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凌無源睜開眼,面前懸浮著一本散發(fā)著銀色光芒的書。
他漆黑的瞳孔映著一行行發(fā)光的字,好像正有一架無形的打字機在書頁上書寫。
“我們的交易不是這樣的。”凌無源對著書頁,嗓音輕卻陰冷,“你答應過,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如果沒能讓她跟我回到現(xiàn)世,她也能在書中的世界好好活下去。”
文字安靜飛速地刷新著段落。
凌無源讀著讀著,有些激動,沒等到它寫完就忍不住插口:“是你說你比它高等,為什么它找來的蘇淺淺能破壞你設下的原則,除非你從頭至尾都沒打算信守承諾,你根本沒有像你答應的那樣把凌韻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凌無源猛地住口,臉色難看地看著面前的文字。
“什么叫這是凌韻的選擇,你干涉不了?”
凌無源沉默看著書上的一行字:
「她寧可死,也要自由。」
她再不能接受別人自作主張?zhí)嫠溃瑤退龔突睿蚴菍⑺龓バ碌氖澜纭?br />
凌無源苦澀地閉上眼,終于忍不住眼角有淚溢出來。
她是一只風箏,可是她從來不需要人牽著線,哪怕在人們的認知里,沒了線的風箏注定要墜落。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愿地拉著她也束縛著她,想維持她和他之間僅存的聯(lián)系。
所以她剪斷了他與她之間的那根線。
她還是不要他了。
前世就是,說丟下他就丟下他,說死就死,甚至沒有給他告別或者挽回的機會。
好不容易他有了創(chuàng)世之書,開始書寫凌犀和凌韻的故事。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若她愿意和他穿成的凌犀結(jié)為道侶,那么在兩人在書中結(jié)束一生后,他們會回到現(xiàn)世完成未完成的人生。若她不愿,他會以凌犀無情道尊的身份,完成靜善未競之事,替她的世界永遠免除邪氣困擾,哪怕這意味著他的一切將淡去所有人的記憶——一個容器是不該身為人被記住的,天道不會允許,他也不愿讓凌韻因為自己的離開悲傷,哪怕只有一點點。
凌犀是他的化身。是他冷漠無情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的他,沒有所謂的愛,但永遠留著愛她的本能,永遠不會成為她道途的阻礙。
他也曾苦澀地想,那個沒有感情的他,或許臨到死亡,想到未來凌韻再也不記得他,而是和另外幾個男人快樂逍遙,不會感受到如今這種撕心裂肺的嫉妒和痛苦。
他心目中的凌犀一定會從容冷酷地赴死。
可是他沒穿成凌犀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犧牲自己成全凌韻這一步都做不到了。
天道不遺余力地支持它的男主,與他這個試圖奪其命運的外來者對抗,結(jié)果卻兩敗俱傷。
最后的贏家是凌韻……她贏得了死的資格。
她就這樣瀟瀟灑灑地走了。不管是他還是凌犀,在她心中都不值得留戀,他簡直輸?shù)靡凰俊?br />
少年模樣的天才編劇創(chuàng)世者,依舊是那張冷峻若神的臉,眼底卻好似失去了往常的銳利,失去了一切人類的生機。
他想放棄了。
他眼前模糊一片,創(chuàng)世之書的銀光被淚水氤氳成永遠追不到的光芒的影子,越來越遙遠。它還在寫著什么,無非是用華麗詞藻歌頌男女主的愛情,歌頌他們?yōu)樘煜聽奚约旱膫ゴ蟆墒撬呀?jīng)不在乎了,不想看了,因為結(jié)局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她不在了。
凌無源不知自己何時陷入了目力穿不透的幽深灰霾。那是要吞噬掉他的心魔幻境,但他不怕了,他已經(jīng)無所畏懼。
他甚至感謝心魔幻境。
讓他重新見到了她。
他降落在停云峰,身上還穿著回元宗的弟子服,似乎是做任務回來,有些風塵仆仆,迫不及待疾速飛行的方向是凌韻的小院。他看到那個清冷仙子般的身影淡漠地望著他,安靜又縱容地看著他飛奔過去,將她抱住,緊得好像要把她按進自己的身體里,卻溫柔地沒有發(fā)出一個拒絕的音節(jié)。
他好希望時間能停在虛幻的這一刻。或者他不如就死在這一刻,誰說死亡的瞬間不是一個人的永恒呢。
凌無源雙目又一次繃不住流下兩行淚——他多么不舍得,可是他每多抱她一秒,下一秒就多了分被推開的可能。
那樣他就不能永遠地停留在這樣幸福的時候。
他萬般留戀萬般不舍地,悄然運起玄氣。這一次不是壓下呼吸和心跳怕她發(fā)現(xiàn),而是緩緩地將一擊斃命的能量聚集到自己心脈識府。
雪停了。
風也停了。停云峰的寒冷甚至都停了。那一刻凌無源聽到自己微弱的心跳一下下鼓動在耳膜,在寂靜的時空里震耳欲聾。
凌無源倏地泄了力,愕然抬起頭,滿臉淚痕狼狽地看向面前的少女。
凌韻淡薄地看著他:“不是你許愿時間停留在這一秒么?”
凌無源不知所措得連淚水都滯在臉上——這個幻境,難道是個許愿池么?他想怎樣便能怎樣?雖然心魔劫多半如此,用他心底渴望引誘他留下,讓他忘記現(xiàn)實……可是此時此刻,在他本來也無家可歸的現(xiàn)實里,這樣的心魔幻境簡直像是夢想成真的禮物。
更何況這次的幻境實在是真實過了頭。面前的少女冷冰冰的小臉面無表情,好似有一絲無奈:“這不是幻境。”
凌無源帶著哭腔破涕為笑:“嗯,師尊是真的。”
師尊在他心里永遠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他也不舍得對她怎么樣。
凌無源心底里陰郁地想,因為真正的她,已經(jīng)不在了。
可沒想到,凌韻看著他,又淡淡道:“我不是真的,我死了。”
凌無源呆住。
哭得鼻涕都快冒頭了,臉上兩行淚痕,傻兮兮的。凌韻有點無語地給他施了個清潔咒,拉過他的手:“你跟我來看看就知道了。”
凌無源眼神怔怔落在她牽著他的柔軟手指上,落在她清麗纖細的背影上,耳根微紅,眼眶卻驀地更紅。
這樣的觸感,這樣的景象,實在是太真實了,讓他恨不得真的當成真的沉淪進去……可是若心魔幻境贏了,就不會再制造幻覺哄他了。
凌無源的胡思亂想在觸到一屋子男人的一瞬間凍住。
他本就紅的眼眶猛地更紅,耳根的漲熱猛地蔓延到全臉,戒備地握緊了凌韻的手,急得像頭被人偷了家的小豹子:“師尊,他們是誰?”
這個幻境的時間應該是他做凌韻徒弟的五百年間,那時凌韻是對他隱瞞這群替身的存在的!幻境為什么要搞來這群可惡的男人打碎他完美的夢!
那群可惡的男人也不善地盯著他,盯著凌韻和他相牽的手。
齊何辜首先開啟嘲諷:“看來你的未婚夫還挺入戲呢。”
凌無源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韻——“未婚夫”?她告訴他們了?這是他們之間最親密的秘密,她居然這么信任他們,就這樣告訴他們了?
凌韻沒搭理凌無源,也沒搭理齊何辜。就在這時木意年柔軟地笑著挨上來:“姐姐,我們都在這里等你好久了,差點以為你不會來了,我焦慮得心跳都加快了……不信,姐姐摸摸。”
小狐貍抓著她的爪子,順著抖開的衣襟就伸了進去。
彈滑香軟,手感讓人不忍心抽出。
齊何辜臉猛地一沉。被這狐貍精一襯托,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忘了“矛頭指向情敵溫情留給她”的綠茶守則,抿了下唇,飛快轉(zhuǎn)換目標,對著凌無源開火:“你怎么好意思跟過來啊,你難道忘了仗著凌韻失憶騙她和你結(jié)契想要獨占她的事了?”
眼看凌韻表情有點不以為然,齊何辜又轉(zhuǎn)向她,聲調(diào)頓時柔和了八度,茶里茶氣的內(nèi)容和語氣被他正義凜然的嗓音吐出來,生硬得讓人毛骨悚然:“我就比較大度了,在心魔幻境里,不管多么艱難的選擇,我都選擇了你,哪怕選擇你的同時還必須選擇他們幾個。”
……大度嗎?慕奚不由看了看他緊緊握住斬邪的手,絲毫不懷疑一旦凌韻離開這個屋子,他就會拔劍把他們都嘎了。
“可是,我的心魔幻境根本都沒給我這么艱難的選擇……”朝顏小聲嘟囔。
“是啊,我當時在霧里,就看見姐姐一個人,我根本沒看路上出現(xiàn)的其他東西,沒管他們是誰和姐姐有什么關(guān)系,也沒管他們是死是活燒成灰還是什么的,就顧著跟姐姐走了,走著走著就到了這里,一點都不難……”阿竹眨巴著大眼睛單純地看了看其他幾人,跟腔。
“那是當然,姐姐是我們的道。我們所想、所愿、所愛,就是你的所想、所愿、所愛。”
木易卿笑得毫無心機,背后卻用尾巴纏上了凌韻裙底的小腿,尾巴尖在她膝蓋內(nèi)側(cè)的彎里一勾一搔,撓得凌韻順著那根筋一路癢到心窩里。
【饞了。】凌韻幽幽道。
【忍住。】珞磯也幽幽勸道,【不等佛子就開動……你可以無情,但不能不敬死者。】
【我知道。】凌韻嘆了口氣,【但是你聞聞,這空氣里,都是春天的氣息啊。】
還好,陸鑒庭沒讓她等太久。下一秒空氣中便泛起檀香。
小屋的門被推開,一道銀白色的影子,自然而然地走過來,徑直擠開了凌無源,站定在凌韻身側(cè),萬分溫柔地摸了摸凌韻的頭發(fā):“我回來了。”
凌韻看著那張艷麗灼華的臉,冷肅唇角終于泛起一絲微笑。
他回來了。
世界都是她構(gòu)建的,復活一個死人又有何難?
凌韻賤賤地捅了捅珞磯旁邊另一顆安靜的芥子。一直在裝死的芥子哼唧了一聲,是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卻比珞磯還要傲嬌。
凌韻和珞磯賤兮兮地一起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凌韻構(gòu)建出自己的世界,就意味著天道已經(jīng)無法威脅她了。
更別提掌握全天下命脈的幾個氣運之子,劍宗、合歡宗、火神洲、回元宗的中流砥柱……全都寧可放棄勢力、修為、生命、修仙界……一切,也要跟隨凌韻。而互為鏡面的世界,何為真實何為虛幻,又哪是憑存在的先后論的?無非是氣運在哪,哪個就更加凝實。所以現(xiàn)在,是凌韻能威脅天道。
這種收服天道,站在巔峰,再也沒有人能左右自己的感覺,可真是爽啊。
雖然……對她來說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但果然征服永遠沒有止境,就好像云外永遠有新的天空,根的深處永遠有新的浮萍一樣。
凌韻眸色閃過一抹深邃,笑著叮囑珞磯:【新來的不懂規(guī)矩,你好好教教。】
器靈挺起胸膛:【我堂堂天道,豈會制服不了一部劇,包在我身上!】
識府中第三顆芥子不服氣地蹦了一下,竄出個女人模樣的器靈,手上還舉著一本銀光閃閃的劇本,對珞磯齜牙:【你是在諷刺我?】
珞磯頓時瞪眼掐腰:【喂,這就是你對前輩說話的態(tài)度?】
女人冷笑:【幼年期的天道還敢自稱前輩?】
珞磯炸了:【那是因為我們世界的時間尺度不一樣,不然修仙界的老不死你不是要叫一聲祖宗?】
蒼老的聲音咳嗽了一下。
凌韻嘆了口氣,出來拉架:【好了好了。珞磯,不許欺負新人。你們兩個,別鬧事,不然我就把你們丟了。】
兩顆芥子立刻安靜如雞。若是以前的它們,哪至于被凌韻威脅,雖然她是天命女主,但也不是說死了世界就要崩……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人掌握著一整個位面的命勢,她把它們丟了哪里是丟了這么簡單,她是要讓它們的世界毀滅啊!
三只器靈縮回自己的芥子,重新回到了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表象。
處理了腦子里的幼兒園群架,凌韻的神念回到眼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不知何時被陸鑒庭抓了一綹和他編到了一起,柔軟細長的發(fā)辮像是兩人的手纏綿地牽著,憑空一抹糾纏的曖昧。
而凌無源已經(jīng)被一群人擠到了外圍,卻并不發(fā)怒,只是表情有點怔怔。
剛才那一瞬間,他好像從凌韻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神威……那些在他面前傲睨驕慢的存在,在凌韻那里,卻荒唐地散發(fā)出一種他十分熟悉的味道……凌無源看了看周圍幾個男人,又從旁邊的鏡子里看了看自己,肯定地點了點頭。
絕對不會聞錯,是舔狗的味道。
凌無源腦子糾結(jié)成一團,眼神明明滅滅看向凌韻。
“你是真的?”少年喃喃問道,迷糊的樣子像極了小徒弟某些沒睡醒時的樣子,特別招人喜歡。
凌韻大發(fā)慈悲地朝他招招手。凌無源夢游一般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素手輕揮,空氣中出現(xiàn)一本泛著銀色光芒的書。
這玩意凌無源可太熟悉了,下意識緊繃起肩膀。
卻只見少女手指輕輕一動,空氣中好像有閃亮的銀粉被析出,輕盈地落在書頁上。
凌無源眸光一凝,難以置信。
那本自從穿越后就不再受他操控的創(chuàng)世之書,此時在凌韻手下卻乖得像只凡間的作業(yè)本,飛快地寫下凌韻朝它隨手丟去的文字。
他親眼看著劇情洋洋灑灑翻到最后一頁。
最后一段寫著:凌無源從此和凌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的文采有待提高,但她的劇情,讓名聞遐邇的天才編劇都心跳欲狂。
到了現(xiàn)在,凌無源再多疑也明白了——何況創(chuàng)世之書的氣息和那股真實的諂媚絕對做不得假——凌韻是真的。她沒有死。
因為她從來不是一只風箏,而是自己便能光合的浮萍,沒有什么能限制她的無限生長。
她比他想的還要厲害,做到了就連他這個創(chuàng)世者都沒敢妄想的事——她顛覆天道,飛升成神了!
這一切都是真的。真正的停云峰,真正的她,真正的結(jié)局——凌無源從此和凌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接受他了!
凌無源沉浸在天降驚喜的感動和劫后余生的幸福里,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想緊緊擁凌韻入懷,卻驟然間被三四個高大的身體擋在了中間。云舟來輕輕將凌韻的頭靠在自己胸口,安靜地乜了他一眼:“嗯,徒弟和師尊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沒有問題。”
木意年則倚在少女肩頭,和另外一邊肩頭趴著的弟弟對視一眼,同時用力抱緊了點,讓她前后左右陷進毛茸茸的柔軟里,柔聲暗示:“他和姐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又不是說只有他和姐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還能這樣?凌無源臉一黑。
可這樣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比凌無源之前做夢想要達到的還要好,他根本無法抱怨什么。只是從前凌韻避諱著他,如今第一次直面她和那群人勾搭的場面,他還是覺得沖擊力有點大,任何一個人看到自己未婚妻穿越后給自己戴了一摞帽子還理直氣壯舞到自己面前,沖擊力都會有點大。凌無源憋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想要打斷:“學……師尊,我的師祖呢?”
最好是死了。凌無源無不惡意地想。
本來也是,他和其他人能接受屈居凌韻之下,沒名沒分地跟隨她,但那個他用所有傲氣和無情捏出來的人肯定是寧死也不肯接受的。
不僅不能接受受制于人,還不能接受自己是另一個人的替身,用了另一個人的臉,性格人設也全部取自另一個人這種事。
然而,他卻見到,隨著他這句話問出來,其他人都默默望向某扇窗。
凌無源心里一咯噔,大步走到窗邊,猛地推開。
窗外景致如畫,雪瓣繽紛的霽蘭花樹下,俊逸無儔的男子一襲白衣立在那,清絕疏離,就像是凌韻的一個性轉(zhuǎn)放大的翻版——就像是他這具身體的未來穿越時光回來了!
窗戶打開發(fā)出“砰”一聲。可凌犀余光都沒給他一個,淡定地無視了他,繼續(xù)回答掌門的話:“……都聽阿韻的,她才是無情道主。”
坐在霽蘭樹下的掌門眼角抽了抽:“但那是你的長生宴啊。”
凌犀冷漠道:“但全天下都知道,我與她合籍了。”
“好吧。”
掌門無奈地應下。阿韻啊,現(xiàn)在可真是名副其實的仙人了,不僅打破了無人可飛升的傳說,消弭了作惡的邪氣,統(tǒng)一了正邪二道阻止一場生靈涂炭的戰(zhàn)爭,還在那一天帶著全天下進境,那可是修仙界的人能吹頌一輩子的神跡!以如今眾人對她的狂熱崇拜程度來看,說不定他們來凌犀的長生宴,更希望看到的人也都是凌韻,一聽說是凌韻做的主,再離譜的安排估計也不會挑刺。
畢竟現(xiàn)在在大家眼中,凌韻仙子做什么都是對的,她就算三宮六院,就算殺人放火,就算裸奔摳腳,她也是對的!啊?仙女不能摳腳?誰說的,仙女就該是那樣的,凌韻就是那樣的!
這個強大即正義、凌韻即正義的世界,就連凌犀都接受了,全世界唯一沒摸清狀況的恐怕還是那個創(chuàng)世者吧。掌門偷偷瞥了眼凌無源,只見后者的牙正越咬越緊,嫩生生的臉頰硬是凸起兩塊恐怖的筋絡。
掌門可不想卷入凌韻的修羅場,連忙眼觀鼻鼻觀心,朝對面的老和尚堆起笑:“玄知大師,咱們再來一盤?”
玄知含笑點頭。結(jié)束了這一側(cè)話題的凌犀,終于不疾不徐地轉(zhuǎn)過身,和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自己的徒孫,一個相似得如同復刻版的年少般自己,正面對望。
清貴冷漠似雪似霜的兩人,就如同照著一面名為時光的鏡子,連氣質(zhì)都不分你我。
但細看就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人似乎顯得稍嫩一些。
“你也喜歡上她了?”凌無源沒有他筆下的人物那般淡定,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又不甘不愿,“你不是沒有感情么?”
凌犀神色不改。看到緊跟著走出來的凌韻,又冷冷掃了一眼凌韻身后圍繞的一群花枝招展的男人,這才紆尊降貴地回答他:“不喜歡。”
“不喜歡你出現(xiàn)在這?不喜歡你替她死?”凌無源臉色難看,像是被野貓搶了捉老鼠重任的家貓。
“我不是替她死的。”
凌犀淺淡的眸子落在凌韻臉上。
一大一小兩個冷白清絕的身影安靜對視,又漠然移開視線。
無情道人的傲慢和控制欲,不能接受別人為了自己去死,不能接受像顆棋子一樣被擺布。所以不是誰替誰死……他們都是為了自己。
她懂,她也懂他懂她懂。
至于,愛么?凌韻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糾結(jié)于任何口頭形式或者俗世的定義。她只知道,她喜歡凌犀,像是喜歡永遠不會融化不會移位不會消失的巍峨冰山一樣喜歡他。他對她很好,他會在他和她的生命間百分之百地選擇她,他會在一切和她的生命間百分之百地選擇她——并且她太了解他,所以百分百確定他會這樣做。
無情道人的感情也是自私冷漠的,不確定性很小。巧的是,她也是個無情道人,這樣的感情,某種程度上最讓她舒適。
他對她很好,只是因為對她好會讓他舒服,會帶給他滿足感,而不是為了她。他也只會按照他的意愿對她好,不會因為遷就她而勉強自己。所以她完全不用感覺虧欠,她也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喜歡他就行了。
啊,當然,她喜歡他,最重要的還是他的臉,還有……嗯。
神識在每一個人身上掂量了一下,暢想了一下未來在這里以及外面的幸福生活,凌韻心滿意足地撇下男人們,踱步來到霽蘭樹下,微笑俯視掌門對面正與她對弈的老和尚。
玄知……亦或,該叫她,靜善?
以記憶為媒介聚集的能量,甚至沒有邪物完整,皮囊只是一副軀殼,早就超脫性別這種狹隘的限制。
但有了陸鑒庭在先,有了現(xiàn)在的她……誰又會認為人必須要有靈魂,或者身份,或者固定的軀體呢?
凌韻淡淡與老和尚對視,望進那雙渾濁卻仿佛蘊含著無盡穹宇的眼。
玄知微微一笑:“正邪的選擇,究竟想要什么,道主找到自己的答案了么?”
凌韻也勾起清冷的笑容:“小孩子才做選擇。”
……
而她,她選擇不用做出選擇。
她不需要靠山,因為她會成為自己的靠山。
她不需要原點,因為她會以自己為中心構(gòu)建原點。
她不需要虛無縹緲的根。她在宏浩的時空漂泊,肆意地生長,看上的一切,都要收入囊中。
若是裝不下?或許只是心不夠大罷了。
但沒關(guān)系。大小也是相對的,只有“小”才是絕對的。這世間的一切都那么弱又渺小,她永遠都要不斷嘗試打破已知的邊界,在更大的世界修正自己的道。
這真的太讓人激動且振奮了——沒有盡頭,難道不才是道的盡頭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jié)啦,鞠躬感謝支持到現(xiàn)在的小天使!順便求一波預收:
【預收1】
《當舔狗我最在行了!》
星際戰(zhàn)神婁甘,與蟲母同歸于盡后,被系統(tǒng)選中,成為古早瑪麗蘇小說中各位男配的早死白月光。
她的任務是把白月光變成舔狗女配,使男配對她們的好感值降到-100。
根據(jù)系統(tǒng)的說法,如今讀者喜歡看甜甜的戀愛,絕對不能容忍女主的男人和其他女性曖昧不清。
系統(tǒng)翻著婁甘作為人形兵器的一生,倍感欣慰:你可以的,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曖昧。
婁甘回憶了一下為人民捐軀的前世,萬分榮耀:我可以的,當舔狗我最在行了。
一切都在朝良好的方向進行,男配一號好感度穩(wěn)定下降,系統(tǒng)對婁甘很放心,于是留下子模塊,本體開溜搞副業(yè)去了。
一年后,系統(tǒng)回來,兩眼一黑差點死機。
——本該心氣高傲的原女主變成心機陰險的醋缸子,然而陷害的對象卻不是婁甘,而是男一二三。
——本該死遁多次的婁甘一臉平靜地倚翠偎紅,抬手跟系統(tǒng)打招呼:計劃有變,但問題不大,好感度還是-100。
系統(tǒng)驚悚地看著一臉深情“好感度-100”的男一二三,連夜徹查好感度子模塊,直接亂碼。
它發(fā)現(xiàn)好感度數(shù)值顯示反了。
正顯示成負,負顯示成正。
而-100的好感度,實際上是正100。
……
系統(tǒng)問婁甘:事情到這地步,有沒有興趣當女主?
婁甘冷靜地把劍駕到系統(tǒng)脖子上:讓我回家,你這是欺騙我的感情。
系統(tǒng)看著男神變舔狗的男配們欲哭無淚:這特么是誰在欺騙誰的感情?
【預收二】
《關(guān)于crush全是弟弟這件事》
薄依知,嬌養(yǎng)長大的富家千金小公主,有恩愛的父母,獨寵的未婚夫,藝術(shù)界耀眼的天賦,集全世界幸福于一身。
但在27歲這一年,父母離去,未婚夫背叛,慘淡回國,成為大齡未婚、沒有工作經(jīng)驗、一無是處的loser。
從前從未接觸過的世界在薄依知面前展開。親人和同事無視她的條件與才華,口口聲聲為她好:
“別穿卡通圖案裝嫩,一把年紀不丟人?”
“成年人要學會現(xiàn)實,藝術(shù)哪能掙錢呀?”
“長得好看有什么用,年齡大了怎么嫁?”
“隔壁老王離異帶娃,周末有空見見吧?”
薄依知對此只回以軟綿綿的笑容,天真爛漫像朵小白花,讓人恨鐵不成鋼:“什么年紀就要做什么年紀的事,這姑娘傻的喲,當年該結(jié)婚的時候不催婚,這一被甩不就耽誤了一輩子嘛!”
他們不知道的是……
晚上回到家的薄依知被小狼狗整個圈在懷里,男孩得勝地看著門外的前未婚夫:“姐姐,幸好你把他甩了,這男人死纏爛打起來真可怕。”
小她一歲的竹馬溫潤地摸摸她的頭:“你拒絕他求婚五次,說明搶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啊。”
新晉頂流小鮮肉全副武裝鉆進女廁所,清純?nèi)嗽O崩塌徹底,氣得頭冒青煙:“喂,你還真的不負責?”
成年party上喝醉酒的冷酷校草拽著她的手不放,像只脫掉兇狠偽裝的受傷小獸:“姐姐,我沒有親人了,你能不能永遠不離開我。”
……
過年時長輩在酒桌上關(guān)心薄依知:“知知要多吃點啦,太瘦不好生孩子,而且你看著像個二十歲小姑娘,又不能找二十歲的男朋友。”
薄依知依舊軟綿綿地笑:“可追我的人只有二十歲左右呀。”
長輩不信:“怎么可能?二十左還是二十右?”
薄依知萌噠噠眨眨眼:“嗯……你說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