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什……
郁清許已經被兒子突如其來的頭破血流嚇成了驚弓之鳥, 來不及仔細分辨,在聽到霍明擇要給郁棠捐血的瞬間腦袋嗡的一震,隨即脫口而出:“明擇不行, 他不能捐!”
直系親屬不能輸血,除非某些特殊情況,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常識, 更別說郁清許十一年前還陪著兒子經歷過一場重大的開胸手術。
他非常清楚自己和霍明擇都不可以,也后知后覺男人主動提出捐血的原因,衛生院的情況令人擔憂……現在他們都不能捐,棠棠失血過多又該怎么辦?
思及此,郁清許強撐了一路的身體一下就軟了下來。
霍明擇頂著一腦袋大包和問號:“為什么?O型是萬能血型!”
郁清許本就悲觀, 又清楚自己生活在書中世界, 這會兒幾乎要被殘忍的命運擊碎,他看到男人激動質問,卻被尖銳的耳鳴吵得聽不清楚, 只能勉強通過唇語辨認。
然而未等他看清,身體已經失控般向后仰倒,霍明擇立即抽手要去扶人, 郁清許的肩膀卻先一步被從后扶住。
蘇安已經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他用無比堅定自信的語氣說道:“我來捐!我不僅是O型血, 還是Rh陰性, 不用擔心發生抗原抗體反應導致溶血等不良反應。”
說到這里, 他還轉向擰眉瞪眼一頭大包的霍明擇:“我才是真正的萬能輸血者,不論是陰性O型還是陽性O型都可以輸。”
似是平靜回應,但霍明擇卻聽得滿心不爽,什么玩意!
他下意識張嘴便要懟蘇安,不過轉念一想他確實沒測過Rh血型, 眼下也不是和阿富汗臭狗斗嘴的時候。
郁清許則如蒙大赦,像是突然恢復光明的失明患者,他一把箍緊蘇安的臂膀滿眼放光:“你、你……”
郁清許實在太激動了,從不吃螺絲的人竟也磕巴了,蘇安笑著再次扶上他的肩膀,溫柔安撫道:“哥,我真是,之前獻血的時候查過是O型陰性。”
霍明擇臉色一垮再垮,還是沒忘催醫生立刻給郁棠輸血。
看孩子小臉慘白昏迷不醒,一看就是嚴重缺血,趕緊把蘇安抽干算了,這膈應人的家伙!
他不僅催醫生,還直接上手把互相扶著肩膀的倆人拆開,然后直接把蘇安甩給一旁的小護士:“趕緊抽他!”
安排完這倆,霍明擇又問向另一個護士:“你們這能測Rh血型嗎?沒準我也陰性呢……”
他這會兒已經默認了郁棠是O型Rh陰性血了,雖然被迫退居二線但還是不甘心,他明媒正娶……法律上的繼子,憑什么要用蘇安那頭阿富汗獵犬的血?那狗東西還拽起來了,就跟誰不能有一樣!
然而沒等護士響應,一直盯兒子的郁清許卻突然回頭打斷:“不能!”
見霍明擇臉色明顯一黑,郁清許自知失言立馬找補:“Rh陰性不論什么血型都是熊貓血,人群占比非常低。”
霍明擇雖然有點挑食,但從小到大都相當健康,對這方面沒什么了解。
而且再突發的情況,任何人輸血前都會做交叉配血實驗,肯定不會把不適合的血液輸給患者,更別說現在大多輸的都是更安全的成分血,一般人都不會特意單獨測一下Rh血型。
霍明擇一聽郁清許這么說,雖然心里依舊不服,但也清楚自己大概率不是了。
否則即便他不關注,身邊的人也不會錯過并謹慎告知他是熊貓血的情況。
憤憤難平也得平,霍明擇思緒電轉間很快略過這茬,再看向平車周圍的幾人:“怎么還沒動作,不是應該趕緊輸血嗎?!”
號令全場的音量,震得醫護人員抖了一下,醫生才有些懵逼地解釋道:“血……應該是已經止住了。”
霍明擇:?
郁清許:?
蘇安:?
保險起見肯定不能馬上掀手帕,但醫生還是根據經驗給出判斷:“一共就流了手帕上這些,我一直關注著沒變多,肯定不需要輸血,晚一點再看有沒有縫合的必要。”
霍明擇嘴巴張張合合,顯然是沒能預料這樣的走向:“……可……這孩子怎么昏迷了?不是失血過多??”
蘇安正想靠自己的地表最強熊貓血大顯威風一番,萬萬沒想到竟然不需要了:“對啊!我可以輸的,我的血很干凈,我每年都會去獻血,血站緊急情況都會聯系我的。”
只有郁清許還算冷靜,湊近看了看,通過孩子平緩的呼吸輕聲確認:“是睡著了?”
醫生點點頭:“你們這么吵都沒睜眼,估計就是睡著了吧。”
霍明擇不信:“即便不是失血過多,也可能是撞暈了!”
一直站在角落位置插不上話的沈秘書在心中腹誹:你可盼著孩子點兒好吧!
緊接著他便站了出來,頂著一臉專業性的嚴肅表情:“極有可能!既然血已經止住了,不如直接送往沅市中心醫院進行全面檢查?”
沈秘書的話得到所有人的贊同,本來到這個衛生院就是想止個血,現在血止住了,自然也沒必要在這邊縫針或者做其他處理。
平車被火急火燎地推進醫院,又被緩慢平穩地推了出去。
郁清許先上車等著接,霍明擇把孩子穩穩當當抱上了車,雖然這輛SUV的后排空間已經算難得寬敞充裕,但塞下一家三口就已經很滿了。
蘇安見此立即要往副駕上擠,卻被沈秘書一屁股頂開并絲滑坐了進去:“蘇先生,您別急,郁棠少爺不會有事,您要擔心可以開車跟上。”
蘇安嘴里的“我是O型陰性我也得去!”已經到嘴邊,還是被沈秘書的話給堵了回來:“……好吧,那我去開車。”
蘇安離開時,霍明擇故意緩慢按下關門鍵,在電動車門閉合前,隔著門縫給了阿富汗獵犬一個冷厲的斜眼。
呵!O型熊貓血再了不起也沒用,根!本!用!不!上!
雖然霍明擇是如此蛐蛐的,但等到了大醫院,見到醫生后他比誰都急:“這孩子是Rh陰性的熊貓血,要是需要輸血我們自帶了一個O型Rh陰性的。”
說著就一把將匆匆追上的蘇安大力扯住,然后往醫生身前一送。
衛生院的條件太過糟糕,霍明擇從小含著金湯匙長大實在見所未見,根本抑制不住“以貌取人”的心,即便來的路上郁棠果然沒有繼續出血,但他依舊不太相信那邊的判斷。
而沅市的中心醫院雖然是當地最權威的,但熊貓血本就稀少,他同樣不放心,總歸是為了萬全考慮,他還是第一時間將蘇安這個移動血袋亮了出來。
醫生愣了下:“……好的好的,您請放心,我們醫院儲備了一定量的Rh陰性血,患者出血量不大,完全可以滿足需求。”
霍明擇聽完,又一把將擋在身前的蘇安扯開,冷肅威嚴的一張俊臉上滿是擔憂凝重:“好,麻煩您全力救治我家孩子!”
醫生嚴肅頷首,轉身走進診療室才默默擦了把汗,再晚點來傷口都要愈合了……這種程度的有錢人都這么夸張的嗎???醫生一下有些拿不準了。
至于蘇安那邊,本就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又被霍明擇甩來甩去氣得半死,很想跟霍明擇打上一架。
然而他雖然身高183,但放在192的霍明擇面前根本沒有半點優勢,更別說他還有著明星同款的紙片身材,一直走的也是花美男風格……尤其是蘇安一回頭才發現,一會兒的工夫,身后已經呼呼啦啦堵滿了一連串的黑衣保鏢。
各個高大威猛肌肉強勁,其中堪比巨石強森的保鏢隊長更是……仿佛一拳頭能把他砸成餃子餡!
蘇安咽下了全部想法,瞬間安靜如雞。
甩一甩就甩一甩吧,都是為了孩子,蘇安一邊如是憋氣想道,一邊將視線移向不遠處的郁清許。
在鄉鎮衛生院時他及時趕到,并沒有錯過他哥慌亂之下的真實反應,尤其是在他本就有所懷疑的前提下,幾乎是瞬間便確認了郁棠的身世真相。
從一開始就不是O型血不可以,而是霍明擇不可以!
他就說他的直覺很少出錯,他哥身邊除了霍明擇有這個可能,再就是他了!
他哥從小就打定主意斷情絕愛,但凡意識到有人對他產生某些想法,他就會主動疏遠對方,根本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唯一的例外就是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的弟弟,郁清許一方面把他當重要的家人,另一方面也是覺得他還太小,只是分不清崇拜和喜歡。
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當年就是太小了,沒來得及向他哥展示他的深情和認真,就被霍明擇搶了先!!!
他沒想到兩個人會分手,更沒想到他哥在分手后會生下郁棠,更加沒想到他哥找回兩人的孩子也沒打算跟霍明擇相認……
蘇安越想越激動,雖然沒料到曾經種種,但眼下的情況他哥打定主意就一定會堅持到底,既然已經明確霍明擇沒有可能,那舍他其誰!?
蘇安自認優勢鮮明——
一、年輕,今年才二十九,未滿三十;
二、有感情基礎,甚至遠超霍明擇,十幾年的深情厚誼不是說說而已;
三、專情,雖然十余年來因誤會放棄過對郁清許的感情,但在短暫交往了幾個同類型男友后,更加堅定自己只喜歡郁清許;
四、可以在郁清許最看重的事業上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五、等的起,即便郁清許無法接受,他也愿意一直以弟弟身份守護父子倆,一如當年,只不過這次,他不會再讓其他人有機可乘了!
*
隨著越來越多的女性受害者站出來指控薛文星,之前那些說風涼話,甚至不分是非替薛文星說話的人也都不敢再裝大方裝善良了,只能換角度陰陽怪氣:
【哦,我也沒要替受害者原諒薛文星,只是單純不爽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可以嗎?這就追著我罵圣母還有沒有天理了?】
【有一說一,知道當年事的人都清楚,郁清許能和星辰二次簽約,肯定是霍明擇錢砸到位了,不然不可能。】
【是吧?我就是這個意思!偏偏被人扣帽子罵是心疼薛文星的圣母!】
【oioioi~真是鳥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幸虧你之前心疼薛文星的話我都截圖了,不然還真被你給顛倒黑白了![圖片.jpg]】
【樓上干得漂亮!不過,確實不該叫他圣母,圣母多好一個詞啊,全被這些垃圾給污名化了[白眼]】
【狠狠點了!這些人哪里配!純純不分是非的大蠢貨!!!】
本就是熱門話題,一時間冒出無數人響應,圍著“圣母”問題熱聊了起來,人一多,跑題起來也就更絲滑,很快就有人提到這次郁清許和霍明擇也算干了件大好事。
【要不是薛文星踢到鐵板,之前的這些爛事估計就這么被遮蓋過去了。】
【可不是么!太解氣了!希望這些陰溝里的臭老鼠都能早日翻車!】
【這么多人一起站出來告他,薛文星得蹲不少年吧?】
【好像還要罰款賠償……不過我真想不明白,他圖什么啊?我聽說他好像一直就圍繞著霍明擇造謠,雖然靠著造假爆料賺了不少錢,但也不能一直可著一只羊薅吧?!】
【我滴個媽,薛文星該不會是暗戀霍明擇求而不得就變態了吧???】
【細思極恐啊友友們!薛文星是霍氏總部的員工,別管是不是原裝的,確實挺帥……】
【噗怎么可能!真是服了你們這些性緣腦了!】
這邊還在吵著,那邊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momo就絲滑將薛文星身上最后一塊遮羞布扯落——《內部消息,薛文星整容范本就是郁清許……》
帖子一打開,滿屏都是問號:
【?????】
【阿這……?】
【???真是服了你們基佬了!】
【不是,真的假的啊????】
*
因著霍總之前特別要求,關于薛文星拿郁清許當整容范本一事要著重強調。
雖然無法理解老板的想法,并懷疑對方是不是自戀過頭,故意炫耀薛文星這種變態愛慕者的存在……但沈秘書還是特意將這事放到最后爆出,以免和之前的事情混做一團。
沈秘書接到消息,確認最后一項也完美履行,這才掛著專業性微笑看向一臉猶豫的主治醫師:“高主任,郁棠少爺的情況有什么問題嗎?”
沈秘書作為局外人看得很清楚,郁棠的情況一點都不嚴重,郁清許是被嚇壞了,他家老板就是純瘋,誰家好人血都止住了還非要押著醫生去搶救?甚至連郁棠有瓦氏癥和先心病的情況都追上去強調了多遍……
“是這樣的,因為手帕按壓止血過久已經完全凝固到一起了,現在傷口不可能完全愈合,往下拆的時候難免會出血,雖然一般情況我們也就直接拆了,但剛才霍總反復強調孩子的特殊血型,還詢問了我院的Rh陰性血庫存……這種情況您說我們要不要多做些準備?”
沈秘書可太懂察言觀色了,沒等醫生說完他就聽明白了:“頭部動脈血管密布,您能100%保證整個過程絕對不會引發再次出血?”
對面一臉了然:“的確不能,我馬上安排給孩子進行交叉配血。”
交叉配血是輸血前用于確認受血者和供血者血液是否完全兼容,不僅要檢查血型是否匹配,還要確認這些供血里沒有除ABO和Rh血型以外的不規則抗體,確保輸血用血的絕對安全。
雖然郁棠的情況99.9999%不需要輸血,但只是做個小檢測就能徹底阻斷被有錢大佬醫鬧的可能性,高醫生認為還是十分值得且有必要的。
畢竟,普通人發瘋可以置之不理,但霍明擇發瘋的后果就不可估量了,尤其這人還是網絡盛傳的極致戀愛腦……惹不起絕對惹不起!
不過雖然加了這樣一道簡單的工序,但高醫生并沒太當一回事,只是以防不備,該拆手帕拆手帕,該清理傷口清理傷口。
動作極盡嚴謹細致,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才算把孩子的傷口處理妥當。
雖然過程中出了一點血,但很快又止住了,而且傷口不到一厘米也不深,都沒必要縫針。
等他包扎妥當,小患者也徹底清醒了,依舊腦袋眩暈疑似腦震蕩,就直接被送去影像科了。
守在孩子身邊的一大隊人也呼呼啦啦跟著離開,高醫生總算能松口氣。
然而沒等他這口氣落進肚子里,小助手拿著交叉配血的結果快步走來,一臉稀奇地說道:“老師,郁棠不是Rh陰性,就是普通的O型血!”
高醫生:“……嗯???”
第42章 郁棠……
雖然檢查結果還沒出來, 但醫生基本能確定郁棠就是輕微腦震蕩。
正常來說郁棠這樣的情況會直接讓患者回家休養,頭痛的開點止痛藥,惡心嘔吐的開點止吐藥, 失眠焦慮的開點鎮靜類藥物,總的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多睡覺少用腦, 給大腦充分的恢復時間。
不過遇上霍明擇這種大人物, 那肯定要在各方面都做到極致,盡可能不留一絲紕漏,尤其是霍明擇一到中心醫院,不出半小時全院上下都知道他有多夸張了。
醫生雖然工作繁忙,但吃瓜的時間還是有的, 就算沒辦法全程跟進, 偶爾閑聊交流也能知道個大概,此前大家雖然覺得他為郁清許一擲千金確實出手相當闊綽。
但同為醫療體系,視角還是跟普通人不一樣的, 中心醫院的醫護工作者都清楚,兩億經費雖然是巨額資金,但丟基因治療里其實不算很夸張, 而且這種投入都是有回報的, 即便郁棠的耳聾基因位點特殊, 但也不至于竹籃打水一場空。
至于出錢投資《游俠2》一事, 同樣也是一筆不錯的投資項目, 畢竟郁清許的實力毋庸置疑,退圈十三年臉幾乎是一點沒變,完全有東山再起的資本。
別的不說,就郁清許找回兒子這段時間,他還沒正式復出, 就已經長期霸榜熱搜了。這樣的關注度《游俠2》就算拍出來是一坨屎,也得有許多吃瓜樂子人跑去嘗嘗咸淡,數據絕對差不了。
更何況郁清許沒理由隨意對待復出的第一部作品,這份投資必然是穩賺不賠的。
基于此,霍明擇的戀愛腦說法其實立不太住,吃瓜群眾里比較理智的一批更傾向于正常的夫夫關系。
感情深到什么程度不好說,但大概率也是出于一個圖錢一個圖色,總歸是婚后投資老婆事業、資助繼子耳病研究,都算是常規操作吧。
直到中心醫院接診,醫護人員直面霍明擇對繼子的視若珍寶。
愛屋及烏到這個份上,也只能解釋為戀愛腦了。
而且瘋的不止霍明擇一個,孩子親爹也全程臉色蒼白地跟著,對于霍明擇要多夸張有多夸張的各種表現,不僅不阻攔,偶爾還會從旁補充,比如霍明擇說孩子有先心病,郁清許就會詳細描述具體是哪里有多少毫米的缺損問題。
雖然頭和心臟離得不算遠,但這倆病是真的八竿子打不著,偏偏夫夫兩個一個比一個認真,他們也只能認真配合。
能自愈的傷口都要提前進行交叉配血,按照隨時輸血搶救的程度做準備,讓孩子感到眩暈的“嚴重”病情,肯定要住院觀察了,即便這崽沒吐沒疼也沒失眠,就是撞到頭后腦袋暈暈的。
至于當事人郁棠,感覺好極了!
否極泰來,不僅被叔叔和爸爸第一時間保護起來,還一路呵護送來救治,爸爸叔叔越是心急,就越能說明兩人的重視。
他當了大半天最幸福的小孩不說,腦袋撞到后他沒覺得多疼,反倒是身體輕飄飄腦袋暈乎乎極為好睡,他徜徉在幸福的愛意中,迷迷糊糊一覺接一覺。
而且因為受傷,他可以不用再為清水村的事糾結了,實在是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
郁棠的檢查結果陸續出來,很快就排除了其他損傷,哪怕霍明擇再是夸張,郁棠也最多是留院觀察。
其實等片子出來確認孩子沒事后,郁清許和霍明擇也都冷靜了下來。
兩人對郁棠病情的過度緊張,更多是因為三人剛經歷了一場令他們都無比后怕的生死劫難。
在這份恐懼未得到平復的時候,他們就又被郁棠的頭破血流嚇住了。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霍明擇無比慶幸地想道。
高懸了多時的心臟總算能放松下來,經歷如此一波三折的驚嚇,他這會兒已經不愿再給自己找借口嘴硬了。
沒錯,他就是不論現在還是當年都是一個熊樣,這輩子都逃不過郁清許這個混蛋渣男了。
哪怕對方帶著拖油瓶找上他,他也會沒臉沒皮地貼上去愛屋及烏。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現在越看郁棠越順眼,明明就是瘦不拉幾的小霍比特人,他卻怎么看都跟親生的無異。
亂吃藥后能聽到孩子叫爸的幻聽,不吃藥的時候也能分析出無數孩子是屬于他的歪理。
就比如郁棠也是O型血。
他已經查過了,Rh陰性是隱性遺傳,兩個陽性也可以生出陰性,郁清許是A型陽性,他是O型陽性,郁棠這個O型陰性完全可以是他們倆生出來的。
再比如郁棠口味和他驚人一致,不愛吃菜葉子,還非常喜歡甜食,同時符合這兩點口味的,他活了三十三年郁棠還是第一個。
如果假定孩子就是郁清許給他生的,那合理之處就更多了。
首先孩子生日往回推,排除早產的可能性,郁棠成為受精卵的日期在他和郁清許交往期間內。
雖然他嚴重懷疑過顧妤霏,但目前來看大概率不是,他便懷疑起郁清許是被人下了套,意外中招然后被迫和他分手又奉子成婚了。
但如果孩子就是他倆的,那就更合理了!
郁清許右腹部還有一道長疤,雖然有其他腫瘤手術的可能性,但那么長的傷口也未必不能是剖腹產。
退一萬步說,兩人談戀愛時他恨不得眼珠都不錯開一下,郁清許想偷腥或者被人陷害,只能挑他極少數不在的時候,可他就算人不在,手機消息和連環call也沒停過。
霍明擇一開始只是阿Q自嗨,沒曾想,將這一系列的“可能”和“不可能”串起來,他越想越有道理!
反正都愛屋及烏了,從此以后就當是親生的又何妨?
他和郁清許是合法夫夫、親兩口子,郁棠又是郁清許親兒子,形成撫養關系的繼子和親子在法律上享有相同權益。
不是他自我洗腦,而是法律本就是這么規定的,郁棠就是他的“親兒子”!
原本他也沒想有什么繼承人,現在與其讓家產落到霍家那一群狗屁倒灶的垃圾手里,倒不如挑個順眼的“親兒子”了。
霍明擇思緒電轉大徹大悟,分分鐘就把身后事都提前捋明白了。
至于兩人間為期一年的婚姻協議,一方面是他很清楚這東西更傾向于君子協議,法律大概率不會認,郁清許也不可能為此撕破臉跟他打官司……
退一萬步說,郁清許今天可是心疼他都心疼哭了,情況已然大不相同!他再認下“親兒子”,郁清許就更舍不得與他分開了!
想得太美,霍明擇都要抖起來了。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提前把蜜月地點挑選出來,以及度蜜月如何不帶上“親兒子”時,病房之外,剛處理好一切準備找霍明擇匯報的沈秘書突然被醫生攔住。
正是之前的高主任。
實際上,在高主任給郁棠清創后他負責的部分就結束了。
交叉配血實驗只是為了應對那達不到千萬分之一可能性的意外,現在意外沒發生,郁棠不需要輸血,他這邊自然也就完美揭過了。
至于郁棠為什么不是Rh陰性熊貓血,那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奈何他手里帶的學生一直在他耳邊蛐蛐:“頂級豪門的專業醫療團隊竟然連這都能搞錯?世界果然是個巨大的草臺班子。”
“太離譜了,之前誰給他驗的啊?這我擱腳做都不能錯這么離譜。”
“霍明擇竟然還專門帶了個Rh陰性的移動血包哈哈哈哈哈結果還是錯的!!!老師你說還能更離譜嗎?!”
高醫生:“……”破孩子嘴怎么這么碎捏!
在學生的蛐蛐聲中他反復琢磨了一下,還是覺得的確有必要提醒一聲。
他倒是不怕郁棠之后被輸錯血,畢竟輸血前都要做交叉配血實驗,肯定不會出這種低級錯誤,再者說O型陰性本就可以輸給O型陽性,就是有點浪費罷了。
他真正擔心的是霍明擇未來遇到意外情況再發瘋濫用鈔能力,萬一不管不顧調來全市的熊貓血,即便用不上不會造成浪費,他也怕耽誤其他Rh陰性血型的患者用血。
就看郁棠頭頂破了個小口,霍明擇都做到這個程度了,這種事情不是不可能,尤其是他還聽說郁棠有先心病……
高醫生越想越坐不住,因著之前跟沈秘書溝通順暢,這次他就直奔沈秘書而來。
沈秘書聽完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郁棠不是O型陰性?而是O型陽性……難不成是郁清許弄錯了?
不應該啊,郁清許不是會搞出這種紕漏的人,再者說郁棠剛出生沒多久就做過開胸手術,血型怎么可能弄錯?
沈秘書迅速排除郁清許弄錯的可能性,仔細回想了一番,郁清許似乎的確沒有親口承認孩子的血型是O型陰性,只是在老板提出要捐血的時候迅速否定。
沈秘書反復思考了一大圈,也沒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畢竟當時事出緊急,他們誰都以為郁棠需要輸血,擁有熊貓血的蘇安還沒冒出來,那種情況下他老板主動捐血,郁清許完全沒理由拒絕才對……
從始至終都沒考慮過男人能生孩子的沈秘書,腦子轉出火星子都沒能想明白前后矛盾的原因,只能默認郁清許大概是失憶太久,恢復的不完全,連兒子是不是熊貓血都記不清了。
不過這事雖然挺奇怪的,但不是什么大事,在他看來郁棠是不是熊貓血于當下沒有任何妨礙。
尤其是高醫生強調過,血型記錯不要緊,每次輸血前都會有交叉配血的必經步驟,絕對不會用錯。
而從郁棠的角度來講,不是熊貓血也好處多多,起碼以后遇事無需擔心血不夠用了。
所以向霍明擇匯報時,他根本沒提這茬。
*
病房。
確認郁棠沒事,霍明擇又被秘書叫走,郁清許直接癱坐進病床旁的沙發椅里。
看著兒子恬靜的睡顏,心緒依舊復雜恍惚。
他反復在心中默念,孩子沒事,他們也沒事,這只是一場意外……
之前他們等待郁棠檢查結果的過程中,警方那邊已經傳回消息,就是因為近期多雨導致的山體滑坡。
沅市這邊從前冬天很少發生山體滑坡,但近些年的確發生過幾起,連帶地震也頻繁起來,有說是極端天氣變化所致,也有說是礦物開采誘發的,還有說是板塊運動進入活躍期。
雖然尚無定論,但一家三口的遭遇并非個例,而且萬幸沒出大事。
不過郁棠本就對去清水村“接養父”的事情極為抗拒,現在躺在醫院休養,至少三五天才能恢復,基于此,沈秘書已經出面商定了第三套計劃。
對于清水村依舊是等齊人手一網打盡,至于金河村劉家那邊,則委托警方上門調查,起碼要先將劉書蘭給找回來,剛好金河村可以繞路前往,不會因山路塌方受阻。
有沈秘書在,這些都不需要郁清許操什么心,現在孩子確認無礙,他除了后怕,腦中大半的思緒都圍繞在霍明擇危急關頭的奮不顧身上。
他即便不愿相信卻也不得不承認,盡管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卻好像真讓他撞上了。
霍明擇不僅是精神恍惚的時候都放不下他,生死關頭更是毫不猶豫……可這樣的真心,他又哪里配得上?
不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他從沒相信過霍明擇,即便時間幫他做出了驗證,但時移世易,他知道霍明擇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不會發生他當年所擔心的事情,卻也無濟于事。
因為現在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會為愛情沖動的少年,他現在只想將愛和精力投注在兒子和事業上,平靜地陪伴孩子長大,注定無法回饋霍明擇的這份真心。
他能做的,似乎只有提前告知書中部分劇情,如果霍明擇能提前解決后患,他起碼應該讓父子相認……
同一時間,一墻之隔。
霍明擇聽完沈秘書言簡意賅地匯報,蹙眉給出最新指令:“其他都不重要,先把人接回來。”
現在的證據還不夠,警方沒法對金河村案件進行強制執行,他們想提前將人帶回,就要滿足劉書蘭“婆家”的獅子大開口。
雖然有些糟心,但霍明擇最不缺的就是錢,尤其是在了解過這些苦命人的悲劇后,實在沒什么可猶豫的。
之后又針對公司事務交代了幾句,便讓沈秘書離開了,他這會兒迫不及待想回病床旁陪郁清許一起守兒子。
想起自己認定的“親兒子”,拔腿便沖的霍明擇猛地頓住,緊接著原地轉身180度朝著沈秘書離開方向追去。
推開vip病房最外側的門,一嗓子將人喊了回來:“去云市找二十個O型熊貓血提前備上……”
霍明擇氣息一頓,突然想到人不是隨取隨用的移動血袋,他也不能限制這些人活動,全雇下來也沒處安置,但郁棠有先心病,雖然目前很穩定,但一旦出事就是大問題。
基于此他很快改口:“不,你先找專業人士確認下,如果不夠就找五十個。”總之不能讓他“兒子”缺血用,也不能再讓阿富汗獵犬有機可乘!
聽得沈秘書一臉黑線,差點沒忍住打斷老板說話:“……霍總,郁棠不是O型陰性。”
霍明擇:“嗯???”
沈秘書直接掏出剛才高醫生塞給他的化驗單:“您看,他其實是普通O型血。”
至于他之前在腦中分析了一大圈的原因,霍明擇沒問他也就沒提,畢竟任誰想都只能是郁清許記錯了,這種話不需要由他多嘴。
沈秘書這么想著,就見自家老板先是怔愣一瞬,身形微晃,緊接著便揮起蒲扇般的大巴掌,直直朝著滿是大包的頭上砸去。
怔愣的那一瞬間,霍明擇已經光速完成自動回放,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同為O型陽性卻不能捐血,郁棠……真是他兒子!?!!!!
第43章 霍進……
霍明擇的記憶力一直很好, 更別說捐血的爭執就發生在幾個小時之前。
當時情況太過緊急他并未細究,但不代表他丁點異常都沒有察覺到,只不過事發當下并沒有給他懷疑的空間和時間。
是以突然得知郁棠跟他同為陽性O型血, 霍明擇腦中不僅唰的閃過一幕幕畫面,腦中還回蕩著郁清許之前脫口而出的“明擇不行, 他不能捐!”。
幾乎是一個思緒電轉間便得出結論。
霍明擇先是被這一不可能的可能震到了, 緊接著便懷疑是自己阿Q洗腦洗出幻覺。
雖然他今天沒吃藥,也沒過度服藥,但距離他住院洗胃也沒過去多久,指不定有沒有藥物殘留。
是他瘋了???
還是郁棠真是清許給他生的孩子???!
霍明擇十分鐘前還在自我洗腦,腦子前科累累身心巨震之下實在難以分辨, 哪些是他與郁棠真的相似, 哪些是他自己洗腦洗出來的“勝似親生”。
一時間腦內掀起重重颶風,霍明擇越想越亂,仿佛有無數聲音在他腦中嘶吼叫囂各執一詞, 讓他本就混亂的心神變得更加顛倒。
太亂了,他真的要瘋了!
霍明擇揮起手臂重重一砸,剎那間, 一切混亂的感官都被疼痛取代, 緊接著便是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然而即便眼前有無數光點閃爍, 他依舊能透過模糊一片的視野“看到”記憶中的郁清許猛然回頭, 驚慌打斷他驗血的訴求——“不能!”
話音未落, 郁清許眼底有什么情緒快速閃過,隨即便是他自知失言的找補,說Rh陰性是熊貓血,占比極低。
不對……真的不對!
當時雖然有蘇安這個萬能血包,但郁棠情況未定, 誰又能未卜先知明確郁棠只需要一人捐血就夠了?
既然熊貓血全部加起來在人群占比都很低,O型熊貓血就更少了,豈不是更應該有一個算一個盡可能把握住?為什么不讓他測一下?
他看得出郁清許向來是把郁棠的命看的比自己更重要,他不會放過任何能增加郁棠生存幾率的可能性。
這么想來,郁清許最初說他不行不能捐的拒絕也太快了,而且此前他從未對外提及他的具體血型,概率再小他也能有一定可能是Rh陰性。
尤其是和郁清許對待蘇安捐血的態度做對比,郁清許看起來更像是完全沒有考慮他的血有一定幾率可用……
霍明擇一邊越想越清晰,一邊頭暈目眩懷疑自己瘋大勁了,就這么兩股主流思緒相互對抗間,他的身體緩緩向后倒去,靠著病房大門不斷下滑。
“霍總?!!!”
第一次碰上有人出手把自己砸暈的,沈秘書常年掛著的專業假面都跟著裂開了,他驚慌地伸手去撈已經跌坐在地的男人。
然而霍明擇身高超過一米九,就算是一身骨頭架子的重量也很可觀,更別說他還不是郁清許那種偏瘦削的薄肌,沈秘書伸手去撈的結果就是被一起帶翻在地。
他不撈還好,霍明擇只是緩緩滑下去,現在他伸手撈人卻沒撈起來,抬到一半不僅中道崩殂還跟著一起摔下去,無疑是加重了霍明擇倒地的慣性。
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霍明擇頭砸在地,沈秘書眼前一黑……
好聽嗎?好聽就是好頭。
沈秘書習慣性幽他一默,然而這次想法剛冒出來,就被沈秘書立即打散——完了完了這回真完了!
雖然霍明擇不是因他倒地,但剛剛那一“咚”絕對是他決策失誤所致。
顧不得太多,沈秘書目前只想盡可能降低自己的罪責,四肢并用以最快速度往附近的護士臺沖刺。
因是VIP病房,護士臺就在旁邊,沒等沈秘書手腳并用爬起來,鬧出的動靜就已經引起護士的注意。
然而沈秘書這會兒不僅四肢并用,還衣衫凌亂,金絲邊眼鏡飛了一半,一條腿架在耳朵上,另一條腿則卡在下巴上,表情更是因害怕給老板賠命顯現出從未有過的驚慌。
“啊!!”雖然出于職業素養,護士努力壓住聲音,但還是沒忍住后退了一大步。
“救救救人!”沈秘書扶著護士臺爬起來的同時迅速調整,一手扯下眼鏡一手指向霍明擇倒地的位置,“快去救人!霍總突然暈倒摔到頭了!”
“好、好!!!”
*
郁棠這次住的VIP病房,雖然比不上之前在云市住的總統套房,但依舊是個功能齊全的大套房,而且隔音極佳。
不論是霍明擇和沈秘書之間的對話,還是兩人在門口遭遇的突發情況,病房內的父子倆一概不知。
直到沈秘書烏泱泱叫來一群人搶救霍明擇,郁清許才聽到動靜。
“明擇!!”
他慌亂追出時,霍明擇已經被快速推走,沈秘書雖然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完蛋了,但還沒忘記郁清許的重要性,一把將沖過來的男人扶住:“您先稍等,讓醫生們全力救治。”
郁清許抓上沈秘書的手臂,五官都要擰到一起:“怎么會突然倒了?!”
沈秘書張了張嘴,感覺哪個原因都沒法說。
自家老板對郁棠不是O型熊貓血反應巨大,他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而他沒扶住老板反倒促使老板腦袋猛摔在地這種事,還是不要反復強調了。
“……霍總可能之前在車上就撞到了,只不過一直惦記郁棠少爺沒顧上自己,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就突然暈倒了。”
沈秘書自覺理由充分,畢竟正常情況下霍明擇遇上再大的事也不可能原地暈倒,肯定是之前在車里翻滾撞了一腦袋大包的緣故!
他不是全責……求求了!!!
話音落下,郁清許本就蒼白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兩人本來已經互相松開,沈秘書見狀便又伸手去扶,卻被郁清許拒絕了:“我……沒事。”
說著,他便以極為冷靜的神色死死盯向搶救室的方向。
霍明擇倒下,他更要撐住。
不僅是為了棠棠……郁清許不斷攥緊雙拳,不露痕跡地深呼吸調整。
實際上雖然推進搶救室,但霍明擇的情況并不嚴重,只是他這個人太嚴重了,醫護人員完全不敢有一絲松懈。
霍明擇雖然被撞了一腦袋包,又因沈秘書“咚”了一下,但大概是腦殼質量超群,并沒有破損出血。
腦CT等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情況比郁棠嚴重一點,但也是輕度腦震蕩。
霍明擇之前沒有任何不適反應來看,可能是因為他注意力都放在郁棠身上了,也可能是之前的情況更為輕微,二次撞擊(自己砸自己)和三次撞擊(“咚”)才變成輕度腦震蕩。
沈秘書當然更希望是前者,但見到霍明擇后他一點沒敢隱瞞。
畢竟霍明擇一清醒就第一個把他叫進病房,而且還是將本就陪在一旁的郁清許攆出去的情況下。
霍明擇聽完沈秘書分析病情,習慣性想要抬手扶額,好在沈秘書及時提醒:“霍總!醫生說最近您最好別碰頭上的這些包,睡覺的時候也要格外注意。”
霍明擇:“………”只能放下抬到一半的手,抱臂在身前。
他這會兒暈的厲害,之所以沒躺下就是因為頭砸地上,腦后腫了一片,加上本就撞了滿頭大包,他怎么躺都很疼,相較來講,還是坐直身體感受腦部眩暈來得舒服些。
霍明擇眉頭緊蹙,長眸微瞇,盯著沈秘書靜默良久,幾乎要將人盯穿才緩緩開口:“重新說一遍你的匯報內容,一字不落。”
沈秘書:“……?”
雖然奇怪,但沈秘書還是很快配合著復述了一遍。
霍明擇聽完眉頭皺得更緊了:“沒了?我暈倒前就說了這些?”
沈秘書腦內啪的一聲,像是有什么開關被打開了一樣,瞬間福至心靈:“您……不記得了?”
霍明擇神色冷肅目光如炬:“只是幾分鐘的逆行性遺忘。”
即患者忘記受傷前一段時間的記憶,腦震蕩引起逆行性遺忘雖不常見,但也是正常情況。
在霍明擇的記憶中他前一秒還在給自己洗腦對郁棠視如己出,沈秘書前來匯報,再一睜眼就被告知自己暈倒在病房門口。
雖然不排除他腦震蕩后反勁突然暈倒的可能性,但他莫名覺得不止于此,尤其是在沈秘書解釋完他暈倒的原因后。
是以他眼神越發銳利:“匯報之后我們又說了什么?我為什么會走到病房門口砸自己腦袋?”
沈秘書大概是求生欲達到了巔峰,立即如竹筒倒豆子般倍速還原了霍明擇追出后兩人的對話。
此刻他再也不敢將郁棠是O型陽性的檢驗結果不當回事了,講完后沈秘書著重強調:“您就是在看到郁棠血型化驗單后情緒突然變得異常激動,短暫發怔后就開始砸自己……”
霍明擇聽著沈秘書的反復強調,一瞬間思緒百轉千回,即便不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當時的一切,但沈秘書提供的信息足夠多,而他又沒有忘記其他……
直到頭“嗡”的疼起來,霍明擇的頭腦風暴才算忽地停止,并后知后覺想起醫生的再三叮囑,近兩周一定要減少用腦。
雖然腦CT沒查到出血點,但他的情況不排除后續還會有出血的可能,情緒過于激動不僅會影響腦神經紊亂,還會增加顱內出血的風險。
他現在懷疑他之前就是太激動了,才會誘發暈倒又逆行性失憶。
霍明擇不露痕跡地深吸氣,然后自認無比冷靜地看向沈秘書。
沈秘書對上男人冷厲到近乎猙獰的表情,咕咚一下吞了口水,是要他自裁謝罪,還是要他買兇殺人?
“去做一份親子鑒定。”
沈秘書:“……嗯??”轉折太大,沈秘書懵了一瞬,“做誰的親子鑒定?”
霍明擇嘴角抖成帕金森,哪怕他壓了再壓依舊壓不住其上揚的弧度,他只能一邊瘋狂嘬腮,一邊“冷靜”而迅速地說出答案——“我和郁棠!”
眼看著霍明擇嘬腮憋笑都嘬出巨型酒窩了,沈秘書再是難以置信也立即點頭應下。
他腦袋里的彎一直沒轉過來,第一反應是老板徹底瘋球了。
但別說霍明擇只是讓他做一份親子鑒定了,就算是霍明擇讓他去天上摘星星他都得立馬去買宇宙飛船票。
沈秘書立即安排人給霍明擇采血,郁棠那邊就不需要折騰了,他拿上血手帕和霍明擇的血樣,直奔最近的一家鑒定機構。
司法親子鑒定速度太慢而且也不夠隱秘,雖然他依舊不信這份鑒定能做出什么有意義的結果,但他還是優先找了做隱私親子鑒定的機構,給了雙倍的加急傭金讓其以最快速度出結果。
另一邊,霍明擇依舊不敢太激動。
怕自己再撅過去又逆行性失憶,這次是只失憶了十分鐘左右,有沈秘書在一切都能對上,但下次失憶更久耽誤他認兒子怎么辦!
然而,這種事情不是他想冷靜就能冷靜下來的。
沈秘書離開后他幾乎要將嘴唇咬爛了,還是沒忍住癟著嘴角“桀桀嗬嗬嘎嘎”地怪笑了一場又一場。
而且他心里這會兒已經認定了郁棠就是他的兒子,讓沈秘書去做個鑒定只是為了拿到白紙黑字的證據。
霍明擇試圖轉移注意力,但萬千思緒都圍繞在郁棠與他的“高度相似”中根本轉移不了一點。
滿腦子都是——
哈哈!肯定是我兒子!親生的大寶貝!
不行不行冷靜下來。
哈哈哈哈哈清許給我生的!!
冷靜!!!千萬冷靜!!!
噫嘿嘿嘿嘿嘿難怪棠棠那么像我!!!
不行了不行了,這該死的腦袋又滋兒滋兒疼了……
霍明擇別說冷靜自控了,掐著大腿也忍不住顛兒起來,整個人宛如“霍進中舉”。
兩手一拍就是呲牙大笑:“噫!我兒!我兒砸!”
霍明擇特意在蘇安離開后叮囑誰都不讓進,主要就是不想見郁清許。
這個不想自然不是真的不想,而是怕自己見到對方就忍不住追問孩子的身世真相,又因太過激動昏厥失憶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霍明擇雖然喜不自勝到忘乎所以,卻還是清楚郁清許隱瞞至今肯定就是不想讓他認兒子。
即便他已經不需要向郁清許求證什么,但郁清許的阻力是客觀存在的,為了以最穩妥的方式認回兒子,首先他必須穩住,不能再出一點意外了。
霍明擇打定主意,在能控制住情緒前不見郁清許。
但在保鏢第二次傳達郁清許想見他的消息時,霍明擇一下就坐不住了。
就在他屁股長釘子般在病床上掙扎時,保鏢帶回最新消息:“郁先生說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
沒等保鏢說完,霍明擇一個翻身下床就瞬移到門口:“你不早說!”
第44章
霍明擇一邊斥責保鏢, 一邊在心里給自己找補:重要的事情肯定是清許要承認他和孩子間的父子關系了!
一方面是他想不到其他可能,另一方面也是打心底冒出的直覺。
肯定是這樣!
雖然清許一直不愿告訴他,但他們一家三口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清許哪里是個會輕易對他落淚的人?
他的直覺不會有錯!
霍明擇這么想著, 見到郁清許直接一把抱了上去,既顧不上頭頂一腦袋大包的丑態, 也不想指責郁清許多年來的隱瞞。
對于此刻的霍明擇來說, 沒有什么比郁棠是他們兩人的孩子這一事實更重要,只要郁清許愿意承認。
“清許,清許我……”
郁清許卻無比冷靜地按著霍明擇的胸口,在兩人之間撐出小半臂的距離:“明擇,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可以讓他們先出去嗎?”
保鏢迅速撤離, 郁清許將人扶回病床。
他已經提前問過醫生,清楚霍明擇目前只是輕微腦震蕩,但會不會再次暈倒, 或者發展成更嚴重的情況也未可知,雖然概率極低,但后續還是有腦出血的可能性。
郁清許經歷今日種種, 從郁棠到霍明擇他實在承受不了更多的波折。
看似十分冷靜, 其實心底已經徹底慌了神。
霍明擇剛坐穩, 他就無比堅定地開口說道:“你知道為什么我回國后會第一時間去找你幫忙?而非直接找上節目組認回孩子……”
霍明擇腦子里想得再多, 也不如郁清許一句話帶來的效果更震撼。
他一下坐直身體, 緊抿住想要起飛的唇角,瞪著眼睛無比凝重地頷了頷首,隱忍一瞬才艱難地開口明知故問:“為什么?”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霍明擇:……夢?
雖然敏銳感覺到走向不對,但霍明擇轉念一想,沒問題, 應該是指失憶十一年那一段,比喻手法。
“那是一個很長的夢。”
霍明擇心像是被突然一把攥緊,一時間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沒錯,十一年……他難以想象的十一年……
“夢里棠棠不僅被節目組徹底毀了聽力,還因在利斯頓就讀遭受長期霸凌……”
剛聽個開頭,霍明擇確認此夢非彼夢,紅到一半的眼圈被按下暫停鍵:………?
放到平時,郁清許愿意主動跟他袒露夢境,他肯定一百個配合,他也不是不心疼孩子在夢中依舊受利斯頓和節目組的苛待,但問題是這并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等等,你說的重要的事就是這個夢?”霍明擇先蹙眉確認。
“是,非常重要,你今天…你不能再有意外,我必須把夢里的一切告訴你,你可能沒辦法相信但……”
話沒說完,就已經讓霍明擇攀至最高點幾近瘋魔的期待迅速跌入谷底。
他眼底微顫,先是低低叫了一聲“清許”,隱忍片刻依舊無法抵抗從鼻腔沖起的酸澀。
霍明擇偏開臉調整情緒,卻還是沒忍住轉回來看著郁清許,紅著眼眶眼神陰鷙地質問道:“我們今天也算死里逃生,除了這個夢你就沒有其他要說的?”
郁清許被男人的眼神盯得脊背發寒,卻也只以為對方是在氣自己被他舍命相救后依舊不愿接受他的感情,雖然察覺到一絲異樣,但此刻的郁清許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凝著眉不解地頷了頷首。
男人眼底的期盼泄盡,取而代之的是滿溢的失望:“原來,這就是你說的重要的事。”
又是他的一場空望。
霍明擇長眸低垂,胸口處像是被酸液蝕了一個窟窿。
這并非郁清許一句話就能造成的傷害,而是十三年來的日積月累水滴石穿。
突然發現郁棠的身世真相,實在讓他太過興奮激動,一時間什么都顧不上只想放過一切也放過自己,帶著孩子和郁清許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老婆孩子熱炕頭,他畢生所求不過如此。
從他第一次在桃姐口中聽到這樣的描述,便在他的內心深處生根發芽,從很小的時候起,他渴望的都是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但他很清楚他沒法選擇父母,就只能成為這樣的父母。
而時至今日,他依舊天真地認為郁清許可以實現他曾經的愿望,帶著孩子跟他一起共赴美好的未來。
實際上只要稍微冷靜下來,他就會清楚記起他們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難以逾越的鴻溝……
此刻的郁清許,依舊死守著僅存的冷靜。
在第一次從霍明擇身上感受到對方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抗拒,仿佛連身上的木質香氣都被苦味徹底覆蓋。
郁清許是真的慌了,但他從小到大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越是慌亂的時候他就越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現在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盡最大的可能保住他的孩子,絕不可再次落入劇情的漩渦!
因為知曉劇情,所以郁清許一直默認霍明擇的死劫起碼在十年后,他可以先解決兒子身上的所有問題,再跟霍明擇一起處理掉男主這一隱患。
郁清許考慮過自己這個本該失憶到底的背景板,可能會因干擾劇情而死于意外,所以他給霍明擇留了遺書。
卻沒想過也許他早就成了一只,扇動翅膀兩周后便可在得克薩斯州掀起一場龍卷風的蝴蝶。
汽車隨著山體滑坡滾落,但凡不是崖壁有堅實的樹叢阻擋,霍明擇解開安全帶給他們父子當肉盾的行為都必死無疑。
然而即便僥幸脫險,看起來正常得不象話的男人也會突然昏厥,醫生告訴他雖然現在沒有出血點,但不代表霍明擇的大腦安然無恙。
如果霍明擇死亡,霍成麒不僅會成為霍氏的唯一繼承人,也將證明他即便恢復記憶也改變不了什么,劇情的洪流依舊會朝著原本的方向一瀉千里。
郁清許因自己設想的可能性陷入從未有過的慌亂,他其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不想霍明擇出事,也想保護兒子,哪怕是獻出生命他也甘之如飴。
如果他的死可以換回父子平安順遂的下半生,他將義無反顧。
可這些都是他無意義的幻想,現在的他只能一再壓下慌亂,先將劇情告知霍明擇。
他希望霍明擇的身體安然無恙,希望一切都是他自亂陣腳杞人憂天,如果不是這樣,他就只能寄希望于對方提前獲知劇情后能做出有效應對。
至于愛情?他的人生不該存在這種東西。
所以他定了定混亂的心神,冷靜且凝重地開口說道:“是,這個夢極其重要,它可以預知未來,所以我才知道節目組背后的利益網絡盤根錯節,根本不是我……”
霍明擇低垂著眸子,沒有半點回應。
就在郁清許懷疑對方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說話時,男人忽地冷笑了一聲。
霍明擇在心里無限悲哀地感嘆著兩人之間的鴻溝——
此時此刻,郁清許在發現他情緒異常后,也不會意識到問題的核心是:到了這個時候,郁清許沒想過告訴他,孩子是他的,這才是現在乃至他整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想聽他親口承認郁棠是他們的孩子,他想知道當年為什么郁清許寧愿自己一個人生下孩子也要離開他,甚至……他想知道……郁清許不論當年還是現在從始至終都能保持這般冷靜……他到底愛沒愛過他?
而他,為什么要愛上這樣一個冷心冷情的人?
霍明擇緩緩掀起眼皮,深黑長眸不同于以往深邃銳利,此刻更像無波的古井:“閉嘴,不想聽。”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按下傳喚鍵:“把人帶出去。”
郁清許一臉慘白,卻還是一把攥上男人的大掌,在保鏢進來拖人前焦急說道:“夢里你會死!”這時候他只能直接將霍明擇的結局提前告知。
霍明擇卻面無表情:“這與你有什么關系?”
見保鏢推門而入,霍明擇立馬提高音量催促:“趕緊把人帶走!”
郁清許為了兒子連命都可以不要,怎么可能在這么重要的時刻任由保鏢帶離?他直接撲上將人吻住。
他不敢對霍明擇下重手,就用盡全力去撕扯男人身上的病號服。
保鏢一抬眼就撞上自家雇主上衣被扯開大半,露出一大片肌理分明的冷白臂膀,就這么被郁清許按著強吻……
他頓時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夾緊鉤子奪門而逃,繞出門才想起雇主的命令高于一切,倒騰出殘影的腳下忽地頓住。
大塊頭幾經猶豫還是緩慢挪蹭到門口,難掩扭捏的小聲詢問:“霍總……”
沒一會兒,門內便傳出夾雜著男人粗喘的含糊回答:“滾!!”
保鏢被罵的心滿意足,發射般跑回門口繼續站崗。
雖然大塊頭面上依舊八風不動,但心里卻忍不住蛐蛐:原來霍總竟然是被動的那一個?難怪郁先生和女人結婚生子后還能跟霍總走到一起……
*
霍明擇不僅被扒了上衣,被人按著一頓強吻,還被迫聽了郁清許口中最重要的夢。
他根本無從拒絕,只要他反抗不聽,郁清許就會停下來狂親他。
仿佛兩人此刻的相處只有兩個選項——A、聽他叭叭,B、被他叭唧。
霍明擇恨的要死,寧愿被他叭唧,也好過聽他說那些狗屁倒灶只會讓他更加憤怒的“要事”。
用一些沒有意義的皮肉交流堵住那張令他生厭的嘴,也免了他抑制不住大腦產生許多無能的弱智思緒。
然而事與愿違,心雖然死了,但雞依舊能動。
郁清許用嘴叭唧無異于在他身上點火,肌膚相貼的每一瞬都在火上澆油。
即便他們只停留在親吻層面,但兩人間極致的化學反應促使他全身血液瘋了一樣疾速逆流。
都不需要醫生警告,霍明擇自己就能判斷出這么下去他就離腦出血不遠了。
而他雖然對郁清許心死如灰,但不代表他會放棄兒子!
郁清許再想隱藏也沒用,沈秘書很快就能帶回白紙黑字的檢驗報告,這個兒子他認定了!誰都別想讓他再有一絲失憶的可能性!!
基于此,霍明擇用盡全力抵抗,總算將肆意馳騁的唇舌從郁清許那邊收了回來。
而郁清許雖然面若桃花雙眸沁水,一張嘴卻還是氣死他不償命——“書里雖然沒有明確描寫,但我認為你的死和霍成麒以及他的父母脫不了干系。”
霍明擇一個白眼翻上天,心里繼續怒斥:我想聽的是這種狗屁話嗎?!
沸騰的血液瞬間冷靜了大半,感覺自己又行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冷白的大掌猛地收緊,再次將郁清許喋喋不休的軟唇死死抵住。
兩人就這樣親一會兒沸騰片刻,再讓郁清許叭叭兩句進行極速冷卻。
這招對霍明擇極為管用,只要一想到同生共死后郁清許依舊沒打算告訴他孩子的身世真相,反而說些不著邊際的夢話,他就氣得恨不能掐死算了,心冷血就冷。
直到郁清許從后往前講到了被霍成麒逼死的郁棠,霍明擇才忽地停下一切動作。
雖然他依舊不想理睬郁清許瘋了般篤信的夢境,但涉及到兒子的死亡,他還是忍不住仔細聆聽。
比起霍明擇聽聞自己死訊時的狀態,兩者實在千差萬別,郁清許雖然有所感知,但難得霍明擇愿意配合傾聽,他也無暇分心思考,而是立即將霍成麒逼死郁棠的全程講了出來。
和霍明擇的死局一樣,他同樣隱去了父子相殘的那一部分。
雖然霍明擇對郁棠出乎意料的好,但郁清許依舊不敢用兒子的安危去賭,就像他堅持在霍成麒的隱患沒除去前,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霍明擇他其實也是郁棠的親生父親。
在解決利斯頓時,他已經仔細確認過,霍成麒和郁棠此前唯一的交集就是被他用拖把堵嘴的那一次,兩人的虐緣不曾像書中劇情那般開始。
相較于認回霍家成為繼承之戰的靶子,備受主角團明槍暗箭的針對,維持現狀是最安全的選項。
霍明擇聽完依舊面無表情,但一張垮到腳面的黢黑俊臉愣是被郁清許的巧舌如簧加工成緋粉色。
即便此刻他已經意識到郁清許為什么將此事看得如此重要,甚至沒臉沒皮也要留下來講給他聽,臉色依舊無法立即恢復冷白。
——郁清許怕他死不是因為愛他不能失去他,而是擔心他死后沒有人為父子提供庇護。
甚至因為吃定他會愛屋及烏,哪怕不知郁棠是親生的也會拼盡一切守護父子,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打算告訴他孩子的真相。
呵,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利用!
無非是心死如灰后再受一擊重錘,這不算什么,他的心已經死了,化成灰了,再插兩刀錘幾下都不會有一絲痛覺。
霍明擇將人推開,麻木開口,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命令道:“讓開。”
郁清許想要故技重施,卻對上霍明擇陰鷙的黑眸。
眼神如刀,足以斷絕一切情分欲|念,仿佛下一刻就是兩人徹徹底底的恩斷義絕。
四目相對,郁清許臉上血色盡褪。
不要!
郁清許忽地想起當年明明是他親自斬斷兩人之間的感情,可當他直面霍明擇做出相同的選擇時,他卻想自私阻止,他哪來的臉做這樣的無恥之事?
郁清許緊咬下唇,看著霍明擇一步步走遠,痛到麻木的心臟也隨之一步步下墜。
就在他以為霍明擇會徹底離開時,男人突然停下腳步轉向茶水吧臺旁的單人沙發椅,他先將可升降的沙發椅調到最高,然后俯下身開始重拳出擊。
狠揍一番還不算,最后直接上腳猛踹,甚至將幾十公斤的沙發椅一腳踹飛,一陣翻滾后直直滾向病房門的方向。
下一瞬,伴隨著“嘭”的一聲巨響,門板被從中間撞裂。
保鏢站在裂開的門板之后,完全不敢進來阻攔,正猶豫間胸前的對講機突然響起:“郁棠少爺醒了要找爸爸……”
一門之隔的暴怒雷霆戛然而止,伴隨著一聲令眾人始料未及的“爸爸來了!!!”霍明擇穿著一身被扯得稀巴爛的病號服,拖著踹腫的腳奪門而出。
一米八,一米九。
一米八,一米九。
一米八,一米九。
沈秘書拿著鑒定報告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衣衫襤褸的老板極致……波瀾起伏的背影。
第45章 親子鑒定……
這場面實在是沈秘書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饒是他今天已經先后經歷把老板“咚”暈在地, 摔出腦震蕩引發逆行性失憶,以及替老板給他和男伴侶帶來的繼子做出99.99%可能為生物學父親的親子鑒定。
但在目睹老板身披手撕咸菜干病號服,就這么高低起伏地從自己眼前疾馳而去, 他還是再再再一次愣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拔腿去追時,卻意外發現霍明擇瘸著腿也能跑得健步如飛。
而且這人身高腿長, 一步頂普通人一步半, 此刻將一雙長腿甩出殘影,哪怕沈秘書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依舊越追越遠。
眼看著霍明擇一路沖進郁棠所在的病房,他索性放棄掙扎,半蹲下撐著膝蓋先把氣兒喘勻了。
實際上霍明擇雖然跑得飛快,但推門而入便開始近鄉情怯。
尤其是在對上孩子那雙璀璨奪目的藍色眼瞳時, 僅是一瞬, 霍明擇便深深迷醉,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孩子?
他之前怎么沒發現?是瞎嗎?
霍明擇自認現在還沒拿到最終鑒定結果,給出最客觀中肯的評價——棠棠簡直就是從油畫里走出的小天使!!!
棠棠!!!他的寶寶!!!!
郁棠雖然想見的是爸爸, 但對上霍叔叔也不覺失望,只以為是爸爸有什么工作要忙,才讓面冷心熱的霍叔叔來陪他。
他立即綻出一個最為甜軟乖巧的笑容, 然后就親眼目睹高大的男人眼淚如滋水槍般噴出的畫面。
郁棠甚至來不及去關注霍明擇過分潮流的衣著, 一雙湛藍的大眼睛睜得滾圓——霍叔叔竟然哭了?眼淚竟然可以噴射???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得知只有利用沒有真心時他沒有哭, 對郁清許死心時他也沒有哭, 但看到一直被他當成繼子吃醋的親兒子,霍明擇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棠棠!!!”
“篤篤篤——”敲門聲同時響起,“霍總,您要的報告拿來了。”
聽到沈秘書的聲音,霍明擇的臉色由最初的驚怒迅速轉為驚喜, 先一把擦掉臉上飆落的淚痕,低頭看著一臉懵逼的寶貝大崽,一次性調動全臉六十塊肌肉向孩子綻放出一個絕無僅有的絢爛笑容。
男人頂著一張幾乎要被他笑爛的俊臉:“棠棠,爸爸離開一下下很快回來。”
說著,霍明擇便像郁清許平時那般捧起乖崽漂亮的小臉,對著發頂落下一吻。
只不過不同于郁清許的輕柔和緩,霍明擇無處宣泄的滔天父愛,在撅嘴猛嘬時幾乎像是要把孩子腦髓吸出來一般。
事發當下,郁棠根本無暇思考霍叔叔怎么突然改口自稱爸爸,只顧著和頭頂宛如工業吸塵器的巨大吸力抗衡。
霍明擇一口氣給孩子嘬懵了,還自覺意猶未盡,即便如此還是迫使自己快步離開。
畢竟現在,沒什么比拿到親子鑒定報告更重要的事,他要將這份白紙黑字的證據狠狠甩在郁清許的臉上。
思及此,霍明擇思緒突然一頓,好像也沒必要狠狠……
緊接著郁棠便看到繼父走到半路猛地一甩頭,然后繼續大步流星但一米八一米九,離開了病房。
*
沈秘書不是不懂眼色的人,但他更清楚此刻他手里的報告處于絕對優先級。
所以他不僅敢敲門打斷,還怕霍明擇聽不清將門推開一道窄縫重復了一遍。
果不其然,即便伴隨著明顯的步履起伏,霍明擇還是如一陣風般刮了出來。
不等沈秘書開口,手里的一沓子報告已經被男人一把奪走。
霍明擇剛要打開查看,郁清許也趕了過來,手里還拿了件醫院提供的棉質睡袍。
“明擇,你先把衣服披上。”郁清許不僅眼圈泛紅,眼下的臥蠶都微微發腫,一雙琥珀色的眼瞳更是仿佛隨時可以化作一汪水。
霍明擇見狀動作一頓又一頓,冷嗤一聲,在心中暗道一句:不愛就是不愛了,郁清許哪怕在他面前哭暈在地他內心都不會有一絲波動,更別說就是紅個眼圈罷了!
思及此他脖子一梗,無情推拒:“與、你、無、關。”
郁清許被他一噎,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灰敗,但手上動作沒停,趁著霍明擇雙手緊攥著身前的紙質文檔,他踮著腳便迅速而絲滑的將睡袍直接給男人罩在身上。
霍明擇:“……!”
沈秘書:666
男人繃白的指尖瞬間被他攥得發紫:“郁清許!”怒斥聲一出口,霍明擇猛地想起這是在郁棠的病房門口,幾近破音的聲線立即被他壓到最低,“你!又想干什么?!”
郁清許抿著發白的唇,未等開口眼淚先落了下來:“……明擇,求你相信我說的。”
霍明擇額角的青筋瞬間僨起,一口氣將人拽回自己病房。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么腦子不腦子的問題了,他勢必要和郁清許撕個清楚明白。
別想再哄騙他!!!
病房內的一片狼藉已經被保鏢們快速收拾妥當,只是被撞裂的木板門尚未來得及更換。
沈秘書雖然急匆匆跟了過來,但也知道什么時候該他開口,什么時候就該原地隱形,所以將保鏢們都趕出套房后,他也自覺站到客廳中最遠的位置,避免聽到一些不該他聽的內容。
本就被沙發椅撞裂的木門,在霍明擇再一次狠摔之后,直接從中間裂開,其中一個扶手都掉了。
也不知是不是邪火被這般成功卸下的緣故,霍明擇將手中文件甩在郁清許胸前,力道直接輕了百八十倍。
如羽毛滑過,又順著郁清許的身前一路墜地。
郁清許垂下眸子就看到文件首頁上清晰寫著——隱私鑒定咨詢意見書。
實際上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結果只有一種可能。
也許是這一天他經歷了太多的波折起伏,也許是霍明擇態度的轉變讓他突然無力抵抗,郁清許麻木地蹲下身,按照霍明擇希望的那般緩緩將紙頁翻開。
同一時間,霍明擇一邊將拳頭攥得死緊,一邊在心里嘔血自責:怎么關鍵時刻就手軟了呢!霍明擇你窩不窩囊啊!?
基于此,霍明擇再次將怒氣拉滿,決心要給對方好看:“事已至此,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郁清許停頓片刻,還真有話說:“這報告結果……”
霍明擇以為他到現在還要狡辯,差點氣得跳起來,直到他俯下身去搶報告,順著郁清許手指方向看到“排除親子關系”幾個標紅大字。
瞬間一懵,這是他從未想過的可能。
別說霍明擇了,郁清許都懵了。
難道孩子是他自己跟自己生的?
有這種可能嗎??郁棠的確跟他高度相似,甚至還有兩種明顯的基因缺陷疾病……郁清許直接被自己的猜測定在原地。
霍明擇這時候情緒已經到頂了,哪怕親子鑒定結果否定了他的猜想,他依舊堅信孩子就是他的,百分之一萬是報告有問題。
第一反應是檢查報告內容,然后他轉瞬間就發現不對勁了:“沈一森你給我滾進來!!!”
為什么親子鑒定“疑父”那一欄寫的是沈秘書的英文名Ethan伊森?孩子那一欄寫的則是Erthan??
沈秘書就猜到快到他的環節了,一早就在客廳角落做好起跑姿勢,霍明擇一聲令下,他立即彈射式手刀沖刺。
未等站定就氣喘吁吁給出解答:“我…我、我是怕被人發現,就用的我自己的名字,這個‘二森’是我的,后面的“三森”才是霍總跟郁棠少爺的!”
他跟在霍明擇身邊多年大小也算個心腹,突然跑出去找人做隱私鑒定,沒被盯上還好,一旦被發現肯定又掀波瀾,尤其是這次不僅事發突然霍明擇也要的太急了,他根本沒辦法提前做出萬全準備。
所以在拿到令他震驚不已的結果后,他立即加錢讓鑒定中心重新出了份假報告。
霍明擇聞言便唰唰猛翻,果不其然,很快看到了孩子那一欄寫有“Santhan”這一奇怪名字的鑒定報告,不過他現在已經知道這個“三森”代表郁棠,視線快速后掃,總算看到了他預料中的“親權概率≥99.99%”!
郁棠的的確確就是他的孩子!!!
“沈秘書!”霍明擇幾乎是立即以手掩面,同時對著郁清許的方向發出龍吟虎嘯般的暴聲厲喝。
身形恍惚的郁清許都被嚇得一個激靈,就別說被點的當事人了,沈秘書即便自覺自己已經盡可能完美執行任務,城門失火可不興殃及無辜牛馬啊。
但他還是立即低下頭顫巍巍應是:“霍總您……”
霍明擇繼續說道:“你再給我滾出去!”
沈秘書:“…………”
第46章 分不開
沈秘書雖然在心中說盡臟話, 但還是看在錢的面子上第一時間配合離開,將病房留給了霍明擇和郁清許。
人走了,霍明擇的大掌還按在兩側眉骨之上, 做出掩面扶額狀。
看起來不像是遮掩情緒,倒像是因眼前事過度煩憂, 無法直面一旁的郁清許。
不過郁清許在被他那一聲吼震清醒后, 就蒼白著一張臉神色復雜地看著霍明擇。
郁清許很想理智思考,但這會兒腦袋已經僵住了,他不知從何開口,霍明擇也一直沒開口,兩人就這么對峙而立。
半晌后, 霍明擇薄唇輕啟。
就在郁清許以為這場理所應當的審判終于要開始時, 卻看到兩行清淚從大掌覆蓋的下沿滑出,沿著男人的下頜滴落,一滴接著一滴, 很快在棉質睡袍上洇出清晰的水痕。
這是郁清許第一次見到無法遏制淚意的霍明擇,這一刻,他寧愿對方像從前那般嚴厲冷肅地斥責他, 用最冰冷的口吻與他劃清界限, 也好過這般……仿佛每一滴淚都帶著辛辣的鹽分侵蝕著他胸腔上的缺口。
郁清許的眼淚在他尚未知覺時就已經滴落了一地, 除了心臟的疼痛, 更多的還是積蓄多年的悔愧。
他從始至終都清楚, 他最對不起的人一直都是霍明擇,一切都是他出于自私而做出的最利己的決斷。
霍明擇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流淚丟人,他不能像私生子哥哥一樣無能,他是黎清唯一的兒子,他必須是全方位都最優秀的那一個。
更別說對上郁清許這個可惡的男人, 他肯定要更加強硬冷酷,然而霍明擇再是努力遮掩緩解,還是止不住肆意流淌的眼淚,甚至這淚意有著越發滂沱的趨勢。
霍明擇雖然感覺丟臉,但為了奪回兒子,還是不想錯過郁清許在真相大白時可能會生出的一絲愧疚。
他一把甩開手:“你!”
剛撂下一字狠話,霍明擇就意外發現郁清許已經哭成一個淚人,眼淚像豆子一樣落下,快速而飽滿,每一顆掉在地上都能洇濕一大攤。
霍明擇很清楚對方不論出于真心還是假意都有一秒落淚的本事,但面對哭到渾身發顫的郁清許,他卻無論如何都不忍心質疑。
“為什么你寧愿一個人艱難生下棠棠,也要堅持跟我分手?甚至時至今日我們經歷了生死卻還要瞞我!?”
霍明擇同樣淚流滿面,每一聲都像是從喉嚨深處逼出的嘶啞氣音。
郁清許被按住肩膀啞聲質問,卻也只能艱難地吐出最無力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霍明擇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加大:“我不要聽你的對不起,告訴我原因!真正的原因!!”
他幾乎要一邊飆著淚一邊咆哮起來,但看到郁清許痛苦蹙眉,霍明擇立即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郁清許順勢攬上男人的臂膀直接撲進他懷里。
頭抵著頸側,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霍明擇即便心臟疼得仿佛被反復攪碎,卻依舊想將郁清許這個三棍子蹦不出一個響屁的家伙從懷里撕出來,但反復猶豫最后還是將人死死抱緊。
一開始明明的打定主意要用親子鑒定狠打郁清許的臉,逼他吐出全部真相的,但就這么莫名演變成他們抱頭痛哭。
霍明擇有點氣餒但不多,畢竟他在郁清許這里從來沒有原則,即便自我鄙夷依舊快速把自己哄好了——看了郁清許那么多年的戲,真心假意他還是分的清的。
郁清許哭成這樣,還不是心里有他?
退一萬步說,他認回孩子就綁死了郁清許,老婆在身邊,孩子是他的,這已經遠超霍明擇此前預期的一億倍了!
思及此,霍明擇大徹大悟,頓時覺得郁清許死憋著不說也沒什么,他還有一輩子可以用來逼問……他現在……只要……別再丟下他離開……
兩人本來已經緩和下來,幾乎將一個紙抽用盡,正頂著兩雙紅腫的眼睛,有些僵硬尷尬地靠著病床邊對坐,霍明擇的淚卻又猝不及防涌了出來。
郁清許被嚇了一跳,立即伸手去幫他擦拭。
霍明擇面無表情地解釋道:“沒什么,只是想到你當年帶孩子離開時的背影,好像真的沒有一絲猶豫。”
每每想起郁清許的決然離開,就像是將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一樣。
這些年霍明擇想了太多次,撕了太多次,以至于十幾年過去,傷口依舊保持著新鮮血痂,并在他得知郁清許當初已經懷著他們的孩子后,傷口進一步加深擴大。
霍明擇的語氣太過平靜,郁清許的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當年黎女士來找過我。]
郁清許差點就將一切和盤托出,但最后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一方面是因為黎清雖然威脅過他,但真正令他離開的并不是那些威脅,黎清先禮后兵時剖析的每一句都正中他下懷,他一直認為即便沒有黎清,他最后還是會做出相同選擇。
所以拋開一切,他對黎清說不上恨與不恨。
實際上他大概知曉,當初霏姐能恰好獲得去A國發展的絕佳機會,也是黎清的手筆。
一邊威脅他斷掉國內的一切可能,一邊為他們提供出國發展的機會,雖然是為了徹底阻斷他留在國內和霍明擇舊情復燃的可能,但其實根本沒必要花這么多錢費這么大的力氣。
因為黎清手里的把柄,當時只要放出去,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倉皇退圈。
按照黎清的計劃,他會懷著對她的恨意和敬畏徹底遠離霍明擇,同時還會在國外獲得不錯的發展。
雖然亞裔面孔沒什么優勢,但賺到的美金卻遠勝他在國內賺到的片酬,而當時的大趨勢也是在國內站穩腳跟都要向國際市場進軍,他和霏姐只是提前躍出這一步。
走出去看到更廣闊的天地,他就更沒理由跟霍明擇重新攪在一起了。
只不過誰都沒想到他會懷上孩子,霏姐會意外失蹤,命運的齒輪就此轉動……
大概是從小就沒受到過太多善意,郁清許會因表舅夫婦在外公離世前的一點幫助,默許對方分走他大筆片酬,也會因黎清的手下留情而生出一點感激。
再加上黎清是霍明擇的母親,郁清許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從未感受過母愛,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珍視這份愛。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黎清不單是霍明擇的母親,還是如今在霍氏掌握實權的黎總。
他很清楚,霍明擇已經知道郁棠的身世真相,他們父子就絕無可能脫離霍家,除非局勢變化讓霍明擇也意識到書中劇情,或者說命運的不可抗力……不過對于當下,在事業上無比順風順水的男人來說,實在很難感同身受。
不論他怎么強調他夢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作為沒有親身經歷那樣噩夢的人,沒把他當瘋子還愿意相信一點已經算出于深愛了。
但郁清許更清楚霍成麒這個男主是客觀存在的,雖然現在尚未形成氣候,但他不能確定是否有主角光環,這種情況下母子齊心自然更有保障。
*
蘇安接完一連串的電話后,先去飲水機前一口氣喝了近十杯的水。
隨著網絡風向不斷反轉,因郁清許找上他的人越來越多,但今天的電話密度還是令他始料未及。
也是因為之前一直擔心郁棠,等他確認孩子沒事根本不需要他獻血后,拿出手機就看到了幾十條未接來電,其中半數以上都是最近讓他吃閉門羹的導演或編劇,還有幾個之前借著李星河出走的東風一起離開的藝人。
這要是放在當年他剛接手星辰娛樂時,別說耐心應對了,他勢必要挨個撅回去!
但現在,他不僅挑劇本不錯的進行逐一回電,連那些不感興趣的也沒忘了禮貌回個短信。
畢竟時移世易,當時郁清許的情況一般人也不敢來沾,他也能理解。
至于那些藝人,當年都不是正常解約的,現在想吃回頭草了?不好意思,他就當沒看到了。
蘇安喝完水就回來找郁清許,被告知郁清許霍明擇沈秘書都不在。
能讓郁清許放下郁棠離開,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蘇安也就忽略了霍明擇又雙叒叕跟他搶男人這一事實,轉而去探望郁棠小朋友。
畢竟在他看來,這就是他未來的繼子。
雖然他對霍明擇厭煩至極無比排斥,但卻對郁棠接受得相當良好。
一方面是清楚只有他加倍疼愛郁棠,才能有機會當上對方繼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郁棠實在太會長了,除了瞳色不同,其他完全和他哥小時候一模一樣!
再想到正是因為郁棠如此會長,霍明擇才會跟個大傻帽一樣完全想象不到事情的真相,以他哥的性格這輩子都不會告訴他……蘇安就暗爽不已!!
蘇安在意外確認真相后就立即放棄做親子鑒定檢驗的想法,就是怕他哥死守的真相再被他一不小心抖摟出去,萬一被霍明擇這家伙察覺到什么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邊蘇安笑得像個狼外婆一樣敲開了郁棠的病房門,另一邊沈秘書看著不久前到賬的巨額獎金進行自我療愈。
手機響起時他以為是拐賣案有了進展,沒曾想來電的卻是負責跟進薛文星案件的人。
薛文星這些年實在造孽太多,切切實實造成犯罪的證據警方都有些記錄不過來,更別說薛文星最后那份寫到一半沒來得及發出的文稿了。
再加上薛文星一向胡編亂造,誰也沒把他最后寫的這份當真,沒曾想薛文星也不知是黔驢技窮,還是總算控干腦袋里的水,竟然主動提出想用郁清許的身世真相換霍明擇的手下留情。
負責人雖然存疑,但也知道郁清許的重要性,還是第一時間將此事報了上來。
第47章 出來……
老板整日發癲, 沈秘書為了更好的執行任務自然一早就調查過郁清許的出身。
表面上看是父母雙全,還有一個弟弟,實際上深入調查就會知道郁清許現在的父母并非親生, 只是收養他的遠房親戚,不然一般人家也不會舍得讓那么小的孩子進娛樂圈討生活。
郁清許生母早亡, 父不詳, 唯一的外公也在他很小的時候撒手人寰,郁清許被領養后養父母就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不僅成了多余的那一個,還要賺錢養家。
像大多數童星一樣,從小就過得十分辛苦, 但郁清許還是要更辛苦一些, 畢竟少有郁清許這種既沒武術功底,也沒家學傳承的小孩,純靠0基礎硬練硬摔演上喜劇動作片的。
在郁清許和彭譽民沒鬧掰的時候, 彭導這位慧眼識珠的貴人不止一次對外說過,當初選中郁清許就是因為他說自己只要能拍戲賺錢什么苦都能吃,他也的的確確是所有小童星里最能吃苦的一個。
那年代沒什么特效純靠肉搏, 拍那部讓郁清許獲獎的成名作期間, 不到五歲的小孩一身青紫, 戲服之下幾乎看不到好肉, 饒是劇組里都是見慣這些的都不忍心看。
而且不止打戲辛苦, 他還要背大段復雜拗口的臺詞,換做一般小孩哪怕有父母逼迫也做不到,但郁清許不僅不哭不鬧完美呈現,平時還十分嘴甜有眼色,長得又是最漂亮有靈氣的, 這樣的小童星誰能不喜歡用呢?
這也是郁清許能從那么小開始就片約不斷的原因,論好用沒有任何一個其他孩子能比得過郁清許。
沈秘書當初看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對待郁清許也更慎重了,只覺得他有這份韌勁做什么都能成功。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郁清許失憶期間雖然沒賺到什么大錢,但在那樣的情況下迅速學會當地語言,順利通過邊工邊讀完成學業,甚至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店。
如果不是突然恢復記憶,郁清許當時已經有了向外拓展的想法,他不僅在國外站穩腳跟,還能靠著白手起家擁有一份不錯的收入。
當然,郁清許的收入和霍明擇比不了,但他也沒有霍明擇的好出身,兩次從底層摸爬滾打熬出頭,在沈秘書看來郁清許可以靠自己走出任何逆境,甚至一度覺得把郁清許丟到外層空間,他應該也能活下去。
對于這樣的人,出身再是不堪也不會有損他自身的優異。
但既然薛文星可以把這件事當成籌碼來談,沈秘書覺得還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
所以他很快找上了蘇安。
薛文星能知道的事情,蘇安能不知道?就算蘇安不知道,幾乎算是一手帶大郁清許的蘇麗云也會知道,沈秘書根本沒打算給薛文星將功抵過的機會。
沈秘書找上蘇安的時候,蘇安剛被從郁棠的病房“趕”了出來,滿心不忿,見到始作俑者霍明擇的秘書,他也沒什么好臉色,自然不可能將郁清許的私密事告訴他。
“我哥的事你去問他自己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秘書心道當年無論記者怎么挖怎么問,就連郁清許那對不靠譜的養父母都守口如瓶的事,郁清許會說?
他們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卻也知道郁清許是個心性堅韌的鐵嘴悶葫蘆,這種人什么事都會往心里咽,并且輕易不會往外吐。
沈秘書微笑:“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只能通過幫薛文星減刑換取重要信息了。”
蘇安本來已經抬步離開,聞言猛地一甩頭,絲滑光亮的亞麻色長發被他激動地震出數道發|浪。
“薛文星?他怎么會知道!?”
*
郁清許之前再是難以平復,在想到黎清后也迅速冷靜下來。
劇情、命運和霍成麒這個天生好命的男主,像一座大山一樣牢牢壓在他心臟上,讓他永遠無法停止憂慮。
不同于轉述給霍明擇的柔和版本,郁清許早已被無比真實的夢境嚇破膽,他總覺得只要霍成麒還在,下一刻就有可能會冒出任何危機來傷害他和孩子,更別說現在還多了一個霍明擇。
所以盡管此前兩人差點因這件事談崩了,郁清許還是再次提起:“明擇,我知道這很難相信,如果不是因為夢中細節和現實都能對上我也不會……”
“好,我相信,你希望我怎么做?”霍明擇的語氣依舊平靜,但不同于之前是無視心口流血的異常,此刻更像是遭受千錘百煉后的無所畏懼。
他現在已經一再認清現實,哪怕心死如灰也絕不會離婚放人,所以決心抓大放小,只要明確老婆孩子在身邊,其他都無所謂,他也想看看這次郁清許還能怎么樣。
郁清許雖然被男人的配合閃了個猝不及防,但還是很快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淺淡笑容:“對霍成麒一家……”
看得霍明擇繃緊唇線,才沒跟著一起笑起來,他清了清嗓子立即接道:“需要我找人把他們都殺掉?”
郁清許聞言琥珀色的眼瞳微微放大,霍明擇不免覺得好笑,三十歲的人怎么還這么好騙?
然后就看郁清許點頭:“行。”
這回輪到霍明擇雙眼睜大了:“……你是想讓我伏法,然后好帶孩子改嫁?!”
好歹毒的居心!
郁清許噗的笑了起來:“我也逗你的。”說完又神色復雜地抿了抿唇,實際上他不是沒認真考慮過這種可能。
“有沒有辦法讓他們都永遠無法繼承霍家?”
“目前不行。”霍明擇果斷作答,“老東西雖然跟死了沒什么區別,但他一早就立好遺囑,指定了在我之后的繼承人就是霍成麒。”
甚至為了避免他改弦易張,做出了詳細且嚴格的限制,遺囑比民法典還厚,即便如此霍明擇依舊沒有放棄,并且因他在AI領域的成功投資有望提前實現計劃,但至少還需要五年乃至更長的時間來完成。
“短時間內,沒有其他合法的辦法?”郁清許再次確認。
霍明擇被他問得同樣一臉凝重,他很怕郁清許下一秒就決定要去干些不法勾當。
雖然他也愿意相信郁清許夢中的提示,但總不能為了尚未發生甚至未必會存在的事情,就先把自己送進牢里吧?
霍明擇一瞬不瞬地盯著郁清許答道:“的確沒有。”
“好,那你答應我三件事。”
霍明擇:霍成麒一家剛好三個人……這小子改嫁的心不死!
見他臉色不對,郁清許立即澄清:“不是讓你去殺人。”
霍明擇淡淡勾唇:“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那么想。”
郁清許也意識到霍明擇很會胡思亂想,所以在說之前先一步握住了男人的手:“明擇……”
霍明擇即便覺得郁清許沒憋好屁,但唇角還是難以克制帕金森的趨勢。
“第一件,不要對外公布你和棠棠的真實關系。”
霍明擇:“…………”
雖然想到郁清許會說些他不愛聽的,但也沒料到會是這么不愛聽的!
即便被郁清許十指緊扣,霍明擇的臉色還是瞬間垮到腳面。
好在郁清許迅速給出原因:“其實你告訴我目前不可能將霍明擇排除繼承人之列我并不意外,我甚至知道你從接手霍氏起就在為這一目標做準備。”
“按照你的計劃,會將霍氏改頭換面,未來也會交給合適的經理人而非老爺子希望的霍氏血脈,并且我還知道你會在十年內達成這一設想,但可惜的是,最后還是失敗了。”
“十年后,伴隨著你的死亡,霍氏的一切又重回霍成麒一家手中,只因他們是當下與你最親近的血親。”
現在的霍明擇并未真正掌握霍氏的歸屬權,無法訂立可以有效決定霍氏繼承人的遺囑,而十年后的霍明擇徹底將霍氏的一切變成自己的,有資格做到這一步卻依舊無用。
書中沒有詳寫霍成麒是如何繼承霍氏的,一種可能是霍明擇當時正值壯年,還沒訂立遺囑,還有一種可能是霍明擇早有防備,訂立了遺囑卻沒用上。
前者,該由黎清這個第一順序的法定繼承人繼承,后者該由霍明擇指定的繼承人來繼承。
但事實上卻依舊是霍成麒順利接手。
而以郁清許對霍明擇的了解,霍明擇肯定不可能將繼承權交還給讓他無比屈辱的私生子大哥一家。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這繼承權,除了霍成麒,其他人誰沾手都會死。
就像霍明擇會在有著無數保鏢的情況下,依舊能被郁棠用短刀誤傷致死。
郁清許猜測十年后,黎清肯定是亡故狀態,如果霍明擇選好了其他繼承人,那個人也會死于意外。
郁清許不確定是像他一樣受劇情推動,還是霍成麒一家暗中出手,但不論是哪一種,在沒有徹底解決霍成麒一家前,霍明擇的繼承人都是最危險的存在。
“……棠棠是你的孩子,這是誰都不能改變的事實,我真的太怕噩夢成真了,所以在霍成麒沒徹底解決前,不要對外公布棠棠的真實身份,也不要將他以繼子身份定立為繼承人好嗎?這是我求你的第二件事。”
一、不要對外相認;二、也不能以繼子身份立為繼承人。
霍明擇此前只是愿意配合郁清許,現在才算真正將郁清許的夢境聽進心里,即便沒有像郁清許那般全部信以為真,腦中思緒百轉立即復盤起來。
男人頂著一臉凝重立即嚴聲催問道:“我答應你,第三件又是什么?”
信息量過大,他一時難以想象在這兩件之上還會有怎樣的第三件事,背后又藏了什么驚人的預兆!
郁清許聞言將另一只手也湊了上來,雙手十指緊扣,霍明擇一個深呼吸差點背過氣去。
滿腦子想的都是用上雙倍buff的第三件會有多恐怖?非要讓他相信他的孩子會出事不可么!?
霍明擇大氣不敢喘一下,心臟跳得嘭嘭響,兩側太陽穴都一突一突的跟著打鼓,褪去血色的薄唇抿了又抿:“到底是什么?”
郁清許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眼神澄澈而真摯:“這些年我只有過你,和霏姐真的沒有半點超出親情友情之外的感情,所以,你能不能放下對霏姐的誤會,幫我找一找她的下落?”
霍明擇聽到“只有過你”,就一秒從地獄飛進了天堂,不過他很快就覺察出不對勁了。
“只有過你”和“只愛過你”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很想順勢逼問郁清許對他“有過”多少感情?想了想還是算了,為了求他救顧妤霏,郁清許也許會配合他說上許多違心的話的,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我考慮一下。”霍明擇面無表情站起身,“不能對外公開,私下相認總可以吧?”
郁清許雖然很想說這樣也會增加一重風險,但他這時候再強行阻攔對父子倆都太殘忍了。
這邊不等郁清許點頭,那邊霍明擇已經沖去找郁棠,進入病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蘇安攆了出去。
蘇安見到郁清許就要告狀,郁清許從前很寵蘇安,這些年也頗有愧疚,放到平時再怎么樣也該安撫兩句,不過這時候他實在無法分心,一個眼神都沒分出去就快步追進郁棠的病房。
即便如此,郁清許的腳程還是落后了一大截。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父子抱頭痛哭的畫面,沒曾想,現場卻是霍明擇獨自飆淚,郁棠則頂著一腦袋問號還撅著小嘴。
郁清許來不及思考兒子為什么看起來不太高興,他快步走上前。
郁棠一下就飛撲進他懷里,嘟著嘴小聲蛐蛐:“爸爸,霍叔叔怎么了?一進來就哭……”
“他……其實……”
霍明擇已經哭得不能自已了,但還是上氣不接下氣地打斷道:“讓!讓我、自己、說!”
郁清許也傾向于此,聞言立即噤聲,并無視郁棠臉上明顯的不情愿,將小嘴可以掛油瓶的大崽推到男人身前,順便把紙抽遞了過去。
霍明擇本來已經伸手要去接了,但冷靜一瞬考慮到在兒子面前哭已經夠丟臉了,再擦眼淚擤鼻涕那成什么了?
這種重要時刻不得被孩子記一輩子?!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止住眼淚屏住呼吸,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也被他用手快速拭去。
可一開口還是迅速破功:“棠棠哇嗚——”
郁棠被他嚎得下意識后退,但因著郁清許就抵在他身后,郁棠想逃都逃不掉,只能像被風沙迷眼一樣皺著小臉承受男人激動狂噴的氣息:“霍叔叔……”你別哭了,我害怕。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霍明擇已經激動打斷:“不是叔叔是爸爸啊哇嗚——”
沒等說完他再次哭成了一輛灑水車。
郁清許雖然對一切早有預料,但卻還是跟著一起落了淚,夫夫兩個一個哭得吵鬧不休,一個哭得哀凄隱忍,只有郁棠一崽夾在中間莫名其妙。
他被親爹從后抵著,想躲也躲不開,只能對著繼父牌灑水車試圖理解:霍叔叔想讓他改口叫爸爸,是要徹底將他認作兒子?爸爸看起來也同意了……
思及此,孩子原本已經恢復正常的嘴角再次撅起。
倒不完全是因為郁棠記憶力超群,一下子就想起第一次相見時男人警告爸爸,不要有讓他這個繼子叫爸的不切實際的念頭。
而是……
郁棠不甚圓潤的小臉蛋也鼓了起來,雖然他無力改變什么,但還是撅著小嘴鼓著小臉提出了唯一的要求:認爹改口可以,但是——“我!不!要!叫!霍!比!特!”
第48章 管定……
實際上, 兩分鐘前郁棠還不是這樣想的。
一切都要歸咎于蘇安沒話找話,試圖通過討好孩子在郁清許身邊混得一席之地。
蘇安進入病房前,郁棠正對著動畫片出神。
雖然他跟保鏢說想見的是爸爸, 但霍叔叔的出現同樣讓他感到驚喜。
畢竟霍明擇在他心里早已不是最初那個嘴巴臭臭的冷酷叔叔,而是會將他當親兒子相護的偉岸繼父。
不僅在遭遇山體滑坡時第一時間將他和爸爸護住, 還在他失血眩暈時第一個提出要給他捐血。
那人甚至已經偷偷給他起好了新名字, 希望他能改名換姓,這無疑是一種由外及內的全方位認可。
郁棠短短的十二年人生經歷了太多風雨,其中大部分時間他都跟著對他非打即罵的養父,即便心里對親生父母有過一層不敢過多妄想的期待,也從沒想過被爸爸認回后還會有像霍叔叔這樣的繼父對他視如己出。
一下子, 就多了兩個人愛他!
這讓郁棠覺得, 有爸爸和繼父在,哪怕他依舊沒有“生母”也沒關系。
懷揣著這份滿到就要溢出的愛,郁棠頂著被霍明擇暴風吸入后的凌亂鳥巢, 對著正播放動畫片的大屏幕露出了一個恍惚又甜蜜的笑容。
直到蘇安突然到來。
一大一小打過招呼、詢問病情后就很快失去了共同話題,蘇安就只能陪著孩子邊看動畫片邊找話題。
然而兩人實在差了太多歲,孩子看的動畫片他之前聞所未聞, 只能強行沒話找話:“哇, 真可愛, 現在動畫片都開始用淀粉腸當主角了?我最愛的烤面筋差在哪了?”
“……蘇安叔叔, 露比是只粉紅色的小海貍, 不是淀粉腸。”郁棠小眉頭一皺,猶豫一瞬還是替自己最喜歡的動漫角色分辯道。
蘇安:“………”他很想說他從小就經常去動物園和水族館,就沒見過一只粉紅色的海貍!
轉念一想,這里面的小動物都能開口說人話了,他還跟孩子糾結這點細節, 怕不是會被孩子當傻子。
“哈哈!原來是這樣,棠棠懂得真多啊!”蘇安努力發揮自己多年練就的圓滑基本功,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見孩子臉色緩和了,他就趕緊轉移話題:“我看網上說這個淀、小海貍適合三到六歲的孩子看,棠棠是大孩子了,該看點你這個年紀適合的‘動畫片’。”
蘇安想快速將孩子引到自己熟悉的領域——那些奇幻冒險類、超級英雄類科幻大片。
他也不全是出于能和孩子構建源源不斷的新話題考慮,畢竟孩子也上初中了,這個年紀的孩子之間交往,一起討論科幻大片的肯定遠多于這種兒童啟蒙類卡通片。
過段時間孩子上學了,和新同學們擁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也能更好更快地融入新學校。
蘇安越想越是這么一回事,立馬在心里給自己這個還沒拿上號碼牌的預備役繼父打了個滿分。
而郁棠雖然只想安靜地欣賞他最愛的小海貍,但他對外人時一向愿意當一個懂事配合的乖孩子。
點了點被人吸得亂糟糟的毛腦殼:“好呀~”
蘇安見狀嘴角的弧度進一步加深,暗自感嘆:我可太會哄孩子了!這金牌繼父他當定了!
蘇安拿起遙控器快速切換進科幻大片一欄里,一邊上下翻動,一邊大致給孩子介紹一下大概內容。
沒曾想他這邊剛介紹了個開頭,郁棠就找到了感興趣的影片,眨巴著一雙渴求的湛藍眼眸直直望向蘇安:“蘇安叔叔,霍比特人是什么?”
結果,郁棠就這么和“霍比特”的真相不期而遇,而蘇安解釋的又比較粗糙,直接把霍比特和小矮人劃等號……
緊隨其后就是霍明擇風馳電掣地趕過來認崽,并第一時間將蘇安攆了出去。
——“我!不!要!叫!霍!比!特!”
是孩子最后的堅持。
郁棠努力當個樂觀的傻小孩,但難逃敏感的天性,他當然很清楚自己和同齡人相比矮小許多,也不止一次聽人嘲笑他又瘦又矮。
即便他的矮小是客觀事實,但郁棠依舊無法坦然接受,尤其那些人都認為他是個聽不見的小聾子,所以嘲笑得更加肆無忌憚。
郁棠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天生長不胖長不高的,他是因為長期吃不飽飯才長不起來的,家里的小母雞到了冬天缺少食物都會停止下蛋,他在家一周的口糧都比不上兩個堂哥一天吃得多,更別說其他同齡人還能經常吃到肉了。
郁棠是到了利斯頓才有了吃飽的機會,即便節目組再三要求他一開始不要吃太多,先保持消瘦的狀態再逐漸增重,但油水充足的半飽也讓他無比滿足。
有了爸爸后,他的生活更是幸福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幻想般美好,他很珍惜也很感激,盡管如此他還是有自己的堅持——絕對不要用小矮人當名字!
他以后一定會長得高大威猛,他不會一直當小矮子的!!
實際上如果還是數日之前的霍明擇,郁棠絕不會如此直白提出自己的意見,但現在的霍明擇已經被他逐漸劃入了自己人的陣營,郁棠對繼父有了更高的期待,自然會忍不住試探一下。
如果對方依舊嘻嘻哈哈把給他起這種帶著侮辱意味的名字當做“開玩笑”,郁棠就會馬上將心里的那道線擦掉重畫。
他依舊會感激霍明擇一而再再而三的挺身而出,他只是會有些失望罷了……
是以郁棠說完不叫霍比特的宣言后,立即眨巴著濕漉漉的藍眼睛望向被定在原地的男人,委屈巴巴小聲囁嚅:“我不要用小矮人當名字,我以后天天吃飽會長高的……”
郁棠眼尾低垂,一邊裝出最無辜可憐的小模樣,一邊用眼神仔細瞄著身前男人的反應,腦袋里的cpu已經光速旋轉起來,為即將到來的全面分析做足了預熱準備。
沒曾想,上一秒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男人臉色一白,緊接著抬起手臂朝面門揮去,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郁清許想要抬手阻攔,但巴掌抽得又快又狠,轉瞬間面頰上就已經浮起鮮明的巴掌印。
霍明擇雙眼通紅,豆大的淚噼里啪啦砸下:“爸爸該死啊!!!”
不論是不是他的孩子,他當初都不該遷怒啊……霍明擇悔不當初。
他不僅想起自己出于該死的惡趣味,給孩子取這種無聊的昵稱還說了出來,還想起沈秘書此前關于清水村詳盡報告中看到的一段對話。
同村人曾問于永順怎么養出這么孝順懂事的孩子,那雜碎說,小時候往死里打幾頓,半死不活也不要給他吃東西,餓著他冷著他,熬上幾天徹底服了就好了。
當時看到只覺得于永順禽獸不如,郁棠確實可憐,現在想起,只覺得每一個字都如淬毒的利刃般,讓他痛得仿佛萬箭穿心。
他還在一開始就嫌棄孩子矮,是個藍眼小矬子,還差點阻止郁清許救孩子……
霍明擇跪在郁棠的病床前,淚如雨下聲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喊著“爸爸該死”,整個人都像是魔怔了一般。
郁棠被男人出乎意料的反應嚇得呆住了,剛想向后靠尋求親爹解答,就見親爹也跟著一起跪了下去。
郁清許啞著聲音哽咽否認:“不,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你沒錯,你什么都不知道,被我瞞得死死的,真正該死的是我……”
郁清許抱住男人試圖撞向金屬床架的腦袋,霍明擇受到阻攔才抬起頭。
郁清許看到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混沌的黑眸,心臟像是突然裂開一樣,疼得他渾身發抖:“我錯了……真正該死的是我……”
霍明擇即便精神恍惚卻還是伸手為他拭去眼淚,在郁清許再一次淚如雨下時,男人卻力不可支般閉上了眼,再一次暈了過去。
不過這次昏迷的時間很短,不等郁清許叫人過來,霍明擇已經恢復清明,不像暈厥更像是用了十幾秒開機重啟了般。
實際上霍明擇是被突然襲來的頭痛疼醒的,不過疼歸疼好在他快速回憶了下,沒發現有什么逆行性遺忘,心下稍安的同時也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才剛知道郁棠的身世,他還有大把的想法要跟父子倆一起去達成,健康對現在的他來說可比以前還要珍貴。
霍明擇很快和郁清許達成共識,就這樣兩人都無比冷靜地看向兒子,并將身世真相如實告知。
被震了又震的郁棠很快得知自己其實沒有親生媽媽,但有兩個親生爸爸的事實。
郁棠雖配合點頭,但看著眼前兩位頂著同款紅腫金魚眼的親爹,緩緩在心里打出一個問號:……?
*
霍明擇當繼父的時候都會帶著孩子來沅市伸張正義,現在更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即便清水村的案件變得比預計得要復雜,他們需要多停留幾天,霍明擇也無所謂,只顧著24h守著兒子噓寒問暖。
恨不能半夜睡覺時兩只眼睛也要輪流站崗,分出一只眼睛來看兒子,完全不顧因他的突然曠工而手忙腳亂的一眾霍氏高層。
劉書蘭是在第二天一早被送過來的。
雖然突發山體滑坡阻礙了救援進度,但事發后計劃很快做出調整,面對劉書蘭還敢獅子大開口的“婆家”,霍明擇給錢也給得很痛快,是以傍晚時分就已經成功將人“買”了回來。
即便近期多雨山路濕滑,但考慮這附近的民風實在令人膽寒,一行人還是披星戴月的將車慢慢開了回來。
天還沒亮,一家三口就提前起床做好迎接準備。
霍明擇和郁清許站在郁棠兩側,各握住孩子的一只手。
盡管一家三口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孩突兀地挺著一個碩大的孕肚時,他們還是難掩震驚。
不同于劉書梅被賣給于永順兄弟時已經上了高中,劉書蘭當年還不到兩歲就成了別人的童養媳,如今雖然依舊未滿十八歲,但卻已經不是第一次生育。
劉家叔伯將姐妹倆都賣進那種最為偏遠落后的村子,按照劉書蘭“婆家”的說法是第二胎,之前生下過一個女孩沒留住,但劉書蘭卻告訴他們,這是她第四次懷孕,前三個女兒都被“丈夫”摔死了。
年輕的女孩因繁重的農活和頻繁生育,身體早已不堪重負,肚子里的胎兒更是將她吸成了皮包骨,雙頰凹陷臉色蠟黃,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油盡燈枯才有的老態,一雙眼睛了無生氣,只有肚皮圓滾滾又生機勃勃地頂在身前。
也正因肚皮太圓了,按當地的說法這胎又是個女孩,她“婆家”才會那么痛快將人賣掉。
檢查結果也正如眾人所預料那般,女孩年輕的身體已經被熬垮了大半,但肚子里的孩子卻很健康,就是有點臍帶繞頸,不過現在才剛滿七個月,胎兒在子宮內的活動空間相對較大,這不是什么大問題。
如果孕婦依舊生活在山村里可能要擔心一下繼續纏繞下去,未來也許會導致難產,但在現代醫學的保駕護航之下,通過定期產檢及時干預完全可以避免。
劉書蘭聽到這里依舊眼神空洞,沒有太多反應,仿佛不論是腹中胎兒可能生不下來,還是她可能難產而亡,都與她這個當事人沒什么干系。
直到郁清許攬著孩子上前,看著眼前這個只比郁棠大幾歲的孩子,難掩心疼努力壓住哽咽溫柔開口:“小蘭,雖然已經滿28周了,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們可以向有關部門申請為你引產……”
即便來的路上就有人告訴劉書蘭,他們是受她姐姐劉書梅的遺愿所托來救她,但劉書蘭當年和姐姐分別時還太小,她早就完全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姐姐,更別說她的心早就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死去,只剩一具還能生孩子干農活的行尸走肉。
直到聽到郁清許說可以幫她拿掉肚子里的孩子,他們會幫她重新開始,她可以回到校園讀書,再也不用過之前那樣豬狗不如的苦日子,劉書蘭的眼中才算恢復了一絲神采。
她看向眼前這位雙眼含淚的漂亮青年,再茫然掃向一旁抱著孩子嚎啕大哭的高大男人,片刻后操著一口濃重鄉音遲疑問道:“你們,真的,愿意,幫我?”
郁清許鄭重點頭,尚未來得及開口,一旁哭得涕泗橫流的男人就先一步喊道:“你是棠棠養母的妹妹,以后就是我妹妹!”
他沒法去拯救每一個像他兒子一樣的可憐人,但有一個算一個,他霍明擇都管定了!
第49章 強吻……
霍明擇想做的, 不僅是要將這些可憐人都解救出來,還要讓涉案的罪犯都付出應有的代價,不論是賣家還是買家, 有一個算一個。
然而現行法律尚不支持買賣同罪,作為賣家的劉家人又一口咬定他們沒賣孩子, 劉書梅是年齡到了正常收彩禮進行婚嫁, 劉書蘭則是普通送養。
閉口不談劉書梅的所謂“丈夫”比她大了二十幾歲,劉書梅嫁過去時還沒滿十八。
好在警力的全方位投入之下,一直假死四處藏匿的于永平很快落網,為了給自己減罪,他最先想要甩掉的就是劉書梅這條人命, 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但還是給警方提供了不少信息。
最后在多方消息整合之下,劉家慘案的真相才算被完整拼湊出來。
實際上劉家姐妹所在的金河村條件不差,當年劉書梅父母更是因為勤勞肯干成為村里的富戶, 雖然沒到排的上號的程度,卻也是整個劉家最富裕的。
夫妻恩愛,在外人看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只有一個女兒, 即便漂亮懂事學習好, 卻依舊無法彌補她身上少的那一塊肉。
劉家夫婦也不是沒動過再生一個的念頭, 但一直懷不上也就徹底消了生兒子的心, 踏踏實實寵著唯一的女兒就這么過下去。
他們也知道其他兄弟因他們沒兒子, 對他們的房子和地惦記得很,便想趁著年輕多攢點錢,以后女兒考大學留在城里,他們便也跟去照顧女兒。
沒曾想,劉書梅上初中的時候母親再次懷孕。
一家人歡天喜地期待著新生命的到來, 既然有了就難免希望這胎是個男孩,劉書梅爺奶不知打哪找到了包生兒子的藥丸,劉書梅撞見了自然攔著不讓吃。
不過彼時她住在鎮上忙著考個好高中,自覺已經將母親勸住,卻不知夫妻倆合起伙來瞞著她偷偷吃藥。
然而就連劉書梅爺奶都不知道的是,這壓根不是什么包生兒子的轉胎丸,劉母未足月便難產血崩,生下一個瘦小的女嬰便撒手人寰。
劉書梅當時雖然剛上高中,卻也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能將女孩變男孩的藥,認定母親是被毫無科學依據的土方子害死的,然而劉家爺奶咬死不承認,就說是劉母命薄,才會接連生下兩個丫頭早早沒了。
劉書梅的憤怒悲傷尚且能找到發泄的出口,一夜白頭的劉父卻只能怨恨自己太過貪心害死妻子。
劉母走后劉父的精神情況一日不如一日,不過那個年代農村沒有抑郁癥等自毀性精神疾病的說法,都是諸如“好好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就突然喝農藥沒了”。
即便飽受精神折磨,劉父為了牙牙學語的小女兒和未來要考大學的大女兒,還是抱著將兩個女兒養大成人再去給妻子賠命的念頭努力熬了下去,賺的不如從前多,卻也能支撐一家三口的開銷。
然而這樣的生活過了不到兩年,劉書梅便在學校收到父親醉酒溺亡的消息。
她深知她爹酒量極淺,而且喝一杯就要躺床上難受幾天,非必要的情況從不碰酒,不可能自己喝酒喝醉還去河邊晃蕩,更不要說她爹現在獨自帶小妹,進果園干活的時候都要將孩子掛在身后……
結果等她匆忙趕回金河村,一句解釋沒聽到就被人捆起來堵住嘴賣進了大山深處的清水村。
她一片光明的前途就此被斷送,劉家父女擁有的一切被親人瓜分,甚至還因為劉書梅是可以考上大學的預備大學生腦子聰明,劉家叔伯將她賣了個高價。
劉家人自然不可能承認自己親手做下的惡事,哪怕有于永平的指認,劉家也咬死就是正常婚嫁,甚至劉書梅跑回來又被他們抓住送回清水村一事,都被他們輕松粉飾成夫妻吵架他們幫著勸和而已。
直到警方找出劉書梅父親的尸體,通過典型的骨折特征判斷出對方并非溺亡,而是被勒死的。
劉家這才亂了陣腳,一個個跳出來想要最先將自己摘出來,最后的結果就是互相包庇誰都洗不干凈,相互攀扯的過程中也是讓所有人都大開了眼界。
劉家叔伯認下殺人罪名,而賣掉劉書梅姐妹的錢當年見者有份,現在就人人有責了,劉家上下幾乎全折進去了,進了看守所又開始爭搶戴罪立功的機會,生怕警方會放過劉書蘭的“婆家”。
然而有劉家人的攀咬還不夠,劉書蘭的“婆家”作為買家頂格才能判三年,這還是因為劉書蘭的“婆家”既阻礙了救援,這么多年又一直死守著不讓劉書蘭離開,否則還能獲得從輕或減輕處罰的機會。
萬般不幸中又讓人感到一絲慶幸的是,劉書蘭曾經有過三個被生父狠心摔死的女兒。
這三條命必須有人來承擔,劉書蘭的“公婆”自然舍不得家里的獨苗苗,兩人在不同審訊室里搶著認罪,一個說她按村里的說法往女嬰頭頂插鋼針,這樣女嬰死后就不會來找他們,另一個說他親自將女嬰的所有骨頭碾碎,這樣就不敢有女孩再托生他家了……
老兩口求仁得仁,三條人命分攤到他們頭上,但劉書蘭懷第四胎時還不滿十八歲,每一胎還都是足月生產,劉書蘭的畜牲“丈夫”不僅犯了強|奸|罪,還是最嚴重的奸|淫|幼女,最終一家三口人全都被判了死刑。
不過這都是幾個月之后的事情了,郁清許霍明擇帶著郁棠陪著劉書蘭引產后待了小半個月,確認該落網的一個沒漏下后,他們就提前回云市了。
七個月引產,孩子已經基本成型了,正常到了這個月份哪怕意外早產,孩子都能通過保溫箱保下來,換做其他人身上,大家都會為孩子感到可惜,甚至也許會不解女人怎么能如此狠心扼殺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子。
但經手的所有人都清楚劉書蘭的悲慘遭遇,也能理解劉書蘭此刻的恨意早已超越激素催化出的強大母性,即便這個孩子有著她身上一半的血脈,他也同樣是畜牲凌虐她的鐵證。
如果孩子是無辜的,那是她罪有余辜嗎?才要被迫背上母親的責任,從此長久面對這份傷害,甚至可能還要背負讓他失去爸爸的埋怨……
劉書蘭無比感謝郁清許主動提出愿意幫她申請引產,讓她有了活下去,讓一切重新開始的希望。
雖是引產,但其實和生產帶來的傷害相近,劉書蘭同樣需要做月子好好調養一番,尤其是在她身體已經嚴重虧空的情況下。
不過郁清許一家三口無法在沅市久留,原計劃是他們先走一步,等劉書蘭在醫院vip病房做滿四十天的月子再把人接來云市重新開始。
但劉書蘭多一天都不想留在沅市,得知郁清許一家要提前走,便求他們現在就把她一起帶走。
劉書蘭現在一點風不能受,這個轉移過程注定要折騰一點,但劉書蘭的個人意愿實在太強烈了,郁清許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下來。
他能理解,對于現在的劉書蘭來說,心里的傷害遠勝過身體的傷害,吹點風可能會留下一點后遺癥,但這點病痛和她曾經的遭遇相比實在微乎其微。
盡管經歷了小半月的休養,劉書蘭的氣色好了許多,但女孩圓潤漂亮的棕色眸子里總是布滿陰霾,人看起來也木木的,全然不似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模樣。
只有郁棠來找她看動畫片聊天一起回憶劉書梅的時候,劉書蘭才能多流露出一些喜怒哀樂。
思及此,郁清許暗嘆了一口氣,溫柔笑道:“棠棠肯定開心死了,他之前聽說你住滿四十天才能出院,這次不能一起回云市撅了好久的嘴。”
劉書蘭想到那個漂亮得像精靈一樣的孩子,嘴角也不自覺勾起一絲弧度。
那孩子實在太懂事了,明明自己也過得很苦,但每次跟她回憶姐姐的時候都會絞盡腦汁想出些快樂的回憶。
總是一遍遍跟她強調,姐姐是如何惦記著她,她和姐姐長得又是如何相像……每到此時,她這具行尸走肉才會恢復一絲生氣。
再想到姐姐為了她死撐到最后一刻,臨終遺言就是求郁棠有朝一日能幫她找到自己,所以,劉書蘭現在不僅是為自己活下去,也為了她曾經的家人。
只不過十幾年的非人遭遇實在烙得太深,劉書蘭想要徹底走出去還需要時間和藥物的輔助。
不過,離開沅市當天,劉書蘭挨著郁棠看了一路的動畫片,等下飛機的時候精神狀態明顯見好。
她主動找上郁清許詢問:“今早我好像聽到有人問怎么處理那個……罪證。”她指了指肚子,不愿將其稱之為孩子。
郁清許點頭應是:“目前還在冷凍保存,如果你有其他想法,等警方那邊……”
“我不想要。”劉書蘭立即否認,“我聽說那是個成型的男嬰,如果可以……我想讓那些人親眼看見他們那個被我弄死的孫子。”
她抬起深棕色的眸子,恨恨開口。
即便三個女兒的出生非她所愿,甚至生下第一個女兒的時候,她還不懂那意味著什么,但她永遠無法忘記男人踹上她的肚子,奪過襁褓中的孩子狠狠摔在地上的畫面。
她總覺得,哪怕讓他們償命也無法彌補她的痛苦,她也要讓那些人感同身受。
郁清許答應她后就跟霍明擇商量如何去做,得知郁清許只是想按劉書蘭交代的那樣,直接給他們看一眼死胎,頓時翻了個白眼沒忍住嘴了一句:“你的狠心勁去哪了?”
蛐蛐完,他直接將沈秘書叫來叮囑了一番。
一定要在那一家人被判刑徹底絕望時,告訴他們劉書蘭這胎懷的是個男孩,再在他們為后繼有人感到狂喜時將死胎送到他們眼前。
刀子就該往心窩子里捅,這也算霍明擇這些年報復霍家老東西報復出的經驗,每次他去探病,霍家這位老太爺都得送去搶救一番。
關于霍家老太爺的事情,沈秘書剛好有事要報。
此前,在郁清許的反復催促之下,就算是坨屎他都得派人去嘗嘗咸淡,更不用說這事還關乎他正大光明認兒子。
是以父子相認當晚,霍明擇就讓沈秘書把手里不太重要的工作往下分一分,空出手去仔細查一查霍成麒一家,以及他那位生物學上的父親。
以前嫌惡心,他就只在錢財方面做出過限制,要不是郁清許反復強調夢境的真實性,他也是真沒看起過那一家人,但現在卻必須要全面防范起來。
結果一查還真就查出了點東西。
這一家人之前一直在研究為老東西接入腦機的辦法,想讓老東西恢復自主意識后重新訂立遺囑。
不過目前能通過腦機捕捉的腦電信號受外界的干擾非常多,而霍家老太爺年齡和身體情況又很難撐住效果最好的介入式腦機,大概率會死在手術臺上。
沒曾想,就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還真就被他們從國外請到目前腦機技術最前沿的團隊,現在人已經被他們偷偷接到國內,要不是派沈秘書去查了,霍明擇還真想不到那些人進展如此迅速,想必他那生物學父親多年來攢下的老底,應該快被掏空了。
思及此,他快速給出決斷:“不用阻止他們,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十五分鐘后,郁清許聽到霍明擇的轉述,眼睛立馬睜圓了,來不及去考慮霍成麒一家的轉變是否源自蝴蝶效應,先皺眉追問:“萬一真被他們接入成功怎么辦?”
郁清許雖然只陪霍明擇去探過一次病,但也足夠他了解祖孫倆之間的真實關系,他敢保證對方肯定后悔將霍氏交給霍明擇了。
一旦讓他恢復自主意識,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改遺囑!
霍明擇任由他焦急瞎猜,片刻后面無表情地勾起單側唇角,頗為暗示性地抖了抖:“真想知道我怎么打算的?”
郁清許一步跨坐上去,捧起男人的下頜,閉上眼便將人吻住。
不同于郁清許配合得緊閉雙眼,吻得極為投入,霍明擇半闔著眼,一邊暗爽一邊酸澀,但無論出于哪一種心理,他都無比享受地靠坐在雪茄椅中,任由郁清許奉上香軟可口的唇舌。
郁清許吻得越發投入,霍明擇很難不動情,冷白的大掌不自覺便已經沒入衣衫之下,擷上心口處早已熟紅的漿果。
“爹地滴滴滴——!!!”郁棠已經習慣在家里不敲門,想找哪個爹都可以直接撞門而入。
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撞見爸爸們親熱的畫面,一時間驚得手里的齁甜冰淇淋差點沒拿住:“你們……!”
霍明擇雖然頂著一臉難以遮掩的饜足,一張口卻是:“你爸爸突然強吻我。”
第50章 被父愛蒙蔽雙眼……
郁棠原本頂著一腦袋感嘆號, 瞬間換成了問號:“……啊???”
“爸爸……”竟然是這樣的爸爸?
郁清許:“………”
他沒有霍明擇的厚臉皮,被兒子撞上還能說成是被他強吻,但好在他演技不錯, 在父子倆胡言亂語時快速調整好狀態,同時也將自己從霍明擇身上拆卸下來。
一轉身, 看到崽子手里的冰淇淋, 郁清許立即眉頭一皺:“棠棠,你現在腸胃還沒恢復,一周最多只能吃三次冰淇淋。”
實際上一次都不該讓孩子吃,之前積食差點引發急性腸胃炎,醫生叮囑要忌生冷辛辣油膩兩到三個月。
奈何他們很快又在去往清水村途中遭遇了山體滑坡, 雖是虛驚一場, 但孩子頭撞破流了不少血,還引起輕微腦震蕩,實在是將倆爹心疼個夠嗆, 有時候就難免心軟……
更別說霍明擇剛和兒子相認,恨不能郁棠皺眉一下,他都要捂著心口疼上三天, 寵起來更是沒邊了。
而郁棠呢, 又很會利用倆爹不同程度的心軟, 以達到大吃特吃的目的。
就比如哼哼唧唧說腦袋暈暈, 只有吃甜甜的冰淇淋才能緩解, 郁清許理智得很,連標點符號都不信,這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吃冰淇淋治療腦震蕩的藥方?
而且小郁醫生不僅給自己開方冰淇淋,還有奶茶、冰可樂、炸雞……一切他喜歡的高糖高油全肉無素的食物。
不同于冰淇淋太涼刺激胃腸,這些食物更多是占去了孩子本該更健康均衡營養的食物攝入, 尤其是脆皮炸雞這種營養單一的高油食物,再是好吃也不能經常吃,甚至是拿它替代正常的一日三餐來吃。
更別說郁棠除了輕微腦震蕩,還有更為緊要的營養不良問題。
郁清許再是疼兒子,想到這一大串的心頭大患也不得不狠下心:“周一周二周三棠棠都吃了,今天真的不可以。”
話音未落,郁棠眼尾就耷拉下來,先委屈巴巴瞟向一旁的霍明擇,見男人神色復雜想躲閃又很猶豫,他立即把握機會紅著眼圈低聲哼唧:“爹地……這是甜品姨姨新改良的配方……”
霍明擇瞬間被擊中靶心,沒等郁清許說完那句“叫誰都沒有用”,人就直接被身后的男人一鍵撤回。
霍明擇將人按住,立即給兒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快跑。
郁清許:“你干什么!?”
霍明擇一臉理所應當:“強吻你。”
郁棠見狀頂著一臉不二家同款小表情,捧著齁甜冰淇淋扭身就跑。
只給夫夫倆留下一連串亂七八糟的腳步聲,生怕跑晚一步就要被爸爸沒收冰淇淋了。
這一次,郁清許沒有再略顯赧然的雙眼緊閉,而是全程將眼睛瞪圓,反倒是霍明擇被瞪了一陣后主動閉上眼,試圖將郁清許拽進欲|望的漩渦里,徹底忽略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事實卻是霍明擇自己先陷進去了,稍有松懈就被郁清許一把掀開。
“先告訴我你對霍成麒的打算,然后我們再談一談關于棠棠的事。”郁清許神色認真眼神凝重,看得霍明擇不自覺將鉤子夾緊。
高大的男人莫名乖巧地調整為端坐,這一刻他全然忘了手里還抓了一堆郁清許的小辮子。
“我之前在探病的時候說過,如果那邊真有進展,我不會阻止他們給老東西接入腦機,這不是在開玩笑,是有把握這事成不了才說的,你可以放心。”
郁清許剛頷了頷首,人就被帶回懷中,薄唇再次貼了上來。
他伸出食指抵了上去,一臉的嚴肅認真:“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也清楚你和孩子口味相同讓你更能共情,但醫生說過棠棠的營養不良很嚴重,必須盡快補上去不然就要進行藥物治療。”
霍明擇點點頭順便親了親郁清許的食指:“我知道,報告我都看了,健康問題刻不容緩,但孩子的快樂也很重要,棠棠之前實在是……吃了太多苦。”男人每每提起都難免鼻腔一酸,但他還是很快繼續睡說道,“現在只是偶爾吃點喜歡吃的,不用這么緊張……吧?”
郁清許聽前半段也跟著鼻酸了一下,但聽到后面,一雙漂亮靈動的琥珀色眸子立即瞪了起來。
“偶爾?前幾天剛說好一周只吃三次,他周一周二周三連吃三天,今天周四他又吃,這明明是每天都吃!而且還打算背著我跟你偷偷分享,你以為我沒發現?”
霍明擇:“………”他崽還是太孝順,自己偷偷吃就好,不該來找他一起偷吃的啊!
“沒有,真沒有,棠棠就是聽說研發了新配方好奇想嘗嘗,而且那一小碗哪里夠我們兩個一起吃的,嘗個鮮罷了。”
霍明擇的口吻太過理所應當小菜一碟,仿佛一碗冰淇淋只夠兩人嘗個味,真吃起來怎么也得換盆來。
聽得郁清許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之前兒子吃蛋糕時的血盆小口,分分鐘就能干掉半個蛋糕,但凡不是他攔了一把,一整個厚實的糖霜蛋糕就全進肚子里了。
“一小碗不夠吃?他平時吃多少才夠吃?”
霍明擇視線不自覺發飄:“………就一小碗啊。”
對上男人輕微抖動的鼻翼,郁清許都要被氣笑了。
他根本不用霍明擇解答,仔細一想從訂立一周三次冰淇淋那天起,這孩子就不怎么愛吃飯了。
郁清許一直以為是回到家由桃姐親自把控之下,蔬菜以各種想不到的形式無孔不入,比如肉塊鑿中控灌入調味后的蔬菜泥,以至于郁棠每一頓都吃得異常警惕。
現在想來,更有可能是這孩子冰淇淋吃太多,已經影響到正餐的攝入!
“我讓你陪孩子吃冰淇淋,不是讓你跟他一起里應外合騙我……”
他知道他做錯了,才會盡可能給這對愛好相近的父子倆多提供機會,就比如將監督郁棠吃冰淇淋和快餐的機會都交給霍明擇。
一方面是父子倆能吃到一塊去剛好互相作伴,另一方面也是他最近已經開始為游俠傳奇提前調整身材,看多了這些高糖食物,哪怕他平時不太愛吃,在減重期也會格外眼饞。
沒曾想,竟是直接將老鼠丟進米倉里。
“霍明擇,你看著我回答,近半個月你一共帶棠棠去吃了幾頓麥當當?”
霍明擇立即搶答:“一次沒有!”
郁清許聞言臉色更沉了:“要我去問棠棠?”
霍明擇抿了抿格外干澀的唇:“真沒有帶孩子去過……只是點過幾次外賣而已。”
郁清許閉了閉眼:“幾次?”
霍明擇咽了咽口水:“……不到十次。”
郁清許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九次?!”
好在霍明擇對此早有準備,一把將郁清許的腦袋按到自己的大胸肌上:“我錯了我錯了,用我的胸肌消消氣。”
“不需要!”郁清許被迫甕聲甕氣。
“你需要!你太需要了!當我沒發現你天天晚上都要埋我懷里睡么?來,別客氣,大大方方埋吧,我的胸的確練的不錯,你有這種需求很正常。”
雖然薛文星將功抵過失敗,但霍明擇還是知道了郁清許的真實身世。
不得不說兩人是真的有緣分,這種罕見的親爹不肯認兒子的情況,竟然都被他們兩個撞上了。
不同的是,他雖然和黎女士關系差了億點,但從小有桃姐陪著,他從沒渴求過母愛,更是對父愛不屑一顧。
而郁清許雖然遇上了一個很好的經紀人阿姨,但蘇麗云那個阿富汗獵犬兒子從小身體不好,蘇麗云不僅要忙工作還要忙家庭,能分出來的愛和精力實在有限。
霍明擇也是后知后覺想起來,兩人當年在一起時,郁清許就特別喜歡貼貼抱抱,黏人得不行。
現在雖然成熟了許多,但夜里一睡著就會立馬化身黏人精往他懷里鉆,尤其對他飽滿的胸肌情有獨鐘,頭埋進去從不嫌悶,一貼就是一整夜。
霍明擇最初有過微妙的不適感,但轉念一想如果能為郁清許帶來一二彌補,也是功德一件。
而且郁清許也不是只喜歡他的大胸肌,渾身上下都貼得很緊,偶爾還會像八爪魚似的將他緊緊纏住,胸口壓太緊還會讓他做噩夢,經常夢到自己被章魚哥綁架,但醒來對上那張酣甜的睡顏,又會立即讓他感到無比滿足。
每到這時候,霍明擇都會自洽地想忘記從前不堪的一切,就當做郁清許始終不曾離開過算了。
什么道理公平,他只想珍惜當下幸福。
更不要說郁清許當初選擇生下棠棠,肯定經歷了他難以想象的艱辛,甩他一萬次也是他該受著的。
霍明擇想的很開,胸肌療法卻失去了應有的效果。
郁清許聞著男人身上帶著一絲清甜的木質冷香,也難以平復對霍明擇掩護郁棠亂吃東西的不滿和憂慮。
他好一番掙扎才脫離了男人的大胸肌,瓷白的肌膚蹭得緋紅一片:“以后我來負責監督棠棠吃冰淇淋和……”
霍明擇見他沒等說完就要走,一副馬上要找郁棠談話的模樣,伸手將人拉住:“沒那么嚴重,清許,放輕松點,只是吃點好吃的而已。”
郁清許卻掙開手轉身繼續走:“這對我來說非常嚴重,對郁棠也是。”
只給霍明擇留下了一個冷酷決然的背影。
霍明擇在胸肌療法后再遭滑鐵盧自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不是不擔心孩子營養不良的問題,只是一想到孩子此前吃過的苦,是真覺得孩子開心最重要,實在不行就靠藥物彌補。
就算藥補永遠比不上食補,郁棠以后矮點也沒什么,他霍明擇的兒子只要能喘氣就是天底下最棒的。
而且他也不全是我行我素習慣了,小時候被黎女士嚴格限制過,那時候桃姐還沒開發出現在的十八般武藝,霍明擇被迫控糖噎菜,每天吃飯都跟吃藥一樣,沒人能比他更懂“均衡飲食”的痛苦。
兩相加持下,他認為“偶爾”幫孩子隱瞞一二,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不僅能讓郁棠開心,也能讓郁清許放心,他就是諾貝爾家庭□□的最佳得主。
霍明擇很快得出結論——這件事唯一的問題就出在他們一不小心被郁清許發現了!
快速想明白這一點,霍明擇便追了出去。
錯是兩人一起犯下的,現在郁清許生氣了,他可舍不得讓兒子一人頂雷。
結果霍明擇直奔影音室找到郁棠,卻發現郁清許根本不在。
“爸爸呢?”
低頭猛炫的崽子聞言抬頭,嘴邊還掛著一圈白色奶油:“啊嘶……不知道哇……”郁棠同樣詫異,他還以為是爸爸找過來了呢。
原本郁棠想著有爹地幫他攔下爸爸,他今天大概率是沒事了,但以后恐怕就要嚴格遵守一周三次冰淇淋了,也就是說起碼未來三天他一滴甜甜的冰淇淋都吃不到了。
所以最后這一小碗他吃得格外珍惜,直到聽到腳步聲以為是爹地阻攔失敗,爸爸要來沒收他的冰淇淋,郁棠第一反應就是把碗里剩的一口氣炫光,瞬間被冰得齜牙咧嘴嘶嘶哈哈。
結果來人竟然是爹地!
郁棠緩了緩被冰麻的腦袋,有些委屈地看了男人一眼:“爸爸很生氣叭?”
霍明擇上前先幫兒子把嘴邊蹭上的冰淇淋擦干凈,才摟住兒子對著毛腦殼嘬了又嘬。
一開始還想淺淺提醒兩句,比如你爸爸是有點生氣,但別害怕他不是針對你,只不過以后咱們爺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然而嘬著嘬著就變成:“我家寶寶怎么能這么可愛!!!”
郁棠:“……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