了我。
【我做過一個夢,夢里有人憤怒地指責我破壞了她幸福的生活,把她的人生攪得一團糟!
我沒懂,來確認別人幸不幸福有什么意義嗎?
[你托夢去問當事人啊?]
他當作沒聽見。
“哦對了,忘了跟你說,”身邊的五條藍里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側(cè)臉朝我道,“那塊手表不是我媽媽的!
我:“那是誰的?”
五條藍里:“她說是她弟弟的遺物!
……
婚禮視頻看完,我和五條藍里告別,回到了家,在無人的臥室里問出了我一直想問的問題。
[小黑,你做過壞事吧,還是很壞的那種。]
【可能吧!
他回答得干脆,答案卻模棱兩可。
我攤開掌心,絲絲縷縷的黑氣迅速在手心上方匯聚成一團。
小黑完全脫離了我的身體。
人死后會有靈,如果執(zhí)念太深,則會漂泊在人世間。
真可惜。
我不會收服靈,我只知道送走靈的辦法。
送它們回到該回到的地方,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他既然做了壞事,那必定是要下地獄的。
我感受著他魂魄的溫度,不燙手,很溫暖,這代表著執(zhí)念消除,可以送走了。
霎那間,我想通了什么。
這回輪到我嘆氣了。
所以他不回答我,是否后悔選擇那樣一條道路——因為是不歸路。
“他們現(xiàn)在很幸福,但是有的傷要用一輩子去治愈!蔽艺f:“你那句話我有在聽!
小黑笑了一聲。
【加油吧,綾!
我閉上眼睛,集中了精力。
手上的重量越來越輕,在他即將消逝的那一瞬間——好吧,我還是忍不住要說。
“你最好是真不后悔,藍里的舅舅!
他到底有沒有聽到,都沒有關(guān)系了。
從今以后——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是為自己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