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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摩挲

    國慶一過, 學校的氛圍瞬間變了樣。

    一改新生入學時的歡慶,變得卷而忙。

    許岸和錢多多課滿,每天早八晚五, 頂著風裹著衣服埋頭走。

    秋天的北青市風大,呼呼刮著連,就連面霜都要加厚保濕。

    許岸修了兩門文史, 錢多多修的經(jīng)濟。

    每周晚上多上三節(jié)課, 填的夜生活也滿滿當當?shù)摹?br />
    許岸還算適應,畢竟高考也是如此, 遠比這個還苦, 現(xiàn)在也只是課多而已。

    錢多多則嚷著, “老娘的大好青春年華啊, 不是應該在舞池里縱情瀟灑, 為什么要在課桌前埋首伏案。”

    怎么聽都好像她不是那個高考全市前三的人一樣。

    姜曉菲當真在軍訓結束后回校上課,但不住校, 那張床板子依舊空空。

    眼高于頂, 與班里其他人也不甚熟悉。

    許岸樂得悠哉,日子倒是過得快。

    陸臨意也忙, 幾乎一周大半的時間都在四處飛。

    好像在處理什么積重難返的事情,協(xié)調各方, 都需要他親自出面。

    有幾次許岸周末回家,他只能迎著她, 在她額上落個吻,再道歉。

    “對不起嬌嬌,這個周不能陪你。”

    許岸雖是有些想他,但好像潛意識就覺得這是他們正常的相處模式,也并未太多言語。

    反倒是姚于菲不樂意, 周末拉著她去逛街,嚷嚷著,“你倆這戀愛談的跟柏拉圖似的,他是不是外面還有個家沒跟你說啊。”

    許岸笑著,“那施寧肯定會邀請我去參加婚禮的。”

    “也是,”姚于菲聽著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果然,有錢人的錢也不是天降,忙啊。”

    姚于菲最近談了個男朋友,同校不同專業(yè),每日里恨不能膩在一起,因而對許岸這種戀愛模式,不能理解。

    在她眼中,戀愛就應該是如膠似漆,纏纏綿綿的。

    進入十一月,陸臨意才緩解了之前的節(jié)奏。

    甚至有幾天想她,車開到學校門口,讓陸瑤去把她叫了下來。

    小姑娘在學校里和平日不同,寡凈素冷,一張臉看起來和誰都客客氣氣,也都和誰疏疏離離。

    他坐在車里看她和旁人說話時挺直脊背,細徑修長的模樣,和窩在他懷里,一聲聲喊著他名字時截然不同。

    戳著心窩的讓人顫動。

    不由得低聲輕笑,他自從有了許岸,當真是過得越發(fā)的回去。

    毛頭小子時候也未對誰有過這份心思,現(xiàn)在倒是出格了。

    小姑娘上車后還是嗔怪的情緒在,“陸先生,都說了不要在校園里接我。”

    “好,許小姐教訓的是,下次我再換輛低調點的車。”

    在許岸的強烈抗議下,來接她的車已經(jīng)從庫里南換成輝騰,現(xiàn)在開了輛E系的奔馳,再減下去,怕是要把蘭姨的買菜車要來了。

    許岸當然不愿意,小拳頭舉著抗議,“是不要來校園里,和什么車無關。”

    陸臨意把人摟進懷里。

    長嘆了口氣,故作可憐的說道:“好吧,那我就只能克制一下我的想念,再久一點才能見到你了。”

    當真是犯規(guī)的操作。

    許岸一張小嘴張了張,最后還是繳械投降,誰能說得過陸先生。

    車向市區(qū)開。

    陸臨意摩挲著她的手問道:“今晚顧淮攢局,過去嗎?”

    許岸下意識的想搖頭,卻頓了一下,問道:“人很多嗎?”

    “不多,都是你認識的,上次在雪場見過。”

    雪場那么多的人,許岸恨不能縮在陸臨意的后面,除了顧淮和沈崇俞,也沒記住誰。

    可不想掃了他的興,也確實有些好奇,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

    只不過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羊絨大衣,搭了淺灰色的羊絨馬甲和白色襯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去“玩”的樣子。

    反倒是去圖書館合適。

    “陸先生。”

    “嗯?”

    “我想回煙齋換了個衣服。”

    這話剛一說完,程源接了話,“許小姐,衣服已經(jīng)在后備箱了,一會兒達到后給您。”

    不愧是千金難換的程特助。

    許岸小聲湊在陸臨意的耳邊,“程特助可以開個就業(yè)輔導班,一定火爆。”

    “讓他給你一對一授課,作為老板,錢我就替他收了。”

    活脫脫資本主義做派的陸扒皮。

    許岸沖他吐了吐舌頭,便轉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北青市車堵,陸臨意接上她的時候已經(jīng)五點,進入市區(qū)六點多,恰好是最堵的時候。

    許岸看著車流穿梭,覺得這一幕神奇。

    又是一年冬季。

    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車流如織,也是這樣的夜晚。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偏頭去看陸臨意,“陸先生,我有個問題。”

    “嗯。”他點頭應著,好整以暇的看著小姑娘,認真對待。

    “我給你送汝窯瓷的時候,你為什么不理我?”

    后來她再接觸陸臨意,也未見他有意為難過誰,怎么那日平白磋磨了她那么久,讓她心慌。

    陸先生嘴角彎起,勾著唇,笑意漸濃,“煙齋清冷,整日沒個聲響,好不容易來了個俊俏的小姑娘,就想多聽聽響。”

    好一副不正經(jīng)的模樣。

    許岸哼了一聲,以示對這個答案的不滿。

    一扭頭,一噘嘴。

    人瞬時就被撈了過去,恰如其分的卡在陸臨意的懷里,最合適的位置。

    “我說的是事實,來給我送東西的,物放人走,從未有多言語的,你是第一個。”

    許岸眼眸微微睜大,頭從他下頜出轉了個彎,直勾勾的看著他的眼眸,一臉不可置信,“那么貴重的東西,若是被人中途掉包,或是被人給偷了怎么辦?”

    他笑著低頭小啄了一下她高挺清秀的鼻尖。

    “那是送禮人該操心的,不是我。”

    高位者,只會考慮物品是否喜歡,卻從不考慮如何而來,因何而來。

    許岸消化了半響這句話,才意識到,當時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不僅擾了陸臨意的清夢,怕是嚷嚷著要驗貨這件事,才更是愚蠢。

    不由得下意識說了句,“感謝陸先生的不殺之恩。”

    活脫脫一副舊社會小媳婦的可憐模樣。

    陸臨意捏著她的臉頰,笑意不減,“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更何況,我看起來像那種人嗎?”

    不像,許岸內(nèi)心腹誹,但別人都這么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到達端方時,已經(jīng)過了七點。

    許岸換了件黑色毛呢長裙,腰間開了口,露了一抹嫩白的皮肉。

    隨意簪了個發(fā),碎碎落在腦后。

    陸臨意攔著她的時候,手恰到好處的落在開口處,指尖柔滑細膩,惹得小姑娘一顫,嗔怨的嚷了句:“這衣服一定是你挑的,故意的。”

    陸臨意笑著對她的控訴照單全收。

    因是攢的局,人多,自然定在了二樓。

    跟三樓衿貴高雅別致的陸臨意獨房不同,二樓極盡奢華炫酷。

    倒是和一樓那個頂?shù)教祉數(shù)木乒窳⒅幌噍x映。

    人已經(jīng)來了大半,顧淮迎了出來,身后跟著的自然是周惟安。

    看到許岸,頗有幾分熟識的喊了句,“小山午。”

    那日加了她微信后,顧淮擰著眉讀了兩遍她的名字,只感嘆,“這年頭小姑娘都這么樸實無華的。”

    后來卻樂得這么叫她。

    山午山午,比許岸親切些,卻又比嬌嬌更適合朋友的距離。

    周惟安倒是喊了聲,“小嫂子。”

    “我這別的沒有,玩得多,小嫂子看看,喜歡玩什么喝什么吃什么盡管說,有喜歡的藝人嗎?今個兒叫過來一玩。”

    聽得許岸一愣一愣的,連連擺手。

    這樣浮夸的生活,還真不是輕易可以享受的。

    陸臨意和顧淮到底還是有工作要說,拍了拍許岸的頭,“里面有你認識的人,進去玩會兒,我一會兒過來。”

    許岸琢磨著,難不成這場子施寧會來,推門就看到沈蠻靠在老賈身邊笑的花枝亂顫。

    還是那副瀟灑恣睢的漂亮模樣,只是頭發(fā)剪得短了些,落在肩頭向下的位置上,鎖骨處多了一個新紋身。

    一只殘鷹。

    看到許岸,招了招手,“這,來玩。”

    絲毫沒有任何不同。

    許岸想,大概老賈已經(jīng)把一切處理好了,這樣也好。

    偏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當真還有一個熟人,許岸怕認錯,叫了聲,“陶教練?”

    姑娘轉身回眸看到她,笑容溢滿整張臉龐,“又見面了許岸。”

    許岸愣了一下,“你怎么下山了?”

    她和陶佳寧是在可可托海認識的。

    雪場里最專業(yè)的女教練,笑容明媚,技藝超群,據(jù)說之前還曾進過冬奧會,后來因為傷病退役,在雪場做教練。

    大氣灑脫,黝黑的皮膚,笑起來滿口白牙,大臂和腿部都是健碩的肌肉群,還曾調侃過許岸的細胳膊細腿,“你這四根火柴棍,在雪地里一磕就折。”

    教起學來卻耐心平和。

    雖然許岸大部分時間都跟著陸臨意,但偶爾幾次陸先生有事,陶佳寧被叫來臨時陪她。

    人灑脫大氣,見識過城市的浮華喧囂,最后落腳北疆。

    她們曾在夜晚一起喝過酒,看著北疆漫天星空如銀河密布,她笑著舉杯,說大概要做一輩子大山的人。

    “我愛這里,愛星空雪地和羊肉,比都市里的格子間自由。”

    現(xiàn)在陶佳寧依舊笑得燦爛,“顧淮說北青市最近有個裝備展,我來看看。雪場今年營收不錯,可以進一批新裝備。”

    后來的后來,當陶佳寧回到北疆,回到可可托海后,許岸看著顧淮,喝了一夜又一夜的酒。

    她才知道,有些感情注定是沒有結果。

    比如有人是闊野,有人只能是世俗。

    第42章 濕熱

    陸臨意閑下來, 就讓人把青大旁邊的那套大平層整理了出來。

    緊挨著學校的家屬院,小區(qū)算不上奢華,但也是周邊價格不低的存在。

    不少教授為了改善居住環(huán)境, 買房置業(yè),也都在這個小區(qū)里。

    許岸第一次跟著陸臨意來的時候,剛一下車就看了文史院副院長的車, 嚇得直往陸臨意的身后躲。

    她輔修文史, 人家不認識她,但她認識人家。

    石中南, 全國都數(shù)一數(shù)二的歷史學家, 她過去跟著師傅學理論的時候, 沒少看他的作品。

    當下多少犯了老師綜合征, 怯的很。

    卻沒想到石中南掛著慈祥的笑, 向他們走來,“怎么, 這是打算回學校來進修進修?”

    “石伯, 好久不見,”陸臨意淺笑著, 客氣大方,“妹妹在這讀書, 剛好讓她方便休息休息。”

    長輩不知道小輩圈子里那些燈紅酒綠的傳言,陸家孩子多, 老大三娶三離不算秘密,陸臨意的妹妹有多少旁人也不曾知曉。

    陸臨意這樣說,擺明了是怕小姑娘為難,再生了她那套老師偏見理論。

    石中南看著旁邊的小姑娘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問了句, “姑娘是文史院的?”

    許岸端了個得體的笑,叫了聲石院,“我是廣潤管院的,但是輔修了兩門文史的課。”

    “嗯,我記得你,”石中南笑著,“上次聊宋代墓志文化,你的見解很獨特,廣院的小姑娘來學文史,少見啊。”

    一句話,許岸的眼眸瞬間亮起,像顆盈盈閃耀的鉆石。

    “謝謝石院。”

    “客氣了,你是臨意的妹妹,就是自家孩子,若是對文史感興趣,隨時可以去找我。”

    許岸哪里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一天,又驚又喜,當真連連說了數(shù)個謝謝。

    恨不能把之前和師傅研究宋文化對瓷器細節(jié)影響的幾個問題全都羅列出來,在下一節(jié)課時提前到,和石院好好聊上一聊。

    陸臨意眼看著小丫頭的心都飛了,不由的吃味,把人擒到懷里,手指捏過她虎口的嫩皮,牽帶起來,輕輕咬了一口。

    許岸驚呼一聲,這才把自己從剛剛的興奮中抽離回來。

    捧著陸臨意的臉,愣是在他的臉頰上落了個吻。

    “陸先生,你真是個大寶藏。”

    被人夸寶藏,當真是陸臨意人生中的第一次。

    俯身向前親了親小丫頭的唇。

    “那你怎么獎勵我。”

    許岸笑著躲他,指著門口的大牌子,“這小區(qū)叫尚文苑,陸先生自重。”

    典型的用完就跑。

    陸臨意長臂一伸,人就被箍進了懷里,唇落得細密,許岸一開始還微微掙著,后來被吻得渾身酸軟,幾乎是把整個人都徹底交給了他。

    卻又殘存著幾分理智,猛地向下擒住,使了壞的揉捏。

    毫無章法,掌心卻溫熱柔軟,小小的一只手,燙的有些生疼,卻不放,撩撥著他。

    惹得陸臨意不受控制的哼鳴。

    那份從喉腔溢出的,來自身體最原始本能的嚶嚀,不論是男女,都讓人興奮。

    許岸的嘴角揚了抹詭計得逞的笑意,剛想抽手離開,卻不曾想直接被陸臨意抓住了雙手。

    胸前的領帶扯下,幾乎數(shù)秒內(nèi)就綁住了那雙躁動不安的小手。

    許岸的雙臂被瞬時拉到了頭頂。

    她頓時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鳥,任人宰割。

    剛剛的得意笑容被尚未發(fā)出的求饒取代,繼而雙唇被狠狠的吮吸。

    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眼眸被覆住,雙手被控制。

    許岸只覺得整個人宛如砧板上的魚,被來回翻轉,尋不得一絲呼吸的空氣。

    扉糜、濕熱、輕/吟、嚶嚀。

    最后被陸臨意抱去洗澡時,生了萬分的悔意。

    她就應該聽姚于菲的。

    性經(jīng)驗少的男人都猴急,當真是不分年齡和地位!

    好在清醒了的陸先生溫柔,房子里的暖氣開得足,許岸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任由陸臨意手指穿過她的頭發(fā),給她耐著心的吹頭。

    這樣好的日子,會讓生命產(chǎn)生一種幻覺。

    不像真實的生活,像愛麗絲的夢境。

    許岸多少有些困乏,輕聲喃喃著,“陸先生,醒了不要叫我,我想多睡會。”

    讓這個夢長一點,再長一點。

    有了這套房子,許岸就越發(fā)的少去煙齋。

    于是陸臨意想人想的緊的時候,就會來這里住上兩晚。

    許岸不愿意被記夜不歸,大多是下了課過來,晚上卡著門禁點回。

    跟錢多多說在校外做了家教輔導,她也就沒有多問。

    只一次好奇過,“你這做家教的時間也不固定,家長夠任性的。”

    許岸警鈴大作,甚至給陸臨意出了張值班表,要求見面時間只能在周三或周五的晚上。

    以至于尚在酒場,上賓坐的多是長輩的時候,對著手機輕笑,惹得旁人問道:“世侄這是和誰發(fā)信息,這么開心?”

    “是不是寧寧,你們倆也老大不小了,還不打算定下?”

    陸臨意掛著笑,“寧寧就是個小妹妹,我們沒有這個想法。”

    主座上的人眼神交換,各懷心事,這飯吃的就越發(fā)有趣。

    許岸不知道他生活中的爾虞我詐。

    校園生活單一簡單,唯一的調劑也不過是每周和陸臨意見上的幾面。

    更多的時候,她忙她的,他忙他的。

    微信中簡單的問候。

    陸先生一日三餐問的勤,總嫌她太瘦,想喂胖些。

    倒也沒有出現(xiàn)許岸以為的,有人知道她是陸臨意的女友而刻意為難的事情。

    好學校的學生,都沉浸在自己的課業(yè)中。

    進入十二月,青大就進入了期末季。

    第一年課程多,光是開閉卷考試加起來足足有十二門。

    許岸開始把大半的時間都用來泡在圖書館里。

    錢多多偶爾嚷著自由萬歲,自從聽到學長學姐說大一的掛科率全校最高后,最后也還是和她一起,過起了朝六晚十的生活。

    課一門一門的考,綿延不絕似的。

    復習完了一科,還有很多科。

    許岸把頭發(fā)束起,裹著圍巾和帽子,站在圖書館門外的草坪上,呀呀背著經(jīng)濟法條。

    倒是沒想到會遇到陳遇。

    按理說他應該是在準備實習或是保研。

    還是一如既往的陽光溫順,灰白色羽絨服,是那段時間最火,最貴的牌子。

    見到許岸時,笑得溫柔,“大一是最愛睡懶覺的時候,你能和大四考研黨競爭上圖書館的位置,看來起得很早。”

    “還好,起的不算早,”許岸笑著,“但我跑得快。”

    好在廣院的宿舍離圖書館近,許岸跑得快,也勉強能給她和錢多多占上位置。

    逗得陳遇笑容漸濃。

    “我最近在準備雅思和托福,出國的計劃有些晚,現(xiàn)在還卡在語言關,只能抓緊。”

    大四上學期的末尾才考慮留學,對廣院的人來說,的確晚了些。

    許岸明白了他跑圖書館的緣由,說了兩句不溫不火的祝福語,“學長肯定沒問題,祝你早日上岸。”

    陳遇謝過她,笑著問,“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你來廣院這么久,我這個把你招進來的學長還沒盡一下地主之誼。”

    一句話,倒是把人的關系拉近了些。

    許岸思忖了數(shù)秒,“我和同學一起來的。”

    “那更好了,可以多認識些同學。”

    陳遇的話說的挑不出半點毛病,許岸也就順勢應了下來。

    只不過還是提前問了錢多多的意見。

    她一聽說是陳遇,樂得很,“咱們廣院的門面!跟他吃飯光是看臉我就可以多吃兩碗。”

    許岸笑著說她,“出息。”

    “真的,也就會操那天在主席臺上看到的那個男人能比過陳學長,別人都不行。”

    扯上陸臨意,許岸的耳朵就在暗處不由得紅了起來。

    可也給他發(fā)了條信息。

    山午:【中午要和學長吃飯,錢多多一起~】

    陸臨意回復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之后。

    L:【好,吃完告訴我。】

    陳遇找的地方算得上中規(guī)中矩。

    青大內(nèi)部的接待中心,平日里多是教職工宴請答謝的地方。

    定了二樓的小包間,除了許岸和錢多多,他還叫了宗凱,當時一起去淮州招生的校老師。

    分寸得體,當真是為了盡地主之誼而準備的一頓飯。

    吃的也融洽。

    從廣院的傳統(tǒng)到老師教學習慣,最后還多少聊了點校內(nèi)八卦。

    陳遇煞有介事,“古瑢斟教授的課一定要好好聽,不然你一定答不上期末考試題中,關于他上三代叔伯家的二大爺?shù)某錾亍!?br />
    許岸不明所以,睜著大眼問道:“為什么,他二大爺是個什么厲害的人物嗎?”

    “因為他二大爺每年都換,”陳遇笑著,“你就當是線上學習突然的刷臉系統(tǒng),答案只有他知道,考驗你是否聽課的。”

    惹得兩個人高呼奸詐。

    “這以后老師隨口聊得八卦都要往本子上記一記,將來畢業(yè)了,出本廣院八卦大全,賺上一筆。”

    不愧是錢多多,發(fā)家致富的手段數(shù)不盡。

    笑聲傳出,一波接了一波。

    陳遇說的有趣,錢多多配合,許岸偶爾應承著,宗凱點睛之筆,總能說些尺度更大些的瓜。

    以至于一頓午飯竟然吃了兩個多小時。

    許岸給陸臨意回復信息的時候,臨近兩點。

    山午:【結束啦,好困,要回去睡個午覺】

    陸臨意沒有回復,許岸也習慣了他的忙碌。

    向下走的時候,還聽到錢多多說了句,“哇哦,樓下那車貴,我只在網(wǎng)上看人炫富的時候見過,什么時候咱們學校也有老師這么豪了。”

    “老師不見得,可能是比較優(yōu)秀的校友返校,師園一向都是校友宴請的地方。”陳遇解釋著。

    許岸卻總覺得頭有些突突。

    小心臟揪著,還未走到大廳,就聽到宗凱熱情的喊了聲,“陸先生,好巧,您怎么過來了?”

    第43章 蔫壞

    許岸幾乎是硬著頭皮走出去的。

    陸臨意沒有下車, 只是后車窗開著,他人坐在窗邊的位置,黑衣冷眸, 長頸白面,顯眼的很。

    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只可能是接她。

    但至于今天明明不是他們約定的見面時間他還來, 就不得而知。

    而且這個行為, 不算磊落。

    他自從答應了許岸萬事征求她的意見,做的就還算不錯, 很少再給她這種冷不丁的驚喜。

    錢多多興奮的扯著許岸的衣袖, “這個, 這個, 你那天不是沒看清嘛, 這就是主席臺的男人。”

    許岸小小的心口嘆了口氣,藏是藏不住了。

    錢多多還在說著, “陳學長還是不能比的, 差的有點多了,這個氣質, 這個容貌,嘖嘖嘖, 這個車,哎哎, 許岸,看過來了,他看過來了。”

    話音剛落,就只見車里的人推門而下,寬肩細腰, 長腿窄胯,跟畫報里的模特似的。

    饒是許岸已經(jīng)和他如此親密,也還總是會在猛地看到他是被晃了身,更何況,他嘴角噙著笑,勾手,“嬌嬌,過來。”

    “嬌嬌是誰?”錢多多左右看著,這樓下就他們四個,“難不成是……臥槽!”,

    她的臟話跟著許岸的向前走的腳步,條件反射的說出。

    許岸都能想象到,她此刻的心情。

    陸臨意饒有興趣的看著小姑娘那張變來變?nèi)サ哪槪谌苏径ㄔ谒媲皶r,勾了她的手,“云姨說想你了,讓我來接你。”

    屁話。

    云姨最是注重規(guī)矩,絕不會平白和陸先生提這樣沒有邊界感的事情。

    擺明了是陸臨意自己的主意。

    許岸只能輕提了口氣,轉頭和錢多多說再見。

    “我懂,我都懂,”錢多多沖她擠眉弄眼,“你放心走,書我晚上給你拿回去,你千萬別忘了明天下午的考試就好。”說著,還做了個慢走不送的動作。

    只是手上的動作不減,許岸幾乎是瞬時收到了微信。

    錢來錢來:【回來給我交代!你為什么會認識主席臺上的那個男人。】

    陳遇姿態(tài)平和,對這件事情不算吃驚,點頭叫了聲“陸先生”。

    陸臨意那副浸潤著骨子里的眼高于頂泄出,并未應承他的客氣。

    幾乎都沒有分給他半點余光。

    倒是宗凱,端了個略有謙卑的笑,“陸先生既然來了,要不要去薛書記那里坐一坐。”

    “來得時候已經(jīng)和薛伯打過招呼了,宗主任這些日子照顧小姑娘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宗凱連連擺手,讓這樣的人來和他說這樣的話,當真折煞。

    陸臨意未在接話,車門開著,許岸坐進去,被他安置在了里面的位置,隔著玻璃,和錢多多擺了擺手。

    錢多多的一雙手都快揮爛似的。

    等到車開出校門,小姑娘這才正襟危坐,看著陸臨意。

    “陸先生,你今天為什么來?”

    這話熟悉,前一段時間顧淮問他。

    “二哥,你為什么帶她來?”

    他那時候怎么說的,好像只說了兩個字,“喜歡。”

    “陸伯伯現(xiàn)在在關鍵時期,你就算不和施寧訂婚,對外至少也應該應著,好,就算你和施寧說好了,不在一起,也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難不成你還真想和她有個結果不成。”

    所有人都在好奇,這個小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到底如何。

    為什么帶她去。

    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帶她去玩玩。

    小姑娘好哄,隨便給點她不曾見過的,眼睛就亮的像星星,盈盈光亮,好看的很。

    人也嬌俏,最是會拿捏脾性,讓他多少有些欲罷不能。

    總想巴巴的捧著些最好的東西給她。

    后來真的帶了去了,難免沒有自己的心思。

    陸家這些年的發(fā)展越發(fā)穩(wěn)固。

    陸國忠走政/治路子,一路穩(wěn)扎穩(wěn)打,施家、顧家都是同支,關系網(wǎng)盤根錯節(jié)。

    惟一的兒子雖是從商,但手拿把掐的全都是動搖一個地方經(jīng)濟的大項目,特別是儒意現(xiàn)在做新能源,政策導向的產(chǎn)業(yè)。

    過猶不及、器滿則傾。

    功高震主的道理歷史上有無數(shù)鮮活的例子,越是看著榮耀,越是岌岌可危。

    陸國忠春秋鼎盛,會飄。

    陸老爺子早已退居二線,沒了敏銳。

    他卻不能不想。

    顧家和陸家已然攀扯著親戚關系,在外人眼中最容易一斷了之的,只有施家。

    兩代取消婚約,別說外人看,就是施老爺子自己,也會憤而恨之。

    但壯士斷腕總好過連根拔起。

    只是讓小姑娘扯進來,是他不想的。

    卻又怕利用了別人,小丫頭敏感性薄,委屈的哭了也不會說。

    拖著、推著,走到了這樣的地步。

    再往后,就連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做。

    陸臨意二十七年來,第一次做不出一個決定。

    結婚對他來說,絕不是難事,相反,是最簡單的事情。

    但結婚,才是真正苦難的開始。

    他不想讓許岸和他一樣,面臨著陷阱密布,如履薄冰的生活。

    更不想把她困束在北青,或是像他母親那樣,作為父親的標簽而存在。

    他母親說得對,現(xiàn)在浪漫旖旎的生活與未來她要面臨的現(xiàn)實處境截然不同,許岸會不會愿意?

    她現(xiàn)在最是簡單,旁人就算知道,也只當她是他閑來無事的小意趣。

    還會因著他的存在,護著她,顧著她。

    但婚姻,截然不同。

    她會被打上陸家人的烙印,像一輩子無法掙脫的枷鎖。

    高高在上,又稱孤道寡。

    是他掙扎了一輩子,都無法脫離的束縛。

    而那個世界里的自己,遠不是她看到的這般溫潤無害。

    陸臨意也怕。

    現(xiàn)如今看著小丫頭,剛剛在樓前凍得鼻頭通紅,手指也涼,他大手覆蓋,就把她溫了起來。

    “我聽說嬌嬌要和別人吃飯,有些嫉妒,就來了。”

    聽聽,這哪里是陸先生說的話。

    許岸眉頭皺著,嗔怪著,“你就知道唬我。”

    惹得陸臨意生笑。

    親了親她的眉眼。

    程源來給他匯報追求許岸的人中,著重提了這個陳遇。

    書香門第,陽光溫和,許岸的同齡人,更重要的,他聰明,知道小姑娘的心房難破,停在不近不遠的距離,給予幫助和援手。

    這樣的存在,只要他們兩個之間出現(xiàn)裂隙,就容易被他從中介入。

    陸先生不喜歡這個可能。

    但許岸不懂,她也不需要懂。

    到底沒有回煙齋吃飯。

    陸臨意的決定臨時,告訴云姨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四點。

    好的食材買不到,云姨干脆建議他們出去吃。

    許岸亮晶晶的一雙眼說想吃涮肚。

    “學校門口就有一家,非常好吃。”

    軍訓結束聚餐時他們吃的那家,后來錢多多帶許岸去了兩次。

    讓她高呼美味,隔一段時間就會饞蟲癮上來,想去吃。

    可話說出口就有些后悔。

    一來那地方到底是開在學校門口,不論是規(guī)格還是食材,都和陸先生平素里吃的,相差甚遠,二來沒有房間,每日堂食被擠得吵吵嚷嚷,被同學看到是小,陸臨意那脾氣,一定覺得聒噪。

    于是補了一句,“陸先生還知道哪里的涮肚好吃嗎?”

    北青市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他倒是當真知道一家,只不過地方偏了些,低眸問她,“好吃的重要,還是回去看書重要?”

    他記得她同學走之前說的那句,明天下午考試。

    小姑娘努力又硬氣,學習的事情比天大。

    許岸果然糾結了半響,最后下大了決心似的說道:“出都出來了,當然是吃好吃的重要,大不了今晚讀的晚一些。”

    陸先生的手指緊接著敲上了她的額頭,“再熬夜把你拎回尚文苑去住。”

    許岸“略略略”的吐了個舌頭,可到底心虛,沒敢說什么反駁的話語。

    她現(xiàn)在當真膽子大上天,對著陸臨意,什么脾氣都敢發(fā)了。

    地方的確遠,車駛離市區(qū),又足足開了半個小時才到。

    京郊的半山處,若非和陸臨意在一起,她當真以為有人要把她賣掉似的。

    不過飯店不算小,在半山腰占了大半的土地,環(huán)山繞水,像是個私人莊園。

    門口寫著偌大的一個“善”字。

    車徑直駛入,門衛(wèi)絲毫未攔。

    許岸有些好奇,“這種地方什么人會來吃啊,怎么賺錢?”

    “你知道這是什么山嗎?”

    許岸搖了搖頭。

    冬日太陽落山早,窗外昏暗,她連路都不認識,更別說知道山名。

    “普寧山。”

    許岸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卻又隱隱覺得好像聽誰提起過相似的地方,狐疑的看著陸臨意。

    “這山頂上,是全國最頂級的精神病療養(yǎng)院。”

    許岸的眼眸意料之內(nèi)的微微睜大,越發(fā)覺得這山陰冷可怖,瞬時沒了食欲。

    “陸臨意,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吃了。”

    小姑娘被嚇得夠嗆,陸臨意的壞心思用盡,勾唇輕笑,耐著性子的解釋,“精神疾病分很多種,這里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你認知的那種,更傾向于抑郁癥、自閉癥等護理療養(yǎng)。”

    普寧山這地方,是北青圈子里最大的遮羞布。

    那些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正常生活的親人,都被安置在這里,寧靜、昂貴又冷漠。

    冷漠到無法忍受與親人共處一室,要在半山腰建這樣一座奢華的別院,供所有探視人員休息。

    有全北青最好吃的涮肚,更有最大的人工溫泉和最齊備的娛樂設施。

    讓人覺得諷刺。

    眼看著小姑娘還是一臉的防備,把人輕輕帶進懷里,車還在繼續(xù)向內(nèi)行駛,繞過溫泉和冰湖,向餐廳駛入。

    “逗你的,我在這里住過很久的一段時間,可以跟你擔保,這里的涮肚最好吃。”

    再深入的話題,就會涉及到家人。

    饒是許岸再多的好奇,也懂得其中的分寸。

    不過是一頓飯,院內(nèi)富麗堂皇,壓住了半路來得清冷,散了大半的恐慌。

    車停在餐廳門口。

    燈火通明,甫一進大廳,就有人迎了過來,客氣中帶著幾分局促,“陸先生,談女士今晚也在,療養(yǎng)院的公益項目,她正帶著人吃晚飯。”

    先是施寧,又是聶允安,現(xiàn)在還有個談女士。

    許岸哼哼嘁嘁的沖著陸臨意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生氣。

    陸臨意多少有些差異,但并不算吃驚。

    談艷玲在這里住了那么久,現(xiàn)在的重心放在青少年自閉癥康復中,在這里碰到,也算正常。

    只是懷里的小姑娘冷哼哼的不理他。

    于是噙了抹笑意的問道:“嬌嬌,要見見我母親嗎?”

    他意料之內(nèi)的看到小姑娘一張錯愕、震驚又倉皇失措的臉。

    第44章 我要你

    許岸到底是拒絕了和他母親碰面的提議。

    身份和時間都不合時宜, 這不是個順其自然的事情。

    倒是在衛(wèi)生間碰到了這個公益項目的志愿者,在餐廳做志愿者招募。

    舉著牌子,上面寫著“藍瞳公益服務”, 傳單發(fā)到了許岸手里,小姑娘笑的很溫柔,“小姐你好, 我們是藍瞳公益的, 主要針對少兒自閉癥群體和老年抑郁癥群體的人文關懷服務,如果您有時間有善心, 可以和我們聯(lián)系。”

    上面的主要負責人一欄, 寫著談艷玲。

    大概就是酒店經(jīng)理口中的談女士, 也就是陸臨意的媽媽。

    許岸接了下來, 回到座位上時, 有幾分心虛的,把傳單偷偷放進了書包里。

    菜品已經(jīng)上齊。

    餐具講究, 骨瓷配木器, 老板不光奢華,也是個有品位的人。

    涮肚地道, 肚嫩湯鮮,五秒后食用, 脆口爽利,配上麻醬, 當真是她吃過最好吃的。

    還涮了兩盤羊肉,熱乎乎的熨帖的一整個胃都舒服。

    到底是小姑娘,天大的事情不抵一頓飽飯,前一秒還有些憂疑擔心,現(xiàn)如今笑的眉眼彎彎。

    出來時, 恰好趕上了北青市的初雪。

    洋洋灑灑鵝毛似得,許是因為在山上,越發(fā)的大。

    鋪蓋在頭發(fā)、帽檐處,預留下白色的冰晶。

    把一園子的華貴壓了壓,竟然多了抹雅致。

    許岸突然不想上車,拉著陸臨意說,“走一走吧。”

    陸先生把她領口的圍巾緊了緊,又從車上取了件雪服,披在她的身上,“不怕?”

    許岸搖了搖頭,“沒什么好怕的,你既然都說這是全國最頂級的療養(yǎng)院,肯定風水好,有錢人不是最迷信這個嘛。”

    陸臨意笑著點了點她的頭,卻也縱著她,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莊園大,但所幸從餐廳到大門,可以走長廊直出,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

    園子里松柏勁翠,湖冰琉璃,雪落下,隨風簌簌而下,帶著幾分雅致。

    許岸突然偏頭看他,問了句,“陸先生,這園子,跟你有關系吧。”

    其實整體風格和煙齋是截然不同的。

    煙齋素、這里卻奢。

    只是走過這連廊,許岸就隱隱有些覺得熟悉。

    裝修的風格可以變化,細節(jié)卻很難處處不同。

    廊雕的獬豸、斗牛多作屋脊獸,很少會有工匠用于廊壁。

    陸臨意低眸看她。

    小姑娘被他裹得像個嚴嚴實實的小粽子,只余著一雙眼在外面。

    水靈靈的。

    他見過那么多的人,卻從來沒有人像許岸這樣。

    聰明、漂亮、堅強、敏感、樂觀。

    生活給予了她那么多的重創(chuàng),她從沒有再他面前提過一次。

    但會像小姑娘一樣撒嬌、嗔怪,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分寸拿捏、滴水不漏。

    她太聰明了,聰明到他甚至都不知道,只憑借著理論,她如何能勝過他這樣的藏品大家,一針見血的指出很多問題。

    她也太聰明,從未在這段感情中自視甚高,他送她的所有東西,對她的所有關照,她照單全收,坦蕩無虞。

    這樣想來,好像是她一直在哄著他似的,讓他在這段感情里,舒服自得。

    陸先生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里,步子放緩,耐心給她講著,“我母親有一段時間生病了,自殺情緒嚴重,甚至還曾試圖從家里一躍而下,我父親覺得影響不好,就把她送來了這里。”

    “她住了很久,好像從我讀高中開始,后來爺爺跟我說,讓我回國待一段時間,可能是她的最后一面,我申請了交換回來。她的狀態(tài)不好,黑白顛倒,我若是想陪她說話,只能晚上留在這里,這才有了這個莊園。”

    許岸靜默了許久,只是被他握著的小手突然反握,把他的拳頭包裹了起來。

    仿佛在無聲的給他力量似的。

    陸臨意輕笑著,“現(xiàn)在都過去了,她很好,在做公益項目,你剛剛也看到了,她用了二十年找到自己,也算很好。”

    許岸有些猶疑,最后還是輕聲問了句,“你母親是學什么的?”

    “化學,”陸臨意看向前面下的越發(fā)大的雪,“華大化學系當年唯一一個女生。”

    漂亮、聰明,所以才引得陸國忠寧愿背棄父輩的安排,寧愿多走了十年政治彎路,下放地方,也要娶她。

    許岸沒有說話,陸臨意也沒有。

    仿佛這場大雪掩蓋了他們剛剛的話題。

    許岸沒有留宿煙齋,畢竟考試臨近,陸臨意也未強求,當晚下了山就把她送回了學校。

    好在許岸提前通知了錢多多。

    錢多多守在宿管阿姨的門口,堆著一臉笑容的要來了鑰匙,“阿姨放心,我一會兒一定鎖好門把鑰匙給您放回去。”

    只不過,肯定少不了盤問。

    人剛一進門,錢多多那張嘴已經(jīng)巴巴問了起來。

    “我打聽了,他是陸家的,就是那個新聞上經(jīng)常說的陸國忠的兒子,媽呀,許岸,你快跟我交代,你和他什么關系。”

    許岸比了個“噓”的動作。

    夜深人靜,就錢多多這個嗓門,只怕明天一早就能人盡皆知。

    “家里的長輩認識他,托他照顧我一下而已。”

    錢多多一副鬼才信的樣子,“他看你和看我們截然不同,那眼神都快把你吃了,誰家照顧人這么照顧,你就說,有沒有照顧到床上去。”

    “呸呸呸,”許岸饒是燒紅了臉,也絕不承認,“沒有的事,快點睡覺,明天還要考試。”

    熄了燈,許岸給陸臨意報了一個平安。

    山午:【睡覺啦,陸先生晚安。】

    L:【晚安。】

    手機屏幕暗下,最后一點光影消失,許岸想起在“善”的衛(wèi)生間,她看到的那位女性。

    白色連襟錦緞排扣上衣,金色水波紋長裙,頭發(fā)盤起,脖頸修長,沒有一絲的皺紋。

    若非眼眸有著大是大非,大徹大悟后的平和,許岸一定無法把她和陸臨意聯(lián)系在一起。

    但其實眉眼間是有相像的。

    陸先生那副漂亮的皮囊,遺傳了他美麗的母親。

    許岸原本是打算低眸離開,卻沒想到被人噓噓一攔。

    她那時緊張,本以為小說中慣有的情節(jié)要發(fā)生,說服不匹配的女孩兒離開自己的兒子,是偶像劇里慣用的橋段。

    談艷玲卻笑的溫柔,“不好意思小姑娘,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今天太巧了,有人告訴我臨意帶了個小姑娘來,我就想看看。”

    話已經(jīng)說的如此直白,許岸到底還是抬眸看她,喊了句,“阿姨好。”

    “好,真漂亮,難怪臨意喜歡你,”談艷玲說著,從手上取了枚戒指下來,通體翠綠,是翡翠牌,這種造型和鑲嵌的工藝,只可能是古物,“這個送給你,不算是見面禮,等臨意帶你回去,自然要正式些。”

    “只當是咱們倆偷偷見過的小秘密。”

    許岸哪里敢收,連連擺手,“阿姨,我不能要,您的心意我領了,您看我收了也無處可放,這秘密不就保不住了。”

    許岸的回答太聰明。

    以至于談艷玲再看她時,眼眸里除了笑意,還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長。

    “好,那不打擾你們吃飯了,再見。”

    絲毫看不出曾經(jīng)是一個病人。

    許岸這一晚睡得不算好。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夢到 過自己的母親了。

    夢里面,媽媽捧著她的臉龐,笑的慈祥溫柔,說:“我們嬌嬌越來越漂亮了,聰明、懂事,是媽媽的驕傲,媽媽在天上看著,好欣慰。”

    許岸一頭扎進媽媽的懷里,靜靜地落了許久的淚。

    夢境真實,以至于早上醒來,她眼角還殘留著淚水。

    日子又恢復到了復習、考試、復習、考試的兩點一線。

    好在元旦前,大半的課程考完,只留了四門主科,會在房間前集中考試。

    留下的時間就多了些。

    陸臨意打了電話過來,問她要不要去看海。

    冬日看海,聽起來像是一件冷酷又浪漫的事情。

    許岸收拾了厚重的衣服,陸臨意說地方近,距離北青市不過四個多小時的車程,元旦的三天假期,剛好足夠。

    照例是程源開車來接,礙于許岸的要求,車停在了校門外。

    她和錢多多說,要和姚于菲一起回老家,才躲過了她笑意不明的眼神。

    許岸對海的認知,還停留在高考前他在彎島市陪她看過的日出。

    卻沒想到,這次會來到一片截然不同的海。

    像是一個雛形。

    一整條綿延的海岸線,冷清空靈,只有一個教堂、一間孤零零的房子和一棟沒有人煙的別墅群。

    偌大的沙灘,空無一人。

    許岸有些詫異的看向陸臨意。

    “走吧,上去看看。”陸臨意給她裹上厚厚的羊毛圍巾,牽著她的手向前。

    教堂里簡單,落地玻璃內(nèi),只有五條長凳。

    安然靜謐。

    偏偏在教堂的頂部有一個海螺似的收音口,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傳入,形成了空鳴。

    陸臨意和她坐在長椅上,看著外面黑暗翻涌的海。

    “這也是陸先生的嗎?”

    陸臨意笑著,勾過小姑娘的手,“不是,但有做投資,是段祁幟的文藝項目,我不懂。”

    許岸沒聽過的名字,但也沒多問。

    到底是他們那個圈子里的人,和她無關。

    只是覺得,他大概也是個孤獨的人。

    會做出這樣孤獨的房子。

    “我們晚上要住這里嗎?”

    “試試?”他看著她,眼眸里有一抹沖動的笑意。

    許岸咬著唇,迎著他的眸子,“試試就試試。”

    卻發(fā)現(xiàn),到底被陸先生騙了。

    夜幕降臨時,只有一只長明燈,照應著海面。

    黑色的、洶涌的、翻卷的、撞擊的海浪。

    拍打往復。

    房間里卻溫暖。

    是已經(jīng)可以入住的,精致裝潢的別墅。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恰好可以看到暗無邊際的海。

    冰箱里一應俱全,壁爐噼里啪啦燃著柴火,已經(jīng)有人提前替他們打理好了一切。

    陸臨意挽著袖子,站定在廚房前,問她,“牛排和三明治如何?”

    “好,還想喝一杯南瓜汁。”她絲毫不客氣,把頭靠在黑色的沙發(fā)上,看著他在廚房里熟練的處理著石材。

    腌制牛排,南瓜切塊,吐司加熱,有條不紊。

    這里不同于北青、不同于淮州、也不同于新疆,像是橫空架起的奇妙世界。

    只有他們兩個。

    “陸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做飯的樣子很帥?”許岸握著水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閑聊著。

    陸臨意將牛排裹滿黃油,穩(wěn)準的放進鍋中,呲呲冒起了油煙,“這樣坐在那里看我做飯的,只有你。”

    “哇哦,”許岸煞有介事的輕呼了一聲,從沙發(fā)上輕跳了起來,去冰箱中取了洗好的草莓和橙子,靠在陸臨意的旁邊,捏了個草莓塞進他的嘴里,“我聽出來了,陸先生在拐著彎罵我懶吶。”

    惹得陸臨意單手持著叉子,就把她逼近島臺,合著嘴里的草莓,吻了上去。

    小丫頭躲又躲不得,只能迎著他的吻,唇齒切落草莓,銜著半顆偷跑了出去。

    甜而重的草莓味。

    陸臨意開了紅酒。

    許岸托著腮問他:“陸先生,你是不是早有預謀,這里東西齊全的可不像你的臨時決定。”

    “嗯,”陸臨意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在這里要你,再大聲都不怕別人聽見。”

    惹得許岸幾乎就要把整根的法棍扔到陸臨意的臉上。

    當真是個道貌岸然的流氓。

    可當真做起來的時候,許岸卻真的徹底放開。

    毛衣被她褪去,散在沙發(fā)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內(nèi)衣,赤腳走在地毯上。

    她幾乎要把她知道的所有都用在他身上似的。

    唇從脖頸向下,一直落到他的小腹。

    陸臨意抽吸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內(nèi)分明,許岸幾乎是把他翻在了地毯上,自己坐了上去。

    雙腿絞著他的腰,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她把唇落在他的唇上,感受著他的味道,他的溫度。

    熱切的,饕餮的,不知疲倦似的。

    在海浪拍打的黑夜,在爐火燃盡的晚上。

    陸臨意瞬時紅了眸子,翻身而上,雙唇雙手一同刺激著她。

    許岸的哼鳴聲溢出,合著熱水沸騰的鳴叫。

    沒有收斂。

    第45章 酸澀(新增一千字,建議重……

    許岸是被海鷗的叫聲吵醒的。

    不算尖銳, 但多。

    海岸寂靜,就越發(fā)顯得鳴叫聲刺耳。

    合著晨起翻涌的浪,形成一種若有似無得白噪音。

    明明睡眼惺忪, 卻怎么也無法再次入睡。

    于是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恰好能看到太陽升起前,海面又墨藍轉為橙黃的畫面。

    后半夜竟然落了雪, 如今薄薄的一層鋪陳在沙灘上, 若有似無。

    壁爐的柴火還在燃著,盈盈紅光。

    “雪夜里, 生暖爐, 促足相依偎, 靜聞雪落無痕”

    是她年少讀書時, 曾經(jīng)繞在嘴畔, 勾勾抹抹數(shù)遍的詩句。

    人坐的有些久。

    久到胳膊上沾染了清晨的涼,陸臨意從身后把她攏進懷里時, 陡然遇到溫暖, 會想要更加貼近他。

    他昨晚要的她狠了些,難得的貪睡了會兒, 醒來的剎那,就看到小丫頭坐在窗前。

    灰紫色的緞面睡裙, 頭發(fā)散落在背脊。

    長了些,恰好可以到她最敏感的脊骨處, 因為瘦而凸起的一小節(jié)骨頭,是他讓她坐在身前時,最喜歡摩挲的地方。

    許是因為窗外昏暗,日出的光亮隱隱照入,屋內(nèi)也只有壁爐的柴火光。

    他第一次從許岸的身上, 窺探到了一抹叫孤獨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人心底酸澀的有些失控。

    陸臨意幾乎是下意識就走上前,把人摟進了懷里。

    軟而窄的熱乎人兒抱著,那份虛虛浮在心頭的不安就淺淺壓下去了幾分。

    開口時,聲音帶著幾分啞,“不睡了?”

    “嗯,睡不著,為什么這個季節(jié)這里還會有海鷗?”

    在許岸的認知里,所有的海鳥應該都是要盤旋南下去過冬的。

    可這片沙灘的海鷗卻密集的驚人。

    “因為有人喂養(yǎng),”陸臨意說的隨意,“這片園區(qū)看著空寂,其實一直有人在維護,因為是冬天,基本的建設才停工,但其實從去年開始他們就在給海鷗培養(yǎng)一些習慣。”

    “比如,這里永遠有食物,它們就不會飛走?”

    “對。”

    許岸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海面被升騰而起的太陽暈染,變成了一片火焰似的紅色海洋。

    沙灘、海鷗和孤獨的教堂。

    人為營造的空寂。

    “早餐想吃什么,我讓人送。”

    許岸沒什么食欲,搖了搖頭,“太早了,沒有胃口。”

    “那想吃了告訴我,一會兒我要一趟段祁幟那里,一塊過去。”

    許岸還是搖了搖頭,人不算清明,有些懨懨的。

    她鮮少有這樣的狀態(tài)。

    “我想再睡一會兒,或者去海邊走走,你去吧,我沒關系的。”

    陸臨意有幾分不放心,想再叮囑些什么,卻被她回眸落下的一個吻堵住。

    “陸先生,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放心。”

    陸臨意俯身向前,加深了這個吻。

    晨起的欲望分明,卻到底克制了些,輾轉廝磨,不愿意放手。

    緩緩收尾時,把小姑娘抱在了懷里,手指拂過她瘦削的蝴蝶骨,想著新年,要把她養(yǎng)的胖些才好。

    許岸到底沒有回到床上去睡覺。

    頭腦雖是混沌,卻清醒,簡單洗漱,披了件大衣,還是去海邊走走。

    八點的光景,天已經(jīng)大亮,海岸邊照例寂靜無人。

    倒是出門的時候,看到有管家守在門口,笑著喊了聲,“許小姐。”

    “往后是園區(qū)主路,通往餐廳、圖書館和放映廳,向前是海邊,您有需要雖是聯(lián)系我,這是通訊機。”

    小巧的只有半個巴掌大的通訊儀器,只需要按鍵,就可以隨時呼叫的管家。

    許岸應了下來,把小小的機子握在了手心里。

    從別墅到沙灘,走過鵝卵石,觸腳的是柔軟細膩的沙子。

    這里的海和她看過的海都不同,帶著空境般虛無縹緲的感覺,像楚門的世界里,不真實的暗潮洶涌,仿佛海天一色的盡頭,不是海,而是幕布

    海邊飛翔的海鷗多,許岸看不到所謂投喂的食物在哪里,或許是海里養(yǎng)殖的魚蝦,又或許是海岸邊的食物。

    她只能看到,他們卻像是被困束在了這片海域,停留起飛盤旋落地,循環(huán)往復,無法逃離。

    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陸臨意和她說的。

    他的母親曾經(jīng)是華大化學系唯一的女生。

    手上的通訊機還在閃著綠波,顯示著會隨時有人待命,等候她的安排。

    她突然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像不像盤旋不落的海鷗。

    被困束在一個叫溫暖或愛情的海岸。

    許岸和陸臨意在這里住了兩天。

    第三天的下午返程,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把她送回了學校。

    只是許是吹了海風,許是睡得多少有些不安。

    從海邊回來,許岸就病了一場。

    最初只是有些咳嗽,強撐著在圖書館復習,到了深夜就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哼鳴聲吵醒了錢多多,她趕忙爬上許岸的床,伸手一探。

    滾燙。

    可凌晨三點,哪里有開門的醫(yī)院,就是有,這樣的時間她也無法把她送去。

    到底哄著從許岸嘴里要到了手機的密碼,通訊錄第一個就是“陸先生”。

    錢多多想著那日來人的神情和氣度,再看著在床上已經(jīng)燒的有些迷糊的許岸。

    惴惴不安的一顆心,到底撥了出去。

    忙音很長,長到錢多多險些要放棄,才聽到對面狐疑的聲音傳來,“嬌嬌?”

    “陸先生你好,我是許岸的舍友,她現(xiàn)在發(fā)高燒,人有些神志不清,您方便來接她去醫(yī)院嗎?”

    錢多多快人快語。

    陸臨意幾乎是瞬時變了語氣,慣來閑庭信步的人,話語里多了幾分焦灼,“錢小姐,我這就派人過去,還麻煩你給她穿好衣服。”

    “女生宿舍男生……”

    不能進三個字還沒說,對面的電話已經(jīng)被掛斷。

    錢多多嘆了口氣,琢磨著一會兒要不要把宿管阿姨叫上來,一起把許岸架下去。

    她不想麻煩李霞妞,她和她們兩個素來不親厚,許岸應該也不想讓她知道陸先生的存在。

    好在人瘦,錢多多給她穿衣服的時候算不得太過辛苦。

    不出十分鐘,已經(jīng)有人敲門。

    錢多多開了門,門口站著兩個不認識的女生。

    像是高年級的學姐。

    “你好,我叫路遙,我哥讓我來幫幫你,許岸這是怎么了?”

    “高燒。”

    但最終也沒有用到她們。

    宿管阿姨上樓,看了眼床上迷迷糊糊的小姑娘,干脆背了起來,輕而瘦,不算費力的就把人背了下去。

    已經(jīng)有車停在樓下。

    路遙熟悉,喊了聲,“彭哥。”

    “小嫂子就麻煩你了。”

    “陸小姐放心,先生已經(jīng)在往醫(yī)院趕著,我們這就把人送去。”

    一直到車消失在視野里。

    錢多多這才感嘆似的問了句,“許岸是你小嫂子?”

    路遙聳了聳肩,“至少現(xiàn)在是,沒見過我哥對誰這么上心過,當年小叔可以為了談姨反抗家里,我哥估計也做得出。”

    “陸家男人有趣啊,一個多情一個專情。”

    說著,攬了旁邊女生的肩,“走吧,這個點也睡不著,不如出去快樂一下。”

    陸臨意趕到醫(yī)院時,許岸已經(jīng)被安置在病房內(nèi)輸液。

    頂層提前一年都難以約上的套房。

    小姑娘一張臉煞白,嘴唇卻紅,頭還是發(fā)燙。

    主治醫(yī)師看到陸臨意,走了過來,壓著聲音的說道:“病毒感冒,來的有些洶,已經(jīng)用過藥,明天早上就會退燒。”

    陸臨意把人的手握在手里,掌心也燙。

    整個人像個小火爐似的。

    嘴里呢喃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陸臨意試圖把耳朵趴在她的唇畔,也無法辨認。

    “嬌嬌,我在。”

    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許岸當真安寧了幾分。

    被他握著的手抓住他的手指,緊緊不放。

    許岸從未生過這樣重的病,人的意識仿佛隨著海鷗飛走了似的,只剩下無盡的白色浪花和看不到邊際的海岸線。

    她不受控制的嚶嚀。

    來自身體的疼痛,也來自意識的缺失。

    后來,海鷗變成媽媽,揉著她的發(fā),把她摟進懷里,安撫著,“嬌嬌乖,媽媽在。”

    “媽媽,我做的對嗎?”

    許岸沒有親人,沒有人告訴她,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愛上陸臨意,跟著陸臨意,揮灑著青春和他去做所有不屬于她階級的事情。

    “She was still too young to know that 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 and that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那時候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她從十六歲就知道這句話,卻在十九歲,還是陷入了混沌。

    夢中的母親陡然變成了陸臨意的母親。

    那個高傲漂亮又溫柔的女人低眸看著她,笑著說道:“沒什么對錯,你還年輕,還有很多的選擇,若是我重來,不會選擇這樣的路。”

    陸臨意到底坐在床前,守了一夜。

    好在晨起退了燒,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只是人還沒有醒,睡得安穩(wěn)了些。

    他給她拭了汗,擦了臉頰,這才坐回到了椅子上。

    云姨熬了粥,放在保溫桶里,讓程源帶了來,又從煙齋抽了日常照顧許岸起居的小姑娘,讓她守在醫(yī)院。

    許岸醒來時,就看到坐在床前椅子上的陸臨意。

    一件煙灰色羊絨針織上衣,外面披了件黑色西裝外套,靠在椅背上,輕合著眼眸,在休息。

    眼底掛了抹淡青色,人還是矜貴優(yōu)雅,卻也多了幾分疲累和倦意,像是一夜未眠。

    她的手上掛著針,卻還是死死拽著陸臨意的手指,怕他跑了似的。

    不由得放了手指。

    一動,就引得陸臨意把眼眸落了回來。

    “醒了。”

    “嗯,這是?”

    “醫(yī)院,你昨晚高燒近四十度,如果不是就醫(yī)及時,你小命都不知道要交代到哪里了。”

    這話說的不算好聽,不像是素日里溫柔的陸先生說的話。

    想來是真的有些氣急。

    許岸手指勾過他的手指,試圖說句話,嗓子卻刀削似的,發(fā)不出聲。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折騰的沒點多余的皮肉。

    陸臨意的那點氣,也就徹底消散。

    反身坐在她的床上,把她輕輕扶起,靠在了自己身上,取了水杯,一點點喂著她。

    許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手扶住水杯就想接過來,卻被陸臨意一手箍住。

    只能任由他像哄小朋友似的,哄著她喝了大半杯的溫水。

    “蘭姨送了你最愛的棗香南瓜松茸粥,還溫著,現(xiàn)在喝一口嗎?”

    “好。”許岸點了點頭,又加了句,“謝謝你陸先生。”

    陸臨意取了保溫桶,把粥倒進碗里,一小勺送進許岸嘴里,看著她喝下,這才說道:“你若是再多和我說一句謝,住院費自己解決。”

    許岸立刻噤聲。

    一口一口的喝著。

    人還是虛,粥只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

    把床搖起,靠在枕頭上想要讓陸臨意把旁邊的書給她遞來。

    不愧是錢多多,了解她的很,不忘把下一門的課本給她裝上。

    陸臨意眼底泛了抹冷意,搓著她因為打著點滴,越發(fā)干癟的手,“許嬌嬌同學,你還在生病。”

    “直升本校需要滿績。”她來看著他,眼眸清亮,而后又低下眸子,輕聲說道:“你也不能總一直護著我,我還是要給自己的未來謀劃的。”

    她聽到陸臨意輕嘆的口氣,大手依舊握著她的手,輕柔撫著,“嬌嬌,我會一直護著你,不論最后我們?nèi)绾危叶紩愠兄Z,永遠護著你。”

    許岸眼眸亮著晶晶,只是臉頰蒼白,唇干,強撐著揚了一抹笑意。

    “我知道的,陸先生是個好人。”

    可我也知道,愛情是最轉瞬即逝的東西。

    日后的護,她又如何能要。

    人當真是種貪心的動物。

    明明最開始答應他時,揣著的就是一顆隨時會分手的心。

    她那時坦蕩,用年輕去換一場愛情,也算不留遺憾。

    可現(xiàn)在卻患得患失。

    陸先生的那句不要當真,真的太難太難。

    許岸的這場病。

    像是什么東西被抽掉了,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再抬眸看他時,笑得依舊純粹可愛。

    第46章 酥麻(新增一千)

    日子還在緩緩過。

    期末考完, 青大就正式放假。

    許岸去年就不知道過年何去何從,今年好像還是如此。

    煙齋倒是可以呆,但就連國慶都有家宴的陸家, 除夕肯定是要一起賀歲的。

    許岸一個人守著那么個全都是古件的冷屋子,想想都嚇人。

    師傅那里是要去的。

    許岸用獎學金買了不少的東西。

    從按摩儀到滇紅茶,還有北青市的特色小吃, 滿滿當當?shù)臏蕚淞艘幌渥印?br />
    可年不好還在人家那里過。

    去年有由頭, 今年總不能還找借口。

    她不想讓師傅知道她現(xiàn)在的境況。

    老人家教她手藝已經(jīng)很好,不要再操心她的人生。

    姚于菲自然還嚷著, 讓她和自己回淮州。

    “你和陸先生又不是能結婚的關系, 他過年肯定不管你, 你就來和我過, 去年就說了, 快來快來。”

    兜兜轉轉了一整年,自己還是個無家可歸的人。

    許岸突然有些蔫。

    情緒提不起來, 坐在宿舍里愣神。

    錢多多在和家里打電話, 說著許岸聽不分明的廣東,但偶爾幾句出來也聽得懂。

    比如買了明天一早的機票, 她想吃雞,讓媽媽燉好。

    許岸心底澀, 擰起一股水汽,涓涓淌淌漾過心底, 惹得眼眶有幾分紅。

    她也想吃媽媽煮的馬蹄羹,可再也吃不到了。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過媽媽了,大概最近太脆弱,接連夢到又想念,人就越發(fā)的難過。

    她的手機相冊里, 有整整一相冊媽媽的照片,可自從外婆去世后,她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沒有人讓她依靠,她只能自己堅強。

    這種自憐自艾的情緒,除了讓她淚涕連連,沒有任何作用。

    許是考完試卸了壓力,平素里在寢室不怎么說話的李霞妞也多說了兩句。

    無外乎是出來了半年,很是想家。

    還多問了許岸幾句,那晚去醫(yī)院動靜不算小,她聽到了,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到底沒有下床。

    許岸笑著說已經(jīng)沒事了,元旦出去玩受了涼,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

    錢多多剛好掛了電話,看著兩個人在聊天,隨口一問,“霞妞,你怎么回去?”

    “我和男朋友一塊回去。”

    “哇,”錢多多驚訝的很,八卦似的眼睛都亮了,笑著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李霞妞笑得樸實,還帶了些少女的嬌羞,“剛入學的時候,老鄉(xiāng)會認識的,我們都是山城的。”

    錢多多還在問著些什么,無外乎是談了多久,過年會見家長嘛一類的。

    李霞妞不算是個話多的姑娘,平時獨來獨往習慣了,就算去圖書館自習,也很少和許岸他們一起,姜曉菲一直沒來,錢多多自然就是許岸形成了雙人成行的隊伍,很少再叫她。

    現(xiàn)在提起男朋友,卻是話多了些,眼眸里都是幸福,“我們兩家近,都是一個學校畢業(yè)的,他比我大三歲,今年準備畢業(yè),直升本校讀研,他大了,有點急,想見家長。”

    說完,還不好意的笑了笑,加了句,“我覺得太早了,不讓。”

    許岸聽著,眼底笑意起,帶著真摯的祝福說了句,“霞妞,恭喜。”

    “謝謝啊,我不和你們一樣,漂亮,家庭也好,以后找的對象肯定好,我就想談個踏實的,將來結婚生孩子,挺好的,我這人沒什么大抱負。”

    許岸沒再多說,只是想,這或許才是正常的戀愛。

    可以把男朋友大大方方的介紹給大家,可以暢享未來,可以規(guī)劃未來。

    可又想,本來一開始就注定的事情。

    她憑什么貪多。

    到底是她的錯。

    既要又要,難過的只能是自己。

    陸臨意知道她的放假時間,安排了老陳來接。

    換了輛非常低調的大眾帕薩特,大喇喇停在門外,老陳把她行李放到后備箱的時候,有路過的同學問道是不是父親。

    許岸笑著搖搖頭,“叔叔,正好捎我回去。”

    于是互道著提前的新年快樂,揮手離開。

    所有人都在奔赴自己的家鄉(xiāng)。

    新年是快樂的。

    蘭姨知道她回來,特意讓廚房做了她喜歡的菜,就連甜品都是特意學的。

    酸甜口,她最喜歡的類型。

    捏著許岸的臉頰,帶著些許心疼,“怎么去上個學,瘦了這么多,放假了多吃點,喜歡什么就跟蘭姨說。”

    許岸笑著應聲好。

    第一次面時還覺得蘭姨威嚴,現(xiàn)如今感受到溫情。

    她貪戀的東西越來越多,日后離開時,只會越來越難過。

    陸臨意還沒回來,許岸躺在搖椅上,看著明天去汝城的車票。

    年前總要回去看看師傅的。

    她這半年也不算虛度,選修課上的認真,最后考試的時候,還得了主課老師表揚。

    聽了幾堂石中南的講座,筆記記得厚,回去也算可以和師傅交差。

    想著可以多待幾天,去窯廠里練練手,半年沒碰,手都生了。

    龐娟已經(jīng)提前很久問她放假日期,說楊老板的火鍋店現(xiàn)在火爆,都要提前預約了。

    姚于菲還在問她,要不要回淮城。

    每年年前都會有同學會,去年的許岸沒有參加,今年她一定要來。

    搖一搖:【寶貝!狀元!老師的金疙瘩!你真的不來嗎????】

    山午:【我答應師傅要去汝城陪他過年^^】

    許岸一想到之前喝多了酒被陸臨意守著那么多同學的面抱走,當真一點想要去的心情也沒有。

    陸臨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娘捧著個手機,手指敲擊著屏幕,忙得很。

    還不時切換窗口,想來不只是跟一個人聊。

    平日里也沒見她這么熱情的回復自己的信息。

    每每他問點什么,她都公事公辦的回復,若是他不主動打電話,她就像消失了似的。

    據(jù)說有一段時間為了復習功課,手機都不帶。

    陸臨意每天的早安信息,都是在晚安時間才能收到回復。

    于是放輕了腳步,貓似的走到她的身邊,身子向前俯去,在她耳邊說了句,“這么忙?”

    嚇得小姑娘瞬時把手機扣下,轉眸看他時,還殘留著幾分錯愕。

    “陸臨意,你嚇死我了!”

    大名大姓的喊他,還是第一次。

    陸臨意倒是聽得愉悅,勾唇笑著,“再喊一次。”

    許岸擰著小鼻子,哼他,“無聊。”

    惹得陸先生把人扣在懷里,手指劃過腰際,微微一個用力,許岸幾乎瞬時被癢的又笑又鬧。

    翻轉著扭動著,不多時就感受到了陸臨意的變化。

    剛剛還淡定自持的男人眼眸一沉,晦暗不明。

    喉嚨溢出一絲輕吟,許岸嚇得立刻老實起來。

    一動不動。

    陸臨意克制著挑逗她,“怎么不扭了?”

    “我,不是我要扭得,你咯吱我!”小姑娘舉著拳頭控訴他。

    陸臨意逗人逗上了癮,把人捏在身子底下,細細密密的親著。

    總也不滿足似的。

    親的許岸多少有幾分神志不清,身子軟的偎著他。

    從一開始的溫柔輾轉,到現(xiàn)在勾著她,攪著她,磨著她,讓她從唇齒酥麻到發(fā)頂。

    幾乎瞬時就能繳械投降。

    許岸想要叫停,卻又覺得神都已經(jīng)不在她的身上。

    被他操控著,配合著。

    齒貝早就被撬開,就連手都被他捏著,深入他的襯衣內(nèi),許岸幾乎是本能的順著腰線而上,撫上他的背脊和脖頸,感受滾燙順滑的皮膚。

    偏偏他還勾著笑,看著她被自己撩撥的覓不得自己的樣子,沉穩(wěn)克制。

    當真擔得起“斯文敗類”四個字。

    說好的吃飯變成了吃她。

    許岸趴在床上,懶懶的不想動。

    眼看著陸臨意洗澡出來,浴袍系起,只露了一小片白色的胸膛。

    頭發(fā)垂下,還掛著幾顆水珠。

    美□□人。

    于是捏著嗓子,懶洋洋的說道:“陸先生,你若是當牛郎,一定是頭牌。”

    怎么聽都不是什么好詞。

    陸臨意走到床邊,把人一把撈了起來。

    許岸身上只松松的掛著他身上脫下來的藏藍色襯衣,一雙纖長白皙的腿晃來晃去。

    他只虛虛一拖,就把人抱進了懷里,手握住軟而圓的臀部,輕捏了一下。

    惹得許岸竟然向前扣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一報還一報。

    陸臨意眼角那抹淡下去的猩紅泛起,大有一種再來一次的沖動。

    許岸立刻哼哼唧唧的嚷著餓。

    “你飽了,我還餓著,陸先生,不公平。”

    赤裸裸的驕矜。

    他卻樂意縱著。

    總不能這樣就去吃飯。

    小姑娘懶得和軟骨頭似的,趴在浴缸邊。

    陸臨意耐著性子給人仔仔細細里里外外的洗了干凈。

    擦身吹頭換衣服。

    親力親為。

    最后還不忘問了句,“許小姐,是否要我抱著去餐廳?”

    勾唇帶笑,明明是如此端方持重的人,眼底卻帶著靡靡桃色,配上他剛剛的行為,當真是個滿分的牛郎。

    許岸偏看著,怎么都看不夠。

    心里嗟嘆,口味被他養(yǎng)的叼,日后當真是沒法再戀愛了。

    一頓飯吃得滿足。

    全都是許岸喜歡的菜品,蘭姨做的認真,許岸彎著眼眸感謝。

    蘭姨話也多了兩句,“陸先生打小就情緒少,以前我就總擔心他憋壞了自己,認識了許小姐,開朗多了,許小姐若是不嫌棄,過年留下來陪陪老婆子也好。”

    許岸除了蘭姨的名字,其實對她一無所知,不由得問了句,“蘭姨過年不回家嗎?”

    蘭姨笑著搖了搖頭,“我啊,孤家寡人一個,無牽無掛。”

    許岸思忖了半響,牽過了蘭姨的手,笑著說,“好,那今晚咱們兩個孤家寡人一起過年。”

    “使不得,陸先生聽了可要吃醋咯。”蘭姨難得開著玩笑,引得大家笑起。

    許岸抬眸看著陸臨意,揮了揮手機,“陸先生,我明天的車票去汝城,還要回一趟淮州。”

    年前總要去看看父母和外婆的。

    陸臨意拿手指彈了她的額頭,“許岸小姐,你是否還記得你有個男朋友。”

    “我當然記得,”許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剛剛被他用力吮吸過,好在深冬,可以用毛衣掩蓋,“剛剛我的男朋友還提醒了我。”

    小姑娘說的坦蕩自得。

    陸臨意看著她,她好像很少會對他表達言語的愛意,眼眸看他時的灼灼熱烈不作假,可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可以沒有他也做不得假。

    反倒是他,在聽到她要回到汝城離開他身邊的剎那,不悅和醋意充盈。

    像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在這種事情上也要攀扯點存在感。

    他想只當她的第一順位。

    到底是不放心,嘴上說著不放,可也還是安排了老陳陪她回去這一趟。

    春運人多,她的行李也多,這么瘦小個人拖著箱子來回轉車,陸臨意只想想都不能接受。

    好在許岸也不倔。

    爭了兩句爭不贏,也就坦然應下,只嘟囔了句,“沒有你的時候我受的苦多了去了。”

    陸先生險些要排專機送她回去。

    嚇得許岸閉了嘴,乖乖接受他所有的好。

    趙光遠大好。

    去年雖是嚷著退了,可到底閑不住,依舊在做研發(fā),看到許岸,笑得一雙眼底疊滿了皺著。

    “小九怎么還看著見瘦吶,不過不愧是去過大城市的姑娘了,漂亮,比之前還漂亮。”

    許岸以前寡凈,有一種素而透的水潤。

    現(xiàn)在依舊素顏,卻平白讓人覺得多了抹水蜜桃似的嫩。

    軟白甜糯。

    掛著笑,越發(fā)出挑。

    許岸把送給大家的東西一一擺出,熱熱鬧鬧的一群人湊在趙光遠的辦公室里,像是許岸剛來時候那樣。

    龐娟一邊把自己那條朱草紅的圍巾圍在脖子上,一邊對著大家轉了個圈,“好看嗎?”

    “好看,”許岸笑著,“我專門買來給你配去年那件黑色大衣的。”

    這條圍巾是她和姚于菲逛街時候看到的,價格不低,擦了四位數(shù)的邊,可許岸還是買了下來。

    龐娟對她的照顧,不是錢可以抵的。

    龐娟樂得燦爛,“我就知道小九對我最好。”

    趙光遠揣了別的事情,大家都在看著禮物的時候,把許岸拽到了一邊,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和陸先生?”

    許岸晶晶亮的一雙眼笑著,“我和陸先生挺好的,師傅放心,我沒忘了自己是誰,我是小九。”

    趙光遠想說的話忍了又忍,到底還是說了出口。

    “小九,陸家和其他人家都不一樣,陸國忠還在實里,是根正苗紅的三代。”

    “嗯,我知道,”許岸應著,眼底的笑意不減,安撫著,“師傅放心,我還等著您給我托底吶,哪天我失戀回來了,您可要收留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光遠再說,就是不解風情。

    于是也笑著,嚷嚷著要嘗嘗許岸帶來的茶。

    做瓷的,都是泡茶的行家,龐娟擼起袖子說要露一手,開罐時才發(fā)現(xiàn),許岸帶來的茶旁邊竟然還有一盒。

    沒有包裝和字跡。

    絹紙包著,放在最簡單的牛皮麻繩袋內(nèi)。

    打開,茶香四溢,不用泡就知道,是頂頂好的產(chǎn)品。

    龐娟愣了一下,偏頭看向許岸,“小九,這玩意你哪里搞來的,這包裝,是特供吧。”

    許岸伸手拿了過去,可不就是特供。

    她在煙齋見到過這種包裝。

    清一色的一字未有。

    是陸臨意的習慣。

    她想起她走前,陸先生勾著她的手戀戀不舍的樣子,低聲說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誰能想到有一天,我要反過來向趙光遠表誠意了。”

    第47章 溺死

    許岸從汝城回到煙齋, 已經(jīng)是年二十九。

    她在汝城住了一周多,和師傅每日窩在工作室里捏泥巴。

    怕陸先生吃味,還特意做了兩個手握杯。

    不是正經(jīng)規(guī)格的形狀, 許岸在利坯時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隱隱落了五個凹陷的指印。

    陸臨意喝茶時,就會把他的大手覆上, 摞在她的手掌上。

    屬于小姑娘自己的浪漫。

    師傅給她大包小包帶了不少汝城的特產(chǎn)。

    還特意放了一只古法柴燒的天青釉圓洗, 是趙光遠近十年的出品中,最仿古的一只。

    此前有人出了大六位數(shù)的高價買, 他都舍不得出, 現(xiàn)如今竟然給了陸臨意。

    許岸想拒絕的話卡在嘴邊, 看著趙光遠的眼眸, 又咽了回去。

    師傅要給自己撐腰, 那她就沒有立場抹了師傅的面子。

    于是抱著趙光遠,說了聲謝謝, “我暑假回來看您, 到時候您可要把新發(fā)現(xiàn)教給我。”

    “好,”他笑著勾她的鼻子, “等著我們小九。”

    陳師傅車已經(jīng)開得熟,回到煙齋時, 還不到七點。

    許岸摟著兩個杯,小碎步的跑去扣門, 迎著蘭姨的笑臉問道:“陸先生回來了嗎?”

    “可不回來了,一早就巴巴的等著你吶。”

    這話說得浸潤了小姑娘的那顆泛潮的少女心,小跑的就往屋里沖。

    當真看到陸臨意長身直立在窗前,打著電話,聽著動輒百億的數(shù)字, 應該是在講工作。

    許岸眉眼都是笑,輕手輕腳的往里走,在他還面色嚴肅的應著電話里的人時,一頭扎進了他的懷里。

    陸臨意的眼眸又凌冽轉為溫柔,手自然的攬過許岸的肩,只幾句就把電話掛斷。

    看著懷里的小姑娘,捏著她的小耳朵,“終于舍得回來了。”

    “這個,”許岸把手握杯拿了出來,顯擺似的給他看細處的變動,“好看嗎?”

    汝瓷的精妙在于釉質的平滑完美和裂隙的自然繁密,她這只,儼然一個都不符合。

    可許岸把他的手緩緩落在手指印痕處時,好像熱流涓淌過心底,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

    他被眼前這個小丫頭,放在了心尖尖的位置上。

    那種來自少女的,直白的、炙熱的又帶著幾分羞怯的愛意,讓人難以招架。

    陸臨意低眸吻她,幾乎要把自己溺死在她的身上似的。

    卻在最后,只是把她摟進懷里,珍視的在她的額上落了個吻。

    陸家傳統(tǒng),除夕夜家宴。

    陸臨意走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下午五點,捏著小姑娘的手,安撫著讓她等等,“十二點前我一定回來,等我好不好。”

    “好,”許岸自然笑得眉眼彎彎,“我有云姨,你放心。”

    許岸閑的很,湊到廚房去找云姨一起包餃子。

    煙齋的大部分人,都放假回家過年,只余了云姨和一貫鮮少露面的,在暗處負責整個煙齋安全的人。

    餃子自然就要自己包。

    好在許岸小的時候和母親學過,餃子包的不算好看,但皮搟的好。

    圓圓薄薄的一個,恰到好處的大小。

    云姨笑著稱贊她,“現(xiàn)如今會包餃子的小姑娘不多咯。”

    “我還想和云姨學煲湯,馬蹄蓮子排骨湯好喝的。”

    云姨笑著應下,“好,等得了空,老婆子教你。”

    一來一往,話題聊得閑而散。

    只是雙方都默契的沒有往彼此的身世和陸家去提。

    只到了最后生餃子放到蓋簾上時,許岸擺的歪七扭八。

    淮州沒有這種東西,他們吃餃子少且隨意,遠沒有北方人這般熱衷。

    引得云姨笑她,“以前談小姐也是這么放,沒得章法。”

    “云姨也照顧過陸先生的媽媽?”

    話開了口,許岸就多少有幾分后悔。

    云姨是穩(wěn)妥的人,從不會多透露半分與陸家相關的事情,自己這樣的身份去問,多少有些逾矩。

    卻不曾想,云姨竟然當真跟她講了個故事。

    漂亮聰明的女人嫁給帥氣多金的男人,是個完美的故事。

    “路老先生那時候追談小姐追的兇,可比現(xiàn)在的小陸先生還要沖動,絲毫不顧及影響,送花送禮,為了談小姐喜歡,還給實驗室捐了錢,可他那時候才能有多少錢,東借西借也要擺闊氣,裝門面,談小姐到底是動了心。”

    “那后來?”

    “后來陸先生越來越忙,又有了小陸先生,懷孕期間陸家不允許她進實驗室,后來孩子生了,被牽絆了兩年,等到好不容易大了些,陸先生下放地方,談小姐跟了去,這實驗室也就再沒有進過了。”

    許岸半響沒有說話,再往后的故事,她從陸臨意的嘴里拼湊出來過。

    也不外乎柴米油鹽消磨掉感情,亦或是男人薄幸的本質露出,愛情散盡,婚姻如白骨赤裸裸的真諦顯現(xiàn),越發(fā)讓人招架不住。

    云姨也沒有再說,只是看著許岸,帶著幾分長輩的慈悲,“許小姐,云姨喜歡你,也知道你聰明。陸先生對你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眼尖尖上的人,我跟了他這么多年,也沒見他對誰上過這樣的心。”

    “但是日后你和陸先生若是成了,不要走談小姐的老路。”

    談小姐是什么路?

    許岸長呼了口氣,只點頭應著,“云姨放心,我知道了。”

    左不過是夫叛婦怨,潦草收場的路。

    餃子包的多了些。

    眼看著還不到晚會開始的時間,許岸想著南苑今晚定然是忙得很,于是裝了兩盤,打算給沈蠻送去。

    今晚老賈定然一頭扎進后廚就出不來,沈蠻現(xiàn)如今肯定翹著腳的托腮坐在吧臺上,嘟囔著每年無聊的新年。

    但也知道老賈這地金貴,能約上年夜飯的更是權貴之重,于是沒敢叫人,貓悄著走了進去。

    卻被愣在了門口。

    沒有沈蠻。

    吧臺前坐了個她沒見過的女人。

    四十余歲的模樣,長了一張漂亮,卻多少因為歲月磋磨帶來的,略有滄桑憔悴的臉。

    一身喜氣的紅衣,燙了一頭長及腰背的卷發(fā)。

    一旁坐著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眉眼間多少有幾分老賈的影子,尚且穿著校服,手里還拿著做題的筆,笑容燦爛的托著腮和女人說著,“媽,我爸這真好。”

    “你要是覺得好,就想辦法留下。”

    “我知道,”小姑娘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我不走,我賴著,我爸也沒辦法。”

    女人勾著一雙涂了紅色指甲的手,端詳著,“你爸這,不僅地方好,人也好,你看得緊點,日后咱娘倆在北青市立足,說不定還能指望上一個兩個的。”

    還想再說什么,抬眸就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端著一盤子餃子,有些愣怔的站在門口。

    很容易引人遐想的身份。

    剛剛眼底帶還帶著一抹笑意的女人突然起身,細高的鞋啪嗒啪嗒走在老賈泥石板路的院子里。

    十厘米的高度,許岸多少有些擔心,這泥石板路中間的縫隙若是卡住她,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沈蠻以前和她叨叨過,說老賈這人雖是老了些,但心細,審美好,底色是個藝術家,比如這院子里的石塊,是他去南方一塊一塊淘來的,費了不少的功夫。

    “老賈跟我說完,我穿高跟鞋走心里都咯得,不過也沒法穿,一天天的凈給他跑腿了,這輩子買的運動鞋都沒有跟了他之后多。”

    許岸心里想的有點多,眼眸向上,就對上了來人的那雙眼,直逼在許岸面前,多少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小姑娘,看你年輕漂亮的,什么男人找不到,怎么這么樂意上趕子給人家當后媽,你不嫌丟人,我都替你爸媽覺得害臊。”

    許岸瞬時明了,自己被當成沈蠻了。

    不由得被她氣笑,“這位女士,我和你毫不認識,聽不懂你這莫須有的栽贓。”

    “少來這套,男人吃你無辜裝清純的模樣,我可不,別弄著你那勾欄樣看我,我都覺得臟。”

    許岸的眉頭瞬時皺緊。

    連帶著老賈她都覺得惡心。

    以前沈蠻愛他時,她曾經(jīng)認為老賈是個很好的男人。

    無關年齡、無關長相、無關身份,他愛她,疼她,連帶著他都發(fā)著光似的。

    可現(xiàn)在,這樣一個女人站在她面前。

    許岸想,老賈當真是沒有一絲一毫可以配得上沈蠻。

    許是眼底的那抹厭惡太分明,女人明顯越發(fā)的厭棄,伸手就想奪過許岸手里的餃子,卻被許岸猛地一個眼神嚇住,停住了手。

    她沒想到,一個看起來瘦小柔弱的小姑娘,怎么會有這么凌厲的眼神。

    “你,你干嘛,你怎么這么看人。”

    “這位女士,我話再說一遍,我不認識你,你就不能平白說這樣的話,就連陸先生都不會這樣和我說話。”

    “你,憑什么。”

    陸先生三個字,讓對方愣了又愣。

    幾乎就是在瞬時,老賈從后廚推門而出,喊了句,“欣欣,給爸爸拿一下桌子上的單子,2號桌的注意事項是什么來?”

    好一副其樂融融一家三口的模樣。

    許岸冷笑著,在老賈詫異的眼神里,把手里的水餃倒進了前廳的垃圾桶里。

    然后在老賈想要張嘴辯白些什么的時候,笑容燦爛的說,“老賈,祝你財源廣進,這南苑有些臭,以后我就不來了。”

    第48章 燥熱

    陸臨意回來的時候, 就看到小姑娘一個人抱著水杯,晚會看得不算上心。

    有一搭沒一搭的,不快樂。

    最初以為是自己回來晚了, 后來貼著人哄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好像與自己無關,于是耐著性子問,“今晚這是誰給我們嬌嬌氣受了, 告訴我, 我給你出氣。”

    一點點的事情讓陸先生出氣,可就成大事了。

    許岸不是驕縱無理的人, 可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不單單是為了今晚被惡心的幾句話, 也為了沈蠻。

    她是她來到北青的第一天, 第一個對她投以暖意的人。

    大方爽朗, 與陸臨意無關的坦蕩。

    她能感受到沈蠻對老賈的愛。

    二十多歲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跟著他在這一方院子里,手沾油臉帶笑, 不是愛又是什么。

    最后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卻又想, 旁人看她大抵也是如此。

    年歲尚小便跟了圈子里一頂一的人,有愛情有虛榮, 但怎么看都是徒勞無果的事情。

    因而越發(fā)的懨氣。

    陸臨意勾唇看著小丫頭把眉頭皺成了川字,捏著她的手, “走吧,帶你去玩。”

    除夕夜的晚上去玩, 許岸睜著眼眸看他,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似的。

    “去哪里玩?”

    “去了就知道了。”

    陸臨意車開的有些久,從市區(qū)向外,一路南下,幾乎要走出北青市的地界。

    許岸不明所以的看著窗外寂寥的景象, 枯木干枝,路上連車都沒有幾輛。

    年三十的日子里,臨近十二點的時間,徒增人的怯意。

    “陸先生,你不會打算賣了我吧。”

    “就你身上那二兩肉,還沒油錢貴吶。”

    說的在理,許岸扁扁嘴,沒再多說。

    最后車子落地停留,竟然是一片木林。

    林外已經(jīng)停了數(shù)輛汽車,都是價格不菲的車型,有一輛許岸還曾在周惟安的酒吧前看過。

    這才多少安了心。

    室外的溫度低,特別是遠郊,許岸出來時只穿了件簡單的大衣,被陸臨意在外面裹了一件長及腳踝的羽絨服。

    這才牽著手,向樹林里走去。

    許岸環(huán)顧四周,怯怯的問道:“我們出了北青市嗎?”

    “嗯。”

    “要開新年派對嗎?”

    “不算。”

    “有周少他們?”

    “嗯。”

    許岸心里打鼓,話就多,陸臨意答著,算不得熱情。

    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似的。

    好難得走進了樹林深處,視野陡然開闊,竟然還有一汪湖。

    不知道是人工還是自然,一眼望去,湖面寬而深,對岸是微微隆起的小山,和疊巒而立的樹。

    只不過湖面結了冰,只有一旁亮著燈的別墅映照著湖面,閃著光。

    像是童話里,森林深處別有洞天的世界,讓人驚嘆。

    美不勝收。

    許岸驚訝的問道:“這是什么地方啊?”

    “是……”陸臨意拉長著聲音,煞有介事的把手撫住她的眼眸,繼而低聲,誘引似的笑著,“驚喜。”

    說完,單手一個響指。

    落手的瞬間,“咻”的一聲有一道光影從山下騰空而起,瞬時,天空中炸開了偌大的橙色煙花,繼而越來越多的“咻”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漫天散落的煙花,炸亮了整個夜空。

    紅的、黃的、綠的、藍的,數(shù)不盡的顏色和式樣。

    一個又一個,疊加在夜空里,形成了一整片的煙花雨。

    而湖邊圍繞了星光滿溢的燈帶,瞬時亮起,立式的煙火綴在四周,瑩亮絢爛。

    天上地下交相呼應的,震懾人心的,極致燦爛的美麗。

    周遭的森林里,竟然也宛如螢火之光,星星點點的亮起,映著整個湖面,整個林區(qū),橘黃色的柔和暖光。

    許岸何止是驚呆這么簡單,她站定在原地,遲遲沒有聲響。

    最后煙花落盡,她轉眸去看陸臨意,“專門為我放的嗎?”

    陸先生彎著眼眸看她,嘴角揚著一抹笑意,學著她之前說過的話,“要聽實話還是謊話?”

    許岸巴掌大的臉仰著看他,笑著說,要聽實話。

    “我以為嬌嬌會給我個機會,讓我說一下謊話。”

    許岸搖著頭,固執(zhí)的很,“我就要聽真話。”

    “真話便是,”他抬手搓過她紅紅的耳垂,笑意濃,“去年我便想這么做,那個叫趙珂的男孩放的煙花,哪里有我的好看。”

    許岸這才猛地想起,好像去年也是除夕夜,陸先生平白給她打了電話。

    而彼時趙珂從海城運來了大批的煙火,吵嚷著讓她去看。

    她眼眸加深,不由得問道:“陸先生那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嗯,我們嬌嬌勾人,我啊,”他捏著一抹壞笑,落唇在她的唇畔,繾綣廝磨,而后落了四個字。

    “一見鐘情。”

    兩個人來到湖邊別墅時,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

    從一樓到三樓的燈開著,燈火通明。

    甫一走到門口,就能聽到里面熱鬧的吵嚷聲。

    像是來了很多人。

    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當真能看到男男女女三兩成群,至少有數(shù)十個。

    許岸還在瞇著眼辨認,陸臨意已經(jīng)牽著她推門而入。

    許岸在他身后躲了躲,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

    顧淮一臉壞笑的看著他們,“十二點煙花就放完了,現(xiàn)在十二點二十,嘖嘖嘖,老陸,天寒地凍,你在外面干什么了?”

    “顧淮!”還未等陸臨意說話,已經(jīng)有一個女聲冷聲響起,慣來誰都管不了的顧大少爺老老實實的收回了調侃的所有話。

    陶佳寧沖著許岸招了招手,笑得眉眼彎彎,“許岸快來,我這羊腿快烤好了。”

    許岸沒想到在這里也會看到她。

    古銅色的皮膚、燦爛的笑容。

    一口小白牙齊刷刷的,越發(fā)襯得人朝氣。

    還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在壁爐里架了個烤架,上面放了一只碩大的羊腿,被柴火烤的,已經(jīng)開始滋滋冒油。

    許岸小碎步走了過去,坐在了她的旁邊,“沒回新疆嗎?”

    “回了,”陶佳寧一邊翻著邊,一邊應著,“我本來就是北青人,回來過年,顧淮說今晚有好玩的,我在家也沒事,就跟過來了。”

    許岸點頭應著。

    這才偏頭環(huán)顧了四周。

    已經(jīng)有女生坐了過來,湊在許岸的身邊,笑著自我介紹,“我叫曦諾,跟著周少的。”

    小姑娘一雙眼睛大的驚人,圓圓亮亮,煞是好看,笑起來,唇邊還有兩個小梨渦。

    周惟安身邊的女人,倒也不知道換的這是第幾個。

    許岸客氣的回了笑意,“許岸。”

    “我知道,”小姑娘直率,有一種懵懂的天真,“來之前周少和我說了,一定要讓你玩得開心。”

    這話倒是逗笑了許岸,擺了擺手,“不用,都是來玩的。”

    另一個姑娘坐在旁邊安靜了些,沒有加入他們的自我介紹,聽曦諾說,是跟著沈崇俞來的。

    也不是十月份時,許岸在雪舍餐廳見到的那個女藝人。

    在換女朋友速度這一點上,陸臨意倒是比他們看起來長情了些。

    還有兩個許岸不算熟悉的人,在北疆時見過,可也只是一面之緣。

    已婚,自然帶的是名正言順的妻子。

    三十余歲,比許岸她們長了不少。

    周惟安在那邊嚷嚷著開了牌局,招呼著大家去玩,六人游戲,曦諾自然跟了過去。

    許岸不會,靠在爐火旁,和陶佳寧翻烤著羊腿。

    中間陸臨意來過一次,想要陪著她,卻又被她推回到了男士區(qū)。

    這是許岸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進入到他的社交世界里。

    男士與女士分明。

    他們談論工作、談婚投資、談婚下一步的政策方向,而她們談論八卦、談婚潮流,或者談論羊腿要怎么烤才能酥脆好吃。

    女士,更像是個陪襯。

    沒有獨立自主,只是漂亮的花瓶。

    用剛剛曦諾的話。

    她們叫“跟”。

    許岸的心思微動,不算舒服。

    卻又告訴自己,陸臨意與旁人不同,今晚這局是他攢了來哄她開心的,她自然要配合。

    只是日后若是更進一步深入他的世界,很多東西,就更加無法避免。

    她要學會消化這些叫做“做作”的情緒。

    陶佳寧突然偏頭看她,笑得隱晦,那雙眼眸明亮,“小岸岸,我?guī)Я它c好東西來,你要不要嘗嘗。”

    許岸不明所以,有些茫然,“什么?”

    “酒。”

    酒許岸自然是不怕的,輕易的量灌不倒她,倒是陶佳寧這幅神秘兮兮的樣子讓她頗為好奇,“什么酒?”

    陶佳寧打著赤腳跑了出去,一會兒又回來,拎了個瓶子,里面是紅色的液體,濃稠黏膩。

    “鹿血酒,我來之前剛打的野鹿放的血,嘗嘗。”

    許岸被嚇得連連擺手。

    她哪里喝過這東西,陶佳寧剛一打開,血腥和酒氣混雜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許岸險些有些要嘔。

    眼看著她這樣子,陶佳寧嘖嘖了兩聲,“這是好東西,很好喝的,北疆的野鹿子,難打。”

    倒是吸引了不少男士過來。

    顧淮眼尖,瞬時看到,拉著陸臨意就要來一杯。

    “補虛壯陽,好東西,來一杯,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于是越發(fā)的熱鬧,一群人嚷著,新年新氣象,自然要飲酒助興。

    陶佳寧的羊腿也被烤的焦香流油。

    許岸坐在壁爐邊吃著肉,看著他們喝酒唱歌,熱熱鬧鬧。

    陶佳寧坐在顧淮的腿上,勾著他的下巴,笑得舒朗大氣,“你不就是想睡我,我懂。”

    慣來游刃有余,久經(jīng)情場的顧大少爺猛地就紅了臉。

    磕磕絆絆解釋不出個緣由,就被陶佳寧扯了衣領,眾目睽睽之下,落了個深吻。

    熱得許岸笑著,嗷嗷的低聲鼓勁。

    陸臨意坐在她的旁邊,把看熱鬧的小姑娘攬進了懷里。

    今晚因為沈蠻的事情而懨懨的一顆心熱乎了起來。

    嘴角仰著笑意,有幾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樂。

    回到房間時,已經(jīng)臨近三點。

    許是過了困倦的時間,許是偷喝了一口陸臨意的酒。

    羊肉鹿血,都是大火上頭的東西,現(xiàn)如今多少有幾分燥熱。

    許岸換了件白色的吊帶睡裙,墊著腳,在房間里轉圈。

    似舞非舞,讓人想要放縱所有自己的情/欲。

    所以在陸臨意從浴室里走出來的瞬間。

    許岸小碎步跑了過去,踮腳摟過了陸臨意的脖子,主動獻上了一個吻。

    “陸先生你真好看,讓人怎么親都親不夠。”

    第49章 陸太太

    許岸這個年過得快樂。

    難得陸臨意把時間空了出來, 北青市的花哨玩意多,今個兒帶她逛廟會,明個兒趕大集, 初五還去滑了個冰,許岸不會,拉著陸臨意的手嗷嗷叫, 一點形象不顧。

    周惟安三天兩頭攢著人去玩, 熱熱鬧鬧轟轟隆隆,也算樂趣。

    沈崇俞的新女朋友叫傅斐, 影視學院的大一新生, 和許岸一樣的年紀。

    復讀了一年, 為的就是北青影視學院。

    熟識了之后話就多了些, 說起沈崇俞, 面色雖然淡然,可眼底的愛意涓涓涌動, 擋不住分毫。

    許岸也不過只在陸臨意身邊呆了不足一年, 再看她,大抵能想象到旁人看自己的模樣。

    心性到底是比最初時長了些許。

    施寧在微信里千喊萬叫, 好難得約了許岸個空,人直接殺到煙齋來接她, 和陸臨意碰了個面。

    聊得都是些許岸聽不懂的。

    “下半年就開會了,我老子可是給我下最后的死命令了, 你和榮二選一個。”

    陸臨意眼底情緒晦暗,辨不清,嘴角那抹笑意若有似無,“怎么這把年紀了,一個個都喜歡賣子求榮, 也不覺得跌份。”

    “切,別跟我說你老子沒跟你吹耳旁風,你可把住了,對不住許岸我抽你丫的。”

    陸臨意沒接她的話,反問了句,“定了?榮二?”

    素日里沒心沒肺的施寧眼光落得遠了些,看不出是在看門欄上的磚雕,還是看遠處的天,最后開口,聲音空曠,聽不出情緒。

    “我心軟,看不得我爹為了這事求我,先訂婚而已,又不是結婚,再說了,結了還能離,先把眼前這關過了。”

    說著,轉眸一笑,拍了拍陸臨意的肩,“要不是你徹底放棄我們家,我和你湊合湊合演一場也行。”

    “施寧,”他鄭重其事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是許岸都少見的,陸臨意的嚴肅,“你清楚,這種事情決定了就不能反悔,剝掉一層皮的代價。”

    施寧立刻轉了身回去,眼眶子里蓄起淚水,卻又強撐著不落下,人背對著他,半響沒有動。

    她如何不知道,圈子里身居高位的每一個長輩,都是爾虞我詐中摸爬滾打淌著鮮血淋漓走出來的,她這點雕蟲小技的心理波動,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只怕這婚訂下,就再無回頭路。

    所以陸臨意這么多年,硬是生磨著走了那么多的彎路,也遲遲不肯低頭。

    可不低頭,就不會被操控嗎?

    當著許岸,余下的話她不能說。

    強撐著抹了淚,轉身時,又是灑脫漂亮的笑臉,“跟誰過不是一輩子,嫁給愛情最后也是柴米油鹽狗撕貓咬,說不定我和榮二相敬如賓,反而能白頭偕老吶。”

    “是不是許岸,”說著上前,把許岸的手挽住,向門外帶,“我今個兒心情好,打算帶著許岸去逛街,你把卡的限額提高,刷爆了就丟人了。”

    元宵節(jié)過完,假期也就徹底結束。

    廣院傳統(tǒng),大一下學期開始,就要正式確定未來方向。

    考研實習出國,以及論文的指導老師。

    許岸窩在煙齋的書房里,顛來倒去的改著要給導師發(fā)的郵件。

    她想跟著金融系的吳院長讀研。

    陳遇跟她說過,吳院長這人喜歡勤奮刻苦的學生,若是大一下學期確定了人選,大二就是跟著正式開始做調研,寫報告。

    許岸遣詞造句,琢磨著怎么才能把自己吃苦耐勞的精神寫得入木三分。

    陸臨意打了幾個電話,回來就看到小丫頭擰著眉坐在電腦前,一臉惆悵。

    郵件開頭,是吳國忠。

    前一段時間還托人向他遞話,希望可以在他晉升正院長的路上幫幫忙。

    于是撐著椅子,頭落了下來,靠在許岸的臉頰旁,“想跟他?”

    “嗯,但是,”小姑娘回頭,凌冽的瞪了他一眼,“不準幫我。”

    陸臨意勾唇看她,眼底浸著一抹壞笑,“吳國忠每年應該只有兩個學生名額,據(jù)我所知,你們這一屆,姜家要了一個,榮家要了第二個。”

    許岸的眼眸瞬時睜大,“還可以這樣嗎?”

    她只知道吳院的課好,據(jù)說手里握著的資源也豐富,若是跟著干的好了,大四或許可以申請公派留學,本校直升的幾率也會大不少。

    卻不知道,原來這年年人人艷羨的名額,不是靠自己,而是靠背景爭取來的。

    “所以許岸,”他突然正色了幾分,“這就是現(xiàn)實,你是想要骨氣,還是想要前途。”

    他把這個社會最現(xiàn)實的問題赤/條條的擺在了她的面前。

    許岸靜默了許久。

    久到她的腦海里碎片式的過了許多的內(nèi)容。

    有外婆去世前,和她在舅舅家背陰的小房間里,握著她的手說,“我們嬌嬌一定要出人頭地;

    有她爸媽在中考結束后,慶祝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一中,帶她去吃的那頓大餐,她父親以水代酒,自豪的說,“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們嬌嬌,一頂一的厲害。”

    有舅媽大罵她是許家克星,不允許她讀書時的正經(jīng)嘴臉;

    也有李黎幫她劃重點時,告訴她,這些更為快捷簡便的解題思路,只有北青的頂級名校才會教授;

    最后是蘭姨告訴她,不要走談小姐的老路。

    他沒有說教,沒有強迫,只是告訴她,這件在他眼中無足輕重的小事,或許會決定她未來四年的道路。

    在上位者眼中,選擇很多時候比努力更重要。

    可很多事情,知道和接受從來都是不同的兩件事。

    許是許岸眼底的光亮滅的太快,陸臨意這才意識到,是他急了些。

    到底伸手把人摟進懷里,低聲道歉,“是我著急了,廣院還有很多優(yōu)秀的教授,我們嬌嬌這么厲害,靠自己也可以的。”

    許岸把頭埋在他的毛衣內(nèi),還是那份淡淡的香氣,合了若有似無得檀香。

    這才應該是陸先生才對。

    能夠建立起那么大版圖的人,自然是權衡利弊,殺伐果斷的。

    能夠從這樣如履薄冰、周身陷阱的生活里長起來的人,也必定是老成持重的。

    她以為他的溫柔他的耐心,也不過是他的其中一面而已。

    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把他真實的世界掀了一個角給她,她就多少有些潰不成軍。

    要如何進入他真實的世界里。

    許岸輕輕的把環(huán)住他腰際的手緊了緊。

    施寧那天告訴她,陸臨意總要在夏天之前做出決定的。

    又或者說,是她需要做出決定。

    “到了這個地位,不上自然就是下,陸伯伯這么多年踩著多少人的向上,就有多少人想把他死死的拽下去,稍有差池,萬劫不復。”

    “不過陸臨意和我不同,他有的選,我沒得選,但是許岸,”那是施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嚴肅而認真的告訴她,“你太年輕了,陸臨意太太這個位置,你現(xiàn)在,坐不了。”

    她說的鄭重其事,是站在好朋友的角度,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站在一個深處旋渦中的人的角度上,給予的,最誠懇的建議。

    許岸知道。

    她從不覬覦那個位置,從最初到現(xiàn)在,哪怕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和陸臨意一直走下去,卻從未遙想過陸太太這三個字。

    她應該是她自己的,而不是某個人家族的附屬。

    蘭姨告訴過她,談小姐的路,不好走。

    許岸把頭埋著,任陸臨意的大手拂過她的發(fā)頂,低聲哄著。

    她想就這樣吧,誰都不要說破。

    還有半年的時間,足夠了。

    許岸最終還是換了意向導師。

    從吳國忠轉到了季方年,廣院桃李滿天下的老教授。

    只是臨近退休,社會資源自然隨之消退,人也古板些,對待學術認真,不少學生望而卻步。

    許岸的履歷漂亮,不論是高考成績還是第一年的期末分數(shù),都遙遙領先,自然很快收到了回信。

    客氣的老派學術語氣,遣詞造句,已經(jīng)給許岸列了未來一年的書單。

    所以開學的第一天,專業(yè)課一下,她就拉著錢多多往圖書館沖。

    錢多多跟在身后氣還沒喘勻。

    “許岸,我就不懂了,你守著陸先生那么個金疙瘩,死磕學術干嘛,就是畢業(yè)了去儒意就職,都是年薪啊。”

    許岸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當然是為了防止別人說我開后門進的,至少簡歷不能太難看,不能給陸先生丟人。”

    這話說的倒也挑不出毛病。

    錢多多嘴扁了扁,也拿出導師給的書單,長嘆一口氣,找了起來。

    兩個人從圖書館出來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

    錢多多嘴饞,叫了班里其他幾個女生,硬是拉著許岸去校門口吃了一頓涮肚。

    誰承想一個寒假被陸臨意養(yǎng)刁了嘴,再吃,就發(fā)現(xiàn)遠沒有初始時的驚為天人。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許岸默默嘆息,和陸臨意戀愛,當真是一件挑戰(zhàn)人性的事情。

    這一折騰,回到寢室時,已經(jīng)臨近十點。

    門一開,就看到姜曉菲站定在她的桌子前,一身藏青色的大衣配了過膝高跟長靴,頭發(fā)卷起,化了全妝。

    只是面色不悅,頗為不耐煩的刷著手機,想來已經(jīng)等了有一段時間。

    聽到門響這才抬頭,許岸只一眼就看出來。

    她是沖她來的。

    從國慶滑雪到新年同游,想來圈子里但凡耳朵靈些的,都已經(jīng)知道,陸先生養(yǎng)了個青大在讀的小姑娘。

    姜曉菲意料內(nèi)的咄咄逼人,“許岸,當小三很好嗎?”

    許岸把新借的書放到書柜上,又把大衣脫下,掛到壁櫥里,這才冷聲回了句,“我聽不懂。”

    “臨意哥早晚要和施寧結婚的,你知道他有婚約還和他交往,不就是不要臉。”姜曉菲說的多少有些急,中氣不足就顯得底氣不足。

    許岸幾乎是不由自主的輕笑出聲,帶著幾分不屑,勾唇冷眸看她,“哦?我這叫不要臉,那他不喜歡你還往上靠叫什么?舔狗嗎?”

    “許岸你!!!”姜曉菲頗有幾分極其敗壞的意味在,“我要告訴施寧姐!”

    許岸手機打開屏幕,調到了施寧電話號碼的界面,“給你,打吧。”

    面色自如,儼然和施寧是熟識的關系。

    姜曉菲氣得跳腳,卻又被堵得說不出更多的狠話,只得跺著腳叫囂道:“許岸,你別以為你現(xiàn)在受寵,反正臨意哥也不會娶你。”

    這話最近許岸聽得多也想得多,順著她的話很自然的應著,“然后吶?”

    她目光帶笑,轉身向姜曉菲走了兩步,貼近她的面前,勾唇輕笑,“你若是想嫁就努力,我一定不說你是第三者。”

    第50章 流氓

    進入春季, 北青市迎來了最干燥的時刻。

    錢多多在寢室里裹了厚厚的面霜,還是覺得皮被吹得刮臉,嘟囔著, “還是我們廣市好啊,蟑螂是多了點,好歹潤, 養(yǎng)人, 難怪大橘那句‘紫禁城的風水養(yǎng)人,定不叫你玉減消香’被人嘲諷。紫禁城也太不養(yǎng)人了。”

    許岸被她逗得咯咯的笑。

    眉眼彎彎, 唇紅齒白,

    錢多多看的有些呆, 不由自主的夸贊, “許岸, 你也太漂亮了,剛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一眼驚艷, 現(xiàn)在, 更好看了,紫禁城不養(yǎng)人, 陸先生養(yǎng)人啊。”

    許岸的笑意越發(fā)的濃郁。

    這句話她在師傅那里聽到過,也在沈蠻那聽過。

    大概便是少了些初識時的寡凈, 多了一抹甜。

    陸先生給的安全感足,人便越發(fā)的自信, 那份被掩蓋在寄人籬下宛如驚弓之鳥的怯懦下的,屬于她的恣意陽光,被陸臨意一點點剝開,像是盛開的蜜桃花,屬于二十歲的嬌艷欲滴。

    她的日子過得越發(fā)的規(guī)律平和。

    每周一去找季教授報道, 一周的工作可以寫滿整頁的記錄本。

    要看的書多,要聽的課也多,季方年問了她的課表,計劃下半年要帶她參與學術調研和全國討論會。

    他今年只帶了三個學生,許岸是里面最勤勉的。

    “廣院大三有交流計劃,快的話,明年下半年也可以,我建議你出去試一下,接觸的東西多,融會貫通,會更有利于成長。”

    許岸應著好。

    若是能申請下來公派留學,她自然也是想去的。

    卻又聽到季方年說,“陸家那小子早些年也是跟著我的,有靈性,不過他那種人,再多的靈性都會被世俗的功利磨沒,你別跟著他學會那套市儈算計,沒趣兒。”

    許岸驚了半響,倒也不是因為有人會用市儈算計來評論陸臨意,而是季方年認識他,還知道自己認識他。

    小姑娘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放棄了吳國忠改為季老這件事情是個笑話。

    背后還是陸臨意的推手。

    于是直率的問道:“季老,您帶我,是因為陸先生嗎?”

    “怎會,”季方年先是錯愕,繼而哈哈大笑,帶著年歲漸長的豁達與爽朗,“那小子可不敢來找我,他要是來了,我準不要你。是老薛讓我多照顧照顧你,我才知道你是那小子的女朋友。”

    許岸反應了些許會才意識到,季老口中的人是校長。

    說到底,陸臨意還是為了她做了些什么。

    季方年轉頭看著許岸,又加了句,“那小子,壞得很。”

    明明是貶義詞,許岸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嗔怪的味道。

    旁人眼中古板教條的老學究能說這樣的話,大抵和陸臨意真的有幾分淵源。

    心卻放了下來。

    陸臨意能跟著做過學問的,一定是最優(yōu)解。

    畢竟功利市儈的人,是不會讓自己吃虧。

    每周五,老陳會定時來接她回煙齋。

    中間被姜曉菲撞見過幾次,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卻又在許岸這里討不到便宜,每每都是一個白眼翻過來,造不成什么實際的影響。

    倒是陸瑤跟著蹭過幾次車。

    許岸對待陸家人的態(tài)度多少有些尷尬。

    走不長久的關系,就不要扯到親人的好。

    于是陸瑤的一聲又一聲“小嫂子”她應不得,最后不由得和她說,“你還是叫我許岸吧。”

    “行,許岸嫂子。”

    這話聽的,像是以后還有張岸李岸南岸似的。

    但話說了,人還是那么叫,她自然就不能再矯情什么。

    這是她和陸臨意在一起之后頓悟的事情。

    有錢人千好萬好,最見不得你拿著些驕矜清高當幌子的做作。

    陸臨意依舊很忙,卻總能在周末抽出一個下午或一個整天陪她。

    在煙齋膩得乏了,就會帶她去打壁球或是網(wǎng)球。

    周惟安的娛樂產(chǎn)業(yè)遍布北青的大街小巷,高端會更是應有盡有,別說球館,就是最專業(yè)雅致的圍棋社都有,當真讓人瞠目結舌。

    許岸哪里會打這個,前二十年的人生伏案讀書,最大的運動量也不過是在窯廠推坯架。

    柴火棍似的細胳膊細腿根本接不住發(fā)球機發(fā)來的球,周惟安好心尋了個專業(yè)教練,最后還是陸臨意親自一個又一個的球揮著,給許岸練了出來。

    第一次小胳膊上用力能夠隆起小肌肉包的時候,許岸“賞”了陸先生一個大大的吻。

    陸臨意得了甜頭,還曾帶許岸去試高爾夫課,手拿把掐的靠在背脊處,陸先生樂得眉梢?guī)ΓS岸卻對這種多少有些考驗耐心的運動興趣缺缺,遠不如大汗淋漓來得暢快。

    陸臨意也就散了這顆心。

    若是得了空,周末無事,會帶她飛趟香港。

    也沒什么刻意會做的,不過是因為許岸對拍賣感興趣,尋了幾個佳士得的古今專場,要給她拍幾個有趣的物件。

    小姑娘第一次去的時候人興奮的很,坐著聽著,轉頭看著身后委托拍賣的人,低聲問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是委托別人來拍?”

    以她對陸臨意的了解,若非自己喜歡,他才不會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

    陸先生,難請的很。

    小姑娘聰明,陸臨意便捻著笑,手指搓摸著她的耳際,“知道就好。”

    這話的寓意明顯,晚上自然要討點獎賞的。

    許岸琢磨著新的就是不一樣,自從陸先生跟著自己開了葷,在某些事情上,頗有力氣。

    工作連軸轉,晚上也絲毫不泄力。

    只不過許岸對拍賣不感興趣,只對拍品上興,全程盯著臺上的古器。

    最初陸臨意以為是她想要,舉了幾次牌,后來被許岸摁下才知道,她那點趣興上了,非要鉆研點歷史特質出來。

    卻也在最后替陸先生掌了眼,讓他拍了兩只磁州窯系白釉珍珠地刻花缽式盌和越窯牡丹紋洗。

    “五代的玩意,以后價會更高,保值。”

    小姑娘拍著胸脯保證。

    陸臨意捏著笑的看她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還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買東西需要保值。

    卻縱著她開心就好。

    陸臨意不算個耐心好脾氣的人,卻覺得縱著小姑娘眉眼帶笑,喜樂無虞的模樣,遠比儒意市值上漲來得讓人熨帖。

    偶爾陸先生出差,許岸還是一個人在煙齋。

    晃著一雙腿躺在院子的躺椅上,聽著英語新聞。

    天氣轉暖,天鵝都遠比之前活躍,圍著湖游來游去,等著許岸無事時給她撒點食物。

    人樂得清閑。

    猛地聽到有人叩門時,許岸還愣了一下。

    自從她入住煙齋以來,除了施寧曾來接過她,沒有任何人來拜訪。

    她甚至還曾問過陸臨意這個問題,那時候疑惑,陸先生這般的人,難不成不需要待客交際。

    陸臨意卻是輕笑著捏著她的鼻尖,“煙齋是家,旁的地方是居所。”

    言外之意,家只能有家人。

    許岸便越發(fā)的好奇,“為什么我第一次送汝窯瓷是送到的煙齋?”

    陸臨意的那雙眸子揣著好看的笑意,好看中又帶了幾分屬于男性的欲,骨子里蔫著壞的那種,把她架著胳膊的托起,徑直放到了腿上。

    許岸就這么和他眼對眼的坐著。

    “你還沒出汝城,我便知道是誰來送的。”

    許岸還是沒明白,偏著頭問他,“所以那?”

    所以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有人告訴過他,汝城的趙氏有個瓷兒似的小姑娘。

    他見過照片。

    人雖是瘦,眼睛卻大,烏亮水潤,黑白分明,背脊挺的直,有幾分白楊青松似得孤傲。

    坐在桌前,手上沾滿了陶泥,眼眸認真。

    有人和他賭。

    “趙光遠鐵定會讓這小丫頭給你送,你試試,水青蔥段的,嫩。”

    陸臨意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正常的,身居高位的男人。

    他雖是對情/欲興趣缺缺,但也并非毫無念想。

    小丫頭看著像截羊脂玉的煙桿,讓人徒增一抹想要折了的欲望。

    因而這地方,才定在了煙齋。

    畫地為牢,又或者說,本就是他故意設了個陷阱。

    到底是不能告訴小姑娘這些骨子深處的陰暗想法,只斂著人的臉親了親,“聽說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來送,我好奇,就想親自見見。”

    半真半假。

    許岸信了,撇著嘴,哼哼唧唧的不樂意。

    “漂亮姑娘就往家里帶,流氓,哼。”

    既然被扣了流氓的帽子,陸先生倒也不手軟,上下其手,許岸嚶嚀淪陷中,倒也忘了問過他的問題。

    因為一直沒有去過南苑,許岸也再也沒有見過沈蠻。

    她一直沒有留存她的聯(lián)系方式,跟著陸臨意認識的人,早晚也都會歸于陌路,再刪減,麻煩。

    現(xiàn)如今門響,蘭姨自然去開。

    門口站著的,就是沈蠻。

    許岸立刻下了椅子,小碎步跑到門口去迎人。

    沈蠻一雙眼睛通紅,臉上還有斑駁的淚痕和與人廝打后,不算體面的凌亂。

    看到許岸,眼眶越發(fā)紅腫,淚珠子將落未落,惹得人憐惜。

    許岸把人往院子里迎,沈蠻卻不敢落腳。

    “陸先生的宅子,我不能進,我就是想見見你,和你說說話。”

    “在院子里,不算進,”許岸讓蘭姨又從內(nèi)里搬了把椅子出來,兩個人并肩坐著,許岸自然把手覆住了沈蠻的手。

    是許岸能猜到,但卻比想象中要更為糟糕的局面。

    無外乎是沈蠻終于和老賈的前期碰面,起了沖突。

    “其實我只是有些難過,我覺得好像老賈是我想象中的他,而不是真實的他,我看到他站在門廳里任由他前妻和女兒辱罵我的時候,我是茫然的,我在想我為什么會愛上這個人。他一點都不值得。”

    “在他前妻住在南苑的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給我發(fā)信息,打很長的電話,無外乎是他很痛苦,很想念我,他陷入父親這個角色的社會定義中無法自拔,他離不開我,我都信了,甚至這段時間我更愛他了,我覺得自己像是他人生的救世主一樣,可當我和她們碰面的時候,他像個懦夫一樣,一言不發(fā)。”

    “許岸,愛情會讓女人變得愚蠢。”

    那天下午,她絮絮叨叨的和許岸說了很多。

    關于老賈,關于她的父母,關于她在學校里遭受過的霸凌,關于未來。

    最后她說,“許岸,聰明一點,愛自己多一點。”

    許岸后來和陸臨意提起沈蠻來過的事情。

    他情緒平和,只說了句,“以后這南苑,不去也罷。”

    她那時候太過年輕,不知道陸臨意一句話意味著什么,多年后重新回到北青市,才發(fā)現(xiàn)南苑那棟宅子早已經(jīng)易主,換了門面,也換了口味。

    2017年的春天,還發(fā)生了幾件有趣的事情。

    檸檬臺播了一檔反腐大劇,《名義》。

    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討論,那些尚不能到最頂級卻也足以讓人津津樂道的高層故事。

    錢多多在寢室里一邊看一邊罵。

    還不忘腹誹兩句,“我聽說姜曉菲她爸就是大官,嘖嘖嘖,怪不得在學院里橫著走。”

    許岸還在埋頭看書。

    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錢多多的話。

    “說不定姜曉菲的父親是侯亮平之流。”

    “才不會,”錢多多擺了擺手,“老了都是老奸巨猾的,那種偉光正的都是小年輕,愣頭青。”

    許岸想起跟著陸臨意見過的人,想起他剖開放到自己面前的問題。

    這個圈子里,大概真的沒有純粹的黑白。

    也不過是利益至上而已。

    于是越發(fā)的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季方年讓她明年春天之前考出雅思和托福成績,走廣潤管院每年的交流計劃。

    大三一年,學院出大半的費用,余下的生活費自付。

    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報名。

    只是學院名額有限,頂頂拔尖才可以。

    許岸的英語更多的屬于啞巴英語,詞匯量一頂一的豐富,真要是考起口語,人就怯。

    于是拿了高考的架勢出來,每天天不亮就拎著耳機去樓下的花園里聽新聞。

    翻來倒去的叨叨。

    后來被陸臨意發(fā)現(xiàn),笑著說她是笨辦法。

    “什么是聰明辦法?”許岸耐著性子的抬眸問他。

    陸臨意沒說,卻愣是在她暑假期間尋了半個月的時間,拎著她出國呆了許久。

    口語突飛猛進。

    不過,也都是后來的事情。

    5月份,“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即將在北青舉行。

    四月末陳遇就找到許岸,問她想不想去會場內(nèi)做志愿者。

    每年這種大型活動,都少不了會在青大和華大抽人,特別是廣院主打管理,是最為契合的實習簡歷。

    若是當真能在這件事情上留下一筆,未來申請學校也會加分不少。

    想?yún)⒓拥娜俗匀欢唷?br />
    學校一連安排了三輪面試,從學院到全校,最后參與最終輪的面試。

    許岸在電話里和陸臨意提過。

    “你若是感興趣,讓顧淮把你放進去,他們公司協(xié)辦的項目。”

    許岸吐了吐舌頭,當即拒絕了陸臨意的好意。

    “陸先生,后門走多了就不會走前門了,而且,你喜歡的人會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到嘛。”

    少女的自信,帶著裹了蜜餞似的甜。

    陸臨意笑意從胸腔到喉口,悶聲溢出,“好,我喜歡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許岸樂呵呵的應下,一點也沒有了最初時的怯懦。

    倒也真的一路順暢,從院系到校篩,最后一路進了終場面試。

    倒是沒想到,會在終輪面試現(xiàn)場遇到姜曉菲。

    難得穿了一身黑色正裝,長發(fā)束起,也是個傲氣的漂亮姑娘。

    只不過前兩輪并未見過她,大抵是最終輪來走個過場,堵堵旁人的嘴。

    當真應了錢多多那句,“這大學也算半個社會,有錢有權都能使人推磨。”

    許岸沒有看她,尋了個座位,低頭把各國的發(fā)展概要又看了一遍。

    專業(yè)的經(jīng)濟詞匯在腦海中理順,低聲默讀了幾遍。

    陳遇在一旁笑著給她打氣,“放心,我之前去面過更大的會議都沒有你準備的這么細致,肯定沒問題。”

    許岸笑著說謝謝,“如果面成了,一定請學長吃飯。”

    這話若是讓陸臨意聽到一定吃味。

    明明他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她卻要謝個給她介紹入選資格的人。

    許岸能想象到他那副故作生氣的模樣,笑容不由得越發(fā)的濃郁。

    陳遇一時間被晃了眼,低眸輕笑著應下,“好,那我卻之不恭了。”

    許是許岸和陳遇一來一去的笑容太刺眼。

    反倒是把姜曉菲招了來。

    陰陽怪氣,“學長,你別熱臉貼冷屁股了,人家有金主的,不過你倒是可以等等她被甩,興許還能當個備胎。”

    這話說的難聽。

    許岸本不想理,卻聽到陳遇義正言辭的回應她,“許岸和陸先生是正經(jīng)的男女朋友關系,姜同學你說話注意措辭。”

    姜曉菲冷哼了一聲,“誰說的男女朋友,她自封的嗎?”

    許岸到底沒忍住,偏頭看向她,“姜曉菲,你爸媽知道你這么刻薄刁鉆又……”

    她拖著音,遲遲沒有說,等到姜曉菲耐不住,眼底的躁意起的時候,才冷聲扔了兩個人。

    “丟人。”

    “我不介意去陸臨意枕邊給你吹吹耳旁風,省得他連姜曉菲是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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