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飄蕩著晨霧,朦朦朧朧,云煙縹緲。
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情況的話,也許可以好好欣賞一下山里的景色。
季知言在桌上趴了一晚,只睡著了幾個小時,而且也睡得不好,頭腦發暈,疼痛不已,等回去以后一定要睡一整天……季知言這樣想著。她睡得很不好脾氣就會非常暴躁,但也只能在心里忍耐著。后半夜蠟燭也滅了,一點溫度都沒有,幸好江念塵后面不知道去哪又搞來了個被子,才沒有被凍一晚上,然后再接著睡了一會。
“他醒了嗎?”
季知言看著穿墻進來的江念塵說。
“他沒睡!
“一晚上沒睡?厲害。”
季知言心里感慨著方巖人到中年還有通宵的精力,不像她,睡了幾個小時還是沒睡夠,頭疼。
“他大概是不敢睡吧,不過你還能再睡會,中午才開始做法。”
江念塵笑了兩聲說。
“算了,睡不著……這個還回去吧。”
季知言把毯子被子都拿給了江念塵。
“沒事,你披著,你親戚還沒醒。”
“嗯?她睡那么久?”
“應該是暈過去了!
江念塵想了一會說到。
“誒……”
還以為她們是一伙的,結果季夕妍只是被騙了啊,不過她也騙了我,所以也沒什么好可憐的。季知言想著。
暈過去……是因為那杯茶嗎?季知言想起來那里面的灰紙屑。
靈符啊……靈符還有這種用處嗎?跟安眠藥一樣,不對,應該說是迷藥吧。
“你當鬼的時候,見過你外婆對吧!
季知言突然說到。
“嗯。”
“聊了什么?”
季知言又用手墊著趴上了桌子,一副還很疲憊的樣子,她側著身看江念塵,只露出小半張臉。
“那可不是閑聊,而是一直向我發泄情緒,比如一直說江家難道后繼無人,她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之類的。”
江念塵回憶著無奈又有些好笑地說到。
“……嗯,聽起來像是電視劇臺詞一樣。”
“確實有點夸張!
江念塵又想起來那時候江婉有些猙獰的面孔。她小時候印象中的江婉都是和藹慈祥的,就算后來因為母親的事頂撞過她,她也不會露出生氣的樣子。那次是江念塵第一次看見她表現出激動的情緒。
“跟她表面上看起來完全不同啊……”
季知言又開始思考,可是也仍然一頭霧水。
像這種情況大概只能說是觀念問題了吧,宗族觀念之類的……沒辦法破除啊,這種執念,除非現在突然出現一個能讓江家企業力挽狂瀾的人,不然江老太太肯定不甘心。她現在雖然是想復活江念塵,但說白了如果有另一個更有用的人的話對她來說應該也是一樣的吧,完全只是為了利益……真是和表面上的和藹親切完全不同的冷漠。這樣的人是被什么樣的教育養大的呢?不過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吧,無論如何,以前的事現在也都不能改變了。
季知言想著,站起來面向那座慈悲的神態如同真神的雕像?墒牵@只是一個偽神而已,一座行騙的工具。那位冷漠的老人已經完全陷入了這個半真半假的騙局當中。
“差不多可以讓方巖出門了吧,一直鎖著江老太太會覺得奇怪的!
季知言對江念塵說。
“你打算讓他怎么做?”
“讓他照原本的計劃做法就行啦!
季知言對江念塵眨了眨眼睛。
該說季知言這人對一切事情都太擺爛,還是說她灑脫呢?這種輕松的樣子,就像她們只是即將玩個騙人的整蠱游戲一樣。
江念塵笑著看季知言,想這樣也很好啊,反正比起平?偸悄樕幊粒嫔珣脩玫募局詠碚f,還是這樣的對方更可愛一點。
江念塵就這樣笑著出了門。
總之,做法還是要做的,只不過是要做的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法事就是了。
__
方巖臉色難看地站在床邊上。
剛剛那鬼突然飄過來嚇了他一跳,本來因為一晚沒睡心臟就一直跳得劇烈,剛剛那一嚇,他感覺心臟都快炸了。
那鬼嚇完他還跟他說什么中午的儀式照常進行。說完就走了。
照常進行?怎么照常進行?什么都沒了怎么進行?待會還是想辦法跟江婉請辭了吧,或者干脆實話說做法的法器沒了?
……
這樣的話江婉會放過他嗎?反正他覺得那鬼肯定不會放過他,每次看見對方,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已經變成了死人。現在錢財也沒了,總不能命也沒了吧,還是想個辦法跑走吧。
方巖這樣想著,開始收拾東西。
拿起把木劍塞進包里,還有銅錢,靈符……收拾著收拾著,他突然氣不過,心里像被砸了幾下一樣難受。本來就要成功了的,結果昨晚突然發生了這種事,讓他所有的財富一下全部煙消云散了。
心里升起怒火和不甘,無處發泄,只能把手上的包向著墻砸了幾下。這次他倒不愛惜這里面的東西了,畢竟這些也就是些常規的騙術道具,用來做法前演戲用一用,顯得更有排場,還能做一步,收一份錢,賺得更多。
可是現在真正有用的法器沒了,這些道具也就毫無用處了。騙人,至少也得有一步是真的,真真假假,混雜在一起才能讓人相信,全是假的還怎么騙。
本來昨晚就很疲憊,一晚上沒休息更累了,砸那幾下后他無力地在折疊床上坐了一會。最后還是決定先想辦法偷偷下山,離開這里吧,免得被那鬼纏上。
方巖剛要出門,那鎖剛被打開的門又關上了,一團黑影又進來屋里。方巖只好訕笑一下,退了回去。
“別走了,都說演演戲就行了!
江念塵看著要走的人不耐煩地說到,本來她已經要回去了,結果這人收拾東西想跑路,搞得她回了一半又得倒回來。
“這……演戲到底什么意思啊?”
方巖想起昨晚這一人一鬼好像也說了這件事。說起來,這一人一鬼的怎么會認識呢?她們倒底是什么關系。
“你按照之前的步驟繼續做法就行了,要那鈴鐺的地方你就拿個其他東西代替,就做下表面功夫。”
江念塵實在不耐煩跟這人說話,但還是無奈地說了幾句。
“那法事不成功的話……”
“就不成功啊!
“不不不,不成功的話江婉不會放過我的,我已經跟她保證過了,她也說這次必須成功。”
“是嗎!
江念塵不以為意。
“是啊,當然是啊!
方巖看著對方漫不經心的樣子焦急地重復了兩遍。
“跟我有什么關系?”
“這,不能這么說啊,好歹我讓你留在人間這么久,再說現在是要讓你復活,這本來就是為你好的事……就算你不想害那個女人,那現在我不是也害不了她了嗎……所以,你讓我走吧!
方巖聽到對方的話一時頓住,不過馬上又絞盡腦汁地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你也知道這是害人啊!
“啊,是,是……”
方巖本來覺得自己也說得差不多了,對方好像面色也變得平緩,所以還以為對方同意了。結果江念塵突然來了這么一句,雖然她臉色溫和,可是說的話卻很鋒利,方巖感覺到的寒意更濃了,呼吸也開始不通暢,他心中被灌滿了恐懼,但臉上還是努力討好地笑著,不敢再說話。
“這樣啊……那等你做完法我放你走行吧。”
過了一會,江念塵突然又語氣平緩地說到。
“可是……”
方巖還沒說完話就被對方打斷了。
“你好好做法就行!
江念塵留下這句話,緊接著一下就消失了。
方巖看著再次空無一鬼的眼前,愣愣地坐回了床上?礃幼铀亲卟坏袅耍顗m說的會放他走肯定不能當真,可是除了當真以外他也沒有其他方法。
或者,他實話實說告訴江婉,是江念塵和那個容器一起把他法器偷走的。可是江婉會信嗎?而且他現在沒有了招魂鈴,連讓江念塵現身都做不到。
昨晚那個她們還說什么來著?證明鬼不存在,這鬼就明晃晃地站在眼前,結果卻要說鬼不存在?真是好笑,可是……方巖無力地想著,他現在還真證明不了鬼是存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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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
季知言看著回來的江念塵說。
“嗯,算是說好了吧。”
江念塵回想起來方巖一臉呆滯的樣子說。
“那應該就沒事了吧。”
季知言輕松地說。
“他是沒什么問題,不過你故事編好沒有?”
江念塵笑著問季知言。
“你問好多遍了,這么不信任我嗎?”
季知言狀似不滿地說。
“因為你見過鬼啊,怎么才能證明見過的東西不存在呢?”
江念塵笑著看對方,好像在認真地詢問對方證明方法。實際上,她一邊說著一邊靠近對方,等季知言打算開口回答的時候,她已經把人抱著坐下了。
“不要,好冷。”
季知言感覺被一團寒氣攏上來,馬上從江念塵身上彈開。
“昨晚你不是這樣的啊。”
江念塵低垂著眼睛,只是偶爾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幾下季知言,好像很無辜可憐的樣子。雖然她壓不住的嘴角能證明這人是故意在玩季知言就是了。
好會裝,又裝起來了,不過在這方面季知言也沒什么可說對方的,畢竟自己的前一句話也是在演。
“其實,比起證明沒看見過的東西存在比證明見過的東西不存在簡單吧。”
季知言沒再和對方玩,開始回答上一個問題。
“說是證明,就得有證據吧。但是,不管是證明沒看見過的東西存在,還是證明見過的東西不存在都是拿不出證據的。至少方巖現在已經不能讓你直接現身了!
“之所以說證明鬼不存在的比鬼存在簡單,是因為要證明鬼不存在這種情況的我很明確地知道這是謊言,我知道真相,所以不會動搖。但是要證明鬼存在這種情況的人,江老太太她其實是不知道鬼到底存不存在的。所以,她會產生動搖!
“總之,重點其實也不在證明,重要的是說服對方,讓她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只要她見不到鬼,那她怎么證明有鬼呢,她怎么能相信人可以依靠別人的軀體實現魂魄的復活呢?”
“嗯,但是她見過我哦!
江念塵提醒到。
“那只要讓她相信她其實沒有見過你就好啦!
季知言笑著對江念塵說。
“這樣啊。那只能期待你的表現了!
江念塵聽著季知言的話,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壓著嘴角想裝出嚴肅的樣子。
季知言真的很努力在想幫助她重獲自由的事情啊。
原本想著差不多了,季知言可能就會離開,就算是那樣也沒什么可埋怨的,畢竟只是為了一個前女友,還是一個已經變成鬼的死人實在沒有做這么多的必要。就算是喜歡也有點太過了吧,江念塵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還有別的理由,畢竟季知言這人完全不怕死,也許就是單純為了好玩才留下。
可是昨晚的事情,還有季知言直白的話,已經說明了她做這些就是為了想要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那還能怎么辦呢?江念塵根本壓不住笑意,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笑著看對方,如果說慈悲的神之所以為神是因為能夠解救世人的話。那大概現在在努力想著徹底解救江念塵方法的季知言就是她的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