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自從身份被認(rèn)出后, 除了要放羊外,路易還多了一項工作:打掃旱廁。
霍莉不許幫忙,她被安排去做了一些縫縫補補的工作。
海登和諾拉離開后, 有個士兵一臉猥瑣地建議把霍莉“給大家好好玩玩”, 但下一刻,卡珊德拉手一揮, 那名士兵連辯解都沒來得及,就被燒成了灰燼。從此便沒人敢再打霍莉的歪主意。
等把旱廁清掃一遍后, 路易已經(jīng)滿頭大汗, 他清洗了一下,準(zhǔn)備去領(lǐng)取晚餐。
現(xiàn)在冰原狼的士兵已經(jīng)不許斯黛拉再把獵來的野味給路易了, 它們都被交給軍隊里的廚子處理,但自此之后, 斯黛拉捕獵的效率便大大降低了。
它站在營帳外等他,看到路易回來,尾巴立刻搖成了太陽花,沖過來拼命蹭他的腿。不止一名士兵說過,覺得斯黛拉不像是野性難馴的狐貍,反而像是一條狗,路易沒有和他們?nèi)魏稳苏f過斯黛拉究竟是什么來歷。
“我的好男孩。”路易一把將斯黛拉抱起,摸了摸他的肚皮, “你是不是也餓了?我們?nèi)タ纯催有什么吃的?”
一如往昔, 干完活后, 留給路易的只剩殘羹冷炙:一小碗湯、幾塊麥餅、一小塊干酪。他用盤子盛好,找了個地方坐下,開始吃晚餐。
斯黛拉眼巴巴地看著他,路易把一塊麥餅遞給它。自從捕獵來的食物都要上交后,斯黛拉變瘦了,毛皮的光澤度也大不如前,路易很心疼,但他暫時沒有辦法給他們改善伙食。
喂完斯黛拉,路易正準(zhǔn)備自己吃時,一雙軍靴停在他面前。
路易抬頭,是個他不認(rèn)識的人,不過這段時間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認(rèn)識的人過來找他麻煩。
果然,士兵一抬腿,踹翻了他膝蓋上的盤子。
“啊,抱歉,國王陛下,腳滑了一下!
路易風(fēng)輕云淡地笑了笑:“接受你的道歉了!闭f罷他俯下身,撿起被打翻的餐盤放了回去。
士兵手中端著他自己的餐盤,拿出一只雞腿啃了起來。或許因為人數(shù)少、戰(zhàn)斗力高,又或許因為卡珊德拉魔力超群,冰原狼軍團(tuán)的伙食非常豐盛,只是對路易和霍莉表現(xiàn)得格外吝嗇而已。
雞腿的香味飄過來,路易低頭,對斯黛拉揮揮手:“我們走!
“別走啊,小狐貍!笔勘暗,嘴里發(fā)出嘬嘬嘬的聲音,“來,吃雞腿。”
他把還帶著肉的雞腿朝斯黛拉扔了過去,斯黛拉盯著它,似乎非常糾結(jié),抬頭看了眼路易后,它還是放棄了雞腿,溜到路易的□□。
“看來他看不上你的食物呢!甭芬壮棍炖瓟[擺手,“我們走!
回到自己的營帳時,霍莉已經(jīng)在里面了。
都不配擁有單人間,現(xiàn)在他們被安排住在一起,不過分開了兩張床,路易撿了一些干草放在地上,算是給斯黛拉搭了個小小的窩。
看到路易,霍莉迎了過來:“你今天回來得好晚,他們讓你吃飯了嗎?”
路易搖搖頭,霍莉從裙子的口袋中拿出一個小包:“今天只偷帶了這些,我正在努力和廚師搞好關(guān)系,爭取下次給你多帶點吃的!
“謝謝。”路易接過小包,拿出一塊麥餅吃了起來。
真香。
啃完一塊麥餅,路易掏出一個纖細(xì)的、綠色的東西遞給霍莉。
霍莉接過來,是個簡易的手鏈,用莎草編成,里面夾雜了幾朵白色小花。
“春天來了,今天在河岸邊看到一群野花,就順手編了兩條手鏈,這條送你,你看,我也有一條。”
路易抬起手,霍莉看到他手腕間已經(jīng)有一根綠色的莎草手鏈,便把他送給她的那條也戴上了。
“謝謝,它真美!
映著昏黃的燭光,霍莉此時的笑容顯得極為真摯動人,路易喉頭一動,移開了目光。
“你今天累嗎?”他希望霍莉不要看到他泛紅的臉頰。
“還好,也就是打打雜什么的,我已經(jīng)好久沒看書了,所以不得不一直在腦子里反復(fù)演算公式,默念學(xué)過的知識點,好讓自己不要那么快遺忘掉所有的東西!闭f到這個,霍莉有些失落。
“沒關(guān)系,等你再見到那些書本,一定會重新記起那些知識的!甭芬装参康馈
霍莉笑了笑,聳聳肩:“你呢?你肯定很累,我?guī)湍惴潘梢幌掳!?br />
路易還沒來得及拒絕,霍莉坐到他身邊,開始輕輕按揉他的肩背。
她的觸碰先是讓他渾身緊繃,而后慢慢不知不覺放松下來。她的按摩手藝還挺好的。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有斯黛拉偶爾發(fā)出夢囈。
在按揉完路易的手臂后,霍莉退了回去。
“感覺好點了嗎?”
路易點點頭。
“那么,晚安!彼禍缦灎T,回到了自己床上。
第二天一早,路易是被騷亂聲吵醒的。
霍莉也迷迷糊糊醒過來,兩人穿好外袍走出去,發(fā)現(xiàn)整個軍營亂成了一鍋粥。
人們跑來跑去,不少人沖出營帳就開始嘔吐。
雖然海登不在,但軍團(tuán)中仍有持盾者,他們吹響口哨召喚了卡珊德拉。
路易沒事,他也不打算理會這些士兵為什么好像一夜之間都得了傳染病,走入羊圈準(zhǔn)備領(lǐng)著羊群出去。
卡珊德拉則帶著她的侍從蘭斯走過來,攔下了路易。
路易攤開雙手:“別看我,這可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昨天廚師眼花,把毒蘑菇當(dāng)成正常蘑菇放到了雞湯里,所有喝過雞湯的人全部中毒了!笨ㄉ旱吕[起眼睛,“你怎么沒事!
“你的好手下把我的餐盤打翻了,我什么都沒吃到,這可能就是我沒事的原因!毕肫鹉莻士兵咬著雞腿在他面前洋洋得意的樣子,路易心中不由得一陣暢快,想必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吐下瀉了。
卡珊德拉猛地轉(zhuǎn)向蘭斯:“有人虐待他嗎?”
還沒等蘭斯回答,路易先開口了:“當(dāng)然沒有啦,只不過是我又要放羊,又要給你們打掃旱廁,還沒得吃而已!
“我有說過讓你們這樣做嗎?”卡珊德拉問蘭斯,聲音冷得像冰。
蘭斯低著頭:“沒,沒有,大人,只是我們覺得……”
“不許再讓他干活了,”卡珊德拉毫不留情地打斷蘭斯,“也不要省他的吃穿!
“好的,當(dāng)然,大人!币娍ㄉ旱吕瓫]有十分怪罪,蘭斯松了口氣。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路易,拍了拍蘭斯的肩膀:“以后少自作聰明,下次我看到他時,他得有個國王的樣子!
后來路易覺得,他應(yīng)該想到農(nóng)夫要宰一頭豬時,總得把豬養(yǎng)得胖胖的。
不久之后,冰原狼進(jìn)入了夏博國境。
他們首先攻占的是個叫塔格里斯城的南部小鎮(zhèn),離亞拉鐸很近,商業(yè)發(fā)達(dá)。
冰原狼軍團(tuán)以路易作為要挾,逼著城主開門投降。
那天清早,蘭斯帶著一群士兵叫醒路易,他們給路易穿上華麗的衣飾,戴上一頂木制王冠,而后將他捆得嚴(yán)嚴(yán)實實,塞入一輛戰(zhàn)車。
“你們干什么?放開他!”霍莉想要追出來,卻被一把推倒。
“國王陛下,現(xiàn)在到你發(fā)揮作用的時候了!
看到塔格里斯城洞開的城門時,路易馬上明白卡珊德拉想做什么了。
戰(zhàn)車駛?cè)虢值溃莾?nèi)居民站在兩側(cè),抬頭看著他們的國王被綁在戰(zhàn)車上,一路朝市政廣場駛?cè)ァ?br />
恐懼在人群中蔓延開來,有些女人掩著嘴低低啜泣起來,國王尚且被這樣綁在戰(zhàn)車上進(jìn)行凌辱,更何況他們這些普通人呢?
此前即使被逼著掃廁所也沒有讓路易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羞恥感,民眾們看向他的恐慌雙眼更是讓他羞愧難當(dāng),他握緊拳頭,死死咬住雙唇,不讓自己落下眼淚。
市民們跟著戰(zhàn)車,匯聚到了市政廣場中。
卡珊德拉身穿一襲華美的紅袍,站在高臺之上。
戰(zhàn)車停穩(wěn)后,她朝路易的方向擺擺手,有士兵架著他走上了高臺。
“你要干什么?”路易咬著牙問卡珊德拉。
“別害怕,孩子。”她溫柔一笑,而后轉(zhuǎn)向人群。
“塔格里斯城的市民們,還有那些準(zhǔn)備給格林戴爾通風(fēng)報信的蚊子們,你們好!彼狭藗躬,“我今日來此,是想愉快地通知你們,我們的自由之路,終于要延伸到夏博了!如大家所見,你們的國王已經(jīng)投降,所以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反抗,乖乖匍匐在我腳下,我會給大家每個人一個最好的歸宿!
“我沒有投降!夏博也永遠(yuǎn)不會臣服于你!”路易一字一頓地說,想要掙開繩索。
“哦,你當(dāng)然投降了,跪下!”卡珊德拉猛地一揮手。
一股強大的力量襲向路易的脊背,他一個趔趄,但艱難地站住了。
卡珊德拉眼里透露出煩惱與疲憊:“和你那犯人的弟弟一樣叛逆,我說了,跪下!”
這次的壓力更大了,路易的雙膝重重砸向地面,頭也朝著卡珊德拉垂了下去,那頂木制王冠掉落下來,滾到卡珊德拉腳邊。
偌大的市政廣場鴉雀無聲。
卡珊德拉漫不經(jīng)心地將王冠踢到一邊。
“好了,這就是我要說的,女士們先生們,演出結(jié)束了,準(zhǔn)備迎接你們的命運吧。”
她走下高臺,士兵架起路易跟在后面,鮮血順著他的兩只小腿流了下來,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膝蓋疼得要命,卡珊德拉剛剛那一下一定讓他骨裂了。
見卡珊德拉要上馬車,路易突然問:“你也是這么對他的嗎?”
卡珊德拉轉(zhuǎn)過頭,路易繼續(xù)道:“你剛剛說我和海登一樣叛逆,你也這么傷害過他嗎?”
卡珊德拉想了想:“其實我覺得我對你還挺好的,難道不是嗎?”
她登上了馬車,路易被繼續(xù)綁在戰(zhàn)車上,拉回了駐地。
軍醫(yī)給他的膝蓋做了處理,骨裂的情況很嚴(yán)重,上藥的時候火辣辣的疼,連軍醫(yī)都驚訝于路易竟然可以一聲不吭。
霍莉仍然在營帳中等他,看到路易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來時,她立馬沖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我都聽說了,沒事了,沒事了!彼f著先哽咽起來。
路易回抱住霍莉,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中,漸漸抖了起來,霍莉感到有溫?zé)岬囊后w在她的肩膀處蔓延開。
“我們會戰(zhàn)勝她的,諾拉好像看到了什么,她和海登一定能想出辦法戰(zhàn)勝她的!”霍莉撫摸著路易的后背,安慰道。
路易緩緩點了點頭,仍然悶在她的肩膀中。
“你需要休息。”等路易呼吸平緩了些,霍莉把他扶到床上,然后在他旁邊躺了下來,雙手拂過他有些濕潤的額發(fā)。
他的情緒平復(fù)了些,擦了擦仍然發(fā)紅的眼眶,冷聲說:“我一定會打敗她!
“當(dāng)然,別忘了還有我們,還有整個夏博會和你一起,F(xiàn)在別想太多了,我們首先得做的是活下去,養(yǎng)精蓄銳!
她慢慢牽起他的手,讓他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直至十指交握。
第122章
整個會議廳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幾百年了, 我們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屈辱!滨U德溫·萊德索恩深沉地說,他是奧林·萊德索恩的弟弟,在奧林公爵去世后, 他接手了哥哥的大部分工作。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得去把國王救回來!卑本羰勘е觳舱f。加洛恩爵士點頭附和著她。
喬斯林·查斯坦似乎有點想要嘲笑艾薇爵士的天真,但他忍住了, 搖搖頭說:“別把這件事說得像是去花園里摘朵花一樣容易,據(jù)說冰原狼軍團(tuán)駐地附近會施加魔法, 保護(hù)其不被侵犯。再說, 國王是被海登那個叛徒帶走的,說不定就是海登把他關(guān)起來了!我們誰打得過他?又有誰打得過那位黑女巫?”
艾薇爵士起身:“無論如何, 我得去試試!
加洛恩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要這么沖動,”阿維琳·布朗沖著兩名騎士擺了擺手, “先坐下,我們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艾薇爵士轉(zhuǎn)過身看著她。
阿維琳繼續(xù)道:“我們得做好路易回不來,或者長期被冰原狼軍團(tuán)把持的準(zhǔn)備。這樣的局面很不利于我們后續(xù)團(tuán)結(jié)民眾,鼓舞士氣,抵擋冰原狼軍團(tuán)!
艾薇同父異母的哥哥,佐倫·奧古斯塔公爵眼睛一閃,意識到阿維琳想表達(dá)什么,和佩內(nèi)洛普·艾因哈特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們名義上得有個新的國王, 然后以他的名義向冰原狼軍團(tuán)宣戰(zhàn)!惫, 阿維琳這樣說道。
“什么?”艾薇爵士雙拳砸在桌上, “路易又沒死,你們怎么能擁立新王?”
“冷靜點,爵士!”萊德索恩說,“路易現(xiàn)在在敵人手里, 可能成為刺向我們的刀,事實上,他已經(jīng)是了,因為他,塔格里斯熱情洋溢地朝冰原狼軍團(tuán)敞開了大門。”
“他是被迫的。”
“那又怎樣呢?”萊德索恩反問,“結(jié)果已經(jīng)造成了!
“容我提個問題,”艾因哈特開口,“就算我們要擁立新的國王,擁立誰?海登叛國了,埃莉諾女王沒有留下私生子女,還是你們誰自己想坐上王座? ”
萊德索恩示意侍者打開門:“埃莉諾女王沒有留下私生血脈,但埃里克有!
奧林公爵的女兒,挽著一個看起來有點局促的褐發(fā)少年走入了會議廳。
她提起裙擺,屈膝行了個禮:“日安,叔叔;日安,各位大人。”
佐倫指著那名褐發(fā)少年:“這又是誰?”
“他的爺爺是埃里克·德萊文特,他是埃里克的私生血脈,叫維珀,維珀·德萊文特!
“荒謬,”艾因哈特指著少年,直白地問萊德索恩,“你找來一個小孩,是因為他比路易更聽話,更好掌控嗎?然后呢,不管路易了,就讓他死在冰原狼軍團(tuán)里面?”
“我可沒有這么說過!比R德索恩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
“這小孩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艾薇爵士沒好氣地說,“讓他當(dāng)國王,然后海登又把他也抓走呢?再找一個?”
查斯坦用一種討厭的油腔滑調(diào)說:“我們得先解除燃眉之急嘛,一個國王,在自己的國土上朝著別人屈膝,嘖嘖嘖,這是多難聽的名聲啊。夏博從來沒有過這么令人羞恥的國王。”
加洛恩突然朝查斯坦走去,查斯坦只覺得一座小山壓了過來,加洛恩提起他:“你這樣的人不許侮辱國王陛下!
“放下他,加洛恩爵士!卑逼v地說。
加洛恩把查斯坦扔回座位上,艾薇張開雙手:“我和你們說不通了,所以我打算讓我的劍來說話。把這小孩送回去,我會今夜出發(fā)前往塔格里斯,將路易救回來!
“我和你一起!奔勇宥黢R上說。
維珀顯然因為這群位高權(quán)重的大人吵架而嚇到了,阿格尼絲溫柔地拉他坐了下來:“別怕,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鮑德溫·萊德索恩看了查斯坦和布朗一眼,轉(zhuǎn)向佐倫和佩內(nèi)洛普:“你們的意見呢?要一個在冰原狼軍團(tuán)中的國王,還是一個在格林戴爾的國王?”
佩內(nèi)洛普平靜地說:“鮑德溫侯爵,我還記得路易加冕那天,朝他宣誓效忠時,您的哥哥奧林公爵就跪在我身邊。按照誓詞,我們對國王的忠誠直到他或者我們的生命結(jié)束才會宣告終止。您現(xiàn)在這樣做,是因為您從未向路易正式宣誓過嗎?”
鮑德溫的嘴唇顫了顫:“我是為了國家的利益!
“好吧,”佩內(nèi)洛普起身,“雖然真理之石不在了,但我并不打算違背我的誓詞。不過您可以放心,我保證如果您的行為確實對王國有利,我不會加以干涉!
佐倫跟在她身后,離開了會議廳。
——
短暫睡了一覺后,路易的膝蓋已經(jīng)不疼了。
他摸了摸那里的骨頭,似乎已經(jīng)長好了。他過去很少受傷,所以也不太清楚這究竟算是軍醫(yī)醫(yī)術(shù)好,還是作為巫師的正常修復(fù)速度。
霍莉躺在他身邊,仍然在熟睡中。他昨晚失眠了,直到快天亮?xí)r才迷迷糊糊睡過去一會,她倒是一直很安靜。現(xiàn)在她面朝他睡著,一只手無意識地放在了他胸前,臉色紅撲撲的。
她這段時間壓力一定也很大。
路易看了她一會,湊過去在她蘋果般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霍莉扭動了一下,似乎準(zhǔn)備伸懶腰,然后眼睛迷迷糊糊睜開了。
“早安!彼緡佒f,露出一個能讓他融化的微笑。
“早安!彼卮,霍莉發(fā)現(xiàn)他清晨時的聲線似乎異常好聽。
看著他單手撐著頭的姿勢,霍莉笑了笑:“你是不是偷偷親我了?”
路易并沒打算說謊:“是,就一下!
“用不著偷偷的!彼恢皇置蛩暮竽X勺,將他按向自己,直至雙唇糾纏在一起。
霍莉早就發(fā)現(xiàn),這段時間以來,她對他的感覺似乎更加強烈了,她過去擔(dān)心這只是因為兩人共同落難,只能彼此依靠導(dǎo)致的錯覺。但現(xiàn)在想來,就算錯覺又怎么樣呢?她愿意享受當(dāng)下這一刻的美好。
腦中被極快樂舒適的感覺填滿,以至于雙唇分開,想起他們現(xiàn)在身在何處時,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擊中霍莉,讓她忍不住抽泣起來。
“我沒事,我只是有點害怕,”在被路易擁入懷抱時,霍莉辯解道,她很快想起什么,推開了他,“你的腿好點了嗎?”
“我想它們已經(jīng)沒事了。”路易又試著活動了一下,沒有不適的感覺。
走出營帳時,他們正好撞到了多米尼克。
現(xiàn)在霍莉已經(jīng)不和他說話了,此前她每次想和爸爸好好溝通一下,最后卻總是以吵架為結(jié)束。
而多米尼克,粗暴地把他們意見的分歧歸結(jié)于她已經(jīng)徹頭徹尾愛上了路易,全然不覺得她可能也會有自己的思想。在多米尼克心中,所有女人都會走上相同的軌跡:小時候奉父親的話為圭臬,長大后奉丈夫的話為圭臬,老了之后奉兒子的話為圭臬,F(xiàn)在霍莉不再是什么都聽他的小女孩了,他就迫不及待把這一切歸咎于她身邊的男性,即便他不是她的丈夫。
霍莉看到多米尼克手里拿了幾本書,忍不住嘲諷道:“我不知道你現(xiàn)在還看書?你不是說覺得現(xiàn)在的人類文明是這顆星球的毒瘤嗎?”
多米尼克晃了晃手里的書:“拿去墊床腳。”
路易開口禮貌地問道:“沃爾先生,請問這些書從哪里來的?”
多米尼克瞇著眼睛看他:“你想看?”
路易笑了笑:“被囚禁的生活實在太無聊了,現(xiàn)在你們又不讓我出去放羊,我總得找點事打發(fā)時間!
多米尼克思考了一下,大概覺得讓路易看點書也無傷大雅,便指著駐地外一個方向說:“從城里搜刮了一些東西,不要的都在那邊山坡下焚燒處理,你們可以去揀點垃圾!
道謝后,路易、霍莉帶著斯黛拉朝山坡方向走去。
冰原狼軍團(tuán)不太限制路易的自由,雖然他現(xiàn)在不能像在牧羊時一樣走那么遠(yuǎn),不過牽著斯黛拉在附近遛遛還是沒什么問題。
走到山坡下,他們看到從城里搶來的東西堆成了一座小山。已經(jīng)有不少士兵在這里,想要從這堆東西里找到還沒被高級軍官發(fā)現(xiàn)的貴重物品。
“我們來干什么?”霍莉小聲問。
“我不知道,就是有種感覺應(yīng)該過來看看,”路易也壓低了聲音,“也許有什么用得著的?”
突然,斯黛拉如離弦之箭朝著一個方向跑去。
路易快步追過去:“你又聞到什么了?”
斯黛拉在一堆雜物中拱了拱,拖出來幾截香腸,開心地啃咬起來。
路易蹲下來撫摸它:“你真是個小貪吃鬼,是不是?”
被它拱過的那堆雜物有些松動,沒過一會突然垮塌下來,一個金屬盒子順著雜物堆滾到路易腳下。
“這是什么?”他自言自語地問,撿起盒子,把它打開了。
盒子里是幾卷圖紙。
路易打開,圖紙上畫的是一種他沒有見過的機器,有正視圖、側(cè)視圖、俯視圖、剖面圖,鍋爐、氣缸、活塞、閥門等部件描繪得十分精細(xì),詳細(xì)描述了一種靠蒸汽運轉(zhuǎn)的機器。
霍莉也感興趣地蹲下,和他一起查看這幾張圖紙。
“這好像是一種利用蒸汽驅(qū)動活塞的裝置!甭芬追艘幌,總結(jié)道,“很有新意。”
“是的,蒸汽生成,向上推動活塞;蒸汽冷凝形成真空,大氣壓力向下推動活塞,天才之作!”霍莉夸贊道,她看向手中剖面圖的簽名,“JW,那是誰? ”
路易搖搖頭,有些陰郁地說:“我真切希望這個人還活著!
旁邊有人經(jīng)過,路易和霍莉馬上把手里的圖紙藏起來,士兵經(jīng)過時只看到他們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金屬盒子。他見狀嘲笑道:“國王也要撿垃圾嗎?”
路易點點頭,沒有回嘴,他發(fā)現(xiàn)了,只要他被挑釁時不回嘴,那些人會更快放過他。
士兵走后,兩人對視一眼。
這下好像真的撿到好東西了。
第123章
短短幾天時間, 路易和霍莉就把蒸汽機的構(gòu)造牢記于心,以免圖紙被搜走。
冰原狼軍團(tuán)在攻陷塔格里斯后,準(zhǔn)備向下個地點開拔。他們口風(fēng)很緊, 霍莉旁敲側(cè)擊好幾次, 都沒能打聽出他們打算前往哪里。
諾拉和海登也毫無消息,不過就當(dāng)前的情況看,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卡珊德拉不怎么在軍營中出現(xiàn),路易和霍莉私下討論過,作為一個法力極其高強的女巫,似乎有某種力量阻止著她過多地參與世俗事物。
軍隊開拔的路上,路易被蒙上了眼睛, 等到了下一個駐軍地點時黑布才被取下。
蘭斯實在過份謹(jǐn)慎,就算路易知道他們要去往何方, 也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向外面通風(fēng)報信。
更換駐地的第二天, 給他送飯的士兵換成了一個陌生的面孔。
他用一種同時帶有嘲笑與憐憫的眼神看著路易。
“我們以前見過?”路易忍不住問。
“沒有,只是覺得你挺可憐的,一個被被俘虜,即將成為棄子的國王!
棄子?路易皺眉:“什么意思?”
“你果然還沒聽說吧,你手下那幫好臣子, 已經(jīng)推舉了新的國王, 國民議會也已經(jīng)承認(rèn)新任國王的合法性。你, 被驅(qū)逐了!笔勘珠_嘴, 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路易緊皺的眉頭卻松開了:“原來是這樣,他們做的沒錯,擁立了新王的話,你們就沒法拿著我要挾夏博各地的領(lǐng)主了!
士兵訝異:“這么想得開?”
他想不開又能怎么樣呢?路易搖頭苦笑:“你今夜特意換走弗里曼,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你是誰?有什么目的?”
“我叔叔是國王,然后他死了;我父親也是國王,他被俘了,然后也死了;你是我見過的第三個國王!笔勘鴶(shù)著手指說。
信息量很足,飛速捋了一遍各國王室的成員后,路易得出了結(jié)論:“你是赫伯特,澤維爾·赫伯特!
赫伯特沒有否認(rèn)。
路易對他升起一股厭惡:“你身為亞拉鐸的王族,理應(yīng)為亞拉鐸人民提供服務(wù),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成了冰原狼軍團(tuán)的走狗?”
赫伯特輕笑:“你要跟我宣揚那些什么權(quán)力和責(zé)任是對等的狗屁嗎?告訴你,我不在意那些,我只想要活下去,而且爬得越高越好!
路易警惕起來:“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赫伯特步步逼近,用一種誘惑的語氣道:“冰原狼軍團(tuán)全是一幫極夜島來的鄉(xiāng)巴佬,他們不清楚你的真正價值,我卻不一樣。雖然你現(xiàn)在不是國王了,但你腦子里的東西仍然是無價之寶。告訴我夏博軍隊的組織布局,我們會一起得到重用的!
“離我遠(yuǎn)點,”路易更不喜歡他了,“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的,你別想打我的主意!
“沒事,在來之前我就做好了你會嘴硬的準(zhǔn)備。放心,我不會對你嚴(yán)刑拷打什么的,我們都是巫師,巫師有自己解決問題的辦法!焙詹乩湫χ闷鹇芬讋倓偤冗^的酒杯,“你看,對我們來說,想要問出點什么,甚至只需要一點真言藥水,等等——什么?”
赫伯特看著空空如也的杯底,笑容僵在了臉上,自言自語喃喃道:“杯子上的記號呢?”
路易建議道:“或許,你來的時候拿錯了杯子?”
赫伯特深吸一口氣,突然開始自我剖白:“雖然亞拉鐸被滅國了,但我其實并不討厭這場戰(zhàn)爭,或許我能好好利用它,并且從中得利!
“看得出來!甭芬c點頭。
“我叔叔愛德華又愚蠢又高傲的人,我父親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比他們都更適合統(tǒng)治國家。如果我?guī)涂ㄉ旱吕笕四孟孪牟f不定會把亞拉鐸交給我!
路易還什么都沒問,赫伯特就開始說個沒完了。亞拉鐸的真言藥水看樣子比夏博的更加強效,夏博用于審訊的真言藥水不會讓人自說自話得停不下來。
“還有呢?說下去。對了,我想起一個問題,告訴我,冰原狼軍團(tuán)接下來打算攻打哪里?”路易好整以暇地抱臂看著赫伯特。
“河風(fēng)谷,厄布拉斯城!焙詹貏傉f完就捂住了嘴。
“謝謝!甭芬状笙策^望,但短暫的欣喜后他冷靜下來,要怎么把消息傳出去呢?
突然,赫伯特一只手抓住他,另一只手朝腰間摸去,拔出了一把短匕首。
“冷靜點,”路易手無寸鐵,打算先安撫他,“首先,我有魔法,你那玩意傷不了我;其次,卡珊德拉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赫伯特顯然是氣急了,也管不上那么多,舉起匕首就刺向路易。
一名高大的戰(zhàn)士沖進(jìn)營帳,揮劍砍向赫伯特,第一劍削下了他拿著匕首的手臂,第二劍在赫伯特還沒來得及痛呼前砍下了他的頭。整套動作干凈利落,如行云流水。
路易向后跳去,躲開赫伯特飛濺的血,而后看向戰(zhàn)士,努力分辨盔甲下的臉。
“艾薇爵士?”他不確定地問。
“是我。”艾薇點頭,熟悉的聲音讓路易松了口氣。這時從營帳外又閃入一名戰(zhàn)士,是個比艾薇更高大的男性,他低下頭致禮道:“國王陛下。”
“加洛恩爵士?”路易驚喜地問道,“你們怎么混進(jìn)來的?”
艾薇答道:“在塔格里斯的時候我們就想辦法混入了軍隊,觀察到你身邊一直有人在暗中看守,我們就按兵不動。今天這位赫伯特先生想辦法支走了看守你的士兵,我們才有機會救你。”
剛剛從赫伯特口中得知夏博已經(jīng)擁立了新任國王,現(xiàn)在看到兩名騎士,知道還有人沒有放棄他,路易心中一陣感動,他很快想到什么:“還有霍莉,我們不能把她扔在這里,她是無辜的!
“別擔(dān)心,我知道!卑蹦樕下冻隽诵θ荩捯魟偮,霍莉也跟了進(jìn)來,她的臉色通紅,看起來有點緊張。
路易問:“我們怎么出去?”
“你們先換身衣服,我們這些天摸清了巡守的規(guī)律,跟著我們走!
艾薇打暈了路過的一名落單士兵,脫下他的衣服遞給霍莉。路易則穿上了赫伯特的。穿戴好后,四個人朝營地外面摸去。
這是個無星無月的夜晚,或許是因為被軟禁太久了,一直到走到營地之外,看到一望無際的原野時,路易還有些懷疑自己在夢里。
自由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重新降臨了?
可在小心翼翼翻過一座小山丘時,路易腳上兩個腳環(huán)開始發(fā)亮,并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他竟然把它們忘了!
在身份暴露的第二天,就有人給他戴上了兩個腳環(huán),奇怪的是,腳環(huán)中間并無鐵鏈相連,也不影響正常活動,路易漸漸遺忘了它們的存在,F(xiàn)在看起來,只有在他打算逃跑時,腳環(huán)才會發(fā)出警報。
艾薇爵士當(dāng)機立斷,拔出佩劍,精準(zhǔn)地把兩個腳環(huán)削了下來。
后方營地騷動起來,十幾個人騎馬蜂擁而出。
“我就知道事情不會那么簡單。”艾薇拔劍轉(zhuǎn)過身,朝著追兵做出防御的姿態(tài),加洛恩也站上前來。
追兵很快追到面前,艾薇和加洛恩持劍相迎。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拿著流星錘朝艾薇砸了過來,她輕巧躲過,加洛恩怒吼一聲,揮劍直砍向馬腿。士兵落地后,艾薇爵士毫不猶豫地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
她剛拔出劍,兩名手持巨斧的士兵揮劍砍向她。艾薇靈巧地扭身躲過斧頭,她矯健得像只獵豹,一個躍起后持劍重重劈下,一名士兵的身體在希塔波雷劍刃下被劈成兩段,而后艾薇沒有做絲毫停留,回身削下了另一名士兵的頭顱。
在她忙著對付兩名持斧頭的士兵時,加洛恩用碩大的雙手直接把一匹馬掀翻了,那是個長矛手的坐騎,長矛手摔落在地,頭顱和身體折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像個被玩壞的娃娃。
長矛手的坐騎是匹健壯的黑馬,在被推倒后迅速站了起來,艾薇朝路易喊道:“你們騎著馬先走!”
“可是……”路易猶疑,他心中多少知道這個“先走”會意味著什么。
“回格林戴爾后,告訴維奧萊特,媽媽永遠(yuǎn)愛她!卑睕_著路易微微一笑,火把搖晃的光芒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也告訴紅絲絨巷的薇爾妮婭小姐,我愛她,還有,我所有的財產(chǎn)都留給她。”加洛恩也大聲喊道。
說著艾薇又砍下一名追兵的頭顱,山坡之下,冰原狼的營地中有一波士兵追出。這波追兵人數(shù)更多,如果說之前的追兵兩名騎士還能抵擋,加上后面的人之后,即使是王國第一騎士和最強壯的騎士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對手了。路易馬上下了決定,他將霍莉扶上馬,然后自己翻身上去,朝營地反方向策馬奔去。
“可是,他們……”霍莉驚懼地頻頻回頭看,突然,她捂住嘴,“加洛恩爵士被弓箭射中了,天吶,他又站起來了!”
“別說了!甭芬椎穆曇羧滩蛔〉卦谖⑽㈩澏,他們奔向原野,將殘酷的血戰(zhàn)留在了身后。
兩個騎士抵抗許久,當(dāng)?shù)谌ㄚs來的追兵終于把最后獨自奮戰(zhàn)許久,已經(jīng)渾身是血的艾薇解決掉時,路易、霍莉和他們的坐騎已經(jīng)被無邊的夜色所吞沒。
身后除了黑暗什么都沒有,黑馬跑進(jìn)一片樹林時,霍莉開口,她好像要哭了:“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回格林戴爾嗎?”
路易許久沒有答話,似乎正在艱難地思考,終于他答道:“你得先找地方躲起來,對你的幾項指控還沒被撤銷,你回格林戴爾可能又會被抓起來。”
“什么叫我先找地方躲起來,你呢?”
“我得去一趟厄布拉斯,剛剛赫伯特告訴我那里是冰原狼軍團(tuán)下一個攻擊地點,我必須保護(hù)我的人民。”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會和你分開的。”說著霍莉覺得這話不太對勁,找補道,“我是說,夏博也是我的國家,我得保護(hù)她!
路易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厄布拉斯可能會很危險!
“我當(dāng)然知道,我不是傻子,不要替我做決定好嗎?”霍莉很頑固,“還是說你要以君主的身份對我下令?”
“我不是非得強迫你做什么,只是擔(dān)心你會受到傷害,我已經(jīng)不能承受失去更多了。”路易悶悶地說。
“我就能承受失去更多嗎?”霍莉苦笑一聲,反問他,“你難道還看不出,我已經(jīng)打算放下我所有的原則和顧慮,把心交給你了嗎?”
一聲嘆息后,路易把頭放在霍莉肩上,用一種環(huán)抱的姿勢把她摟在懷里,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低聲呢喃道:“謝謝你。”
他們繼續(xù)在黑暗中進(jìn)發(fā)。
厄布拉斯和塔格里斯同屬夏博南部的城市。路易和霍莉一路隱姓埋名,半月后終于來到了厄布拉斯城外。
在半路他們就聽到厄布拉斯已經(jīng)被冰原狼軍團(tuán)攻占的消息,但他們還是決定前往。
從一個好不容易逃難出來的人口中,兩人得知因為沒有像塔格里斯那樣開門迎接冰原狼軍團(tuán),黑女巫決定把這座城市徹底從地圖上抹去,以示威懾。
他們快馬加鞭來到厄布拉斯,看到河風(fēng)谷中一夜之間用魔法挖出了深坑。
不知道格林戴爾的貴族們擁立新王后究竟還有哪些舉措,到目前為止,路易沒有看到任何跡象表明有人會來拯救這個城市近萬名民眾。
他和霍莉潛伏在附近的山上,看著冰原狼士兵把萬名普通民眾押送向河谷中的深坑,哭聲傳到了他們所在的山脊。時而有人反抗,被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劍梟首。
“霍莉,那天晚上,你說你不喜歡別人替你做決定,那么我想同樣的,你也不會阻止我做的決定!笨粗癖姳悔s入深坑時,路易突然說。
“什么意思?”霍莉轉(zhuǎn)頭看向他。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卡珊德拉之所以生氣到要屠城的地步,除了因為厄布拉斯沒有開門投降以外,或許還因為我逃跑了。”路易垂眸。
霍莉意識到了什么:“你要……下去?”
路易點點頭,站起來,霍莉立時反射性地一把拉住他。
對視許久后,她松開了手。
路易騎上從長矛手那里搶來的馬,沿著山坡走了下去。
冰原狼的弓箭手首先發(fā)現(xiàn)了他,紛紛舉起弓箭對準(zhǔn)了他的方向。
蘭斯按住了手下。
路易靠近后,他裝模做樣地點頭致禮:“國王陛下,好久不見。”說完他擺擺頭,笑了笑,“不對,我忘了,你已經(jīng)不是夏博的國王了,有人頂替了你的位置!
路易不置可否:“別傷害普通民眾,你有什么怨氣都可以沖我來。”
“我對你們沒有怨氣,只是在履行工作。你既然來了,這個萬人坑里倒也不介意再多一個人,你就下去和你的民眾陪葬吧!”
幾個士兵架起路易,將他也推入深坑。
路易沒有被砸在地上,好幾雙手一起接住了他。
“您不該來的!币晃焕险弑瘋卣f。
“結(jié)局尚未來臨,別現(xiàn)在屈服,”路易對深坑中的人大喊,“只有在我們放棄時,失敗才會被真正定格!
看得出來,人們對于他跳出來和他的國民一同赴死的行為很感動,但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也覺得他在犯傻。
路易看向天空,全身心地等待,希望魔法在此刻降臨。
魔法沒有降臨,倒是來了一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人,他身邊隨侍著幾名臉上畫有太陽紋路的人。這些是冰鋒刺客?路易心中暗自忖度,這個人是暗之法師萊桑德?
中年人走到深坑旁邊,低頭看著路易,露齒一笑:“國王陛下,相信您的靈魂一定格外美味!
空氣中傳來腐臭味,一群黑云朝著深坑壓過來,等到那團(tuán)云湊近了些,人們才能看到那原來是無數(shù)的黑色斗篷,斗篷之下是森然的白骨。
吸魂鬼!吸魂鬼是喜歡陰冷的生物,厄布拉斯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吸魂鬼?
路易看了眼獰笑著的萊桑德,而后轉(zhuǎn)向坑里的民眾:“冰棘白樺木!誰有冰棘白樺木?”
冰棘白樺木作為驅(qū)邪的植物,是北方特有的物種,厄布拉斯當(dāng)然沒人會有。
他話音未落,尖銳的哨聲響起,吸魂鬼群整個畏懼地顫抖了一下,停在了半空。
哨聲再次響起,吸魂鬼騷亂起來,似乎想要逃離。
霍莉!路易想起來,她有一個冰棘白樺木制成的口哨。
哨聲太過尖銳,弓箭手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
“去干掉她!比R桑德朝他手下的刺客吩咐道。
“不!”路易大喊道。
萊桑德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可沒權(quán)力對我指手畫腳,我親愛的國王陛下!
路易想說點什么拖住萊桑德,但他突然嗅到空氣中一絲淡淡的硫磺味,愣住了。
天際出現(xiàn)一個小點,那個點越來越大,漸漸顯出巨大的身軀和翅膀。
路易認(rèn)出,那是海登抓走他那個晚上,在半空中接住了他的那頭龍。
弓箭手馬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把弓箭對準(zhǔn)魔巨龍,朝其射擊,但他們用的只是普通弓箭,根本無法穿透巨龍的魔法屏障。
魔龍低頭,朝冰原狼軍團(tuán)噴出熾熱的龍焰,沒來得及躲開的士兵在烈焰中掙扎著,有些甚至慌不擇路掉入深坑,他們一落地就被下面的民眾抓起來一頓打。
巨龍滑翔而下,重重落地,四肢并用爬向深坑,在坑邊探出頭看向路易:“公主殿下,你又遇到麻煩了!
“我和你說過了,我不是德萊拉。”
附近的民眾敬畏地看著路易嘴里發(fā)出一串他們聽不懂的深沉低語,似乎在和那巨大的古老高等魔法生物交流。
“無所謂,差不了太多!本摭堈f。
“好吧,確實無所謂,你愿和我一同戰(zhàn)斗嗎?”路易問。
——
維珀和阿格尼絲依偎在一起。
她給他喂了一顆葡萄,他張嘴接住。
現(xiàn)在的生活可比過去好多了,維珀給母親換了大房子,趕走了成日酗酒的父親。他現(xiàn)在住在龍堡里,不用再去當(dāng)賞金獵人滿大陸找任務(wù),還有美麗的阿格尼絲小姐陪伴左右。
那些大人叫他“國王陛下”,叫阿格尼絲“王后陛下”。但維珀總覺得,他們看向他的眼神是輕蔑的。
不過這是小問題,他現(xiàn)在不工作也能吃飽喝足,這樣就挺好的。
那些大人們開會時,維珀就由阿格尼絲陪著坐在一邊,會議對維珀隔音了,不過他視力過人,能分辨唇語。所以維珀一直有在關(guān)注大臣們到底在探討些什么,據(jù)說國王是要發(fā)號施令的,他期待有一天自己也能到處發(fā)號施令。
他們今天在說著什么“艾薇”,“厄布拉斯”之類的,其間鮑德溫伯爵憂心忡忡地看了眼維珀,說了句“絕不能讓路易回來”。
路易?維珀想起,這好像是他之前那一任國王的名字?
但另一個人搖搖頭,說沒有路易的任何消息。
突然,外面的庭院沸騰了,一名騎士快步走入會議廳,艾薇爵士離開后,她的弟弟詹姆·奧古斯塔被召回格林戴爾,加入到王室的安全保衛(wèi)工作中。
“他回來了。”詹姆臉上的笑容要抑制不住了。
佐倫和佩內(nèi)洛普站了起來,沖向外面,鮑德溫和喬斯林對視一眼,臉上滿是震驚。詹姆沒有說這個“他”是誰,但所有人好像都知道了。
他跟在大臣后面走出會議廳。
會議廳外的庭院有座青銅雕像,是一個龍騎士騎著她的龍馳騁而下,而現(xiàn)在,一頭活生生的、消失了幾百年的龍盤旋在半空中。它完美的身軀和翅膀在空中劃過流暢的弧線,而后昂首發(fā)出一聲震懾心弦的吼叫。
巨龍俯沖下來,四肢著地停在庭院中,轉(zhuǎn)過頭似乎在打量那座青銅雕像。一個年輕人從龍脊上跳下,他身后坐著一個紅發(fā)的女孩。兩個人都是蓬頭垢面,衣著襤褸,但看起來十分精神。
佐倫和佩內(nèi)洛普在年輕人走來時率先單膝跪地:“陛下!
而后其他的大臣們,無論心里是否樂意,也接連跪下來,迎接他們馭龍回歸的國王。
路易走到維珀面前,他氣質(zhì)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堪稱是和藹可親的,但維珀還是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畏懼,低著頭跪了下去。
“陛……陛下!彼Y(jié)結(jié)巴巴地說。
突然,頭頂一輕,路易伸手拿走了他戴著的王冠。
“謝謝你幫我保管它。”路易的聲音很平和,“大家都起來吧!
維珀站起來,不敢看眼前明亮耀眼得像太陽的年輕國王。
路易問他:“孩子,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賞……賞金獵人,陛下。”維珀有些惱怒,他今天舌頭怎么一直在打結(jié)?
“賞金獵人?”路易非常感興趣的模樣,“那你一定知道星塵了?”
“當(dāng)然,”維珀的舌頭神奇般地恢復(fù)了正常,“他是最厲害的賞金獵人,我們一起在亞拉鐸的叢林里救出過被黑巫師搶走的小孩們,多虧有他才成功。 ”
“還有這么回事?”路易笑了笑,轉(zhuǎn)向阿格尼絲,“阿格尼絲小姐,請問能幫我把這位年輕的先生送回家嗎?謝謝!
阿格尼絲拉了拉他,維珀馬上逃跑般地離開了,他聽到路易在他身后用一種充滿掌控感的語氣道:“你們在開會?稍等我換身衣服,然后會議繼續(xù)!
第124章
每多一次帶上黃金王冠, 所能看到信息就更雜亂一些。
諾拉猜想,這或許是因為從王冠中獲取的信息會改變使用者的行為軌跡,從而讓整個時間線產(chǎn)生波動。因為這個原因,卡寧家族的祖先也再三強調(diào)過要謹(jǐn)慎使用黃金王冠。
另外有一點很詭異,王冠似乎開始誘惑諾拉。無論她為了什么問題戴上王冠,最后它總會在她腦內(nèi)構(gòu)建一個完美的世界,讓她沉浸其中,不想把它從腦袋上摘下來。
海登同樣如此,所以他們互相約定,一旦對方帶著王冠的時間超過五分鐘,另一個人一定要強行把它拿下來。
這段時間他們把所有著名的古戰(zhàn)場附近都搜尋了一遍, 畢竟戰(zhàn)場是龍晶盔甲最有可能出現(xiàn)過的地方,可惜一無所獲。
不過倒也有些意外之喜, 在夏博一處高山下他們發(fā)現(xiàn)了許多圖紙和研究文獻(xiàn), 描述的是手持火器和一種威力強勁的大炮。
不是很久以前東方傳入的那種火藥和火炮,研究文獻(xiàn)上描述的武器經(jīng)過優(yōu)化, 具有更大的殺傷性。
好像有人把這些文獻(xiàn)故意藏了起來,不愿讓這些更強大的武器公諸于眾。
諾拉把文獻(xiàn)放入了折疊口袋。
多次嘗試后,他們決定向黃金王冠尋求龍晶盔甲的下落。按照一人一次的約定, 這次由諾拉來戴。
黃金王冠拖拖拉拉很久才給出答案, 不情不愿地交待了龍晶盔甲的下落后, 再一次給諾拉描繪了一副美好的愿景。在這次的畫面中, 諾拉擁有了凌駕于一切的力量, 成為整個世界的獨裁者,和海登一起統(tǒng)治這個星球。
強忍著去探尋走向這個結(jié)局途徑的欲望,諾拉摘下了王冠。
冰冷的王冠離開她的頭發(fā)時,諾拉感覺好像被扔進(jìn)了寒風(fēng)呼嘯的北地。
實際上,初夏的夜晚并不寒冷,漫天繁星正在俯視他們,達(dá)芙妮所在的觀星小組前年預(yù)測過,會在今年回歸的伊莫雷彗星正游弋在西北天際,身后拖著長長的尾巴。
海登把王冠從諾拉手上拿走,以防她再次禁不住誘惑戴上它。
“看到了嗎?盔甲在哪里?”
諾拉點頭:“有點模糊,好像被一個人穿在身上,那個人生活在一個藍(lán)色的六邊形房間里,房間外面看不清,不過不遠(yuǎn)處有座神殿,那個神殿的樣式看起來很眼熟!
她一定在哪里看到過它,突然,她一把抓住海登的手:“我想起來了!鸚鵡群島!我看到的是鸚鵡群島上的那座荒廢神殿!”
把東西收好后,他們決定馬上前往鸚鵡群島尋找。
通過空間魔法,兩人瞬間移動到鸚鵡群島的神殿之外。濤聲依舊,鸚鵡行宮安睡在蜿蜒的海岸邊,自埃莉諾女王去世后,行宮便沒有再被使用過,如今看起來多了幾分荒涼。只在門房的位置,亮著小小的一點燭光。
海登站在懸崖邊,低頭看向下面的鸚鵡行宮。過了許久,他好像下定某種決心,轉(zhuǎn)頭問諾拉:“你介不介意我下去看看?”
諾拉走到他身邊:“你要去看什么?”
“我知道所有證據(jù)都表明母親是自然去世的,但我總感覺事情沒那么簡單,我想再去她生前的臥室看一眼!
“嗯,”她牽住他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他們輕松繞過了守門人,空曠的走廊上只有滿地的潔白月光,諾拉想起那個早上,她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海登不見了,枕頭上只有被他留在了那里的婚戒。她剛走出門,就聽到喪鐘響徹整座行宮。
一路輕松地來到女王的臥室,里面陳設(shè)沒有被移動過,只是所有家具上都被蓋上了防塵的布幔。
海登掀開床罩,那是他母親最后睡過的地方,她的最后一次呼吸在這張床上停止。
他在床邊坐下,手指拂過枕頭,床單,就好像拂過母親的肌膚一樣。然后他翻開床單,抽出枕芯仔細(xì)檢查,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接著他起身,打開衣柜,衣柜里面還有幾條裙子,和幾套魔法貴族女性時興穿的男裝,他逐一檢查了每套衣服的材質(zhì)和口袋。
“那些東西當(dāng)時都有人查過的。”諾拉說。
海登沒有答話,顯然對諾拉口中的“有人”并不信任,檢查完衣柜后,他坐到梳妝臺前,打開了首飾盒。
貴重首飾已經(jīng)被收走,唯一遺留在里面的,是一對祖母綠的耳環(huán),海登看到時愣了一下。
他拿起它,似乎有些意外。
“有什么問題嗎?”諾拉在他身邊坐下。
“倒也沒有,我只是以為它早就被扔掉了!
海登告訴她,這是他剛開始做賞金獵人時,花了第一筆賞金,在黃昏小鎮(zhèn)給埃莉諾買的禮物。但她剛拿到手就把它從窗戶扔了出去,說他在外面不務(wù)正業(yè),讓她失望了。
可那時由于塞維森家族的預(yù)言,所有人都視他為災(zāi)星和禍患,他留在龍堡除了討人嫌以外,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沒想到這對耳環(huán)竟然沒有被扔掉,還好好呆在埃莉諾的首飾盒里。
海登永遠(yuǎn)摸不透母親對他的態(tài)度,她會在外人面前扇他耳光,也會在他犯下殺人罪時使用權(quán)力包庇他;會悄悄把他送的禮物藏起來,可也會因為路易和別人的預(yù)言去殺他。
諾拉突然拉住了他,她湊到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問:“你聽到了嗎?”
黑夜里,有人在哼歌。
海登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空靈悠揚的小調(diào)飄蕩在夜風(fēng)里,是個女人的聲音。他認(rèn)識鸚鵡行宮守門人的妻子,這絕對不是她的聲音。
他們安靜地聽了一會,海登突然發(fā)現(xiàn)歌曲的旋律有些耳熟,他好像在哪里聽過。
“我聽過這首歌,你還記不記得那位來格林戴爾找孩子父親的艾米小姐,她跟我哼過這首歌!
諾拉的臉色沉下來:“你在某個我不知道的時候聽艾米唱歌?”
海登壓低聲音辯解:“不是你想的那樣,母親要殺我那個晚上,卡珊德拉通過印記召喚我,我擔(dān)心她控制我的意識,想離開這里,在路上遇到艾米,她對我哼了這首歌,說這是一首用來安撫靈魂的歌謠!
“然后呢?”諾拉回想起當(dāng)時的事情,想起那個艾米和海登私奔了的可笑傳聞,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埃莉諾女王去世后發(fā)聲的事情太多了,諾拉后來也忘記了去尋找艾米的下落。
“我走了,去了黃昏小鎮(zhèn)。”
“我知道你去哪了,我是說,艾米呢,你沒有殺她吧?”諾拉有些緊張地問。
海登覺得她的擔(dān)心有些好笑:“當(dāng)然沒有,卡珊德拉那時召喚了我,但我沒有允許她接管我的意識!
諾拉嘆了口氣,把當(dāng)時的事告訴了他:“那晚你和艾米一起失蹤,很多人猜測你們是私奔了。”
“哦?”海登揚起一邊眉毛,“別跟我說你相信了!
那時諾拉還沒有恢復(fù)記憶,并不十分篤定海登對她的感情。不過回想起來,她倒也沒有相信過這個傳聞,無論訴說者有多么信誓旦旦。
所以她堅定地?fù)u頭:“沒有!闭f完她有些害怕,“會不會艾米還在這里?”
以鬼魂的形式。
諾拉不害怕鬼魂,但這個想法讓她不太舒服。
“我們出去看看吧!彼ㄗh道。
海登合上埃莉諾的首飾盒,兩人把布幔重新拉好,離開了臥室。
循著歌聲,他們穿過庭院和走廊,走廊是傾斜的,他們漸漸來到地下。沒有亮光,諾拉變出一團(tuán)火,漂浮在他們前面。
走廊盡處是個地牢,歌聲是從地牢中傳出來的。
海登臉色陰沉,諾拉明白過來,埃莉諾曾經(jīng)就是在這里打算殺了他。
于是她上前去開門,但海登拉住她,擋在她前面,伸手推開了門。
墻壁上的螢石仍然散發(fā)著淡藍(lán)色的光,一個人坐在地牢中央,擦拭著手中的劍。
看到有人進(jìn)來,她抬起了頭。
真是艾米。
諾拉驚訝地睜大眼:“艾米,你怎么在這兒?”
艾米用一種十分不艾米的表情挑起一邊唇角笑了起來:“啊,艾米,我在無盡時空之旅中的一個存在狀態(tài),我是她,可也不是她!
她站起來,上下打量著海登:“偉大的魔法,看來母親在改造你時使用的技藝已經(jīng)大為精進(jìn)了!
隨著艾米起身,諾拉才看清龍晶盔甲正穿在她身上。
海登此時在意的卻是另一個點:“母親?你指的是誰?”
“她鑄造了我,也鑄造了你,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巫師,卡珊德拉·澤諾。”
她在開玩笑嗎?海登不悅地說:“卡珊德拉沒有鑄造我!
艾米不以為意:“可她的印記已經(jīng)深入你的血液和骨髓!
她叫卡珊德拉母親。諾拉看到的那段卡珊德拉的回憶中,她懷過一個孩子,可后面沒能生下來。艾米年紀(jì)不大,出生時卡珊德拉可能連人形都沒有,她的母親不可能是卡珊德拉。
于是諾拉問:“你到底是誰?”
“你可以叫我艾米,畢竟她這副身軀獻(xiàn)祭自己,換回了母親的身軀。母親為獎勵我,找回了我的靈魂,重塑了我的肉身。但我更喜歡我千年前的名字——塞斯曼特!
塞斯曼特,諾拉對這個名字不陌生,大名鼎鼎的女武神。
“你復(fù)活后一直呆在這里嗎?”諾拉問。
“我在等待我的力量恢復(fù),現(xiàn)在還差一點,不過也夠了。”塞斯曼特持劍指向海登:“艾米是個天真的蠢姑娘,我可不是,但我想,或許是因為身上帶有出自同一個人的魔法印記,那時的我對你才會有特別的感應(yīng)。既然我回來了,你就可以滾了,我要向母親證明,誰才是她最強大的孩子!
海登馬上邊后退邊說:“你是,你是!我不跟你搶這個名頭。怎么讓你完全恢復(fù)力量,武神大人?我可以幫你嗎?等你回到你母親身邊后可以叫她放過我嗎”
對于海登的表態(tài),塞斯曼特并不滿意,她喝道:“別耍嘴皮子,那是懦夫的行為,我要你用你的劍說話!”
她揮劍砍來,海登擋在諾拉前面,用劍鞘撥開塞斯曼特的劍鋒。塞斯曼特馬上回身一刺,海登再次躲過,這次,他把諾拉推遠(yuǎn)了些。
“商量一件事,如果我贏了,”在接下塞斯曼特又一劍時,海登問,“你能把你身上穿的這件盔甲給我嗎?”
塞斯曼特怒道:“你別想贏我!”
她如一頭憤怒的母獅,攻勢暴雨般襲向海登,他卻閑庭信步:“我都答應(yīng)陪你玩了,你不該付我點報酬嗎?一般而言,我的出場費還是挺高的。”
“閉嘴!你為什么還不拔劍?”
“答應(yīng)我,我就拔劍。”海登說。
“好。”塞斯曼特答應(yīng)得干凈利落,下一刻,海登便拔出了劍。
看清劍刃時,塞斯曼特愣了一下,原本要刺向海登的劍竟被她硬生生收了回去,避免了和幻影相碰的后果。
她朝后退開,驚訝地問道:“你怎么會有幻影?母親給你的?”
海登本來想說不是,但他想起,在上一個世界中,還真可以說是卡珊德拉把它送到了他手里。
他頓了一下,這已經(jīng)讓塞斯曼特明白了。
她摸向自己的脖子,嘴里吟唱出一句什么,諾拉這才看到,塞斯曼特脖子上有個和海登一模一樣的銜尾蛇印記。
“殺了她!”一道強烈的命令在海登腦中炸開,他的印記劇烈地疼痛起來。不對,他明明已經(jīng)努力抑制了……
“殺了她!”命令聲更大了,帶著回響撞擊著他的顱骨。
諾拉不知道塞斯曼特為什么突然變卦,看這架勢,估計正在召喚卡珊德拉。于是她打算先不管什么龍晶盔甲了,帶海登先離開開始最緊要的。諾拉小跑過去拉他,打算發(fā)動空間魔法。
但下一刻,腹部傳來一陣冰涼的刺痛,諾拉低頭,幻影已經(jīng)整個穿透她的腹腔。
而海登,正用一種毫無感情的眼神看著她,黑色閃電迅速爬滿了整張臉。
諾拉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海登抽出幻影的同時好像抽走了她的全身力氣,她軟綿綿倒了下去。
塞斯曼特呆立在一邊,似乎沒有想到她召喚卡珊德拉的行為會帶來如此變故。
海登對倒地的諾拉熟視無睹,打開折疊口袋,從里面掏出黃金王冠,轉(zhuǎn)向塞斯曼特:“主人不會來了,她讓我回去,你也一起。”
然后也沒等塞斯曼特回答,他自顧自離開了地牢。
塞斯曼特走到諾拉旁邊,頗有幾分憐憫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你應(yīng)該知道,男人總是靠不住的!
說完她跟著海登走出了地牢。
諾拉逼自己控制住強烈的睡過去的欲望,用手捂住肚子上的傷口,催動起療愈魔法。
你不能死,你還有任務(wù)沒有完成。
你得活下去。
可這是幻影帶來的傷口。
那又怎樣?你是最強大的女巫,你能克服一切困難。
你一定能活下去。
第125章
當(dāng)海登奪回對意識的掌控權(quán)時, 戰(zhàn)斗已經(jīng)快要結(jié)束了。
好像是前一個世界噩夢的重現(xiàn),格林戴爾已是一片熊熊火海。
這一次醒來,海登還記得自己做過的一切。
他是怎么利劍一般一路切開夏博守軍的陸上和海上防線,斬首了幾十個高級將領(lǐng),將冰原狼軍團(tuán)親自帶進(jìn)了這個自己出生和長大的城市。
還有在此之前,他是怎么……殺了她。
士兵攻入繁榮的街道,華麗的圣堂和宮殿,F(xiàn)在海登所處的位置是萊溫斯敦大學(xué),整個學(xué)校已經(jīng)火焰包圍,幾千年的文明積累正在火中燃為灰燼。煉金術(shù)士阿爾索的雕像好像哭泣,火光中,基座上的銘文跳動著,好像在印證當(dāng)下發(fā)聲的一切:文明的堡壘需要經(jīng)年累月的建設(shè),坍塌卻只在頃刻之間。
“去殺了路易·德萊文特, 殺了他, 戰(zhàn)斗就結(jié)束了。”腦中的命令聲響了起來。
海登轉(zhuǎn)頭,卻沒有去往龍堡。
在街道上,他和塞斯曼特撞了個正著,她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收到指令了嗎?這座城市的市民退到龍堡中去了,我們一起去把那里端了。”
回應(yīng)她的是海登揮出的一劍。
塞斯曼特兔子一般靈巧地從馬上躍起, 幻影斬斷了她坐騎的頭顱。
“你又脫離掌控了?”塞斯曼特不悅地皺起眉, “真不明白母親是怎么想的,你可能確實是她制造過的最強大的兵器,可不聽話的兵器有什么用呢?”
海登又是幾劍刺出,他有幻影在手,塞斯曼特稍一失誤,手里的劍就被幻影砍斷了。海登指向她, 語氣低沉:“你不是想和我打嗎?那我們就好好打一場。”
“不公平!”塞斯曼特看向他手中的幻影,“你有那把劍,不公平。”
海登把幻影丟開了。
“我什么都不拿,你隨意!
塞斯曼特見他棄劍,便也取下背后第二把劍,將其扔到一邊。
他們朝對方?jīng)_去,只用拳腳進(jìn)行肉搏,在第一拳砸中塞斯曼特的右臉時,海登就知道她身上同樣有著守護(hù)魔法。果然,被擊中后,她只微微偏了頭就回手鎖向海登的脖子。
塞斯曼特不弱,可她的一切行為在海登眼中有如慢動作播放,他鉗住她的左手,將其扭至背后,然后是右手。他把她強行拖到一邊,撿起地上散落的繩子,把她兩只手在背后綁到一起。
塞斯曼特意識到不對勁,問:“你不是真心要和我比武,你要干什么?”
海登的回答讓她恐懼:“我不殺你,但我也不會放任你留在冰原狼軍團(tuán),我要把你送給夏博。”
“你不能分開我和我的母親!”塞斯曼特掙扎著,可海登力氣比她大許多,她完全動彈不得。
她的腳被他絆了一下,她摔倒在地,海登又去綁她的雙腳。
在海登將塞斯曼特手腳上的繩結(jié)連接在一起時,又有人來到了這條街道。
萊桑德身邊簇?fù)碇蝗何旯,瞇著眼睛問海登:“夜隼,你在干女人嗎?看清楚,你身下這個可是我們自己人!
海登向萊桑德抬起頭,眼中的陰郁讓他立時覺得不妙。
“我打算干你!焙5翘,翅膀立時在身后展開,在他掠向萊桑德時,幻影飛到了他手中。
萊桑德那口提起的冷氣還沒吸完,幻影就穿透了他的心臟。
“本來早就打算干掉你的,斯諾登不讓,你現(xiàn)在去陪你的兩個朋友下地獄吧。”
看著萊桑德睜大眼睛倒地,海登抬手,毫不留情地用幻影劃向手掌。
無事發(fā)生,他還是傷不了自己。
雖然已經(jīng)猜到自己身上的詛咒并非三個暗之法師所為。前一個世界中,他殺死了三個法師后詛咒隨之終結(jié),很可能只是巧合,此時海登還是有些沮喪。
在他殺萊桑德的間隙,塞斯曼特已經(jīng)掙脫了繩索,她摸向脖子上的銜尾蛇印記,召喚了卡珊德拉。
黑女巫伴隨著一團(tuán)黑霧顯現(xiàn)在這條街道上。
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萊桑德和站在萊桑德尸體旁邊的海登。
“又來了!”卡珊德拉按住了眉心。
艾什大祭司隨侍在她身側(cè),非常配合地給卡珊德拉獻(xiàn)上了一杯酒。
卡珊德拉接過酒,剛想要喝,杯子在她手中化為了碎片,紅酒潑下,融入了她的黑色裙擺。
“這倒讓我有點驚訝了,孩子!笨ㄉ旱吕统鲆粔K手帕擦手,上下打量海登,“你終于有長進(jìn)了。”
“我什么時候得罪過你嗎?”海登沒理她的話,自顧自問。
卡珊德拉被他問得莫名其妙。
“還是我一不小心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是我讓你愛上光明之神的嗎?還是說是我弄掉了你那個孩子!
“閉嘴!”他話音剛落,一道劇烈的掌風(fēng)襲來,把他打倒在地。
海登抬起頭,頑固地發(fā)問:“是我嗎?你明明有那么多愿意為你的理想付出一切的人,你為什么偏偏操控我做你的傀儡?”
艾什又變出來一個杯子,盛滿酒獻(xiàn)給卡珊德拉?ㄉ旱吕攘丝诰,情緒平靜了些:“當(dāng)然是因為你特別好用了,除了你,還有誰能讓我短短兩個月就從厄布拉斯打到格林戴爾呢? ”
海登站起來,用劍指向卡珊德拉,艾什大祭司不太高興地皺起眉:“夜隼,不能對大人這般無禮!
他持劍向卡珊德拉襲去,艾什見狀擋在了卡珊德拉前面。他揮手,一道盾牌立于他和海登之間,但在幻影觸碰到銀色盾牌的瞬間,魔法就碎裂了,艾什踉蹌了一下,迅速把面前的空間分割開。海登從原地消失,艾什以為他是掉入了空間裂縫,但下一刻,海登就閃現(xiàn)到了他面前,幻影發(fā)光的劍刃停在他脖子上。
“你現(xiàn)在打不過我了,”海登的聲音異常冰冷,“閃開!
卡珊德拉笑容燦爛,鼓著手說:“不錯,很有進(jìn)步,我就知道這次挑的人不錯,你真是越來越讓我驚喜了。”
塞斯曼特有些驚慌地看向卡珊德拉:“母親,我呢?給我一些時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孩子,你當(dāng)然也很好。”卡珊德拉敷衍地對塞斯曼特微微一笑,然后轉(zhuǎn)向艾什,“把東西給他!
艾什大祭司從侍從手中接過一個包裹,他打開包裹,把里面的一頂王冠、一件盔甲垃圾一樣扔到海登面前。
“我一時疏忽,讓你的妻子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但你們是不是以為,有了這些東西就能打敗我了?”卡珊德拉嘲諷地問,“不如你猜猜,為什么我現(xiàn)在還能站在這里,那個雙神座下的走狗卻寂寂無名了呢?”
海登呼吸頓了一下。
“來,戴上王冠,穿上盔甲,試試你能不能打敗我。”卡珊德拉走到街道另一邊。
“不用,”海登只瞥了一眼地上的王冠和盔甲,那是他和諾拉尋尋覓覓了幾個月的東西,但現(xiàn)在他卻覺得它們都失去了意義,“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東西,我只要我的劍。”
他朝卡珊德拉發(fā)動了攻擊。
魔法元素在海登周圍突然有了生命一樣活動起來,化為卡珊德拉對他的攻擊,這次他能輕松地覺察它們的生發(fā)和熄滅,它們在時空中流動的樣子,盡管那只發(fā)生在瞬息之間?ㄉ旱吕墓舯凰灰换,他穿過那些元素,好像化為虛無消失在了時空中。
卡珊德拉挑眉,勾起一邊唇角笑了笑,似乎覺得很有意思。她開始左右走位,使用的魔法也更加變幻莫測,海登專注地感受那一道道的魔法,體驗著當(dāng)下每一瞬周遭的一切信息。時間好像漸漸凝固的瀝青,空間中的一切變化都變得清晰可見。
雖然卡珊德拉仍然占據(jù)上風(fēng),但海登竟然開始有些驚艷甚至欣賞起了她手下的魔法之美。
這次的對決持續(xù)許久,但最終,卡珊德拉還是將海登擊倒了。
她也受了傷,脖子側(cè)面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卡珊德拉走到海登面前,他本來以為她會一腳踩爛他的頭,但她卻倨傲地笑了:“干得好!彼赶虿弊由夏堑纻,“要不是因為創(chuàng)造者契約,這一劍會穿透我的脖子。”
創(chuàng)造者契約?海登覺得這個詞聽起來有點耳熟:“什么是創(chuàng)造者契約。”
“簡而言之,因為我是你的創(chuàng)造者,所以我可以傷害你,但你無法對我造成致命傷害,這以前是你的唯一缺陷。”
“以前?”
“是啊,以前,埃莉諾·德萊文特也能傷害你,我覺得這樣不利于這場戰(zhàn)爭,所以把這個缺陷修復(fù)了!
海登的嘴唇有些顫抖:“你怎么修復(fù)的?”
卡珊德拉無所謂地說:“當(dāng)然是殺了她,你現(xiàn)在只能為我所用,做我的武器了!笨吹胶5堑耐左E然縮小,她擺擺手,“別這么驚訝,在這場戰(zhàn)爭面前,她不重要,你也沒那么重要,都是必要的代價而已。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天我就不控制你了,我們接下來還有半個夏博和大半個凱恩要征服。”
她離開了街道,艾什和塞斯曼特跟在她身后。艾什的侍從小跑過來,準(zhǔn)備收起地上的黃金王冠和龍晶盔甲。
“等等!焙5情_口,他抓起黃金王冠,戴到了頭上。
它一如往昔,誘惑他向它獻(xiàn)出靈魂,這樣它就能給他足夠的力量,用以擊敗卡珊德拉。
他卻只詢問了一個問題。
——
在撤離格林戴爾后,夏博軍隊在一處山谷中暫時駐扎下來。
其中一部分軍隊掩護(hù)逃難的民眾前往北方更安全的地方,北方各個封地的軍隊則趕往南方,用來接應(yīng)難民,以及和南方軍隊匯合,確定下一步的戰(zhàn)略。
冰原狼軍團(tuán)的攻勢比想象中還要猛烈,就連一貫喜歡玩弄權(quán)術(shù)的萊德索恩家族和查斯坦家族都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開始一心抗敵。
格林戴爾堅守了一個月,傷亡了幾萬人,最后還是不得不拱手讓出。
一股低沉的氛圍籠罩在軍隊中。
周遭沒有異常,只有天空中有個黑點在盤旋。哨兵習(xí)以為常,那估計是國王的龍,它常常這樣飛到高空,查看遠(yuǎn)處的情況,或者自己進(jìn)行捕食。
直到黑點降落下來,哨兵才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龍,而是一個人。
警報的角聲接二連三響起,弓箭手很快就位,紛紛拉滿了弓指向那個急速降落的人。弩兵和步兵也迅速做好了防御。
海登落地時,看到的就是一群用武器對準(zhǔn)了他的士兵。
“那些東西對我沒用,別白費力氣,”他平靜地闡述著一個事實,問道,“路易在這里嗎?”
一名騎士問:“你有何貴干?”
“我有事情要跟他說!
騎士不依不饒:“你是以極夜島使節(jié)身份來的嗎?”
海登有些不想回答了,時間緊迫,他沒工夫和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糾纏。
看士兵們的反應(yīng),以及他所感應(yīng)到的氣場,路易應(yīng)該是在這里的,于是他朝軍營中走去。
弩兵射出劍弩,可那些劍弩還沒有碰到他,就都掉落在地了。
海登憑借感覺朝軍營里面路易所在的方位走去。已經(jīng)有士兵通風(fēng)報信,路易從他的營帳中出來了。詹姆爵士守衛(wèi)在他旁邊,一眾貴族和大臣也紛紛聚集過來。
路易看著他,眼睛顫了顫,臉上表情十分復(fù)雜,有疑惑,有悲傷,有關(guān)心,也有一些責(zé)怪。
責(zé)怪?是啊,這段時間他幫卡珊德拉拿下那么多城市,路易當(dāng)然想要責(zé)怪他。
“夜隼,請不要再靠近了。”佐倫·奧古斯塔的話讓海登的腳步停了一下。
夜隼?所以現(xiàn)在在夏博人心中,他是夜隼了?
他苦澀的笑了笑,朗聲回答:“佐倫大人,請不要叫我那個名字。”
佐倫看了路易一眼,深吸一口氣:“你是作為極夜島的使節(jié)而來的嗎?”
“不,”海登凝望著路易,“只是海登,海登·德萊文特,還是說我已經(jīng)被驅(qū)逐出家族了?”
路易緊繃的嘴唇突然松開了:“沒有!
于是海登繼續(xù)向前,走向他的兄長。
大臣和士兵都很緊張,就連鮑德溫都喊道:“夜隼,請不要再靠近國王陛下了!
詹姆把劍拔了出來,路易伸手,示意他把劍插回去,而后轉(zhuǎn)向海登,平靜柔和地問:“海登,你這次到底因何而來呢?”
海登走到了路易面前。
接著,在眾人或憤怒,或不解,或驚訝的目光中,他俯下身,雙膝下跪,把幻影放在路易腳邊。
“陛下,”海登垂著頭,路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從他謙卑的語氣中分辨出極深的壓抑和痛苦,“我來為我的一切所作所為負(fù)責(zé)。”
人群安靜了一瞬,然后有個人大喊:“殺了他!”
所有人的憤怒瞬間被點燃。 “吊死他!”、“報仇!”、“讓他去死!”的吶喊亂成了一鍋粥。
路易想安撫憤怒的士兵們,但他喊了好幾聲“安靜”都無濟于事,這段時間被冰原狼軍團(tuán)壓著打,所有人都憋著一口氣。海登這副姿態(tài),簡直表明了人們的怒氣可以隨意往他身上發(fā)泄。
見使用擴音魔法后,士兵們的憤怒仍然無法平息,路易吹了聲口哨,沒多久,龍的吼聲響徹整個山谷,巨龍在營地外落地,睜大金黃色的眼睛看著里面的人。
士兵們這才安靜下來,憤怒的情緒平定后,大家有些驚訝那位橫掃了半個大陸的人物竟仍然安靜地跪在國王面前。
“別忘了,因為他身上的魔法,我們殺不了他!备駵亍と鹞奈榈吕淅涞卣f。
“不是所有人都不行,”海登抬頭,他眼中的平靜讓路易感到害怕,“陛下,作為埃莉諾女王的直系血親,您可以終結(jié)我的生命!
也終結(jié)我的罪孽和痛苦。
第126章
當(dāng)路易走進(jìn)營帳時,海登正一只手撫摸著不知道從哪里跑來的豹貓,另一只手轉(zhuǎn)著筆,好像正在出神。
路易打斷了他的思路:“你轉(zhuǎn)的那只是羽毛筆!
海登低頭, 他前胸上灑了幾道飛濺的墨水, 豹貓身上也沒能幸免,但它好像挺享受他的撫摸, 就算被濺了一身墨也沒有挪窩。
這都是因為過去幾個月在外面習(xí)慣了使用蠟筆和炭筆,也習(xí)慣了思考時轉(zhuǎn)筆, 重新用起羽毛筆一時沒有糾正使用習(xí)慣, 被墨水濺了一身。
“無所謂了,”海登看向面前的羊皮紙, 平淡地說,“等我死后, 也不用麻煩誰來給我洗衣服, 就這樣吧!
路易在他身邊坐下,好像沒聽到他剛剛的話, 指了指那只豹貓:“哪里來的?”
海登繼續(xù)撫摸它的頭:“昨晚溜進(jìn)來的,來看看這個。”
豹貓這才跳開,步態(tài)高傲地離開了營帳。海登把圖紙拖向路易,講解了他書寫和描畫的東西。海登把它們叫做槍炮,是可以用機械、化學(xué)和數(shù)學(xué)等非魔法科學(xué)達(dá)到近似魔法傷害的武器。
“你設(shè)計的?”路易問。
“不是, 在一個山洞里發(fā)現(xiàn)的, 好像有人故意把它們的設(shè)計原稿藏了起來!
路易一下子想起了他和霍莉在塔格里斯時找到的蒸汽機設(shè)計圖紙。
他問:“設(shè)計原稿沒在你這里?”
海登的眼眸垂了下來, 輕輕地說:“在諾拉手上!
路易看出他臉色不對,還是繼續(xù)問道:“那……諾拉在哪里?你們?yōu)槭裁捶珠_了?”
海登把臉埋進(jìn)雙手,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后才重新開口:“她死了, 我殺了她!
說出這句話后,他眼眸中的光徹底黯淡下去。
“不可能。”路易馬上說,他清楚海登有多愛諾拉,讓他相信海登會殺了她不如讓他相信冰原狼軍團(tuán)打算明天就投降。
“是黑女巫的魔法,我抗拒不了它,因為它在我出生前就選中我了。預(yù)言從來都沒錯,我確實是那個被詛咒的人,會給身邊的人帶來災(zāi)難!焙5钦f著,神情越來越消沉。
路易皺眉:“我不明白,什么樣的魔法會在出生前就選中你呢?”
海登盯著他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搖搖頭:“沒什么。我考慮過了,我死后冰原狼軍團(tuán)的實力會大大削弱,就算卡珊德拉想令造一個我,也得花費不少時間;另一方面,死在你手里,你在軍隊里的聲威一定能有所提升,大家會覺得你是個公正不阿的國王,”他頓了頓,“而且既然諾拉已經(jīng)不在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什么的。綜合考慮,這樣做的結(jié)果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
路易張了張嘴,眼眶中瞬間涌起一層水霧:“那我呢?你覺得諾拉是唯一一個會為你傷心的人嗎?”
“你當(dāng)然會傷心,但那只是暫時的,”海登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冷酷的平靜,而后他輕輕笑了笑,“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她只有彼此。而你,我親愛的哥哥和國王,你已經(jīng)擁有整個世界了,等你取得勝利后回想這一天,只會覺得人生少了一個重大污點!
路易突然推開桌子站起來,這場對話他已經(jīng)進(jìn)行不下去了。
海登卻仍然不依不饒:“理性一點,卡珊德拉說這幾天不會召喚我,但我得提醒你,她一向是個善變的人,我多活一天,就可能有更多的人受傷和死去。所以趁我還能控制自己把頭放上斷頭臺時,把這件事了結(jié)了吧!
沒有經(jīng)過指控、辯護(hù)和審判的常規(guī)流程,也沒有臨終懺悔,這天稍晚時,海登即執(zhí)行公開處決。
天邊晚霞燃得熾烈,路易手持恒星站在海登旁邊。
按照海登提供的消息,恒星的劍刃用一種特制藥水泡過,這種藥水中含有蠑螈、龍鱗、埃莉諾女王生前手書的灰燼、路易和海登兩個人的頭發(fā),還有十幾種亂七八糟的材料。路易對這份藥水的感覺是:某個瘋子煉金術(shù)士的洗鍋水。
海登看了路易一眼,突然有些不安:“你的手能別抖嗎?你劍術(shù)本來就一般了,一會砍我臉上怎么辦?我還挺喜歡這張臉的。”
見路易都要說不出話了,海登決定還是不要糾結(jié)這些細(xì)節(jié),把頭放在了木樁上。
貴族和士兵們的目光全部聚焦在王室這對兄弟身上。
見路易遲遲沒有動作,海登對他微微偏頭,用口型說了句:“現(xiàn)在!
路易深吸一口氣,舉起恒星,利落斬下——
有那么一瞬間,他有些希望海登給的藥水配方就是個玩笑,或者那個像是詛咒又像是祝福的魔法能擋下這一劍。
但希塔波雷劍刃無比絲滑地切開血肉和骨骼,海登的頭顱和身體朝著兩個方向分開、墜地。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海登那一頭茂密的卷發(fā),在身首分離時仍然還是黑玉般的顏色,但墨色迅速褪去,在頭顱落地時,就已然變成了德萊文特家族中常見的淡金色。而他脖子上的那個銜尾蛇標(biāo)記在被恒星劈成兩半后也從皮膚上剝落下來,化為塵埃消失不見。
即使站在一邊,路易也能明顯感覺,有某種強烈的魔法紐帶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他大口喘了幾口氣,把恒星扔給一旁的詹姆,心中有些發(fā)堵,卻又有些為海登而開心。
士兵們熱烈地鼓起掌來,海登身上細(xì)小的變化沒有引發(fā)他們的主意。所有人都在為這場黃昏中普普通通的死亡而歡呼,仿佛已經(jīng)聽到了反撲的號角。路易走下高臺,只想到一件事:他命運不幸的弟弟,終于得到了徹底的解脫和自由。
——
我可以克服一切困難。
我是一個強大的女巫。
我能支持下去的。
重新醒轉(zhuǎn)時,諾拉還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
她好像漂浮在海上。
在盡自己所能療愈腹部的傷口后,諾拉昏睡了許久。
因為倒在地牢里,門房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她。
覺得又餓又渴,諾拉跌跌撞撞走向海邊,卻在礁石上一不小心踩空,掉入了海里。
海水好柔和,好溫暖。
周圍是一片純凈的藍(lán),點點碎金點綴其上。諾拉坐起來,她仍然很虛弱,但外傷已經(jīng)基本愈合了。
她這是……坐在一雙大手里?
身下是個石頭的大手,一個戴著兜帽的高大人形石像捧著她。諾拉想起,自己曾在海底看到過這尊雕像。
可它的位置和動作怎么都變了?
“是你救了我嗎?”諾拉問石像,沒有打算真的聽到它的回復(fù)。
但兜帽下傳來了聲音:“不,你救了你自己,你才是那個可以永遠(yuǎn)拯救自己于水火中的救世主!
石像走向海岸,把諾拉輕輕放在沙灘上。
然后走向鸚鵡群島幽深的密林中。
諾拉在附近打聽,得知冰原狼軍團(tuán)正在進(jìn)攻格林戴爾。
由于黃昏小鎮(zhèn)已經(jīng)被占領(lǐng),她無法通過捷徑前往格林戴爾,只能買下一匹馬,邊走邊問,朝著格林戴爾進(jìn)發(fā)。
她在出發(fā)第一天時就領(lǐng)會到了格蕾琴曾經(jīng)遇到的問題:即使在五百年后今天,諾拉作為一個極為漂亮卻無法正常施展魔法的女巫,單獨行走在這片大陸上仍是件不太安全的事情。
所以諾拉也做了和格蕾琴一樣的選擇:利用能調(diào)動起的那一點點魔法把自己形變成了一個干瘦矮小的男人。
她變出來的模樣很丑,但她沒有多余的魔力去進(jìn)行美化了。
好不容易到了格林戴爾,冰原狼軍團(tuán)已經(jīng)將其攻下,夏博軍隊掩護(hù)著市民退出了這座城市。
好在時間不長,他們應(yīng)該沒有走多遠(yuǎn)。
諾拉騎馬在附近尋找軍隊撤離的痕跡。
走到北邊一處山谷時,諾拉已經(jīng)明顯能感覺到濃重的魔法氣息,可圍著山谷打了幾個轉(zhuǎn),她也沒有看到駐扎地的所在。
冰原狼軍團(tuán)曾經(jīng)使用魔法掩藏扎營地,路易從那里逃出來,估計是學(xué)到了其中的奧妙,用類似的方式隱去了夏博軍隊的行蹤。
如果諾拉沒有受傷,魔力沒有受損的話,探查出營地位置應(yīng)該并不困難。但現(xiàn)在面對夜霧升起的山谷,她一籌莫展。
婚戒上船底星的方向已經(jīng)許久沒有變過了,諾拉此前不確定海登身處哪個陣營,一直不敢呼喚他,F(xiàn)在看來,他應(yīng)該沒有和冰原狼軍團(tuán)在一起,但諾拉呼喚他時,卻也沒有收到回應(yīng)。
這天體力消耗得很嚴(yán)重,諾拉褪去了外表的偽裝,繼續(xù)在山谷中徘徊,想找到魔法留下的蛛絲馬跡。
月亮越升越高,樹林、流水和絕壁漸漸都浸入溫柔的月華中,突然,有馬蹄聲自暗處響起,諾拉循聲策馬奔去,看到白發(fā)女孩騎馬朝著她小跑奔來。
“德萊文特夫人?”西爾維婭用一種諾拉此前從未聽過的方式稱呼她。不是王妃,夏博估計已經(jīng)不承認(rèn)海登的身份了;也不是諾拉,西爾維婭和她的關(guān)系沒有好到這份上。
稱呼無所謂了,諾拉松了口氣,迎上去:“你們果然在這個山谷里。”她低頭看了一眼婚戒,小心翼翼地問:“唔,海登也在這里嗎?”
西爾維婭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可以這么說吧,他的頭和身體都在這里。”
這又是什么奇怪的表述?諾拉問:“不好意思,我沒懂你的意思!
西爾維婭驅(qū)馬繞了個圈,好像在艱難地組織語句,最后還是如實相告:“好吧,夜隼已經(jīng)于前天下午五點被處決,國王砍下了他的頭。由于罪名為叛國,并且罪行極為嚴(yán)重,他還在被暴尸示眾。我不確定你……想要去看嗎?”
她的每個詞諾拉都能聽懂,但組成的這段話卻讓諾拉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諾拉的呼吸急促,那種力氣被全部抽離的感覺再度襲來,她幾乎要脫力從馬上摔落,但西爾維婭接住了她。
西爾維婭一用力,把諾拉拉到了自己馬上。
諾拉一時間有點想逃離這里,但她馬上意識到,這不對,西爾維婭一定在說謊。
“你在騙我,”好不容易能開口后,諾拉篤定地說,“海登不可能會已經(jīng)死了,他身上有無法穿透的保護(hù)魔法!
西爾維婭看著諾拉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夜隼前幾天只身前來,告訴了路易怎么才能殺死他,他應(yīng)該是刻意求死的!
海登以為他那一劍殺了她,諾拉意識到,這很可能是壓垮他精神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帶我去看他。”諾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堅強。
第127章
在穿過一片詭異的迷霧后,諾拉終于看到了迷霧之后隱藏的軍營。
或許因為靠近了不愿面對的真相,她情不自禁害怕起來。
進(jìn)入營地時,守衛(wèi)對西爾維婭點了點頭,而后面無表情地瞥了諾拉一眼,迅速移開了眼神。
她們開始下馬步行。
諾拉拖著好像不屬于自己雙腿行走著,感覺一路上經(jīng)過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士兵們對海登的厭惡沒有殃及他美麗的妻子,他們看向她的眼神大多還是帶著同情。
“夫人!蔽鳡柧S婭后半句“他就在前面”還沒說出來,諾拉就停下了腳步。
她看到他了,頭顱和身體分別高懸在兩根豎立的柱子上,隨著微風(fēng)輕輕搖擺。夏博的士兵一定恨極了海登,他的衣服上沾著大塊大塊的污漬,顯然是死后被扔上去的。
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諾拉重重一抖,然后捂著嘴號哭出來。她腳步虛浮地向前走了幾步,幾乎摔倒,但西爾維婭扶住了她。
“夫人, 您需要冷靜一點!
她要怎么冷靜?
諾拉一把握住西爾維婭的手,問:“你剛剛說,是國王砍下了他的頭?”
西爾維婭自覺失言,諾拉還沒等她回答,就接著問:“路易在哪里?帶我去見他。”
“夫人,我認(rèn)為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適合去見國王!
“我一定要見他!”諾拉心中猛地竄起一股憤怒的火焰, “他憑什么?他有什么資格?”
見西爾維婭扭扭捏捏著不肯告訴她路易到底在哪里,諾拉松開了她,打算一個個營帳去找。
剛要掀開一個營帳的簾幕,西爾維婭從背后拉住了她:“別,這樣會給您自己帶來麻煩的,我?guī)ヒ妵!?br />
西爾維婭帶著諾拉穿行在軍營中,最后在一個稍大的帳篷前停下。她轉(zhuǎn)向諾拉:“盡可能冷靜一點,好嗎?”
帳篷門口站著兩個守衛(wèi),其中一個是詹姆,他本想進(jìn)入通報一聲,但諾拉根本不等他,直接越過兩個守衛(wèi)掀開簾幕走了進(jìn)去。
詹姆嘆了口氣,也跟了進(jìn)來。
帳篷里只有路易和霍莉,他們正在一起低頭看著什么。
看到諾拉,兩個人眼中都充滿了震驚。
“諾拉,你還活著?”路易驚訝地說,“海登說你已經(jīng)死了!
眼淚再一次決堤,諾拉沖過去,狠狠推了他一把。但她實在沒什么力氣,路易完全沒有被她推動。
“你為什么要殺他?”諾拉幾乎是朝著路易大喊,“全大陸誰都可以盼著他死,你不行,你沒這個資格!”
詹姆走上來把諾拉拖開,避免她繼續(xù)做出傷害國王的行為:“夫人,你得冷靜點,需要喝杯茶嗎?”
“我不要喝什么狗屁的茶!”在極致的悲痛和憤怒之下,諾拉甚至爆出了粗口,她又猛地轉(zhuǎn)向路易,“你是國王,你為什么不保護(hù)他?要不是因為你,海登根本不會被黑女巫詛咒!”
路易示意詹姆放開諾拉,他上前一步,問:“什么叫做要不是因為我海登不會被黑女巫詛咒?”
諾拉此時理性全無,滿臉淚痕,一字一頓,不管不顧地對路易說出了那個他們本來打算永遠(yuǎn)埋藏的秘密:“一子換一子,你小時候感染了罕見的肺炎,生命垂危。埃莉諾女王為了救你,答應(yīng)黑女巫以她下一個兒子為代價換你活下來,都是因為你,海登沒出生就被打上了黑魔法的烙印!”
路易想起他和海登最后一次談話時,他問什么樣的魔法出生前就選中海登后,海登看向他的神情。
海登必然也知道了這一切的源頭,但當(dāng)時他只是搖了搖頭,淡淡回答:“沒什么!
“我不知道這些事。”路易的嗓子有些發(fā)干。
“你母親視你如珍如寶,肯定舍不得告訴你,你享受的美好生活是踐踏在不受寵的小兒子身上的,不然讓你有了負(fù)罪感可怎么辦?”諾拉本想諷刺他,自己卻又涌出眼淚,她抽泣著把眼淚抹去,“可海登也是我的珍寶啊,憑什么他就要承受這一切?”
諾拉說不下去了,詹姆扶著她坐下,找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諾拉一把奪過手帕,朝外沖去。
“你去哪里?”路易顫聲問。
諾拉的火氣又沖了上來,她猛地轉(zhuǎn)過身:“我當(dāng)然要把他帶走了,不然呢,就任他的尸體掛在那里供你們羞辱嗎?”
詹姆連忙跟著她出去了。
兩人離開后,路易深呼吸幾口,對霍莉道:“你可以離開嗎?我現(xiàn)在想一個人!
霍莉握住他的手:“讓我陪你!
“不,”路易垂下眼,晶瑩的水汽迅速在眼眶中凝結(jié),如藍(lán)色港灣中升起的晨霧,他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想一個人待著!
“好吧!被衾蛑浪@是需要獨處空間了,便起身走了出去。
簾幕落下時,她聽到了身后崩潰哭泣的聲音。
諾拉返回到兩根柱子下,她找來一個推車,問附近一名士兵:“能借一下你的劍嗎?”
士兵大約知道她要干什么,本來有些猶豫,但看著女人哭紅的眼睛,還是拔劍遞給了她。
諾拉揮劍砍向柱子,一下,兩下,不行,她太虛弱了,完全砍不動。
詹姆嘆了口氣,拔劍一揮便斬斷柱子,然后伸手接住了下墜的頭顱。
將頭顱放在推車上后,他又幫諾拉放下海登的軀體。
“謝謝!敝Z拉小聲說,又抹了一遍仍在不斷涌出的眼淚。
“不用謝,其實我知道,他以前是個很好的人!
“他現(xiàn)在也是很好的人!敝Z拉強調(diào),看到詹姆不太信服的眼神,她卻沒心思和他爭辯,推著推車準(zhǔn)備離開。
“等等,夫人!”詹姆的語氣變了調(diào),“你在流血!
諾拉低頭,她腹部的位置洇出一大塊血跡,大約是剛剛的動作和情緒都過于激動,導(dǎo)致傷口再度崩裂了。
“不關(guān)你的事!彼淅涞卣f,推著推車走出了軍營。
守衛(wèi)本想攔住她,被詹姆制止了。
“別跟著我!敝Z拉對詹姆說,沒再管他,自顧自離開了。
軍營旁邊就是小河,日常取水就在這里。此時是深夜,小河邊空無一人。
諾拉把推車推到小河邊停下,轉(zhuǎn)頭看向海登。
他穿了一件白色麻制襯衣,上面沾著食物殘渣、一些氣味難聞的排泄物,靠近衣領(lǐng)的地方還有好幾滴墨漬。
褲子是深色的,看不出有什么污漬,但摸上去黏糊糊的,氣味也不太好聞。
諾拉脫去他的衣物放在小河邊,或許是巫師們做了一些處理,他還沒有開始腐爛變形,整副軀體仍然肌肉分明,線條流暢,宛如完美的大理石雕。
然后她捧起他的頭顱,詛咒已退,他的頭發(fā)看上去是月光般清冷柔和的顏色。
再次吻了吻那雙唇,諾拉拔下一根頭發(fā),而后采下地上的草,把它變?yōu)橐桓槨?br />
她把頭顱和身體拼在一起,開始進(jìn)行縫合。
諾拉向來不擅長縫補,整個過程中,她無數(shù)次扎破手指,以至于那根頭發(fā)最后都被染成了紅色,不過最后她還是把頭和身體縫好在了一起。
灑下恢復(fù)原狀的草葉,諾拉在推車空的一側(cè),海登身邊躺了下來。
她像過去那樣環(huán)抱住海登的腰,把頭放在他的胸膛上。
那里已是一片寂靜無聲。
“我的暮星和月亮,我愛你,求你別離開我。”諾拉祈求著,淚水又涌了出來。
而她的戀人,已經(jīng)無法緊抱住她,回應(yīng)她的愛意了。
很久以前,諾拉本來都要認(rèn)定自己此生都不會被珍視和認(rèn)可了,但她遇到了海登,他的愛那么真誠純粹,每每被他凝視時,諾拉幾乎真的相信她確實如他所言,是全大陸最珍貴的寶物了。
海登身上的魔法如此強大,所以即使是前一個世界他受了重傷跑來找她,她也沒有打心底相信自己真的會失去他。
可現(xiàn)在他靜默地躺在她身邊,毫無生命體征。諾拉知道自己不得不開始習(xí)慣,以后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像他那樣愛她了。
她收緊雙臂更緊地抱住他,仿佛這樣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一直到月亮爬到中天,諾拉都沒有起身。終于她想到不能讓海登一直這樣赤身裸體地躺在這里,于是起身去清洗剛剛放在河邊的衣物。
她沒有草木灰,只能用力反復(fù)捶打衣褲,腹部的痛感越來越強烈,但她卻沒有停下來。
“詹姆說你受傷了!甭芬椎穆曇魪纳砗髠鱽。
情緒管理是德萊文特家族重要的一課,現(xiàn)在路易臉上是釋放過情緒后那種平淡的表情,他手里拿著一卷繃帶和一瓶藥水,對諾拉示意道:“你得把傷口處理一下!
“現(xiàn)在不行,”諾拉看向手中的衣服,“我得把它們洗干凈!
“你上來,”路易脫下靴子走入河中,接過諾拉手中的衣服,“我來洗!
諾拉走上岸,背向路易,把腹部開裂的傷口上好藥,纏上了繃帶。
她轉(zhuǎn)過身,看到路易正奮力捶打那件白襯衫,水滴飛濺,她看到其中有他滑落的眼淚。
“對不起,”諾拉開口,“你肯定已經(jīng)很傷心了,我剛剛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
路易擦了擦鼻子:“沒關(guān)系,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他們沒有再說話,路易本來力氣就比諾拉大,也沒有受傷,很快洗好了兩件衣服。
他升起火,把衣服烤起來后,在諾拉身邊坐下。
“你不回去睡覺嗎?”諾拉問。
路易搖頭,指了指海登:“事實上,我們打算明天舉行葬禮!
他想要最后再陪海登一個晚上。
“明白!敝Z拉雙手抱住膝蓋,失神地看向跳動的篝火。
第128章
因為身體實在虛弱, 諾拉后半夜還是睡了過去。
她醒來時,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柔和的淡藍(lán)色, 棉花般的白金色云朵點綴其中。
諾拉是抱著海登睡去的,她一抬頭,正看到他俊美的側(cè)臉。隨著清晨帶來的氣溫升高,海登過份蒼白的皮膚上、睫毛和頭發(fā)上都凝結(jié)了點點晶瑩剔透的露珠,讓他看上去好像是寒冰所鑄,很快會融化在逐漸熾熱的陽光中。
她拿出昨晚詹姆塞給她的手帕, 為海登擦去臉上的露水,然后在他臉頰上印上一吻, 溫柔地說:“早安,吾愛。”
“想到以后每天清晨睜開眼時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 我就覺得特別開心!
諾拉想起他們新婚的第一天,他懶懶地躺在床上,拉著她的手,用含笑的語氣對她說出這句話。
那時她的回答是:“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分房睡。”
諾拉深呼吸一口,整個呼吸道都在因為這個動作發(fā)疼。
你今天過后的每個清晨都看不到他了。
她把頭放在他肩膀上,任由淚水隨著臉頰滑落。
有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在推車不遠(yuǎn)處停下。
“我給你們帶了早餐!笔腔衾虻穆曇。
諾拉沒有動,霍莉先把路易的那份遞給了他,對他說:“鮑德溫伯爵在找你,好像有什么事和你商量。”
路易從燃盡的篝火旁起身, 到河邊洗了把臉,走到推車前,對諾拉說了句“你得吃點東西”就離開了。
霍莉則沒走,又叫了一聲諾拉的名字。
諾拉擦了擦眼淚, 先起身走到小河邊洗臉,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接過霍莉手上的面包和奶酪。
走近霍莉時,諾拉突然意識到什么:“你懷孕了?”
“嗯,是的,那是個意外,”霍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縷頭發(fā)別至耳后,“是在厄布拉斯回來的路上,路易向我求婚了,因為這樣我才能共享他的豁免權(quán),暫時免于審訊。我答應(yīng)了他,那個晚上我們沒忍住。”
她還記得那個黃昏,路易單膝跪地,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男人向普通女人求婚時那樣,詢問她是否愿意做他此生的伴侶。他還承諾,絕不會讓霍莉卷入她不愿去鉆營的宮廷斗爭和政治事務(wù),給她全部的支持,讓她去做想做的事。她低頭看著他,心潮好像刮了颶風(fēng)一樣洶涌澎湃,最后她眼含熱淚,點頭說了“好”。
諾拉低頭啃著又干又硬的面包,霍莉露出甜蜜的笑容,臉色微微泛紅,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們沒采取任何措施,本來僥幸覺得就一次應(yīng)該沒事,但回來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個孩子會是夏博的下一任繼承人,我們想好了,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瑪?shù)贍栠_(dá),用來紀(jì)念偉大的瑪?shù)贍栠_(dá)女王……”
“霍莉,”諾拉打斷她的話,嘆了口氣,“不是說我不希望你過得好,只是我現(xiàn)在實在太痛苦了,以至于完全沒有辦法對別人的幸福感同身受,所以停下,別說了,好嗎?”
霍莉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諾拉抽了她一耳光似的,她的臉馬上變得更紅了:“對不起,我沒有想要傷你的心,也不是在炫耀什么!彼雌饋硎职脨,“你知道的,我在情感上一向很笨拙,你能別生氣嗎?”
“我沒生氣,我只是很累,”諾拉又咬下一口面包,“謝謝你給我送早餐,在我永遠(yuǎn)失去海登前,能讓我和他再單獨多待一會嗎?”
“當(dāng)然,”霍莉朝海登的方向看了一眼,“發(fā)生這樣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其實……”
諾拉再次打斷她:“我很清楚海登赴死的理由和路易殺他的理由,昨晚是我一時氣急攻心口不擇言,你不用向我說明什么。”
霍莉咬了咬唇,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諾拉坐回推車旁邊,看到海登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伸出自己的左手覆住了他的。
太陽翻過山脈升起來了,金色的陽光照在海登臉上,讓他看起來終于沒有那種沉重的死氣了。諾拉的銀發(fā)在陽光下和他脖子上的皮膚完美地融為一體,海登現(xiàn)在看起來似乎只是處在香甜的睡夢中。
“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一個人走下去,”諾拉邊摩挲著海登的左手邊說,“但我會慢慢學(xué)習(xí)的,我會活得精彩漂亮,成為整個大陸最強大的魔法師,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然后穿越風(fēng)暴之海,朝著世界的彼岸出發(fā)!
她說著又忍不住流淚了。諾拉一直希望能成為菲昂娜那樣堅強冷靜的人,可時至今日,她還是好像是個愛哭鼻子的小女孩。
在諾拉對未來的所有設(shè)想中,原本都有海登陪伴在身邊。現(xiàn)在她不得不把他從那些畫面中刪除,但隨之而來的,是所有設(shè)想仿佛都一瞬間失去了色彩。
“我會帶著對你的愛走下去,直到我們在黑夜的國度再次重逢!弊詈,她這樣嘆息著低語。
整個葬禮并沒有大張旗鼓地舉行,除了諾拉、路易、霍莉和詹姆外,只有寥寥幾個過去和海登關(guān)系還可以的貴族參加。
令諾拉有些意外的是,埃莉諾女王收下的那位伊爾迪茲王子竟然也來了。
他在海登頭上抹了一些佩瓦特有的香料,說這是一種凈化儀式,可以把所有不好的東西留在這一世,讓靈魂純凈地去向往生。
幻影被放在棺材中一同下葬,夏博軍隊中許多人嘗試過駕馭它,可它在海登死后突然變得重若千斤,沒有一個人能把它從地上拿起來,就連路易也不行。
最后是諾拉拿起它,把它放入了棺材。
侍從封上棺蓋,將棺材埋入深坑,正在封土?xí)r,伊爾迪茲上前,在路易耳邊低語了一句什么。
路易揮手,示意侍從停止往深坑中倒入土壤,然后走向身后的瓦德林·布朗,向他說了幾句什么。
布朗點點頭,突然跳起了舞。
諾拉愣住了,這是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夏博風(fēng)俗嗎?葬禮上跳舞?
她看了眼霍莉,霍莉微微張嘴,呆呆地看著布朗,顯然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作為一個年輕男孩,布朗的舞蹈充滿著力量之美。他左晃晃,右擺擺,突然,朝著山丘的方向伸手,在一堆碎石中,有兩個人飛了出來。兩人都穿著灰綠色的衣服,幾乎和山丘融為一體。布朗操縱著他們飛過來,摔在旁邊的空地上。
是枯葉蝶和維珀。
維珀摸著被摔疼的手肘,對布朗抱怨道:“你跳舞就跳舞,為什么突然出手?”
布朗粲然一笑:“當(dāng)然是為了確定你們的方位,迷惑你們的心,然后——一擊得手了!
路易走到他們面前,他只認(rèn)識其中一人:“維珀!
維珀好像有點怕他,縮了縮脖子,甚至沒喝真言藥水就一口氣什么都說了:“陛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里,我們只是昨天在酒館里接了個生意,今天才過來的。你知道,現(xiàn)在黃昏小鎮(zhèn)被黑暗生物占領(lǐng)了,我們都沒法在那里接單,只能到處流浪,碰到有人愿意出錢就接活。要知道會遇到你的話我說什么都不會接的!”
“維珀!甭芬滋岣吡它c聲音,“別絮絮叨叨的,你們接了什么活?”
枯葉蝶偷偷掐了維珀一把,想讓他別什么話都往外倒,但維珀看到路易太緊張了,完全沒察覺到枯葉蝶掐了他,回答道:“是這樣的,昨天我們在酒館喝酒,遇到一個戴著兜帽的女人。唔,聽聲音挺老了,看不清長什么樣。她出兩百個金幣,要我們在這座山上等著,說今天這里會有一場葬禮,等葬禮結(jié)束后挖出棺材,把里面的尸骨帶給她。就這樣,沒別的,我們不是要刺殺你,陛下!”
路易轉(zhuǎn)過頭,和諾拉交換了一個眼神。
是誰會想要海登的尸骨?
枯葉蝶看著諾拉,心里似乎有疑問憋了很久,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這到底是誰的葬禮?”
諾拉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
“我注意到星塵沒和你在一起,”枯葉蝶不管不顧地說,瞇起了眼睛,“不可能吧,他那么厲害。”
諾拉的沉默回答了一切。
“那么至少黃昏小鎮(zhèn)第一名的積分不會再上漲了。”枯葉蝶轉(zhuǎn)開眼睛,抬頭看向路易,“很抱歉,國王陛下,我們真的不知道會遇到你們。而且星塵是我們的同伴,如果我們知道了今天是誰的葬禮的話,是不會接這一單的。”
路易找一名仆從拿過一個小袋子:“這里是一百個金幣,只有這么多了,你們走吧!
兩個賞金獵人馬上爬起來,維珀想去接布袋,枯葉蝶制止了他。她拉著維珀朝路易微微鞠了一躬,飛快離開了這片山丘。
“陛下,”詹姆看了眼被挖開的深坑,問,“還繼續(xù)嗎?”
“不,帶回去。”路易飛速下了決斷。
沒過幾天,冰原狼軍團(tuán)的事務(wù)官蘭斯出現(xiàn)在山谷,只帶了一小隊人馬,和兩個長條狀物體。
詹姆·奧古斯塔帶領(lǐng)士兵走出迷霧,詢問他因何而來。
那兩個長條狀物體是艾薇·奧古斯塔和加洛恩·奧貝隆的遺體,除了兩名已故騎士的尸骨外,他們還帶來了路易的小狐貍斯黛拉。
進(jìn)入山谷,抱著斯黛拉的冰原狼士兵一個沒控制住,油光水滑的小狐貍靈巧地掙脫了繩索,撒開四蹄就跑得看不見影子了。
那個士兵面露尷尬,蘭斯只是垂眉嘆了口氣,繼續(xù)和詹姆談判:“我們希望能用貴國兩名騎士的遺體交換夜隼的遺體!
詹姆沒有當(dāng)即答應(yīng),他帶回這個消息時,所有人都很疑惑。按理來說夏博軍營中應(yīng)該不存在間諜,冰原狼軍團(tuán)是怎么獲悉海登已經(jīng)死在了這里呢?
大多數(shù)普通軍官主張進(jìn)行遺體交換,畢竟對方的籌碼可是兩名王國的烈士,要求得到的卻只是個王國的叛徒,論質(zhì)論量他們都不虧,但這次魔法家族卻都不同意了。
他們意識到,極夜島如此迫切地想要回海登的尸體,一定不會只是想把他好好安葬了。
諾拉握著海登的手坐在一個小房間里,聽著外面的爭吵,心下煩躁。
貴族們說她會感情用事,不讓她參與討論。
爭吵平息后,路易走了進(jìn)來。
“我真的沒想到會讓海登死后還不得安寧!甭芬自谥Z拉身邊坐下,看了眼海登,“說起來,你的魔法真是越來越厲害了,這么多天過去,他居然一點都沒有變化,這么看著,好像只是睡著了而已。”
卻沒想到諾拉朝他轉(zhuǎn)過來,面色驚訝:“不是你手下的巫師給他進(jìn)行了防腐處理嗎?”
“不,”路易搖頭,“我們什么也沒做,那天晚上你把他帶走后——?”
“我也什么都沒做。”
第129章
意識到海登的身體完全沒有依靠任何外部魔力維持著原狀后,諾拉心中升起了微小的希望。
會不會他身上還存在著某種他們都不知道的守護(hù)魔法?有沒有可能他將再次蘇醒過來?
諾拉翻閱著云雀的筆記,希望里面能有解決之法,但她翻來覆去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到任何有關(guān)死而復(fù)生的論述。
路易告訴她, 因為海登之前的提醒,萊溫斯敦大學(xué)中的所有圖書, 絕版的非絕版的,手抄本和印刷的, 實際在北地還有備份。可現(xiàn)在是戰(zhàn)時, 北地又十分遙遠(yuǎn),一時半會恐怕沒辦法去翻閱那些備份。
除了這一點點的希望之外,諾拉便什么都沒有了。就算海登沒有真正死去,一切跡象表明,他也沒有在活著:心臟沒有跳動,器官沒有運轉(zhuǎn),血液沒有在血管中奔騰,身體里沒有一星半點魔法的火花,沒有呼吸。
諾拉的身體還沒從鸚鵡行宮那一劍中恢復(fù)過來,魔力極其微弱,無法對他進(jìn)行更深刻的檢查。她能做的,是把海登當(dāng)作一個活著的人,坐在他身邊進(jìn)行魔法研究,時不時跟他說說話,好像他還能回應(yīng)她一樣。
因為擔(dān)心海登的肌肉會因為長時間臥床而僵硬退化,諾拉還會時不時翻動他的身體,給他按摩。漸漸的,有人開始謠傳諾拉已經(jīng)瘋了,他們無法理解她為什么對著一具尸體上下其手、滔滔不絕或者呢喃細(xì)語。但諾拉完全不在意別人在說什么。
夏博不同意交出海登,于是在第二次談判時,提出用幻影換回兩名騎士的遺體。這個提議被冰原狼軍團(tuán)拒絕了,他們連兵器之王都不要,一門心思只想要回海登。
諾拉從路過的佐倫公爵臉上推斷出第二次談判也不歡而散,不由松了口氣。不少普通軍官仍然主張同意這筆交易,諾拉有些擔(dān)心夏博方有天會真的把海登交出去。
她坐回海登身邊,翻開瑞文伍德借給她的一本書,里面有許多諸如靈魂和轉(zhuǎn)生一類的內(nèi)容。
夜幕逐漸降臨,諾拉一只手撐著額頭,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一根沾了血的銀色發(fā)絲飄到了她看的那一張書頁上。
諾拉先是看了看自己的頭發(fā),這不是她掉的,她的腦袋沒有在流血。
然后她呼吸一滯,抬起了頭。
她湊近了仔細(xì)看向海登的脖子,那根被她用于縫合身體和頭顱的脖子的頭發(fā),原本仔細(xì)看時能看到一道摻雜著血色的歪七扭八的線,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
諾拉拿起剛剛飄到書頁上的頭發(fā),是它掉下來了嗎?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了一下海登的頭,有些擔(dān)心這一動作會讓他的身首再度分離。還好沒有,他的頭顱和身體是好好地連在一起的,仿佛那道致命的傷害從沒存在過。
諾拉屏住呼吸,從海登的耳后向下摸去,一直摸到肩膀,一路的觸感十分順滑,沒有絲毫的異物感,連個小疙瘩都沒有。
她決定再驗證一下,于是重新從他的下巴,拂過喉結(jié),摸到前胸,依然是順滑得像在摸一塊寒冰,中途沒有任何裂隙。
心臟宛如擂鼓般在胸腔里快樂地跳動起來,諾拉綻出一個含著淚意的笑,在她都沒有觀察到的時候,他原本一分為二的脖子居然自己長了回去。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徹底治愈自己,重新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不遠(yuǎn)了呢?
他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和期盼,正在努力重回她的身邊?
諾拉雙手捧住海登的臉,雖然他依然像個毫無生氣的娃娃,但諾拉心底還是充滿了失而復(fù)得的快樂。
“謝謝你!敝Z拉微笑著對他說,正想出去告訴路易這個消息,卻聽見外面“砰”的一聲巨響,然后巨龍的呼嘯響徹了整片山谷。
笑容漸漸消失,諾拉走向門口,外面發(fā)生什么事了?難道冰原狼軍團(tuán)突襲了這里嗎?
幾名士兵沖進(jìn)來,為首一人急切地對諾拉說:“烏瑟米爾突然躁動了,沖出龍巢大發(fā)雷霆,我們帶您去安全的地方!
其余兩名士兵沖進(jìn)營帳,將床單裹在海登身上,準(zhǔn)備把他抬走。
諾拉不認(rèn)識這幾名士兵,心底的疑惑讓她轉(zhuǎn)過身,厲聲道:“停!
那兩名士兵卻沒理她,繼續(xù)著手中的動作,諾拉發(fā)現(xiàn)他們都眉頭緊繃,額頭上有細(xì)密的汗珠,眨眼的頻率也異常之快。
諾拉看了一眼為首士兵盔甲上的紋章,問:“你們是艾因哈特家族的?”
“對!彼杆俣鴪远ǖ鼗卮。
“很好!敝Z拉不動聲色地走開,到帳篷另一側(cè)的木桌旁拿起幻影,拔劍轉(zhuǎn)身,幻影的劍刃在出鞘的瞬間就亮起月色般的銀光,“可是,你身上的盔甲烙著帕西法的紋章。”
那個士兵意識到被諾拉試探中了,想馬上逃離,諾拉沖上前,一劍砍斷了他想要掀開營帳幕簾的手。
士兵呆住了,諾拉也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拿幻影作戰(zhàn),原來它竟然這么絲滑好用的嗎?
局勢緊急,諾拉趁著士兵呼痛,下一劍干脆地斬下了他的頭,而后轉(zhuǎn)向另兩名抬著海登的士兵。
“放下他!”諾拉舉劍對著他們。
兩名士兵對視一眼,放下海登,拔劍過來對付她。
“我的劍術(shù)原來很厲害”這個錯覺很快煙消云散,一名士兵揮劍砍向諾拉,諾拉拿著幻影劈斷了他的武器,但與此同時,另一名士兵俯下身抱住諾拉的腰,將她抱摔在地。
背部好像要裂開一樣,諾拉眼淚都要疼出來了,好在士兵下一個動作不是去抹她的脖子,他的眼神被幻影所吸引,伸出手想去拿它。他嘗試把劍從地上拿起,但幻影好像被牢牢粘在地上,士兵猛一用力,反而拉到了腰。諾拉連忙趁此機會掙脫束縛,但士兵反手又抓住了她的腳踝,先前那名被劈斷了劍的士兵撿起他的劍,想砍向諾拉。
一道紅色的光一閃而過,那是一只毛皮極為鮮亮的狐貍,它一躍而起糊到士兵臉上,一泡尿撒出,把他整個人帶倒在地。
諾拉在冰原狼軍團(tuán)亞拉鐸駐地時見過這只狐貍,是路易的寵物斯黛拉。
斯黛拉后面還跟著七八只動物,比斯黛拉大上許多,毛發(fā)也沒那么濃密,是一群灰色的森林狼。這一帶都是森林狼的領(lǐng)地,而非冰原狼的。趁著狼群和兩個士兵纏斗,諾拉拿起幻影,爬起來準(zhǔn)備出去找人求救。
但下一個從外面的進(jìn)來的人一個反手再次把諾拉按倒在地。
這人沒有穿著盔甲,身上是海登在冰原狼軍團(tuán)時穿的那種黑色緊身衣物,身姿矯健,像只敏捷有力的母豹,是塞斯曼特。
她高傲的眼神掠過諾拉,地上的無頭尸體,兩個正和狐貍與狼群纏斗的士兵,不屑地哼出了一句“廢物”。
塞斯曼特的眼神最終落到海登身上,她徑直走過去,把他扛到肩上,掉頭就走。
諾拉爬過去,抓住了她的靴子,塞斯曼特一腳踢開她,低頭不耐煩地說:“一般來說,我不殺像你這樣柔弱的女人,但你要真的惹煩了我,那可就不好說了。”
說完她大踏步走出營帳,諾拉追出去。外面一片狼藉,烏瑟米爾不知為什么處在狂怒中,在軍營里橫沖直撞,大口噴火,一大群人正試圖安撫它,路易也在其中。
沒幾個人關(guān)注到了諾拉這邊的動靜,有幾個士兵察覺到不對走過來,都被塞斯曼特迅速放倒。塞斯曼特走向馬槽,將海登扔上其中一匹馬,然后自己飛身而上,驅(qū)馬離開了軍營。
諾拉也爬上一匹馬追了出去。
直到兩匹馬一前一后經(jīng)過發(fā)狂的巨龍奔向隱匿軍營的迷霧時,才終于有人反應(yīng)過來巨龍今晚莫名其妙的暴動是有人故意為之,好趁亂偷走海登的尸體。
幾名魔法家族的成員馬上調(diào)轉(zhuǎn)方向策馬追出。諾拉追在最前面,突然感覺身后有簌簌風(fēng)聲,接著幾只弓箭如梭般飛速擦過她,直指前方的塞斯曼特。
射向塞斯曼特身體的幾只觸碰到保護(hù)著她的魔法屏障,無一例外掉了下來。塞斯曼特?fù)]劍,擋開即將扎入馬身上的利箭。
頭頂有什么遮擋住了潔白的月亮,諾拉向上看了一眼,烏瑟米爾龐大的身體投下一大片陰影,看來路易終于將它安撫好了。
龍焰噴向塞斯曼特的方向,劇烈的強光讓諾拉瞇起了眼睛。烏瑟米爾沒有直接往塞斯曼特身上噴,她或許能抵抗龍焰,但現(xiàn)在的海登和塞斯曼特坐下的馬匹會直接被火化。它用火焰逼迫塞斯曼特調(diào)轉(zhuǎn)方向,無法按原定的路線行進(jìn)。
星月無聲地觀賞著幾匹馬和一頭龍的追逐,塞斯曼特騎術(shù)高超,極為靈巧地左右閃避龍焰,并且試圖通過地形拉開身后騎馬的追兵,可是最終,還是被逼到了海邊的懸崖。
她勒馬,在懸崖邊停住,狠厲的眼光看向身后的追兵。
諾拉騎術(shù)不比其他幾個騎士,最后才姍姍來遲,她策馬走到最前面,對塞斯曼特喊道:“放下海登,你無權(quán)帶走他,他是我的丈夫!”
“不!他屬于我母親,契約在母親救下路易·德萊文特那一刻就建立了。”
“海登現(xiàn)在不屬于你母親,屬于他自己,”路易操縱烏瑟米爾落地,看著塞斯曼特冷冷地說,“當(dāng)人頭落地,死亡降臨的一刻,所有契約聯(lián)系就都被死神的鐮刀斬斷了。海登只是諾拉的丈夫,我的弟弟,夏博的王子,不是黑女巫的奴仆,把他還給我們!
“母親讓我把他帶回去,”塞斯曼特抬起劍,劍鋒所向慢慢移過路易、諾拉、身后的幾名騎士,她露出一個冷靜的笑容,“那我就一定要把他帶回去,我不會讓母親失望!
她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升起一個巨大的影子。諾拉和路易的目光都不自覺被吸引過去,那是個大得可怕的蛇頭,蛇身自海中立起,黑色鱗片泛著幽光,一對紅色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巨蛇對著塞斯曼特吐了吐信子。
塞斯曼特意識到不對勁,轉(zhuǎn)過了頭。
她看到的是一張能吞下一座小島的血盆大口,而后從口中傳來一股難聞的魚腥味和巨大的吸力。她、海登和座下的馬匹被這股吸力直接吸進(jìn)口中。
巨蛇接著微微轉(zhuǎn)動了一下角度,諾拉以為它又要來吃他們了,但巨蛇龐大的身軀扭了扭,閉上嘴重新潛回了海里。
她下馬,跑到懸崖邊。路易飛到前面,示意諾拉跳過去,諾拉助跑幾步跳到龍背上,兩人朝著海面飛去。
巨蛇下潛時水花四濺,帶起了一陣漩渦,從天空上隱約能看到一點點龐大的影子于海面之下游過,潛向深海,最終浪花平靜下來,只余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水面。
烏瑟米爾嘟囔了一句什么,路易用奇怪的音調(diào)回了它一句。
然后他解釋道:“烏瑟米爾說,它沒辦法潛入海中,追不過去了!
諾拉點點頭表示理解,他們在懸崖下方一塊小小的沙灘上落下。
“這就是我們一直懷疑的,自從那年許多海洋生物自殺式?jīng)_向海灘,我和母親就討論過,風(fēng)暴之海中可能真有傳說中那條沉睡于無盡深淵的世界巨蛇耶夢加得,而它正在蘇醒!
諾拉走向淺海,明亮的,近乎圓形的月亮掛在海面上,投下銀色的波光。她無力地跌坐下去,心里那團(tuán)燃起的火苗再次熄滅了。諾拉躬下身,鼻子酸脹,先是輕輕抽泣,而后淚水涌泉般接連落下。
明明有希望的,他的脖子明明都長好了,為什么又竄出來一條不知道哪里來的耶夢加得把她的那點希望吞噬殆盡?
仿佛為了撫慰她似的,海水的浮沫溫柔地沖刷著她的小腿,夜晚的風(fēng)輕輕穿過她的發(fā)絲。
突然,諾拉覺得風(fēng)里傳來一絲他的氣息,她抬頭,看向風(fēng)吹來的方向。
那兒只有遠(yuǎn)處的一座小島。
諾拉又垂下了頭,一道海浪打來,有個貝殼被輕輕推入她手里。
她撿起貝殼,路易也涉入淺海,對諾拉道:“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fù),我們回去吧。無論如何,至少海登沒有再次落入黑女巫手中!
諾拉被他攙扶著站起來,兩人騎上龍背,朝著營地方向飛去。
從龍翼上滑下時,騎馬的士兵們還沒回到營地。營地里已經(jīng)恢復(fù)了寧靜,兩個長條狀物體躺在一片篝火旁,而那兩名襲擊了諾拉的士兵被捆得嚴(yán)嚴(yán)實實扔在旁邊。
詹姆迎上來,對路易說:“我們家族的幾名年輕人晚上摸進(jìn)了冰原狼使團(tuán)的駐地,把姐姐和加洛恩爵士的遺體帶了回來。”
路易走過去,逐一掀開裹尸布。
艾薇和加洛恩的遺體都被保存得很完整,甚至看不出受過傷的模樣,他們面容寧靜,雙手還握著劍,安放在前胸之上。
“我從小沒有父親,艾薇爵士某種程度上在我的生命中補全了這個角色,”路易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說給諾拉和詹姆聽的,“而加洛恩爵士,不可否認(rèn),我與他曾有過齟齬,因為他的某些舉動不合誓言,但我仍然愿意承認(rèn)他是王國真正的騎士,一個勇敢堅定的人。我祝愿他們在黑夜的國度得到安息!
詹姆有些猶疑地問:“我聽說對面也來偷海登的尸體了?那他們……得手了嗎?”
路易看了那兩個間諜士兵一眼,好像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當(dāng)然,沒有!
“這兩個人怎么處置?”詹姆又問。
“去找哈靈頓小姐,每人一劑真言藥水,讓他們把能吐的全吐了!
第130章
那兩名潛入的冰原狼士兵終究確實是“把能吐的都吐了”。
剛被灌下真言藥水,他們就開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接著開始大口吐血。軍醫(yī)想要上前給他們止血,可根本止不住,過不了幾分鐘,他們就吐光了身體中幾乎全部血液。
最終,兩名士兵,加上被諾拉斬首的那個,一起被拖到野外隨便扔了。狼嚎了一夜,諾拉猜想,他們可能都進(jìn)了斯黛拉的灰狼伙伴肚中。
諾拉帶來了海登給路易畫過的那些槍炮武器設(shè)計的原稿,和隨軍逃離格林戴爾的一些科學(xué)研究者探討過以后,他們都認(rèn)為這些武器被制造出來后,武力一定遠(yuǎn)高于刀劍和普通火炮。
同時,學(xué)者們覺得疑惑,看諾拉的說明書原稿,被設(shè)計者起名為燧發(fā)槍和加農(nóng)炮的武器原型來源于東方的火銃和火炮,那些都是幾個世紀(jì)前傳入洛克特蘭的了。看設(shè)計原稿的紙張成色,像是被放了很多年的樣子,是誰把這些設(shè)計特意隱藏起來,不讓它們出現(xiàn)在這片大陸呢?
幾份設(shè)計說明書都沒有署名,找不到最初的發(fā)明人了。好在設(shè)計說明原稿都寫得很詳細(xì),能通過它們把武器造出來。現(xiàn)在南方已經(jīng)淪陷,軍隊決定北上前往北部最大的商貿(mào)重鎮(zhèn)喬瓦海姆進(jìn)行武器制造——那里有大型鐵礦和煤礦,金屬冶煉加工技術(shù)發(fā)達(dá),生產(chǎn)的鐵器和工藝品銷往全大陸和自由荒原,據(jù)說商人們的足跡甚至遠(yuǎn)至佩瓦。
諾拉猶豫要不要隨軍北上,她有點想留在海邊,或許有一天耶夢加得會再次從海面上浮現(xiàn),把海登還給她。但西爾維婭為她做了預(yù)言:留在此地猶如守著枯枝,寒冷的北地反而可能綻出嫩綠的新芽。
和其他貴族家族不同,塞維森似乎是唯一一個不太恨海登的家族。西爾維婭對諾拉尤其友好,諾拉不清楚這是不是因為他們透過預(yù)言的眼睛看到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單純因為海登擁有他們家族的血統(tǒng)。
聽了西爾維婭的建議后,諾拉最終放棄了留在原地的想法。
與南下的北方軍隊匯合后,一部分士兵、幾乎所有學(xué)者、國王和大部分貴族便動身北上了,剩余的則留在原地,阻擋冰原狼軍團(tuán)深入的步伐。他們花了接近兩個月抵達(dá)喬瓦海姆,那里已經(jīng)早早進(jìn)入深秋,四野一片凋敝。
軍隊雇傭大批當(dāng)?shù)毓そ常诠し坷镩_始生產(chǎn)槍炮。魔法研究也沒落下,十大貴族嘗試在這些新式武器中加入魔法,比如在彈丸中加入詛咒或者范圍傷害,使其更有殺傷力;讓子彈和魔法弓矢一樣具備追蹤功能;讓加農(nóng)炮能夠發(fā)射冰霜、雨雪或者閃電等等。同時,他們也在研究更加強大的魔法護(hù)盾,用來抵擋新式武器的威力。
諾拉漸漸融入到這里濃烈的學(xué)術(shù)研究氛圍中,從過去的傷痛里走了出來。她把那晚隨著海浪沖到手里的貝殼做成了項鏈,每天戴在脖子上,想到海登時就摸摸它,睡覺時把它放在枕邊,如同前一個世界里最困難的時間里把他送的錫兵玩具放在枕邊陪她入睡一樣。
到了來年開春的時節(jié),喬瓦海姆已經(jīng)擁有許多極具殺傷力的新式武器了。
南方也有好消息:失去了夜隼,加上黑女巫本人的魔力也不知為何大打折扣,一個冬天過去,戰(zhàn)線沒往北推進(jìn)太多。
喬瓦海姆的春天來得很晚,到了四月,草地才慢慢綠起來,陽光也多了些暖意。
霍莉前不久生下了一名女嬰,按最初的想法,她被命名為瑪?shù)贍栠_(dá)。路易將這個春天到來的孩子高高舉起,并宣布她的繼承人身份時,所有貴族和民眾震耳欲聾地歡呼起來,慶祝的宴會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晚上。
難產(chǎn)在普通女性身上時常發(fā)生,對于女巫來說卻是幾乎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件。諾拉用顯微鏡對比了她和霍莉的血液,血漿中漂浮著紅細(xì)胞、白細(xì)胞、一些微小的顆粒。她使用的顯微鏡能放大三百倍,是此時最先進(jìn)的顯微鏡了,但是要發(fā)現(xiàn)血液的區(qū)別仍然不足。于是她只用保守護(hù)理方法,熬制魔藥為霍莉調(diào)理身體,最終霍莉生產(chǎn)得很順利,產(chǎn)后恢復(fù)得也很快。
路易給瑪?shù)贍栠_(dá)找了個奶媽,為了讓霍莉盡快完全恢復(fù),諾拉偶爾帶著她去戶外散步,呼吸新鮮空氣。
一天正要前往郊外的小徑散步時,諾拉遇到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素蓮夫人和她的翻譯。
許久不見,素蓮夫人的洛克特蘭通用語已經(jīng)說得有模有樣,諾拉本來沒有看到她,是她先和諾拉打的招呼:“諾拉,我們又見面了!
這片大陸上的東方面孔不多見,諾拉馬上認(rèn)出了她,笑著回道:“你好,素蓮夫人!
素蓮夫人優(yōu)雅如初,和霍莉也互相通了姓名后,問諾拉:“卡羅琳的侄孫,你的丈夫呢?”
諾拉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貝殼,情緒瞬間低落下來:“他已經(jīng)不在了。”
素蓮非常驚訝:“不應(yīng)該啊,雖說洛克特蘭大陸的人骨骼和皮膚和我的母國有所不同,但我確信,你和卡羅琳的侄孫都是極有福氣的面相。如果卡羅琳的侄孫真的是將死之人,我當(dāng)時一眼就能看出來,并且可以幫他化解災(zāi)厄的!
諾拉覺得呼吸又有些難受起來,霍莉緊緊握住她的手,對素蓮夫人說:“發(fā)生過一些事情,海登確實已經(jīng)去世了,諾拉花了很久才走出來,你可以別再刺激她了嗎?”
素蓮盯著諾拉看了一會,搖搖頭,堅持說道:“這不對,你身上和他的牽絆還在,這個世界上仍然有卡羅琳侄孫的能量,你還有沒有他的遺物,我能幫你看看!
希望的火苗再次在諾拉心中燃起,但霍莉猶豫地說:“可是,海登是被一條長得看不到尾巴的蛇吞掉了,你確定他還能活下去嗎?”她飛快地看了諾拉一眼,補充道,“我當(dāng)然也希望我的朋友還活著,可諾拉不能再承受一次得而復(fù)失了!
“我可以,”諾拉馬上說,“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會努力抓住。”
她本來想把貝殼給素蓮夫人,但想到這個貝殼可能只是恰好被海潮推入了她的掌心,于是還是決定拿點別的?紤]到霍莉剛生產(chǎn)沒多久,現(xiàn)下已經(jīng)出來太長時間了,諾拉先把她送上了王室馬車,然后帶素蓮夫人去到了自己在喬瓦海姆的住所。
諾拉拿出幻影,遞給了素蓮。
素蓮感受許久后才睜開眼,說:“卡羅琳侄孫的靈魂和身體被困在了同一個地方,那是個存在了很久的生物,擁有極高的——”這里她不會說了,轉(zhuǎn)向翻譯,翻譯替她用洛克特蘭的語言說道:“擁有極高的能量頻率和極廣闊的潛意識空間,有個擁有神明之力的巫師給過他詛咒和祝福,詛咒消散了,祝福還存在,所以他的身體沒什么事,但靈魂被困在了那個潛意識空間里!
諾拉想起了什么:“那個詛咒和祝福不是一體的嗎?”
“不,我很確定看到它們的場是分開的,祝福比詛咒強大!
卡珊德拉怎么可能給海登超過詛咒之力的祝福?但諾拉決定先不糾結(jié)這個:“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把我丈夫的靈魂帶回來?”
素蓮沉默了一會:“如果卡羅琳還在的話,或許我能和她商討出辦法!
諾拉想了想:“我見過她!
看到素蓮有些訝異地轉(zhuǎn)過臉,諾拉道:“在夢里,我的意思不是我夢到了她,而是她曾在我的夢里出現(xiàn)過……有些不太好形容,她告訴我,那里叫虛無空間!
素蓮想了想:“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見過一株開滿粉紫色花朵的樹?”
“是的,卡羅琳把她生活過的莊園作為遺產(chǎn)留給了海登,我曾在那個莊園的密室里見過這么一棵樹,它美極了,令人難以忘懷。就是在樹下做的清明夢中,我第一次見到了卡羅琳。”
“那是我給她的種子,沒想到她真的把它種出來了!彼厣徛冻鲆粋帶著憂傷的微笑,“帶我去那棵樹下,讓我再會會卡羅琳,然后我們一定能幫你想出一個好辦法。”
諾拉看了一眼素蓮的翻譯:“他一起去嗎?”
“萊斯特先生就不必參與我們女士的歷險了!彼厣徴{(diào)皮地眨了眨眼睛。
“那么,抓住我的手!敝Z拉朝素蓮伸出右手,等她抓住后,開始在腦中描摹仙湖莊園的樣子,將所有注意力集中過去。
黑霧升起,將她們包圍,下一刻,兩人出現(xiàn)在仙湖莊園一樓,蕩秋千的少女畫像邊。
素蓮張大了嘴:“說實話,我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法術(shù),孩子,你前途無量!
“你來的國家沒有空間魔法嗎?”諾拉問。
素蓮搖搖頭:“或許靈氣豐沛的時代曾有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如今的最強的修士也就能御劍飛過一兩個山頭!
御劍飛行?這倒是新鮮,借物飛行的話,洛克特蘭現(xiàn)在有飛毯,很久以前有騎掃帚的。聽素蓮夫人的意思,全世界的魔法都不如古代強盛。
莊園里空空蕩蕩,格林戴爾的天氣比喬瓦海姆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一樓的彩色窗戶在墻上投下彩虹般的光影。
諾拉涌出了幾分懷舊的憂傷,素蓮走到油畫前,伸出去觸碰那些精妙絕倫的畫觸,下一刻,巨大的拉力傳來,兩人被拉近油畫之后的走廊中。
走廊盡頭是個地下洞穴,洞穴中心,粉紫色花樹仍然開得熱烈,散發(fā)出沁人心脾的香味。
素蓮眼角泛出一點淚意。
她們走到樹下,素蓮把手放上了粗糲的樹皮。
過了許久,她把手放下,對諾拉說:“我們大概弄明白了,耶夢加得曾是格林菲爾德家族的守護(hù)獸,保護(hù)這個家族上千年?_琳侄孫另一半的血統(tǒng)源于格林菲爾德,耶夢加得蘇醒后感知到危險,守住了他的靈魂。要讓卡羅琳侄孫全須全尾地回來,你得……我不太清楚這個東西用你們的語言怎么說,總之,你得靈魂進(jìn)入耶夢加得的潛意識,在卡羅琳侄孫靈魂所處的時間階段找到他,把他的靈魂拉出來。”
諾拉一時沒有完全消化掉這段話里的信息,原來世界巨蛇那晚不是吃掉了他,而是保護(hù)了他嗎?她腦中有許多問題:“可是,我要怎么進(jìn)入耶夢加得的潛意識,海登處于哪個時間段,我又怎么找到他,拉出他的靈魂呢?”
“后兩個問題,當(dāng)你見到卡羅琳侄孫時,一定能認(rèn)出來。就像你們這里的歌劇一樣,卡羅琳侄孫作為演員正在潛意識空間扮演著別人的角色,但不會完全丟掉自己的特征。你進(jìn)去后會以另一個角色的身份接近他,雖然無法偏離原來的劇本,但你能給他暗示,只要讓他認(rèn)識到一切只是一場巨大的游戲,一個虛幻的劇本,那一刻他便能從那個空間脫出了!
素蓮又閉上眼睛撫摸著花樹:“除了那把劍,卡羅琳侄孫死后有給你消息嗎?有……我又不知道這個詞怎么說,通過夢境或者異象傳遞一些消息給你嗎?”
諾拉想了想,還是拿出了貝殼項鏈:“這個貝殼也許是某種信息,也許不是,我曾多次把它放到耳邊,但只聽到了風(fēng)聲!
她把貝殼遞給素蓮,素蓮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將其扔到地上,把它踩成了碎片。
在貝殼碎裂的瞬間,諾拉心底疼痛了一下,素蓮俯身,拾起一塊螺紋深處的碎片,笑著遞給諾拉。
諾拉看到,淡粉的珍珠層上,刻著一個小小的數(shù)字: 601.
“這就是你所要去的時間。”
在她們頭頂上,一朵巨大的花結(jié)成了果實,素蓮摘下,遞給諾拉:“祝你享受這場游戲,并且取得最終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