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溫泉的時間不宜過長,亞希子和家入硝子先男生們一步離開。
亞希子猶豫再三,詢問要不要交換號碼。
“好啊。”
家入硝子答應得很干脆,然后報出了一串手機號。
她的手機號很簡單,聽一遍就能記住。
等她們在休息區悠閑地吃著果盤時,五條悟和夏油杰才姍姍來遲。
“就吃上了,也不等等我們。”五條悟還是那樣隨意,只是坐在亞希子身側,就占據了一大塊地方。
感到擠迫的亞希子往旁邊縮了縮,“你們有太多話要講,我們不就先出來了。”
“是啊,聊了很多啊。”五條悟拿起叉子給自己叉了一個草莓,道:“不得不說,你們倆小時候真可愛啊。”
夏油杰不語,只是一味喝著汽水。
“我和杰?聊了什么事情?”亞希子有點后悔沒待久一點偷聽。
夏油杰徐徐道來:“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期末考試我們都沒考好。媽媽去參加你的懇親會,你在抽屜里放了她最愛吃的小蛋糕,還寫了一封道歉信,她感動得要命。”
“還有這事?我都忘了。”
亞希子對這件事沒有一點印象,但這聽起來的確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學著你,在抽屜里給爸爸放了一罐咖啡,也手寫了一封信,結果他說我投機取巧,回家狠狠罵了我一頓。”他無奈地搖搖頭:“怎么差別這么大呢。”
五條悟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嗎?杰你又沒你姐可愛。”
家入硝子聽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不自覺伸手去摸口袋,中途猛然想起這里禁煙,只好作罷。
“原來是這樣嗎?”夏油杰恍然大悟:“我就說小時候怎么總是挨大人的批評。”
亞希子的笑容微滯。
她是在場之中最清楚他的童年究竟是如何度過的人。
如今,他像是在講一個笑話一樣將其說出口。
家入硝子感覺到了氣氛微妙的變化,看了一眼手機,“也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
說完,她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夏油杰也起身,不過是給她讓路。
“才這個點誒。”五條悟順手拿了幾個甜品,見亞希子還在原位上發呆,騰出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臉:“想什么呢?”
亞希子回過神。
“現在就回去休息嗎?”
五條悟道:“怎么可能啊,誰這么早睡。當然是回去玩啦。”
“對了,我帶了游戲機,你們玩不玩?”他問。
家入硝子:“隨便。”
夏油杰:“都行。”
沒聽見亞希子的聲音,五條悟回過頭:“亞希子,你呢?”
亞希子眨眨眼:“你也在問我嗎?”
“不然呢?”
“你們玩吧。”亞希子果斷拒絕。
她對游戲的興趣不大,還不如看會兒漫畫。
一開始,亞希子還圍觀了一下三人激烈的戰況,看幾個小人跑來跑去,打來打去實在沒什么意思,她就先行回到了房間。
與隔壁房間的歡聲笑語截然不同,她這邊很安靜,能夠倒在榻榻米上看著帶來的漫畫,嘴里含著一顆酒心巧克力,已經很愜意了。
沒過多久,睡意就襲來。
她將漫畫書蓋在臉上,迷迷糊糊中感到隔壁的聲音越來越小。
“硝子,多久沒打游戲了,手生了?”五條悟邊打還不忘對家入硝子發出嘲諷攻擊。
家入硝子:“別高興那么早。”
雖然她只有一點點血了,經不起折騰了。
五條悟看著對面不斷回退的血條,只覺勝券在握。
“硝子,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你還是投降...喂,杰,你打我干什么?”
他的笑容逐漸凝固,注意到夏油杰壓不下去的嘴角,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你叛變了?”
gameover。
游戲結束,五條悟輸。
夏油杰抬起頭,和他對視:“叛變?從一開始我就和硝子結盟了,哪來叛變這一說。”
五條悟:???
五條悟:“什么時候?”
“回房間的時候。”家入硝子道。
五條悟露出挫敗的神色,宛如一朵在寒冬中急速凋零的花,可憐,無助。
他將臉埋在手掌之中:“人心險惡啊。”
作為勝利者之一的夏油杰拍了拍摯友的肩,“悟,不是所有事情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討厭,你不要碰我。”
五條悟拍掉他的手:“叛變了就是叛變了,還講什么道理。”
“游戲而已,那么在意。”家入硝子道:“五條也是時候該成熟一點了。”
“哈?我還不夠成熟嗎?”
家入硝子:“......”
夏油杰:“......”
算了,他開心就好。
**
三人又打了幾局游戲后,便后知后覺感到了疲乏。
“差不多該休息了。”
夏油杰率先放下游戲機,另外兩人也打疲了,附和了兩句。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各自回了房間。
旅館寂靜了下來。
五條悟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想起了隔壁的亞希子。
也不知道她睡了沒有。
執行力超快的他給對方發了一條信息。
沒過多久,亞希子回復了他一句“怎么了”。
五條悟立馬沖到了她房間門口。
“喂,亞希子。”他敲了敲門。
亞希子聽見聲音,去給他開門。
“你還不睡覺嗎?”她壓低了聲音問。
五條悟沒有戴墨鏡,那雙眼完全暴露在她的視野之中,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的頭發沾到了雪,已經迅速化作水珠,吊在了發梢上。
“你不也沒睡,來聊天。”
“我又沒有你們那么辛苦。”亞希子無奈地搖了搖頭,讓出一條路,示意他進來。
門被輕輕地拉開,又關緊,和做賊毫無差別。
房間內的燈光柔和,五條悟坐在軟墊上,雙腿隨意地伸展著,身體放松得如同下半身沒有骨頭。
他的目光在房間內掃視了一圈,最終又定格在亞希子身上。
“說吧,聊什么呢,五條君。”她甚至還倒了兩杯水。
五條悟只是換了一個側臥的姿勢看著她,自然地伸手拿她放在一旁的pocky,開始吃起來。
“怎么不說話?”亞希子喝了一口水。
“沒什么——”五條悟嚼碎剩余的半根pocky,道:“就是想起了一件不爽的事情。”
“誰敢讓你不爽了?”她放下茶杯,趴在他跟前,下巴墊在交疊的手背上,一雙眼望著他。
感受到她在近在咫尺的呼吸,五條悟一怔,隨后慢吞吞地說:“杰叛變了。”
“什么?”
“他和硝子結盟把我打得可慘了。”
“......”
亞希子啞然失語。
她伸出手,輕柔地攬住他的腰,還安慰似地拍了兩下,有一種“雖然這個時候不知道說什么,但是有這個動作準沒錯”的感覺。
透過浴衣的布料,他感覺到了她冰涼的指尖,和外面的雪一樣冷。他幼時曾聽過家里的幾個長輩念叨過,這樣的人氣血不足,容易生病。
五條悟撓了撓腰際那只手的手心,亞希子的手不自覺想收回,卻被他又拉了回來。
在力氣上,她絕對比不過他,直接認輸。
他平躺在榻榻米上,望著天花板。
“亞——希——子——”
“嗯?”
沒了聲音。
“亞希子。”
“嗯。”
又沉默。
時間在流逝,身邊的人完全沒有任何迷惑的情緒,也不出聲催促他。
五條悟偏頭去看她。
她還是原來那個趴著的姿勢,只不過一只手撐下巴,看著天花板發呆。
外面的雪還沒有停,他聽到雪花落在地板上發出的輕微聲響。
“亞希子。”
這是他第三遍叫她了,像是為了測試她的耐心指數專門研究出來的方法。
“怎么了?”
亞希子還挺喜歡五條悟叫她名字的,完全不會聽煩。
“今天杰問我了一個問題。”他說:“他問我為什么喜歡你。”
雪落下的簌簌聲似乎在這一刻停了,突如其來的靜謐讓兩人一時之間都難以適應。
但卻是個很適合提問的時刻。
亞希子垂眸,問他:“所以你怎么回答的?”
五條悟去摸pocky沒摸著,倒是摸到了巧克力,順手丟了兩個進嘴里:“感覺對了就喜歡了。”
“什么是感覺對了?”
“你第一眼看上去還蠻符合我眼緣的。”男生的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清:“不過你那個時候對我好冷漠哦。”
“有一次出門,你還特意避開我,也不愿意跟我多講話。我說‘夏油姐姐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嗎,我都傷心了’,你無動于衷。”
“怎么會有人不喜歡我呢?”
這是他們交往以來第一次聊這個話題。
亞希子已經不太記得中途那些事情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她也不是無動于衷,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和這位一見鐘情的對象相處。
因為時間久了她發現這人又和初次見面時的印象不一樣,還是會有心動的感覺。
忽然,五條悟坐起了身,雙手支撐在后背,像是隨時準備起身。
“然后,我發現夏油姐姐真不是一個坦率的人。”
亞希子愣了愣。
五條悟瞥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注視什么,索性低頭,將臉湊到她跟前,迫使視線相對。
她輕咳兩聲,轉移了目光。
他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完全源于一件小事。
“...當時杰打電話去了,你站在他身旁,對我愛答不理的。我自己去買甜品,站在門口的時候發現你的眼睛在亂瞟,找我的身影找得好辛苦。我不知道為什么,那瞬間感覺很爽。”
亞希子:“......”
請問爽點在哪里?
“后來我發現,你每次都這樣,用余光觀察我。”
五條悟捧起她的臉,那雙墨藍色的眼眸終于有了情緒波動。
“明明喜歡我喜歡得要命,還非要裝作跟我不對付。事到如今你還會這樣不坦率。”
他們靠得很近,嘴唇幾乎要相觸,亞希子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可可香味,其中還摻雜著淡淡的酒香。
等等,酒香?
才這么一小段時間,眼前男生的臉頰猶如春風輕輕拂過,染上了緋紅,眼神迷離得像蒙了一層霧氣,還在試圖聚焦。
完了。
這家伙被幾塊酒心巧克力放倒了。
“是吧,亞希子?”他還在問,腦袋不由自主往她頸窩處蹭。
亞希子哄孩子似地摸摸他的腦袋:“是是是。”
不跟醉了的人計較。
“有沒有人說過你......”
有一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十幾歲的男生其實很難體會到“令人心安”到底是什么感覺,但五條悟覺得這樣形容亞希子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然而話到了嘴邊,他的下一句話卻令人摸不著頭腦,毫無邏輯可言。
“現在有請帥氣的五條悟為你獻唱!”他說著,掙開亞希子的手臂,想要站起身,又因為腳步不穩,跌倒在地。
開始胡言亂語了。
亞希子想捂住他的嘴。
“悟,大家都在睡覺。”
“睡覺就不能唱歌了嗎?”他問。
“你這樣會吵到他們的。”
“我沒睡覺啊,所以我可以唱。”
“......”
雞同鴨講。
亞希子放棄掙扎,正要給夏油杰發去消息詢問他睡了沒有,倒在地上的五條悟驀地安靜了。
她湊近。
他的呼吸聲平穩而均勻,聽上去是進入了夢鄉。
怎么辦?把他拖回去?
亞希子思考自己這個比他矮了二十幾厘米的人應該如何把他挪出去,設想了幾種方案后,嘆了一口氣。
算了,去把他的被褥搬過來吧。
亞希子躡手躡腳地繞過他,即將打開房門時,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她還以為是他不舒服,連忙俯身去傾聽。
“...瞳をとじて...君を描くよ...それだけでいい。”
聲音很輕,幸好還有調,不然亞希子都分辨不出來是自己聽過的歌。
她保持著這個動作,聆聽斷斷續續的旋律。
真犯規啊,這個人。
居然在這個時候唱這首歌。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亂的發絲。
晚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