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一圈又一圈，長跑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也很累。但是當腦海里出現“累”的時候，反而是終結。
不能覺得累，也不能覺得無聊。在這個時候常鈞習慣在腦海里想一道又一道數學題，細數一個又一個自己知道的天相星座，貌似安靜地邁動步伐，實則自己已經身處星辰大海。
循環開始的時候他有過懷疑世界，懷疑父母，懷疑自己是否真實存在。第一次第二次如同無頭蒼蠅般亂撞，第三次開始觀察周圍，然后第四次——
第四次，好像變得很開心。
很奇怪，寫的都是寫過的作業習題，上的都是一樣的課，卻因為自己在最開始與晏希禾的搭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他好像是真正的，上了一次高二。
雖然有些可恥，但常鈞不得不承認在圣德拉特這慢慢一個月，他還真有種自己是身處于偶像劇小說里的感覺。會有和晏希禾奇奇怪怪的吐槽，晚上在天文社用天文望遠鏡看一顆又一顆星星，現在又來了運動會……
他是想要擺脫循環，想要升上高三，快點念個大學開始工作的。這一個月下來他沒有懈怠，也沒有改變想法，卻好像整個人輕松了很多。
所以晏希禾想要永遠上高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過一直這么下去真的好么？還有她說得流星雨許愿就能升上高三，會不會有什么代價？許愿了以后又會變成什么樣？
腦海中思考的事情逐漸開始變得雜亂，跑步的速度和呼吸依舊很均勻，不斷被超過時常鈞也不慌，反而跟在第一梯隊后面，利用別的選手來給自己擋住迎面吹來的風。
小小卡一下位，重新回到前五的位置后常鈞依舊保持著原本的速度。不去在意旁邊逐漸開始變重的呼吸，常鈞莫名想起家里一直會小心翼翼詢問自己的問題。
在圣德拉特過得怎么樣？有朋友么？
以及永遠不會問出口，但依舊擔心的，最重要的問題。
他有沒有被欺負？
同學們都是富二代，公司老總的孩子，可以說是權勢滔天。但是在圣德拉特，好像就只是一個比較貴、比較有錢的學校——
很神奇的學校，不是什么別的地方。
他過得還算不錯，幾次下來都沒聽過圣德拉特有什么校園暴力的問題，至于有沒有朋友這個問題，他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以前他就埋頭學習，并沒有什么朋友。現在的話，晏希禾算朋友么？
恰好跑過自己班所在看臺的直道，常鈞稍稍側頭看一眼就能看到晏希禾與左淵坐在一起，這對小弟和大姐仿佛在探討著什么，旁邊再加上一個許晨曦的模樣更讓他背上發涼。
絕對不是朋友，因為他覺得這幾個人要聯合起來坑他。
“常鈞看過來了哦。”
雖然驚訝于常鈞戴著這么一副眼鏡還能精準看過來，許晨曦還是如實給兩個臨時去折騰橫幅的家伙警告：“他大概發現你們想做什么了。”
“嗨呀，那又沒關系，我們是支持同學。”
“對對對，沒錯沒錯。”
“……”
找出空白布匹的劉彤彤按住橫幅一角，沉默著瞥了眼拿著顏料來幫忙的蘇哲彥，只覺得這個場景就離譜：“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這個b組的怎么來給我們a組的加油！”
“我們b組沒有跑一萬米的。”
蘇哲彥滿臉詫異地看了眼完全就是“班級主義至上”的劉彤彤，瞥了眼玩得高興的晏希禾與左淵突然壓低聲音：“倒是你劉彤彤，是文藝委員吧？管管他們？”
“誰拿來顏料的？而且還是紅顏料！”
“這不是只有這個，而且……”
劉彤彤找來的白布，也很讓他懷疑是從哪里扯過來的。
白色底，大紅字，再加上旁邊a組同學湊熱鬧全部上來按手印，好好一個橫幅被弄成了報仇雪恨的模樣，這是對正在參賽的常鈞有多大仇啊？
“我建議你們不要寫……”
“什么？”
“……”
看到晏希禾與左淵興致沖沖的模樣，連帶著臉上都滴落下血痕，完全就是謀殺現場的樣子蘇哲彥嘴角抽了抽，懷疑人生地看向最后一道防線：“晨曦，你不阻止他們？”
“這個啊。”
許晨曦歪了歪頭，看晏希禾笑得開心的樣子絲毫沒有任何“阿sir住手吧”的想法：“晏晏玩得開心就好。”
至于常鈞？這家伙那么寵晏晏，還會給她塞棒棒糖，肯定沒問題的。
第一次感受到許晨曦的八百米厚濾鏡，蘇哲彥真的很想說你清醒一點，沒人會愿意見到這樣的加油橫幅！
這算是什么精神污染！
“準備好了么？”
長跑本來就時間久，再加上一圈一圈繞著跑、尤其是中途不會有太多的位置變動，對于觀眾來說不會有太多的趣味。但是這是圣德拉特運動會最后一個項目，所有學生都必須等到一萬米結束，見證前八名的頒獎儀式才會等到最后校長宣布運動會圓滿結束的全校積分評比。
全校人都沒法走，都在等今年萬米跑冠軍的誕生。
在這種情況下，時間充足到能夠讓高二a組折騰一塊最吸引眼球的橫幅，也足夠讓韓霜考慮如何從看臺上摔下去自稱斷了腿先跑路才能更優雅退場。
如果不是知道大家對常鈞都是用著“學神”的態度對待，她真的懷疑班里是在搞校園霸凌啊！
“好了好了，第一梯隊已經到最后一圈了。”
聽到鈴響的時候劉彤彤瞬間站起，在旁邊班級的注視中聲音發自丹田，嘹亮無比到讓人懷疑是不是能響徹云霄：“我們的目標是什么？”
“如果第二，搞死第一，就是第一！”
“……”
“……”
不，等等？？啊？？？
“我們的態度是什么？”
“常鈞第一！！”
“我們的口號呢！”
“高二a組！學神常鈞！干掉第一，就是第一！”
整齊劃一的口號讓整個操場的人都刷得扭過了頭，引入眼簾的就是一張無比凄切血腥的橫幅。白底的布匹上面劃拉著歪歪扭扭、仿佛是左手寫出來的血字。上面的字體還沒干，滴滴答答地還有不知道是顏料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的玩意兒往下滲。
五十八個手印噼里啪啦地按在上面，血紅血紅的仿佛是什么怨鬼來索命。那血紅的“干掉第一，就是第一”八個大字充斥著讓人看著就冷汗直冒的怨念，再加上高二a組還陰惻惻地舉起了通紅的雙手——
“殺人啊你們！！”
“救命啊高二a組的都瘋了！！！”
長跑的第一梯隊已經跑到了直道進行最后沖刺，偶爾扭頭看到一片血海時第一位毫不意外一個扭腳，差點直接朝著內道倒下去。
這，這是什么玩意兒！
目瞪口呆地扭頭看向看臺，第二第三看到第一這個態度也下意識看了過去，隨即感覺自己長跑之后開始出汗的身體急轉直下，從大汗淋漓變成了冷汗滿身。
怎么回事，只是一個萬米長跑，怎么看臺上就有謀殺案了？？
好怪哦，再看一眼。
打定主意就不會看看臺的常鈞才懶得理會，他早就知道左淵與晏希禾這倆不是人的家伙就干不出什么人事。左淵還說他人以群分，呵，也不看看自己？
能和晏希禾這么搞事的，天生就是她小弟。
完全不知道還有整個高二a組，甚至于連隔壁的蘇哲彥都加入其中，常鈞按照自己的節奏加速，沖刺，聽著耳邊的尖叫突然笑了起來。
很有意思，也很不一樣。
沖向重點拿住了那一條代表第一的綬帶，常鈞往前小小跑了二十米左右才緩緩放慢速度，慢慢走動著平復呼吸才有空抬頭看一眼晏希禾與左淵沒來得及收回來的橫幅。
嗯，怎么說呢。
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常鈞慢慢抬起頭看向天空洗了洗自己的眼睛，在看過去確定同學們都乖巧卷起橫幅放下通紅的小手，才覺得這個世界恢復了正常。
這種藝術對于現實來說，也太超前了點。他能夠跑第一的原因，還是因為前面幾位看到這些都摔了，是吧？
場外援助不必如此，真的。
“常同學，第一名往這里走。”
“好的，謝謝。”
一萬米報名的也就八個人，大部分都是有練過長跑經歷的學生，怎么跑都有積分和獎狀。耐心等了十分鐘，等到最后一個人跑完以后常鈞等到頒獎輪到自己，看到校長和藹的表情時難得有點緊張。
“不用緊張啦，你們班不會被扣紀律分，也不會扣掉運動會積分的。”
“……”
謝謝您，校長，您看到這場面都沒想找茬，真是大度。
和藹地沖著這個戴著眼鏡的學生笑了笑，校長將金牌套去了常鈞脖子上以后拿起話筒咳了一聲：“來吧讓我們采訪一下冠軍，拿到了萬米長跑的第一，有什么想說的么。”
“你們說他被采訪的話，會不會感謝我？”
“……”
蘇哲彥聽了一句左淵的聲音，滿臉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再轉頭，覺得這人想法真的很美。
“我猜應該是感謝我，他肯定知道這是我弄的。”
“有道理，確實要謝謝晏晏。”
現在許晨曦和晏希禾在一起久了，想法也開始變得奇怪了。
看臺上的竊竊私語以及那等著表彰的態度讓韓霜捂住了臉，說真的，她沒臉見人，真的。
干掉第一就是第一，虧他們說得出來啊！
“想要說的。”
常鈞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校長表情認真：“我能不能說我不認識他們？”
“……”
“不行的話，那就謝謝我自己，沒有看看臺。”
“……”
常鈞！你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