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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永別 你好啊,新的世界。

    新家具到家的當天, 連星夜就拉著樓照林在每個家具上體驗了一把,勢必要把樓照林的心理陰影洗刷干凈。

    往后,樓照林只要路過家具城, 腦海中首先蹦出來的, 再也不是夢魘般的大雪,還是盛夏少年美麗的身軀,和耳畔一聲又一聲浪般的“我愛你”。

    樓照林很快就開學了,他又托萬能的唐蘭茹找了關系,幫他申請了外宿,但這并不影響他在學校里交朋友。

    雖然清華人均狀元, 但樓照林的頭腦依然出眾,更別說他還有鶴立雞群的外型, 開學第一天, 就成功讓全班同學記住了他。

    不過他并不打算競選任何干部, 或者參加學生會, 這兩者都太耽誤課外時間了,他所有的課外時間都屬于連星夜。

    系里的社團倒是報名了一個, 他以后是要自己開工作室的人,計算機的社團偶爾會組織團員出去比賽,或者一起做點小玩意兒賺外快,通過社團認識點人, 提前為自己未來的工作是招兵買馬, 也挺方便的。

    大學課堂是能隨便坐的,只要不是一個或兩個班級一起的那種幾十個人的小班課, 根本沒人在意誰是誰。

    每當這種大課,樓照林都會把連星夜帶著一起去上課,他們坐在一起, 就像高中時那樣當同桌,樓照林上大學的課,連星夜就復習高中的內容,或者自己看看書。

    這么一對容貌出眾的大帥哥坐在一起,實在引人注意,樓照林的同班同學還特意來問他,連星夜是哪個專業的。樓照林直言連星夜是他男朋友,因為生病了,正休學在家休養,所以他才申請了外宿,就是為了照顧他的男朋友。

    樓照林本來還想說,說不定明年連星夜就是他們的小師弟了,但他還是怕給連星夜壓力,到底沒說出口。

    女同學們聽完,心碎了一地,男同學們聽完,直呼羨慕,上學還有家屬陪。

    從此,樓照林和連星夜兩個人幾乎成了他們學校的一對神奇的傳說情侶。

    連星夜并沒有報名今年的復讀,他需要吃一整年的藥,這一整年內,藥物都會作用他的大腦,這并不是一個適合學習的階段。

    但學習這種事,本身就不存在什么適不適合的時間,只要想學,就算癱瘓在了床上也能學。連星夜不是能閑住的人,不可能真的白白等待一整年,他在治療的期間,依然沒有放棄學習。他會試著看一點書,或者做一些最簡單的題目,認一些最簡單的單詞。

    但不知是吃藥的副作用,還是MECT的后遺癥,連星夜的手一直很抖,這導致他寫起字來很艱難,連筷子都拿不住,還得時不時讓樓照林喂飯。

    樓照林的擔憂并不是無的放矢,連星夜確實對學習產生了心理陰影。

    最開始,連星夜完全一個字都看不了,他覺得自己單個的字是認識的,但就是沒辦法把它們組合成完整的一句話。有一次他盯著一個簡單的詞語,卻半天理解不了這個詞語的意思,甚至崩潰地大哭起來。

    連星夜幾乎產生了閱讀障礙,還去醫院做了檢查,但醫生說他大腦沒問題,更多的可能是他的心理作用。

    這是一個好消息,證明他的硬件條件還是完好的。但他的手抖還是確診了錐體外系綜合癥,這幾乎是每個長期服用抗抑郁藥物的患者的必經之路,醫生安慰他,說等他徹底停藥后,會隨著時間逐漸減緩的。

    仿佛一切的希望都在停藥后。

    但連星夜卻又控制不住地擔憂,要是停藥后也沒好,該怎么辦?要是停藥后他的學習能力也沒有回來,該怎么辦?

    他當然知道焦慮一件沒有發生的事是沒有意義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是否控制得住又是另一回事。他對學習到底還是有恐懼的。

    但說實在的,連星夜現在已經比從前好很多了,已經盡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但他性格如此,只能盡量克制,卻做不到一下子徹底改變。

    好在無論何時,樓照林都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支持他,鼓勵他。

    樓照林是一個情緒非常穩定的人,他們曾探討過情緒的產生和疏通,而樓照林就是那種本身就不容易產生負面情緒,就算產生了也能快速疏通的人。

    連星夜從前的生長環境非常不穩定,這造就了他敏感易焦慮的性格。

    樓照林卻像一陣溫柔的夏風,但凡連星夜冒出一點崩潰的苗頭,樓照林馬上就能用自己強有力的穩定性和控制性將連星夜逸散的情緒撲滅,用愛包容他,澆灌他,近乎在飼養一株剛剛冒頭的小新苗一般,小心翼翼地培育他。

    樓照林就是連星夜最有效的鎮定劑。

    學習不是一蹴而就的,而當一個曾經艱難爬到頂峰的人,突然被一腳踹下山,讓他從頭開始,是一件讓人很唏噓的事。

    連星夜被他過去的驕傲和壓力束縛太久了,他幾乎不知道放松為何物,也從來沒學過“放下”二字。

    現在,連星夜必須要學會放下了。

    放下他曾經驕傲的一切,放下那些早已過去的輝煌。放下他對自己無形的壓迫。

    他必須丟掉過去的一切,從此時此刻起,重新開始創造他全新的未來。如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從零開始。

    他曾經成功過的,不是嗎?

    他不相信人一輩子只能成功一次,既然曾經的他也是他,那曾經的他做到了,憑什么未來的他就做不到?

    這些連星夜曾經用來勸那個危機來電的女孩的話,此時又拿來勸自己。曾經他對那些來電的人們說過的每一句話,也是他想對自己說的。

    但他總是太著急了,這幾乎成為了他的一個習慣,他習慣于壓迫自己,沒了家人的逼迫,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奴隸主。

    連星夜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從小他就給自己設立了一套嚴格的懲罰機制,一旦他沒有達到自己心理的某個標準,他就會從外物環境中懲罰自己。比如不允許自己玩手機,不允許看喜歡的節目或電影,不允許吃喜歡的東西。更甚者,他會自摑,掐自己的肉,揪自己的臉,或者啃自己的手和手臂。而他更熟練的,是從心理方面狠狠責罰自己,無時無刻不在辱罵自己,貶低和打壓自己,讓自己深陷在悔恨和自責中。

    然而連星夜越著急,就越難以達成心中所想。

    他經常會看著書突然哭起來,或者因為寫不出一個字,而控制不住拍打自己的手。

    樓照林第一次發現連星夜偷偷打自己的時候,和連星夜一起哭了。

    他把連星夜被打紅的手捧在手心里親了又親,滾燙的淚水就那樣一顆顆明目張膽地砸在連星夜的傷痕累累的手腕上,幾乎燙穿了連星夜的皮膚。

    連星夜在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樓照林,樓照林那么放在心尖尖上珍愛和守護的人和事物,卻被他那樣隨意地作踐和毀壞。

    連星夜依然不太憐惜自己,但他疼惜著樓照林的眼淚,疼惜他因自己受傷的心。

    從那以后,連星夜再也不敢隨便對自己動手了。樓照林也不敢放他一個人學習了。

    連星夜仍然有著急上火的時候,情緒不能堵,得疏,于是,樓照林強硬要求連星夜必須在自己懷里看書。

    樓照林會一邊咬著連星夜的耳朵,撫摸他,親吻他,一邊用最能帶動連星夜情緒的低沉動人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連星夜的耳朵誦讀書上的句子。

    無論連星夜想學什么,樓照林都親自讀給連星夜聽,做給連星夜看。

    連星夜必須跟著重復和學習,甚至完整背誦下來,一直學會為止,樓照林才會暫時放過他,然后進行下一個知識點。

    情緒確實需要疏通,但至于從哪個地方疏通,樓照林說了算。

    樓照林的治療方法是顯而易見的。

    連星夜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的記憶那么清晰過,也從來沒有感到學習效率這么高過。

    樓照林只要在他耳畔說一個時間地點的關鍵詞,碰一碰他身上某個特定的部位,連星夜就能一下子回想起那天他們都背誦了哪些知識。

    樓照林這時就會抱著連星夜,一邊獎勵地親吻他,一邊露出一個狡猾的笑:“看吧,我就說你的腦袋好好的,根本一點都不笨。”

    雖然學習過程讓人挺不好意思,但顯著的學習成果確實給了連星夜信心。

    連星夜之前總怕自己學不會,但如果樓照林非要用這種方式……他想自己可能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除了學習知識,連星夜還得跟著樓照林學一些新事物,比如如何逗自己開心,如何對自己好,如何好好愛自己。

    這些聽起來仿佛是一個人生來就該有的東西,連星夜卻一個都不會,而從小到大竟從來沒有人教過他。

    樓照林一樣連星夜好好記住他對他說過的每一句濃情蜜語,記住他對他每一次呵護備至的關懷,記住他愛他的模樣。

    他們到底不是真的連體嬰兒,不能每時每刻都連在一起,但樓照林希望,當他不在連星夜身邊陪伴的時候,連星夜可以代替樓照林,好好地愛自己。

    樓照林現在要教給連星夜的,就是怎么去愛自己。而這是一個漫長的課題,樓照林會用自己余生的所有時光,去一點一點耐心而用心教會連星夜。

    連星夜是樓照林的第一個學生,樓照林也希望,連星夜能成為這個人生課題里,學得最好的一個學生。

    ……

    除了日常學習和讀書,樓照林還會帶著連星夜出去運動。

    這也是在出院之前,燕仙子一直跟連星夜強調的,一定要堅持運動。

    運動可以促進大腦分泌內啡肽,使人鎮定和快樂,緩解焦慮和緊張。運動還能釋放壓力,增強血液的流通,緩解肌肉的疲勞,當大腦氧氣充足時,情緒也會更加穩定。除此之外,運動還能刺激大腦釋放神經遞質,有助于提高思考能力。大多數抑郁癥患者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當人實現階段性的運動目標時,還能增強信心和自我認可。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運動對抑郁癥患者的治療都非常重要。

    連星夜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身體素質大不如前,軀體化留下的后遺癥也很艱難。

    剛開始,連星夜跑幾百米就累了,動不了了,樓照林更多的,是陪連星夜散步。

    他們并沒有設置很高的目標,僅僅是把公園繞一圈,無論是跑還是走,都算完成。

    這個小公園離他們的家很近,每天早上都有很多附近的居民來運動,空氣和環境都很好,他們是如此自然地融入其間,也不會有陌生人來隨便打擾。

    三天后,樓照林就把圈數增加到兩圈。

    不過他們大多數依然還是在走,偶爾在路上看到了漂亮的石頭,還會一起開心地走過去撿起來,帶回家洗干凈。

    一周后,連星夜已經能堅持走五圈了,甚至還能跑上一圈。

    他們撿回家的石頭越來越多,每天出門都像在尋寶,不知道會帶回家什么驚喜。

    有次連星夜還看見,湖里總是在游泳的小鴨子居然上了岸,周圍運動的人們都紛紛停下腳步,掏出手機給它們拍照。

    連星夜和樓照林也停了下來,連星夜給樓照林和鴨子拍了一張比耶的合照。

    漸漸的,連星夜愛上了每天早晚和樓照林一起出門運動的時光,他能跑的圈數一天比一天多,運動的時長也一天比一天長。

    這確實是一件讓人很有成就感的事,連星夜的精神也越來越好了。

    某天,連星夜還主動提出,想和樓照林一起去游樂園玩。

    難得連星夜主動想出門,樓照林立即買了兩張周末的票,還問連星夜主要想玩哪些項目,他們提前做好攻略。

    連星夜想了想,說:“我想玩刺激的,越刺激越好。”

    樓照林并不知道上輩子的連星夜在跳樓前特意去過一趟游樂園,就是為了提前體驗一下從高處跳下去是什么感覺,但他依然從連星夜的想法里感受到了驚慌和惶恐。

    連星夜毫無所覺,還在暢所欲言:“我還想試一下蹦極的感覺。”他頓了一下:“其實主要就是想去玩蹦極。”

    他說完,抬頭,才注意到樓照林望著他的驚恐的目光。

    連星夜愣了一下,隨即不禁一笑,捏了捏樓照林的臉道:“你想哪兒去了?別害怕,我已經不想死了。”

    樓照林望著他的眼睛,表情很緊張:“那你好好的,干嘛想從高處跳下去?”

    連星夜睫毛顫了顫,輕聲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當初我從車上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經重生了,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全新的我了,但我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想,真正跳下去是什么感覺?”

    “是疼的感覺,”樓照林立刻說,他心頭莫名驚慌,只想快點把這個話題揭過去,“沒什么好想的,你已經疼過了,想這個,不如想想我們今天晚上吃什么吧?”

    連星夜舔了舔嘴唇,還是選擇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其實以前的我本來打算,要不撐到高考之后再死的,我上了十幾年學,就為了一個高考,要是連高考都沒考就死了,豈不是太虧了,所以我是打算等高考結束后,從學校的樓上跳下去的。”

    聽到這里,樓照林脊背陡然發涼,一股他幾乎快要忘卻的來自久遠從前的恐懼感從腳底蔓延到他的全身,他像是陷入了某個上輩子的可怕夢魘中,呼吸一下子停止了。

    連星夜察覺到樓照林的不對勁,連忙握住他的手,觸感卻是一片不正常的冰涼。

    他頓了一下,當即抱住樓照林,捧著他僵硬的臉,直視他的雙眼,認真道:“樓照林,你聽我說,我可以確信,我現在已經不想死了,所以你真的別太害怕,也別想岔了,我已經有你了,答應過要陪你一輩子,是絕對不會再隨便丟下你一個人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那么愛你,怎么可能舍得離開你呢?是不是?”

    樓照林混亂的大腦緩緩回神,他的呼吸仍然有些凌亂,望著連星夜的眼睛緩緩紅了,哽咽地說:“那你為什么非要去蹦什么極?好好的在家里的床上躺著不好嗎?”

    連星夜撫摸樓照林的頭發,在他的鼻尖上親了親,和他有條不紊地說話:“雖然我現在死不了了,但我還是想替曾經那個苦苦掙扎的我去體驗一下瀕臨死亡的感覺,蹦極是離我原來的打算最近的一種,我想替曾經的那個我跳下去一次,這樣,我應該就能跟他徹底道別了。”

    樓照林撇過臉,閉嘴不言,一副鬧別扭的樣子。他是真不理解,為什么世界上會有人想體驗死亡的感覺。可當這個不理解的人變成了連星夜,變成了他愛的人,他想,即使他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連星夜有時的心思,他依然會包容他一輩子。

    “樓照林,就帶我去吧,”連星夜將自己送到樓照林的懷里,摟著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他很少有撒嬌的時候,臉上微微帶著一點紅暈,“有你陪著我,我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自己,你相信我,好不好?樓照林,你就是我留在人間的一縷執念,我是不可能放棄你的。”

    最后樓照林在連星夜的軟磨硬泡下,到底還是投降了。雖然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絕對不可能拒絕連星夜的任何請求。

    “那到時候我要跟你一起上去。”樓照林紅著眼睛攔住了連星夜的腰,別扭地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連星夜頓了一下,覺得游樂園的蹦極可能沒辦法雙人,但他沒把這事說出來,連忙點了頭。

    反正,先去了再說。

    ……

    到了游樂園,他們首先直奔跳樓機。

    連星夜打算在蹦極之前,先在跳樓機上淺淺感受一下。

    排隊的時候,旁邊有一對第一次來玩的女生,其中一個一直在小聲說好緊張,好害怕,另一個看起來卻很興奮,表情和連星夜如出一轍。

    樓照林扭頭望向連星夜:“一會兒你要是害怕,就抓著我的手吧。”

    連星夜看了一眼樓照林的手,笑著應了一聲,沒有說他其實一點都不害怕。

    沒一會兒,他們就坐上去了,腳底很快懸空起來,已經有人開始小聲尖叫了。

    和他們一起站隊的那對女生在入口處就分開了,坐上了對面的另一臺跳樓機,此時那個上來就說害怕的女生已經緊張地抓住了她同伴的手,緊緊閉上了眼睛。

    她的同伴激動地左顧右盼,甚至晃動起自己的腿,一直在說:“把眼睛睜開啊!閉上有什么好玩兒的,睜開啊!”

    連星夜覺得他們挺有意思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只寬厚潮濕的大掌握住了。

    連星夜愣了一下,扭頭,看到了樓照林冷汗密布的臉,嘴唇都嚇白了。

    他連忙握緊樓照林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詢問道:“你怕高嗎?”

    “不是,我不怕高……”樓照林深呼吸,喉結滾動,聲音有點抖。

    他只是上輩子留下的心理陰影,但他沒辦法跟連星夜講。

    連星夜卻隱隱猜到和自己有關,他心里揪了一下,捏捏樓照林的手指,安撫他:“樓照林,我們現在很安全,屁股下還坐著凳子在呢,不是真的懸空,你要相信游樂園的設備,我不會有什么事的,而且你不是還陪著我在嗎?我們還手牽著手呢,對不對?”

    “嗯。”樓照林舔了一下嘴唇,深呼吸,平息心跳,更加用力地攥緊了連星夜的手。

    跳樓機突然在某一刻直沖云霄,把他們猛地送了上去。

    樓照林心臟都快吐出來了,耳畔全是尖叫聲,連星夜卻在一旁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那么好笑。

    樓照林:“……”

    跳樓機到達了頂點,停頓了幾秒,給大家留下了充足的欣賞美景的時間。

    連星夜真的在欣賞美景,他先扭頭看看身邊的樓照林,然后抬頭望望天,望望遠處的旋轉木馬和草木湖泊,接著低頭看看腳下密集的人群們,還晃動起腳丫來。

    他抬眼,看到對面那個女生和他一樣,自由自在地晃著腳,還扭著腦袋,對著身邊緊閉眼睛的女生鍥而不舍地說話:“把眼睛睜開呀,我們到頂了,真的不如把眼睛睜開看看嗎?”

    連星夜莫名想起了網上那個特別經典的一只小鳥扭著頭湊到另一只用羽毛掩著腦袋的小鳥腦袋下,問他:“真的哭了啊?”

    他不禁噗嗤一笑。

    下一刻,跳樓機突然極速下墜,失重感一瞬間襲來。

    耳畔響起了尖叫聲。

    連星夜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當做一顆球一樣拋了起來,隨即又懸在空中,而身體已經猛地掉下去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有趣,連星夜并沒有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只覺得很好玩,便和對面那個神奇的女生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女生:“快把眼睛睜開呀哈哈哈!”

    連星夜笑了兩下,忽然大喊:“樓照林!看看我!”

    樓照林下意識扭頭看過去,隨后被突然湊近的連星夜親在了嘴唇上。

    對面的大笑聲像被掐住脖子似的猛地靜止了。

    連星夜張開嘴巴,在飆升的腎上腺素里與樓照林接了一個深吻。

    而樓照林在短暫愣怔后,便像徹底釋放了某種壓抑一般,深深地回吻了過去。

    等到跳樓機停下來,連星夜趕緊松開了嘴唇,捂嘴輕咳。

    樓照林卻從上去時的臉色煞白,變成了滿面紅光,要不是現在人多,他還想按著連星夜的后腦勺,跟他再親一會兒。

    他的陰影不止這輩子,還有上輩子。

    然而連星夜卻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用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快樂,把他上輩子破碎的心,也一起輕輕拾起來了。

    連星夜和樓照林手牽著手,蹦蹦跳跳地繼續去玩別的項目。

    身后傳來一個女生瘋狂的叫聲:“讓你睜眼你不睜眼!你都不知道自己剛才錯過了什么好東西啊啊啊!”

    ……

    樓照林唯一的底線,就是必須有他陪著連星夜。只要他能陪著,就算連星夜想在天上飛都沒關系。

    然而當他們到了蹦極的地方后……

    “對不起先生,我們只支持單人蹦極。”工作人員對著樓照林露出抱歉的微笑。

    “什么?”樓照林一臉天塌下來的樣子,抿著嘴唇就想把連星夜拉走,“謝謝,那我們不跳了。”

    連星夜趕緊無奈地拉住他:“樓照林,來都來了……”

    “……”樓照林瞪了連星夜一眼,眼眶又開始發紅了。

    連星夜微微一梗,趕緊跟工作人員打了一個招呼:“不好意思,我們先過去商量一下。”然后把樓照林拉了出去。

    連星夜轉身面向樓照林,直視他泛紅的雙眼,直言道:“樓照林,讓我跳吧。”

    樓照林深吸一口氣,在原地走了走,又捏緊拳頭,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你就非得從那么高的地方蹦下去嗎?你不會害怕嗎?”

    連星夜試著牽住樓照林的手,安撫地捏了捏,聲音很柔軟:“放心吧,不會。”

    樓照林抿了抿嘴唇,腦袋上的狗耳朵都耷拉下來,望著連星夜的眼睛又紅又傷心,可憐得要命:“今天要是沒讓你跳,你就會記一輩子嗎?”

    “對。”連星夜毫不猶豫地點頭,他盡量溫聲道,“我覺得我非得跳一下,才能徹底跟過去道別,否則這事兒會一直壓在我心里,一輩子都忘不了。”

    樓照林反復深呼吸,抬頭望了望天,又抹了幾下眼睛,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個字:“……好。”

    他一把拉著連星夜走了進去,對著工作人員指了一下連星夜,眼睛紅紅地說:“他要跳。”

    “好的,麻煩到那邊量一下血壓,然后簽一份協議。”工作人員古怪地看了他倆一眼,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來跳的人不緊張,反而是送人的那個人怕得要命。

    等連星夜把他的名字簽完,工作人員便要帶他上去。樓照林下意識想跟上去,卻被工作人員攔住了。

    樓照林一愣,心頭有不好的預感:“我不能跟上去看看嗎?”

    “抱歉,先生,家屬只能在樓下等待,這是規定。”

    “……”樓照林心態徹底崩了。

    “好了,樓照林,別為難人家了,我真的可以,你不是說了相信我的嗎?”連星夜也顧不上周圍人的視線了,連忙走上去,在樓照林的臉上親了親,又抱了他一下,揉著他的后腦勺,哄他道,“你在下面好好看著我,一會兒第一個過來迎接我,好不好?”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協議也已經簽了,樓照林梗著脖子,從喉嚨里擠出一個悶悶的“嗯”字。

    連星夜便松開雙臂,對著樓照林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樓照林抿了一下嘴唇,別扭地上前親了一下連星夜的嘴巴。

    接下來,樓照林目送連星夜跟著工作人員一起坐電梯到了樓上。

    電梯門關閉的那一刻,連星夜還朝樓照林笑著招了招手。

    樓照林緊緊盯著電梯的熒幕,等到數字終于跳到了2,樓照林立刻沖了出去。

    蹦極的下面是一片湖,就算繩子不小心斷了,掉到湖里也能把人撈起來。當然這是最壞的一種結果。

    然而樓照林盯著那片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提前把上衣和鞋子脫了,隨時準備跳下去撈人了。

    最后,樓照林還是沒有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讓連星夜社死。

    他抬起頭,迎著大太陽,目光死死鎖住空蕩蕩的蹦極臺。

    此時上面還沒有人。

    ……

    連星夜上去之后,立馬有一個教練走過來,讓他先把鞋子脫了。

    他把鞋子脫掉,放到一邊,教練又讓他把鞋子往里面放,他只好提著鞋子又往里邊走了走,這才走過來,讓教練給他穿安全背帶。

    連星夜感覺自己像一塊自動烤肉一樣,原地轉了一圈,安全背帶就穿好了。

    他又繼續往前走,此時已經走到了臺子最外邊的那塊地,腳下的桿子是鏤空的,往下看,甚至能夠看到有一個小小的人正一動不動地站立在湖邊,抬頭目光緊鎖著自己。

    其實湖邊還有很多人,他們都站在原地望著天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等待看上面的人跳下去。

    但連星夜仍然一眼認出,那個孤零零的人一定是樓照林。

    不過他沒看太久,就被另一個教練抓了過去。另一個教練是一個外國人,又飛快把他在原地轉了一圈,一邊拽著他身上的各種繩子,一邊嘴里不住說著“ok”“good”,似乎用英語把他全身上下夸了一遍,最后又拍著他的肩膀,飛快說了一段英語。

    連星夜一句話都沒聽清,就一直聽著那外國人夸他“good”“good”。他感覺這群人有點著急,不過越磨蹭,確實會越增加挑戰人的心理壓力,不如快刀斬亂麻比較好。

    他感覺自己的后背落下了一只手,接著中國教練平靜地說:“一會兒不要跑,也不要用力往下跳,身體自然往前倒,放松地落下去就好,知道了嗎?”

    連星夜說:“知道了。”

    “等你下去之后,我們會放下來一個東西,你把它抱住,然后我們就拉你上來。”

    “嗯。”

    隨即,中國教練用中文大聲問:“準備好了嗎?”

    連星夜望著腳下幾十米的高空,內心卻從未感到如此平靜過。

    他又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天際,瞇著眼睛輕輕點了頭,說:“準備好了。”

    “我現在數321,數完之后,你就自己往前走一步,好不好?”

    連星夜:“好。”

    教練倒數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3,2,1。”

    連星夜張開手臂,想象自己是一只終于掙開囚籠,被放飛自由的小鳥,面朝天空踏出了勇敢的一步。

    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間,他的腳底驟然響起了人群驚叫聲,失重感陡然襲來,連星夜的心臟不由自主地落了一拍。

    緊接著,他的身體極速下墜,腎上腺素在一剎那猛然飆升,連星夜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恐懼。

    因為他知道他現在是安全的,他并不會真的掉下去,他不會被摔死。

    而他最心愛的人,還在陸地上,等待著他回去。

    好像只過了短短一秒,連星夜的身體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拽了回去,他甚至都還沒有好好體驗一下失重的快感。

    安全背帶的彈力繩把連星夜彈了回去,他的身體被高高地拋向天空,隨即又被馬不停蹄地拽了回來。

    連星夜開始在空中做無規律的旋轉,他覺得比起失重的恐懼,好像轉圈圈的眩暈會更讓人難受一點。

    蹦極好像跟想象中不太一樣,根本沒有一點瀕死的感覺,反而轉得人頭暈。

    連星夜趁著自己再次被高高拋向天空的時候,連忙張開雙臂,感受自由的風和無限接近太陽的熾熱的光芒,像一只巨人的大手一樣將他緊密包裹住的觸感。

    連星夜仍在空中旋轉著,他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塊烤肉,被陽光翻來覆去地炙烤,烤得暖烘烘的。

    風一直打在他的臉上,卻像樓照林的手一樣溫柔。

    連星夜假裝自己是一只自由的小鳥,正在空中盡情地翱翔。

    他全程都沒閉眼,也就能看到腳下的人們在他跳下去的時候蹦起來歡呼,還有人在為他鼓掌,吹口哨,大喊:“好勇敢啊!”

    連星夜便如一個在花車上巡游的光榮凱旋的勇士一般,笑著朝腳下揮舞雙手。

    地面上的人們頓時更熱情了,紛紛舉手朝連星夜回應。

    樓照林也在瘋狂朝連星夜揮手著,他是所有人里揮舞得最用力的一個,舞得汗都冒了出來,揮得氣喘吁吁,整個人都恨不得跳起來,蹦到天上,和連星夜一起自由翱翔。

    這回樓照林終于沒有認錯連星夜給出的信號了。

    這回的連星夜沒有在求救,而是真的在朝他招手,在朝這個世界招手。

    ——永別吧,過去的他。

    ——你好啊,新的世界。

    連星夜身體彈動的幅度越來越小了,等他完全在空中停止下來,臺子上的教練就放下一個安全抱枕,讓連星夜抱住,然后把他慢慢拉了上去。

    說實在的,連星夜還挺意猶未盡。整個蹦極過程,撐死也就一分半,他覺得自己能一口氣蹦十幾次。

    等他上去后,他的后面已經又來了一個男生,正在穿戴新的安全背帶。

    那個男生看起來膽子挺小的,一直抓著教練問這問那,等連星夜上來了,就連忙問他道:“感覺怎么樣啊?嚇人嗎?”

    連星夜想了想,如實回答:“好像沒什么感覺,就是升級版的跳樓機,區別就是跳樓機屁股下面有凳子,蹦極沒有凳子,所以就會在空中360度旋轉,嚇倒是不嚇人,感覺更多的是頭暈,至于失重感,其實也跟跳樓機差不多,也就一瞬間,然后你整個人就像一個彈簧一樣,在天上彈來彈去。”

    連星夜說著,頓了一下,朝那男生露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總結道:“挺搞笑的。”

    “聽起來好像確實沒那么嚇人,”那男生舒了一口氣,又有點緊張,“可是我連跳樓機都沒坐過啊。”

    中國教練在里面朝連星夜無奈地喊道:“你們還在這兒聊起來了,快回來啊。”

    連星夜連忙往里邊走,這才遠離了危險了臺子邊緣,邊走還邊跟男生分享經驗。

    “沒事的,你就想象自己是一只小鳥,在空中飛就好了,一會兒你還可以張開手,跟下面的人打招呼,他們可熱情了,”連星夜安慰了他一下,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在天上的見聞,覺得挺搞笑的,就笑了,“我感覺下面看的人比上面跳的人還開心,他們叫得可大聲了,你都不需要怎么叫了。”

    男生望著連星夜背光而來的身影,覺得他真是一個勇士。他似乎被連星夜輕松的表現迷惑住了,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連星夜低頭穿鞋子的時候,那個外國教練好奇地走過來問他:“How are you feeling?”

    連星夜一下子緊張起來,他第一次跟野生老外交流:“I feel good.”

    他想了想一下,又補充:“Very funny.”

    外國教練一愣:“Interesting?”

    連星夜糾正:“No,no,是funny.”

    外國教練:“……”

    此時他的心里也產生了和那些跳樓機上的人們心里一樣的疑惑,到底哪里搞笑?

    中國教練在后面喊他,外國教練跟連星夜道別后,走了過去,開始對著那個男生用英文鼓勵他。

    男生又驚又恐:“No,no,I聽不懂,教練用英文怎么說?教練,I不想down,I還沒有ready好……啊啊啊!”

    連星夜剛系完鞋帶抬起頭,就聽到遠方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

    “是誰在叫啊,叫得好好笑。”連星夜沒看到男生跳下去的一瞬間,此刻笑起來,只覺得這個人的尖叫聲聽起來可真逗,叫得五花八門,跌宕起伏的。

    “是剛才跳下去的那個男生吧,嘖,叫得真大聲啊。”中國教練走過來收了連星夜留下的安全背帶,然后幫連星夜按了電梯,歡迎他下次再來。

    連星夜:“……”

    完了,我是不是不小心把人坑了。

    連星夜進電梯的時候,還在想一會兒那個男生爬上來之后,會不會在心里瘋狂控訴他剛才的“招搖撞騙”。

    然而電梯打開的一瞬間,一個高大的身影首先撲了過來,一把將連星夜抱進懷里。

    連星夜愣了一下,接著便笑著環住了樓照林的后背,趁著樓照林后面的人看不見,和他悄悄接了一個小小的吻。

    樓照林牽著連星夜的手,帶他走出來,激動得熱淚盈眶,要不是別人看著,他真想抱著連星夜狠狠吻兩下:“連星夜,你真的特別勇敢,特別棒!”

    工作人員笑著朝連星夜鼓掌道:“恭喜你挑戰成功!”

    其他正在排隊等候的人們也紛紛向連星夜表示祝賀,那些本來還在徘徊不定的人看了連星夜勇敢的表現,也終于鼓起了勇氣,決定上去挑戰一下自我了。

    蹦極過程有錄下視頻,還有證書,但是要多給幾百塊錢才能拿。

    連星夜覺得沒有必要,但樓照林覺得很有意義,自己給他買下了,打算把這個證書跟之后他在大學里獲得的獎杯獎狀一起擺進柜子里。

    連星夜這一跳,不僅是替曾經的那個他“圓了夢”,更是替上輩子的樓照林徹底跳出了夢魘。

    ……

    隨后,他們又玩了最刺激的過山車,玩了大擺錘,海盜船,還有一些把人懸在空中像涮火鍋一樣360度旋轉洗涮的項目。

    連星夜覺得挺好玩的,就是太暈了,還不怎么刺激。

    樓照林:“……”

    樓照林按捺下復雜的心情,牽著連星夜的手說:“以后我帶你去跳傘,去坐滑翔傘,去滑雪和沖浪吧,那些就夠刺激了。”

    “好啊,”連星夜背過身來,倒退著走了兩步,迎著太陽朝樓照林笑,“到時候你負責滑雪,我負責躺在你的懷里,被你從山坡上抱著滑下去。”

    樓照林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的臉上便揚起欣喜若狂的笑,慌不擇路地貼上去,撞了一下連星夜的手臂:“這些好像是我曾經說過的話吧?”

    “是啊,我想起來了,”連星夜低著頭笑了笑,聲音又輕了一點,“不過更多的,我還得慢慢想。”

    樓照林卻喜不自勝地抱著連星夜的腰,在連星夜的驚呼聲中,把他抱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道:“沒關系,我們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想,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想不起來我就給你重新說一遍,你重新記住就好了!”

    雖然連星夜喜歡刺激的,但當樓照林提出要跟他一起坐旋轉木馬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就是了。

    旋轉木馬這種漂亮的東西,就是要晚上坐才有感覺。

    排隊的時候,連星夜湊到樓照林耳邊,悄悄給他出主意:“一會兒柵欄一打開,你就直接上去搶中間那匹最大最漂亮的。”

    樓照林順著連星夜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給他比了一個ok。

    柵欄打開的一瞬間,所有排隊的人全都一哄而上。

    “樓照林,快搶啊!”連星夜笑著喊。

    好在樓照林身高腿長,一下子就搶到了連星夜最喜歡的那匹馬。

    “連星夜,快上來。”樓照林像一個英俊的王子一樣,扭頭朝連星夜伸出一只手。

    旋轉木馬夢幻的彩色燈光像打翻的糖果一樣,噼里啪啦地落在樓照林的頭發上,肩膀上,還有他望著自己深邃專注的眼眸里。

    連星夜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隨即心動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自己心愛的王子的手上。

    樓照林一把將連星夜拉了上來,讓連星夜在自己身前坐穩,自己則用雙手緊緊環住了連星夜的腰,還把下巴舒舒服服地擱在了連星夜的肩窩里,順嘴就在連星夜的耳后跟親了一下。連星夜感覺有點癢,就縮著脖子笑起來。

    旋轉木馬很快緩慢轉起來,優美的音樂聲響起。

    身下的馬兒伴隨著甜美的旋律上上下下輕緩地浮動,仿佛童年溫馨的搖籃,又像孩童時期昏昏欲睡時做的一場美夢。

    晚上9點,夜空里準時燃起了煙花秀。

    在周圍的驚呼聲中,所有人都一起朝天空中絢爛的火樹銀花看去。

    連星夜和樓照林曾經也在一場類似的煙火下接吻。

    此時此刻,樓照林再次輕輕勾住了連星夜的下巴,把他的頭扭到了后面。

    連星夜反過一只手,摟住了身后樓照林的脖子,和他再度在一場盛大的煙花下接了一個漫長而深情的吻。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會離去。

    一吻畢,當連星夜緩緩抬起頭時,他竟然在不遠處的另一匹空馬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形。

    是Apollo。

    他們已經好久不見了,自從連星夜開始正式治療后,他們就很少見了。

    上次有印象的會面,似乎還是跟徐啟芳一起進行燕仙子的家庭診療時。

    每次Apollo出現時,對除了連星夜以外的人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確實是陪伴了連星夜無數寂寞日夜的唯一朋友。

    “連星夜,我是來和你道別的。”

    聽到Apollo的話語,連星夜愣了一下。

    “沒想到最后你也沒有來找我,”Apollo騎著一匹小矮馬,語氣嗔怪,“但現在看來,就算你不跟我一起走,你也可以開心了。”

    “對不起,Apollo,這個世界已經有我留戀和絕對不能拋下的人了,我可能沒辦法去找你了。”連星夜愧疚道。

    “哼,我就知道啊,自從他出現在你身邊之后,你就很少來找我了。”Apollo說著,頓了一下,忽然道,“連星夜,希望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面了。”

    連星夜望著面前逐漸消散的人影,連忙喊住他:“Apollo,在你最后走之前,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

    Apollo卻絲毫沒有減緩消散的速度,反而對著連星夜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其實我在你心中一直都是有模樣的,不是嗎?”

    連星夜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看到Apollo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五官。

    Apollo的嘴巴像徐啟芳,鼻子像連文忠,眼睛像他的班主任,臉型和其他細枝末節的地方,又像是融合了他過往遇到的所有同學老師。所有他曾相處過的,在他身上或有意或無意地劃下一刀的人們的臉,全都組合在Apollo一個人的臉上了。

    他們共同組成了Apollo的臉。

    連星夜驚愕得說不出話。

    “你曾渴望過太陽的照耀,但他們都不是你的太陽,反而變成火焰灼燒了你,在你的身上留下傷口,我是你過往所有期盼過的人們的組合,所以我也只會傷害你。但好在,你終于找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太陽。”

    Apollo說著,臉上的五官又變化起來,竟然逐漸轉變成了樓照林的臉。

    他飄到連星夜的面前,戀戀不舍地撫摸連星夜的頭,說:“連星夜,我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你已經不需要我的陪伴了。”

    連星夜不知不覺落下眼淚:“Apollo,無論如何,我都感謝你對曾經那個我的陪伴。”

    “永別吧,連星夜,希望余生你都不會再見到我了。”Apollo飄了起來,飄向天空綻放的煙花。

    他最后又變成了一張沒有五官的臉,身影伴隨旋轉木馬的旋轉,終于和天氣灑落的煙火一起緩緩消弭了。

    樓照林摸到了連星夜濕漉漉的臉,愣了一下,連忙把他的臉轉過來,親了親他濕熱的眼睛,焦急地問道:“怎么突然哭了?”

    連星夜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聲音聽起來卻不怎么悲傷:“我有一個朋友離開了。”

    樓照林連忙說:“沒關系,你們以后還會再見到的。”

    連星夜頓了一下,望向天空,被淚水洗過的黑眸倒映著夜空中盛放的焰火,像是在看向自己同樣璀璨的未來:“不,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樓照林愣了愣,隱約反應過來,連星夜說的可能不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人。

    他在夏日盛大的焰火晚會里將連星夜緊擁入懷,和他一起沉浮在旋轉木馬夢幻的人生舞臺上。

    樓照林親吻連星夜的嘴唇,緊扣連星夜的五指,與他一起擁抱他們共同的未來。

    “沒關系,以后有我陪著你,我們一定會在一起一輩子的。”

    第62章 承認 “未來就是很值得期待。”……

    大學考完試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在最后一個考試的時候,很多人甚至會在頭天晚上就清理好行李,第二天直接拉到考場, 考完試拉著行李就走。所以大學生回家的時間完全決定于最后一節考試確定的時間。

    樓照林他們系比較幸運, 最后一趟考試定的時間比較早,他考完后就帶著連星夜回晉華市了。

    連星夜雖然跟家人們疏遠了,但并不是完全沒有聯系。徐啟芳每個月都會固定給連星夜打錢,連星夜時常也會給外婆打電話。連文忠倒是完全沒聯系了。

    回到晉華市后,連星夜先回家了一趟,看了一下徐啟芳和外婆, 連文忠不在,說是去奶奶家了。

    連星夜點了頭, 表示知道了, 他打算等連文忠回來后, 再去看望奶奶。他一點都不想跟連文忠碰面。

    “今年過年我就不回去了。”連星夜在吃飯的時候, 忽然跟家里說道。

    外婆一下子不滿了:“哪有過年不回家的啊,這像什么樣子?你要是不喜歡你爸, 你就到外婆家來住,不跟你爸一塊兒,你又不是沒有家,怎么可能過年還在外面流浪呢?”

    徐啟芳想到了樓照林, 臉色一變:“你該不會還想跑去別人家過年吧?你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家人, 別人也有自己的家啊,過年還跑去別人家, 別人會怎么想?”

    連星夜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想一回來就跟他們吵架,也不想每次回來都要聽他們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每次他家里人跟他說話, 沒吵架也像吵架似的,只有命令和壓迫,從來都沒想過跟他商量一下,聽一聽他的意愿。

    “外婆,其實我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過年的時候,那些親戚我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們都很吵,還要在他們面前假裝很親近的樣子,一年到頭也見不了兩次面,我真的很不喜歡這樣,而且今年我出了這種事,他們肯定要問東問西,問我為什么不參加高考,問我為什么不去上學了,難道你們要直接告訴他們我去自殺了嗎?還是要跟他們說我去精神衛生中心住院了?我不管你們在他們面前怎么回答,但我本人不想聽到這種問題,也不想回答他們這種問題,更不想在你們回答他們的時候,還要在旁邊裝腔作勢。”

    外婆和徐啟芳一下子不說話了。

    連星夜疲憊地看向外婆:“外婆,我知道你至今都不理解抑郁癥,我已經跟你解釋過那么多次了,抑郁癥不是瘋病,我的腦子也沒有問題,我不是因為神經病才去精神病院住院的,不會發起瘋來到處殺人,燕教授也跟你解釋過,但你還是不理解,這沒有辦法,但因為你愛我,所以就算你不理解,也仍然能接受我,我很感謝你,你可以就當我腦子里長了一顆腫瘤,去做了一次手術,如果外面的人問你,你就這樣回答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別多說,問你們就說不知道。”

    連星夜低頭吃飯,把話攤開了一字一字給他們說清楚:“今年過年我不會回去的,以后看情況再說,但每年過年之前我都會回來看你們的,我對你們沒有怨言,只是不想走親戚,希望你們也不要想多了。”

    外婆和徐啟芳眼神復雜地望著連星夜,明明在半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孩,如今卻好像一下子長大成人了,變得疏遠了,變得陌生了,但也變得更成熟了。

    在這一刻,他們真切地體會到,以后他們真的再也管不了連星夜了。

    ……

    過了兩天后,連星夜又抽空去看了一下奶奶。奶奶的年紀比外婆還大,最近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好,怕她出事,誰也沒跟她講連星夜去自殺的事,奶奶只知道連星夜身體出了一點問題,所以有段時間去住院了。但當她問起連星夜出了什么問題,家里人卻又都語焉不詳。

    奶奶也搞不清楚什么是抑郁癥,估計也以為是神經病之類的,搞不好連星夜消失的那段時間就是被抓去精神病院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奶奶猜的也沒錯。

    連星夜把之前對家里說的那一套話拿來又說了一遍,再三跟奶奶保證自己現在一點問題都沒有,休息一年就會好好去上學,奶奶這才勉強放心。臨走之前,奶奶又強行給連星夜塞了1000塊錢。

    “知道以后你跟你爸不來往了,你好歹是他親生的,我讓他平時給你點錢,他那人犟得要死,他不愿意給,我給!反正我們這些老人的錢都是你們的,就當提前給了。”

    連星夜不想收,但奶奶心臟不好,怕她著急上火,到底還是收了。

    離開的時候,連星夜碰到姑姑了。姑姑也正好今天來看奶奶。

    姑姑是知道連星夜自殺的事的,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明媚又親近,拉著連星夜說了好多關心的話,仿佛跟連星夜之間沒有一點齟齬。不過也確實沒有,所有的裂痕都在連星夜自己的心里。

    姑姑也是真心關心連星夜的,從大人的角度出發,她自然覺得自己沒錯。但連星夜的家里人誰不是真心關心他,誰又覺得自己做錯了呢?

    這事兒站在不同的角色去看,就是有不同的評判標準,誰也沒辦法苛責誰。

    連星夜生來運氣不太好,和這群人牽上了血緣關系,沒辦法。

    好在連星夜已經徹底放下了,放下了對家人的執念。如果把他們當成一群關系還不錯的陌生人看待,給他錢,還關心他,其實已經很不錯了。是他對家人的標準太高了,沒想過不是世界上的每一個家庭都能像樓照林家里一樣的。

    而且他現在已經和樓照林建立了自己新的家庭,他已經有全世界最好的家人了,不是嗎?過去的那些求而不得,就讓他們永遠地過去吧。

    ……

    這天連星夜和樓照林一起在超市采購的時候,突然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個跟連星夜年紀差不多的男生,其實連星夜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經認出來他了,是連星夜的初中同學。

    但連星夜跟他的初中同學并不親近,就沒想打招呼,沒想到他們付錢的時候,又不小心站在了一起。

    那個初中同學盯著連星夜看了好久,終于忍不住詢問出聲:“連星夜?”

    連星夜沒辦法裝下去了,只好也笑著喊了一下那人的名字。

    那人卻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甚至還拍了一下連星夜的后背:“真的是你啊,連星夜,我們都好多年沒見了吧?當初上初中的時候,我跟你關系還挺不錯的,結果一畢業,你整個人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樣,把所有人都刪了,還把群也退了,大家有時候想一起聚一聚,都找不到你人。除了跟你上同一個高中,還能聽到你的消息,其他人連見你一面都難!”

    連星夜高三時候傳出去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太想談論這個話題,就一笑而過了。

    那人似乎很自來熟,眼睛瞄到和連星夜看起來很親近的樓照林,就問連星夜:“這是你朋友啊?”

    “嗯,男朋友。”連星夜淡淡說。

    那人眼珠一下子瞪大:“臥槽,沒想到你居然……”

    他興奮地舔了一下嘴唇,跟做賊似的,湊近了一點,壓低嗓音說:“放心吧,連星夜,我不會歧視你的,我在大學里也見過你們這種人的,男人喜歡男人,也是性取向的一種,是天生的,改不了的,是吧?”

    真正的尊重只會將他們當成普通人一樣自然對待,而不會特意跑到他們面前來強調他們不會歧視他們,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自然把自己的地位放到了高處。

    連星夜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也不想跟他說謝謝,就對著他笑了一下。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高冷啊,”那人一點都沒感覺到連星夜的疏遠,居然還想跟他們一起走,“對了,你考上哪個大學了啊?要不要把群加回來啊?最近我們還打算辦一場同學聚會,我把你拉回來吧!我想大家見到你肯定也會很開心的。”

    樓照林被那人擠到一邊,臉都黑了。

    連星夜忍不住笑了一下,悄悄把樓照林拽了回來,牽住了他的手。

    那人一下子忘了自己在說什么話,望著他倆親密的模樣,都傻眼了。

    連星夜呼出一口氣,又喊了一下這人的名字,直視這人的眼睛說:“我記得你,在初中你跟我關系確實挺好的。”

    那人頓時開心了:“剛才我跟你說半天你都不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我還有點擔心來著,就知道你還記得我!”

    連星夜淡然一笑:“當然記得啊,當初全校只有你跟我兩個人把第一道數學選擇題做錯了,然后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挨了老師兩個巴掌,你可是我唯一的難兄難弟,我怎么會忘記呢?”

    那人臉色一下子僵住了,眼珠混亂地轉了轉,撓著頭發尬笑:“哈哈,居然還有這種事嗎?我都忘了。”

    他明顯不想提這個話題,連星夜卻假裝看不到他臉上的排斥,又說:“對了,話說不止那兩個巴掌,有次做操的時候,我們在隊伍最后面一邊講話,一邊玩地上的土,班主任在前面喊我們,我們也沒聽到,班主任就直接沖到后面來,又當著隔壁班那么多同學的面,給了我們一人一腳,我們可是老戰友了啊,這些你難道都忘了嗎?”

    “哈哈,這些糗事誰會記得啊!我反正是一點印象都沒有。”那人臉都黑了,他其實真的不太記得了,但連星夜一提起,他就都想起來了。可他明明一點都不想回想起這些黑歷史!他明明早就忘了,連星夜為什么要提醒他?為什么要讓他想起來!

    “不好意思啊,連星夜,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那人狼狽地逃走了。

    “你這個同學情商不怎么樣啊,”樓照林等那人一走,就立刻吐槽道,“他都沒發現你一點都不想搭理他嗎?而且我們可在過二人世界啊!他怎么跟個憨錘一樣,一直想往我們中間插呢?”

    “嗯,他其實沒什么壞心眼兒,甚至有點缺心眼兒,初中的時候也確實有一段時間跟他關系還不錯,”連星夜說了兩句,忽然想到什么,“對了,現在初中還沒放假吧?”

    “對,我們回來得挺早的,很多大學生們都還沒放假呢。”

    “那你陪我去初中看一眼吧。”

    “你怎么突然想回初中看了?”樓照林愣了一下,小心地看向連星夜,“你的初中老師對你也不怎么樣吧?”

    “也不太好說,他對我確實挺嚴格的,但有時候又對我很親切,我對他的觀感其實很復雜,”連星夜頓了一下,思緒陷入了某種遙遠的回憶中,“其實有一段時間,我甚至幻視過他是我的爸爸,他跟我爸爸一樣會打我,但又比我爸爸對我要好一點,有時候看見我在咳嗽,或者打噴嚏,還會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去,我戰戰兢兢的,還以為我做錯了什么事,結果他卻把他自己的保溫杯洗干凈后,給我沖泡了一杯感冒藥,還叮囑我回去后多穿一點衣服,明天要檢查我穿了幾件。”

    樓照林聽完,感觸也挺復雜的,但他還是抱有自己的觀點:“但不管怎么樣,打人就是不對的,你不能因為他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要用他的這點好,抵消掉他對你的那些不好,沒有這種抵消法的。好就是好,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就得分開算。”

    “你總是很有道理,”連星夜笑著捏了捏樓照林的臉,“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是不是真心關心我,畢竟大人要討一個小孩子的喜歡,實在是太容易了,只需要給顆糖就好。”

    樓照林噘嘴道:“那你還想回去看他,要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回去了。”

    “嗯,是還有點話想問問他。”連星夜垂下的眸中藏著點復雜的情緒。

    他永遠做不到像樓照林那樣,說不在意就不在意,說放下就立刻拋得遠遠的,總是能將自己放到核心位置上。而他想放下什么東西,必須真實地回到當初的那個點上,再看看那些事,再見見那些人。

    ……

    初中也不是能隨便進的,但連星夜特意找到了自己初中時的校牌,說自己是今年的畢業生,想回母校看望一下老師,還把樓照林是狀元的那一套又拿出來說了說。

    雖然樓照林不是他們學校的,但樓照林是連星夜的狀元朋友啊,四舍五入也跟他們學校有點關系了。

    不過以防萬一,保安還是問了連星夜他們當年班主任的名字,聽連星夜回答的確實是他們學校的老師,就放他們進去了。

    連星夜松了一口氣,其實他根本不記得班主任的名字了,但他昨天找初中校牌的時候還翻到了初中的課本,課本的第一面他通常會寫上每個老師自我介紹時的名字和聯系方式,還好他多瞄了一眼,記住了班主任的名字。

    以前的連星夜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真的有鼓起勇氣再次踏入這個學校的這一天。

    連星夜并不知道現在那個班主任在教幾年級,他也根本不記得當初他們教室在哪棟樓的哪一層,干脆跟樓照林沿路一棟棟地找過去。高年級的班級通常在樓上,防止學生總是跑到操場或者小賣部去。

    連星夜算了一下時間,估摸著他從前的班主任現在應該又在帶初一,就和樓照林從一樓開始找。

    這會兒初中還在上課,他們運氣不錯,正好看到了教室里一個熟悉的面孔。

    連星夜本來還有點擔心自己要是認不出來班主任的長相該怎么辦,讓他憑空回憶起班主任的臉,他根本想不起來。但當他真的看到了班主任的那一刻,他卻還是一下子認出來了,就跟之前在超市里遇到的那個闊別數年的同學一樣。

    很多東西你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但實際只是大腦幫你藏在了記憶深處而已。記憶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他們耐心地等班主任上課,然而下課鈴都響了,還沒下課,他們只好繼續等,直到第二節課的預備鈴都響了,班主任才回到了辦公室。

    連星夜忍不住跟連星夜吐槽:“他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拖堂。”

    樓照林舍不得松開連星夜的手,捏捏他的手指問:“那接下來你就自己進去了?”

    “嗯,對,”連星夜怕樓照林無聊,就給他找了點事做,“你去小賣部買點零食吧,我初中還沒有吃過學校的零食呢。”

    “那你肯定沒吃過辣條吧,我知道有幾種特別好吃的,我從小就吃到大,一會兒買給你嘗嘗。”樓照林便帶著任務離開了,心中還是不免對連星夜有些擔憂,打算快去快回。

    連星夜目送樓照林離開后,便緩緩走到了辦公室門口。辦公室門沒關,班主任正埋頭批改作業。他的頭發看起來比幾年前少了很多,頭頂禿了一大塊,頭發也變白了,那微微皺起的眉眼熟悉又陌生,連星夜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還沒來得及抬手敲門,辦公室里的人已經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連星夜沒有想到,班主任竟然一眼就認出了他:“你是……連星夜?”

    連星夜心跳了一下,舔了一下嘴唇,下意識露出一抹復雜的笑,喊了他一聲,緩緩走了進去。

    ……

    樓照林一路跑著找到小賣部,飛快買完了一袋零食,又一路跑出來。

    他以為自己動作這么快,連星夜肯定還沒說完,結果他回去的時候,連星夜竟然就坐在操場邊的樹蔭下發呆。

    樓照林心里頓時咯噔了一下,連忙抱著零食跑過去,氣喘吁吁地抓著他的手問:“連星夜,你跟你老師聊得不太好嗎?是不是他又說了你什么話?”

    連星夜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朝樓照林安撫地笑了笑:“沒有,他沒說什么,但聊得確實不算多好。”

    他說著,頓了頓,大概講了一下剛才他們談話的過程。

    當時班主任看到連星夜居然來了,表情非常驚訝,立刻推開椅子站起來,手足無措道:“連星夜,你怎么突然回初中了?對了,你們是今年高考的吧?考得怎么樣?”

    這可能是老師的職業習慣吧,上來首先問成績。

    連星夜心中無奈,直白道:“老師,我得了抑郁癥,前段時間住院了,現在正在休學吃藥治療中,可能要明年才能復讀。”

    班主任愣了一下,確實沒想到他們當年的年級第一居然會遇到這種事。他讓連星夜坐下來,問他道:“抑郁癥,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也不太清楚,但估計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吧,只是那時候沒有這個意識,我是在高三的時候才查出來的。”

    班主任扼腕道:“怎么正好就在高三這么關鍵的時間段呢?你以前成績那么好,要是今年有好好參加高考,肯定能排上全省前面幾名,真是可惜了。”

    連星夜不想聽這種容易讓人沉浸在過去的后悔中的話,便說:“沒什么可惜的,我當時生病了,就算去考也不一定考得好。”

    班主任習慣性反駁道:“也不能這么說,你以前成績真的挺好的,又不是絕癥,高三那么重要的階段,撐一撐就過去了,放棄了真挺可惜的,就算以后復讀,也要永遠比同齡人落后一年了。”

    連星夜心里有點煩躁了,他吸一口氣,忽然道:“其實準確來說,自從老師您打了我一巴掌之后,我的耳朵就一直耳鳴了。”

    班主任表情忽然一變,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什么一巴掌?”

    連星夜緩緩講述道:“老師,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數學考試的時候,我和班上的另一個同學第一道送分選擇題選錯了,全校只有我們兩個選錯了,您當時就把我們叫出座位,然后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了我們兩巴掌,您平時也老是喜歡動手,有次我跟那個同學在做操的時候開小差,您就跑到操場后面踢了我們兩腳。如果非要問我的抑郁癥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好像就是從您打了我那兩巴掌之后,我的耳朵就開始耳鳴了。”

    班主任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惱羞成怒地瞪著連星夜說:“你什么意思?你今天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責怪我害你生病了嗎?”

    連星夜臉上的表情卻很淡然:“我只是想告訴您這件事。”

    班主任怒目圓瞪,絲毫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過錯:“所以你自己不參加高考,自己高中不爭氣,現在反過來怪我了?”

    連星夜依然淡定:“老師,其實我一直很感謝您,因為您教的真的特別好,給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礎,但是我有時候想起您,還是會感到恐懼和有所怨念,從教學的角度,您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但如果從對待學生的態度和與學生相處的角度,小時候的我確實受到了您的傷害,并且這種傷害一直伴隨著我長大,至今都讓我記憶猶新。”

    班主任教書這么多年,從來沒有人當著他的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倆的談話一下子就鬧掰了,連星夜被趕了出去,班主任還讓他以后都不要再來了。

    樓照林聽完了后,忽然有點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安慰一下連星夜,因為連星夜看起來挺厲害的,大過年的跑到母校把自己過去的老師氣了一頓,估計他的班主任這個年都要過不好了。

    最后,樓照林也只是笑著親了親連星夜的臉,問他:“你現在把話都說出來了,舒服了嗎?”

    “舒服了,”連星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癱倒在樓照林身上,“特別爽。”

    樓照林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連星夜默了兩秒,他想到了之前那個初中同學,又想到了今天見面的班主任,輕輕低嘆道:“承認過去的自己也是自己,原來真的很難啊。”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過去的,你能重新踏進這個學校,直面過往的傷害,并想辦法徹底解決他們對你今后的影響,已經超過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了,像你之前遇到的那個同學,還有你今天的老師,我不信過去的事情對他們沒有一點影響,他們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樓照林正了正神色,握住連星夜的手,望著他說:“連星夜,你不一樣,你是一個與痛苦的回憶作斗爭的勇士。”

    連星夜釋然一笑:“其實我以前也跟他們一樣,總是喜歡自欺欺人,逃避現實,但現在我確實不一樣了。”

    他湊過去親了一下樓照林的嘴角,暖冬的陽光照得他的臉頰紅撲撲的,一副被幸福滋潤過的模樣:“這些都是你教會我的。”

    樓照林忍不住也笑起來,確認連星夜是真的沒事,總算徹底放下心來,把連星夜拉起來,一手拎著零食袋,一手牽著連星夜,一起迎著冬日往回走,邊走邊說話。

    “我未來還有很多很多要教你的東西呢,教你怎么每天怎么多喜歡自己一點點,然后每天也喜歡我一點點,教你很多生活中開心的東西,教你怎么過得越來越好,教你怎么放眼我們的未來。”

    連星夜故作苦惱道:“除了每天也喜歡你一點點之外,其他的聽起來似乎都很難學。”

    樓照林晃了晃連星夜的手:“沒關系啊,你那么聰明,肯定能全都學會的。”

    “那我豈不是要成為第二個樓照林了。”

    “才不會,你永遠都是連星夜,”樓照林湊到連星夜耳邊,蹭蹭他的臉,“只是會成為一個被樓照林的愛滋養過的全新的連星夜。”

    連星夜被逗笑了,臉頰貼著樓照林的臉輕蹭:“聽起來似乎很值得期待。”

    樓照林手里的塑料袋被他捏得沙沙響,他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和連星夜一起笑:“是啊,未來就是很值得期待。”

    第63章 重逢 “杜易水?”

    冬天的時候, 樓照林帶連星夜去神龍架滑雪。他們是突發奇想的,定好的三天正好卡在了神農架滑雪場開門的最后三天。

    那段時間是滑雪場的淡季,雪都快下完了, 也就沒什么人。但連星夜本來也不喜歡人多, 樓照林也覺得很好,就當是包場了。

    包場倒是不至于,雖然旅游的旺季已經過了,但還是有一些人抱著和他們差不多的想法,趁著快關門來滑今年的最后一次雪。

    他們從高鐵下來后,就坐專車到了當地最大的酒店。因為這會兒旅游的人少, 酒店的費用特別便宜,一個最好的大床房一晚上也才兩百塊錢, 第二天還包早餐呢。而且房間特別大, 還有獨立的廚房和小陽臺, 盡管這些他們都用不上。

    他們放好行李后, 就用大眾點評一個個看附近小餐館的評分,專挑差評看, 總算找了一個沒什么差評的,剛好就在他們酒店兩百米遠的距離,就直接過去吃了。

    過去的時候,餐館沒開門。準確來說門是開的, 但里面一片漆黑, 一個人也沒有,就那么大咧咧把門敞著, 也不怕被偷。

    說是餐館,其實就是居民自己家用樓下一層開的一間路邊小吃店,店面特別樸素。

    不過他倆一路看過來, 發現除了一些金碧輝煌的大店,大多數餐館都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隔壁是一家小超市,他倆就先去小超市里采購了一堆零食,順便問了老板隔壁老板去哪兒了,小超市的老板從收銀臺后面二話不說地走出來,對他倆道:“麻煩幫我看一下店啊。”

    然后就把店丟下跑掉了。

    連星夜和樓照林:“……”

    不過老板也沒走遠,就是跑到對面麻將館喊了一聲:“喂喂!隔壁老張,你們家來生意了,別打了,快回家做飯啊!”

    沒一會兒,麻將館里就走出來一個憨厚的光頭,搓著手,小跑著回來,連忙打開了隔壁小餐館的燈,一邊朝他倆道歉:“不好意思啊,兩位小帥哥餓壞了吧?我馬上給你們做飯啊!”

    這話聽著挺有意思的,他倆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板給他倆擦了桌子,然后他倆趕緊坐下來,接著去燒開水,扭頭見他倆已經開始看菜單了,不禁勸阻說:“米飯可能還得半小時才蒸好,你們先看看想吃什么,慢點看,不著急,菜炒得比飯熟得快。”

    連星夜噗嗤笑了,這是怕他們一會兒把菜吃完了,飯都還沒來。

    樓照林笑著說:“沒關系,老板,要不我們先點著,等您什么時候想炒了再炒,我們不著急。”

    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連星夜喊道:“老板,當地最具有特色的菜有哪些啊?”

    “哎呀,看那些菜單沒用,那些就是用來充數裝面子的,都是一些小菜,最有特色的都在這兒呢。”老板忽然從收銀臺下面摸出了一個小黑板,驕傲地點了點上面的菜品。

    野菌炒土雞蛋,野菌炒臘肉,野菜炒土雞蛋,蝦米菇炒土雞蛋……總結來說就是菌子和土雞蛋炒各種野菜的排列組合。

    不過都來神農架了,當然得嘗嘗當地最特色的菌子。

    連星夜看了樓照林一眼,樓照林笑著推給他:“你挑吧,我啥都吃。”

    “那就……點這四道吧。”連星夜反復確認自己的排列組合沒有任何重復,然后把菜名報給了老板。

    樓照林又補充道:“不要蔥姜蒜香菜芹菜不要辣。”

    老板:“……”

    老板應下,就去洗菜了。

    距離飯熟還有二十幾分鐘,他們就先出門在四周轉了一圈,沒幾分鐘就被冷風給吹回來了。

    雖然現在已經三月份了,但神農架上還是很冷。神農架到處都是山坡,上下坡要是沒車,得走個把小時。

    他們現在就坐在一個坐落于山腰上的小餐館門口的座位上,餐館門大敞著,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對面的麻將館,再往麻將館的后面看去,能夠輕易眺望到遠處覆蓋著白雪的山頂。

    樓照林提前在酒店下好了綜藝,這回兒正好招呼連星夜一起看。

    看了一會兒,菜就端上來了,他倆干脆并排坐在一起,一邊看綜藝,一邊哈哈笑著吃飯。

    野生菜品確實香,而且這里的菜都特別物美價廉,一盤菜有他們腦袋那么大,不過他倆一路坐車過來,大半天沒吃飯,早就餓瘋了,兩個大男孩沒一會兒就把四個盤子全部洗劫一空了,真正的光盤行動。

    樓照林以前來過神農架,吃過這邊的特色菜,連星夜倒是第一次,雖然算不上驚為天人,但嘗個鮮也挺不錯的。

    吃飽喝足,他們回到酒店,洗漱完后躲在被窩里一邊吃零食,一邊繼續看沒看完的綜藝。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山上的民宿紛紛點亮燈牌,連星夜在換集的時候,不經意扭頭朝落地窗看去,入目便是在燈火闌珊之下紛飛的白雪。

    連星夜連忙逃出樓照林的懷抱,從床上爬下去,趿著拖鞋小跑到窗邊,望著窗外驚嘆道:“樓照林,快看,外面又下雪了,我們不用擔心明天的滑雪場沒雪了。”

    下一秒,熟悉的溫暖體溫和暖烘烘的棉被將連星夜一同擁入懷中。

    “你倒是把衣服穿好再下去啊,”樓照林從后往前的將連星夜抱在被子里,親了一下他的后脖子,“不冷嗎?”

    樓照林一進門就把房間里的空調開到了最高,連星夜還真不怎么冷。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回應樓照林了,因為樓照林已經沿著他的脖子,逐漸往下親到了他的脊椎上。

    連星夜的雙手無力地貼在窗戶上,吐出的熱氣噴灑在冰涼的玻璃上,形成了一團團朦朧的薄霧。

    他隔著薄霧,望著倒影在玻璃上的自己和樓照林交疊的身影,以及從他們的影子中間交錯著落下的雪花,低嘆道:“今晚的雪可真美。”

    樓照林抬頭看了一眼,怕連星夜的手被冰著,忽然將連星夜扭過身,面朝自己將他抱了起來。樓照林用被子緊緊地裹住連星夜的身體,讓連星夜渾身除了腦袋,一寸肌膚都沒有露出來。他把連星夜綿軟的雙手放置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讓連星夜摟好。

    連星夜后腦勺靠在玻璃上,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緊緊地抱住了埋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的腦袋,微微張開的嘴唇殷紅而潤澤,溢出滾燙濕熱的吐息。

    樓照林自下而上地仰視著連星夜盛放的模樣,贊嘆道:“今晚的雪確實美。”

    ……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得趕緊起床去吃早餐。酒店門口每天早上都有來自滑雪場的專車將游客們送到山頂,因為現在滑雪場已經快關門了,每天早上只有一輛車,把他們送上去后,再在當天滑雪場關門的時間把他們送回去。每天只往返一次,要是錯過了就得自己搭出租車上去了,甚至還要包出租車的往返錢。所以最好還是坐大巴上去。

    去滑雪的會在酒店里提前把頭一天租好的滑雪服穿好,再上車。

    樓照林有錢任性,一直有自己全套的滑雪裝備,這回帶連星夜來神農架滑雪,早就提前給他也購備了一套滑雪裝備。

    整個車上也沒多少人,穿上滑雪服后連男女都分不清。樓照林自己穿著一身特別帥的全黑,給連星夜買了一身白。連星夜笑著說他倆是“黑白雙煞”。

    不過連星夜跟樓照林不同的是,他還額外穿了小烏龜,也就是屁墊兒。

    樓照林特意給他選了一只粉色的,還有兩只卡姿蘭大眼睛,特別萌。

    一開始樓照林給連星夜屁股后面綁屁墊的時候,連星夜還疑惑:“你怎么不穿?”

    樓照林帥氣一笑:“因為我帥。”

    連星夜:“……”

    “好吧,”樓照林悄悄湊到連星夜耳邊說,“其實是因為你是受,要保護菊花。”

    “……”連星夜都無語了,把樓照林的臉扭成了各種形狀,咬牙切齒道,“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賤呢?”

    “因為你還在新手保護期啦,必須要穿小烏龜,否則屁屁要摔壞了,”樓照林嘴巴被捏成了小鴨子,漂亮的眼睛彎起來,笑得賤兮兮的,“不過我說的也是事實啊,屁屁摔壞了還怎么跟我那個……”

    樓照林捂著屁股逃跑道:“救命!有人要謀殺親夫啦!”

    ……

    樓照林還特意買了一對小耳朵,綁在他倆的頭盔上。

    樓照林是大灰狼,連星夜是小兔子。

    按照樓照林的說法,就是一看就知道誰把誰吃干抹凈了。

    連星夜覺得有些時候樓照林真的幼稚得讓人無言以對,但不得不說,這樣的樓照林特別鮮活,特別可愛。

    大巴車晃晃悠悠地上了路,在盤山公路上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轉。車上有個女生一直在干嘔,連星夜特別怕她吐出來。等車一停下,那個女生第一個沖了下去,連星夜透過窗戶,看到那女生對著草地大吐特吐。

    他猶豫著要不要下去給人家送一瓶水,就看到那女生吐完就滿血復活了,蹦蹦跳跳地進了滑雪場。

    連星夜:“……”

    好……好頑強的生命力。

    “在看什么?”樓照林湊過來問。

    連星夜指著那女生奔跑的背影感慨:“那女生剛吐完就爬進去滑雪了,都沒有冷卻期,好厲害。”

    樓照林忽然說:“我怎么感覺那人看著有點眼熟?”

    連星夜驚訝:“她都把自己包成那樣了,你居然還能覺得眼熟?”

    司機喊他們下車了,樓照林背好裝備,無所謂地擺擺手:“算了,沒事,有緣滑雪場再見。”

    樓照林帶著連星夜進了滑雪場,買門票要身份證,交五百一人的押金,然后就能獲得一個不記名的卡片,到時候要憑這個編號退押金的。

    樓照林先把編號拍了照,然后把兩人的卡片都藏在了自己內襯里面的兜兒里,保證萬無一失。

    單板和雙板要提前選,選了中途就沒法換了,入口也不一樣。

    通常新手推薦雙板,入門簡單,連星夜自然是要用雙板的。樓照林自己慣用單板,方便耍帥。不過這回出來,樓照林把雙板和單板都帶上了。他倆不用租借裝備,就一起選了同一個入口進去了。

    滑雪場真的特別大,分三種賽道,初級中級和高級。初級和中級要坐魔毯,高級的得坐纜車到山頂上。

    樓照林有經驗,推薦連星夜直接從中級開始,初級的坡太小了,滑不過癮,可能剛有點感覺就結束了。他從穿鞋子教起,教完又教了摔倒在地后怎么靠自己爬起來。

    樓照林告訴他:“滑雪桿是用來加速的,你越往地上杵,就滑得越快,所以你想停下來的時候,千萬不要用桿子,只需要把雙腳打開成八字就好,開得越大越減速,反之,你的腳尖越向前,就越加速。不過你可以把桿子橫在胸前,把握平衡。”

    本來有教練想過來找生意的,一看樓照林這么專業,以為是同行,就悻悻離開了。

    樓照林教連星夜的時候,還有幾個新手在后邊蹭課,跟著連星夜一起不停練習摔下去再爬起來。等連星夜學完了,樓照林就帶著他去上坡。

    樓照林一走,那群新手頓時像離了媽媽的小鴨子一樣手足無措了,教練們就像雨后春筍一樣紛紛冒出來推銷自己了。

    連星夜在下面時,還大言不慚地覺得這個坡看著不怎么高,結果站到上面一看,本來不恐高的他都有點頭暈了。

    依然從穿鞋開始,穿好后,連星夜就不敢站起來了,緊緊抓著樓照林的手臂死活不放手:“樓照林,快扶住我!快!”

    樓照林難得見連星夜這么畏縮的時候,想當初連星夜連蹦極都眼睛也不眨地就跳下去了啊,他眼中不免驚奇,但不敢在這上面逗連星夜,老老實實地教他:“你把腿打開,擺八字……對,只要感覺自己快滑下去了,就張開擺八字。”

    連星夜緩緩往下滑去,嘴里的尖叫聲都快壓不住,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老是想去抓樓照林。

    “沒事沒事,有我在旁邊看著呢,試著松開我自己,一點一點慢慢往下滑,對……一點點慢慢滑就沒事,對不對?只要一直把腿張開擺八字就好,想什么時候停下就什么時候停下,想滑的時候就把八字縮一點,這樣一點一點往下挪,不會有事的。”

    樓照林踩著單板,跟著連星夜一點點往下蹦,連星夜每往下面滑一點,他就往下面蹦一點。連星夜磨蹭了幾分鐘,也才只往下滑了十幾米,但樓照林沒有絲毫不耐,每當感覺情況不對,他就立刻跳過去把連星夜攙扶住。連星夜用奇妙的眼神盯著樓照林腳下的單板看,不明白這么碩大的一塊板子在樓照林的腳下怎么會像他的腳一樣靈活。

    “樓照林,你前世該不會是一條人魚吧?沒有雙腿都這么游刃有余。”

    樓照林就笑道:“那你肯定是救了人魚的人類王子。”

    連星夜看見身邊不斷有實力不錯的人滑下去,忍不住道:“你就這么一直陪著我,不自己上去玩一會兒嗎?”

    “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你一個人啊,想也不可能啊,”樓照林覺得連星夜的小腦袋瓜簡直在異想天開,“就算我要上去,也要先把你教會了,等你能松開我,自己滑下去了,我再上去耍帥給你看。”

    連星夜噗嗤一笑:“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耍帥啊。”

    樓照林搖頭晃腦道:“反正,能勾引到你就算我成功。”

    跟樓照林說了一會兒話,連星夜覺得放松了一點,也漸漸掌握了一點平衡。他慢慢嘗試松開樓照林的手臂,控制著腳下八字的幅度,緩慢增加自己的速度。

    終于,連星夜順溜且平穩地滑下去了,甚至還慢慢試著左右轉彎。

    “樓照林,你看!”連星夜立刻驚喜地抬起頭,在身邊到處找樓照林。

    “對對,就是這樣,”樓照林像一個忠實的守衛一樣,一直踩著單板死守在連星夜的身邊,“連星夜,你滑得特別好!”

    “樓照林,你手機在口袋里嗎?快點拿出來給我拍個視頻!”

    “OK,讓我來給你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百萬運鏡,蛇皮走位。”樓照林立刻從滑雪服里摸出手機,打開攝像頭,開始在連星夜面前左右游走,蹲下又站起,湊近又遠離。

    不斷有人路過他倆,忍不住驚嘆:“臥槽,這走位,高手啊。”

    樓照林舉著手機喊連星夜的名字:“連星夜,看鏡頭!來比個耶!”

    連星夜看了樓照林一眼,然后朝他拋了一個飛吻。

    “哎呦,我中槍了!有人襲擊我!”樓照林假裝在滑倒上晃了晃,又在連星夜著急的目光下搖搖晃晃地站穩。

    連星夜看得心驚肉跳:“你好好滑,別亂動啊。”

    就在這時,他們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女生的慘叫:

    “前面的人讓開啊啊啊——”

    樓照林扭頭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連星夜,小心!”

    連星夜下意識一扭頭,就看到一個渾身粉嫩嫩的人影朝自己飛撲過來。

    兩人都是新手,誰也躲不開,就這么直愣愣地撞在了一起。

    砰!

    人和桿子一起飛了起來。

    連星夜是屁股先著地的,還好樓照林給他的屁墊綁得死緊,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屁墊在地上彈了一下,然后他整個人就在空中翻了一個面。

    連星夜雙手下意識向前展開,感覺自己的肚子在地上呲溜滑了十幾米遠,撲了滿臉的雪,才緩慢停住了。

    “連星夜!”

    樓照林收起手機飛快滑下來,在連星夜面前平穩地停住了,迅速脫了單板,跑過來把連星夜攙扶起來,在他身上四處檢查。

    “連星夜,你沒事吧?”

    “沒事,一點都不疼,”連星夜踩著雙板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慶幸道,“還好有你給我綁的小烏龜,要不然我的屁股就要開花了。”

    樓照林幫他拍掉了小烏龜上的雪,跟連星夜一起扭頭去看那個屁股開花的女生。

    “哎呦!什么鬼屁墊,完全墊歪了,該護的一個都沒護住!”女生躺在雪里齜牙咧嘴地大喘氣,像一條掙扎的魚,怎么都起不來。

    連星夜和樓照林卻一起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終于,連星夜試探地喊道:“杜易水?”

    杜易水愣了一下,放棄掙扎地躺在地上的腦袋艱難地扭過去看他們。

    他倆連忙走過去。

    連星夜在坡上站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在杜易水旁邊,驚喜地對她說:“杜易水!真的是你啊,剛才樓照林在車上看到你,還覺得你眼熟呢,沒想到這么巧,你也來滑雪啊!”

    杜易水身上穿的滑雪服,可不就跟剛才跑下車去吐的女孩身上穿的衣服一樣嗎?

    連星夜感慨:“她把自己裹成這樣你都認出來了,樓照林,你眼神真好。”

    “杜易水,要不要我拉你一把?”樓照林把手伸了出來。

    然而,面前滿身狼狽的女生奇怪地打量了他倆一眼,疑惑道:“你們是誰啊?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連星夜和樓照林一愣,全都傻眼了。

    第64章 易水 “這跟結婚照有什么區別?”

    “不好意思啊, 我剛才停不下來,不小心撞到你們了,你們沒事吧?”杜易水抱歉地笑了笑。

    連星夜舔了一下嘴唇, 小心翼翼地問道:“杜易水, 你真的不記得我們了嗎?”

    杜易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們認識嗎?”

    連星夜下意識無措地看了一下樓照林。樓照林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樓照林把她拉了起來,問她:“你不是通過了我們的好友嗎?而且你回去之后沒有看錄像嗎?怎么會不認識呢?”

    連星夜猜測道:“難道在看完錄像之后又做了一次MECT?”

    樓照林理所當然道:“那就再看一遍啊。”

    連星夜繼續猜:“所以她在失憶的時候不小心把錄像刪除了?或者她換了新手機,以前的數據清除了?”

    樓照林點頭:“這倒是挺有可能的,企鵝號的數據總是莫名其妙被清除了。”

    杜易水:“……”

    連星夜跟樓照林討論了一會兒,余光瞄到杜易水的臉,隱隱覺得她的表情不太對。

    連星夜:“?”

    他愣了一下, 心中緩緩升起一個猜測。

    “啊,既然失憶了, 那就算了吧, ”連星夜背過身朝樓照林擠了擠眼睛, 推著他走裝模作樣地走掉了, “沒事,我們確實不認識, 樓照林,我們走吧,別打擾別人滑雪了。”

    這回輪到杜易水傻眼了,下意識伸手制止道:“不是, 你倆等一下……”

    樓照林也回過味兒來了, 扭頭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杜易水,道:“杜易水, 你該不是裝的吧?

    杜易水:“……”

    這下她的表情徹底繃不住了。

    “好你個杜易水!居然演我們!”連星夜咋咋呼呼地撲上去,兩人又摔倒在地上了。

    連星夜抓起地上的一捧雪就往杜易水的身上砸,杜易水穿著雙板爬不起來, 只能像一條死魚一樣在雪里扭動,左右閃躲連星夜的攻擊。

    樓照林無奈地過去勸說道:“你倆要不下去再打吧?上面太危險了。”

    杜易水:有你這么勸人的嗎!

    ……

    樓照林撿回了連星夜掉落的裝備,帶著兩個新手磕磕絆絆地滑下去了。

    連星夜一落地就把雙板脫了,然后抓起地上雪去砸杜易水。

    “不是,還沒打完嗎?”杜易水在雪地里瘋狂撲騰,哈哈大笑,“救命,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剛才逗你們的啦,我沒忘記你們,行了吧!”

    連星夜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雪里,笑著指了一下杜易水:“你真煩,一見面就嚇唬我們。”

    杜易水好不容易把滑板脫了,躺倒在雪地里,累得氣喘吁吁道:“我中間有段時間確實把你們忘了,出院以后,我就收到了你們的好友申請,通過了之后,樓照林就給我發來了視頻,雖然我完全不記得我什么時候跟這么兩個大帥哥交過朋友,不過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我其實漸漸的又想起來了。”

    杜易水說著,就回憶起了過往一些無語的經歷:“你還說我煩,你比我更煩吧,想當初你連續把我忘了十幾次!”

    “好吧,算我們互相傷害。”連星夜提到當初,也有點心虛。

    杜易水著急道:“要聊天的話,等回酒店再聊吧,現在趕緊抓緊時間滑雪啊,滑一天的錢可貴了呢。”

    連星夜重新穿好鞋站起來,把滑雪桿當拐杖杵:“你也是第一次滑嗎?要不要讓樓照林教你啊?他滑得可好了。”

    杜易水無語了:“靠,你們怎么沒早點認出我來,我剛還花了300塊錢請了教練,請一次才一個小時,一個小時300塊錢就沒有了!300塊錢就滑了三次!三次,我連站都沒站穩呢,太坑爹了!我心痛死了!”

    她扼腕不已地對樓照林說:“早知道你會,我就讓你來教我的!”

    樓照林立馬舉手認錯:“怪我沒早點跟你相認,一會兒我請你吃飯吧。”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杜易水迅速掏出手機道,“你們住哪個酒店啊?我們先互相發個定位吧,一會兒在酒店,你們收拾好了咱們就找個地方碰面。”

    “……”

    ……

    接下來樓照林帶著兩個新手滑了幾遍。

    有了新的菜鳥小伙伴的加入,連星夜頓時覺得自己不孤單了。

    他倆都滑得不咋滴,有跤一起摔,有雪一起吃,時不時還彼此拖累一下,互相傷害得很愉快。

    “樓照林,你上去自己玩兒吧。”連星夜說道。

    樓照林不太放心:“你們自己可以嗎?”

    杜易水也說:“哎呀,沒問題的,我們現在差不多能自己站起來了,再滑兩次就差不多了,要是有誰摔倒了,就互相幫個忙拉起來就是了。”

    連星夜推推樓照林:“你上去滑一個花活給我看看吧,我在下面給你錄像。”

    “那我再最后帶你們一次,跟你們一起到底下去吧。”樓照林退而求其次。

    他們一起滑到底后,樓照林又拉著連星夜囑咐了幾句,然后去坐纜車登頂去了。

    杜易水朝連星夜提議:“欸,你要不試試在中級的坡上等他下來,然后舉著手機跟他一起滑下去?”

    “一邊滑一邊錄啊?”連星夜驚呆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跟你一樣菜?”

    杜易水嘆氣:“唉,好可惜,要是我們誰稍微滑得好一點就好了。”

    連星夜望著遠處天際已經看不清人影的纜車,咬了咬牙:“沒關系,后面還有兩天,夠我練習的,爭取最后一天做到!”

    “這就是愛的力量嗎?”杜易水贊嘆。

    連星夜最后還是決定去中級的坡上給樓照林錄視頻,他和杜易水一起坐魔毯,忽然想起來:“說起來,剛才你撞上我的時候,樓照林正在給我錄像,估計把我倆撞在一起的樣子也錄下來了,回去后發你啊。”

    杜易水一想起剛才戲劇性的久別重逢就想笑:“這么大個滑雪場,竟然剛好就跟你們撞上了,我們果然有緣分!”

    到了坡上,杜易水迷茫地望著高級賽道頂上屹立的一排小芝麻:“你認得出哪個是樓照林嗎?”

    連星夜微微一笑:“那當然,我的目光只會鎖定他一個人。”

    杜易水默默捂臉:“……夠了,我牙疼!”

    樓照林站在山頂,朝連星夜揮了揮手。

    連星夜馬上把手機舉起來晃了晃,告訴樓照林自己準備好了。

    “我去,居然真認得出啊,”杜易水來回扭頭看他倆的互動,一遍遍感慨,“你們太牛了。”

    連星夜按下了錄像鍵,等待幾秒后,樓照林便從山頂滑了下來。

    樓照林幾乎是垂直下落的,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減速,然后開始瘋狂暴力刻滑,不停壓彎,轉向,時不時跳一下刃,雪被他銳利的板刃像浪一樣劈開,嘩啦啦地四散開。

    樓照林當真像一個乘風破浪的人魚王子一樣極速滑下,身后墜著一大片尚未停息的白浪,完完全全成了一個開屏的孔雀,荷爾蒙爆表。

    杜易水都驚呆了。

    而被開屏的連星夜快激動死了,要不是要拿穩手機,他都恨不得蹦起來歡呼。

    不過他仍然壓抑不住驚呼,不斷朝樓照林招手道:“樓照林,樓照林!看這邊!”

    樓照林眨眼到達連星夜身邊,來了一個360度懸空翻轉,濺了連星夜一身的雪,那一瞬間還對著攝像頭比了一個飛吻。

    連星夜抹了一把臉上的雪,興奮得滿臉通紅:“啊啊啊樓照林,你帥爆了!”

    杜易水:“臥槽,臥槽!太牛了,太帥了吧樓照林!你牛的啊!”

    樓照林在中級賽道上繼續走刃,還伸手接了一把被他切飛的雪,然后開始搓雪回轉,控制速度,在最后快落地的時候,又直板快速滑了下去,最后一個完美的后刃急剎車,濺起了一堆的雪。

    完整視頻錄完,連星夜和杜易水趕緊滑了下去。

    底下的人全在驚嘆,沿路一直有人沖樓照林豎大拇指:“太牛了吧,兄弟。”

    樓照林停下來后,帥氣地單臂把滑板杵在雪里,一手插兜,笑望連星夜從坡上跌跌撞撞地滑下來,然后連忙張開雙臂上前把剎不住車的連星夜一把抱住了,順著慣性原地轉了一個圈,隨即兩人就親到一塊兒去了。

    隨后而來的杜易水直愣愣地從他倆身旁滑過頭了。

    周圍一堆起哄聲。

    連星夜和樓照林抱著親了一會兒,就松開了,連星夜不住拍打樓照林的后背,臉上泛著激動的紅暈,眼里滿是崇拜,一副被樓照林迷得找不著北的模樣。

    “樓照林,你剛才也太帥了吧!我嗓子都快喊破了!真的帥飛了!”

    慢吞吞蹭回來的杜易水完全插不上話。

    樓照林被夸得滿面春風,再聽一會兒都能上天了:“連星夜,你要不要試試被我抱著滑下去?”

    連星夜立刻扭頭道:“杜易水,你幫我們拍個視頻吧!”

    “……”杜易水無語了,“你忘了我是和你一樣的菜雞嗎!這也太難為我了!”

    樓照林笑著說:“沒事,我找個人幫我們拍一下吧。”

    他隨便找了一個剛才起哄的兄弟,跟他說了來意,然后把自己的手機給了他。

    高級賽道太危險了,樓照林就去了中級賽道,把連星夜抱在懷里,滑了下去。他滑得很慢很穩,連星夜對他完全信任,一點都不害怕,只覺得滿滿的幸福和安全感。

    也就這時,天上忽然飄起了雪。

    漫天白雪飛揚,落在臉上冰涼涼的,又瞬間被連星夜滾燙的臉蛋融化掉。

    連星夜甚至還伸手接了一朵。

    當然,這些全都被前面那個蛇皮走位的老哥忠實地錄了下來。

    杜易水在坡底下也給他們錄了一個自己視角的。

    等樓照林把連星夜放下來后,那個老大哥立刻把手機還了回去,驕傲地展示自己的攝影技術。

    杜易水忍不住感慨:“天吶,這也太幸福了吧,這跟結婚照有什么區別?”

    大兄弟羞赧地一撓頭:“別說,我還真是專業拍結婚照的。”

    樓照林連連感謝:“太專業了,兄弟,太感謝了!”

    那哥們真挺害羞,臉紅得跟連星夜也差不多了:“沒事哈哈哈,我最喜歡看別人恩恩愛愛了,看著特別幸福。”

    杜易水:這是什么天生磕cp圣體啊。

    ……

    第一天滑雪特別累,連星夜和杜易水滑了一上午就不行了,想到后面居然還有兩天就覺得難以置信。

    中午,樓照林帶連星夜去滑雪場里面的餐廳吃了飯,順便休息跟換襪子。

    他們一共帶了四雙襪子,一早上就濕了三雙,打算明天帶六雙襪子。

    滑雪場里面的飯貴得跟搶錢似的,杜易水自己帶了自熱米飯。樓照林本來想請客的,但杜易水說留著出去請更好吃的,樓照林只好隨她去了。

    又苦苦玩了一下午,連星夜和杜易水都不行了,最后一小時,兩個人就像癱了一樣,仰面躺在雪里,看天上的雪往臉上飄,然后欣賞樓照林帥氣逼人的身姿。

    大巴車比滑雪場關門的時間還要早半小時發車,他們至少要提前一小時準備離開。

    坐上車的時候,連星夜腿都在抖:“我本來還覺得三天會不會不夠玩啊,沒想到一天就把我打趴下了。”

    杜易水坐在他們后邊,欲哭無淚道:“別說了,我也是,是我們太菜了嗎?”

    她郁悶地問樓照林:“為什么你看著一點事都沒有啊?”

    樓照林笑著解釋:“我以前的體力也沒有現在這么好,但是之前連星夜有段時間病得太重了,動不了,我為了有力氣抱他,特意鍛煉過,從此以后就堅持每天鍛煉,體力也越來越好了。”

    杜易水頓時說不出話了。

    連星夜湊上去親了親樓照林,然后靠在他肩上,打算歇一會兒。

    ……

    他們在自己的酒店各自整理好后,出來一起吃了一頓飯,互相講了講彼此分開之后的經歷和對未來的打算。

    杜易水是在九月份出院的,然后跟家里鬧了一番。她想跟連星夜一樣,在家自學,參加后年的高考,去上大學。但她家里覺得她已經瘋了,考上大學也上不了,他們不可能放一個瘋子出去害人。而且她一個女生,學那么多干什么,總不是要嫁人的,就想讓她去跟她爸一起開網店,當客服,然后在當地隨便找一個人嫁了就行了。

    但杜易水也有自己的理想,她的手特別靈巧,不管做什么手工都學得很快,所以她想去學文物保護和修復。

    這不巧了,連星夜也想去學考古。

    連星夜頓時笑了:“到時候,我就負責把古董挖出來,你就負責把他們修復好。”

    樓照林問道:“那你現在是?”

    杜易水聳聳肩:“因為我家里不愿意給我錢,我就帶著我所有的存款離家出走了,在外面偷偷租房子住,打算先在網上賣一點我做的小東西,賺一點錢,一邊復習高中的內容,等攢夠錢了就去高考,然后去上大學。”

    她說著,頓了頓,語氣輕松道:“不過出都出來了,我打算先痛痛快快玩一頓,沒錢了就去打一點工,暫時的目標是不被餓死,反正總是有辦法能活下去的。”

    連星夜聽得不是滋味,忍不住道:“你要是實在困難了,就跟我們說。”

    杜易水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跟你們客氣,現在還沒到絕路呢。”

    樓照林說:“正好你倆都是要高考的,平時還能互相交流一下學習經驗什么的。”

    “對啊,還真是,”杜易水驚嘆道,“如果不出意外,我們說不定是同一屆考生呢。”

    連星夜認真地望著她:“杜易水,我真的覺得你特別強大,特別厲害。”

    “知道你崇拜我,不用一直說啦,”杜易水被他夸得都快不好意思了,連忙從包里掏出來兩個東西遞給他們,“給,答應要送給你們的小人。”

    連星夜接過來一看,是兩個特別萌的鉤針小人兒,也不知道杜易水是怎么做到的,一看就知道鉤的是他倆。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似嗎?”連星夜愛不釋手地摸了摸兩個小人兒,然后就一直不止把玩樓照林的小人兒,他總覺得樓照林的小人兒比自己的可愛多了,“杜易水,你居然還記得,我都快忘了!”

    “畢竟我都對著視頻許下承諾了,想忘記都難啊!”杜易水嘆氣。

    樓照林笑著說:“你怎么連旅游都還帶著這個?你也太愛我們了吧?”

    “你別太自戀啊,”杜易水翻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白眼,“我本來差一點就鉤完了,但要出來旅游,又不想把事情做到最后一步就丟在那不管了,干脆帶出來了,昨天晚上剛鉤完的,沒想到今天就碰到你們了,你們也是趕上巧了。”

    “你的手真的好巧啊。”連星夜把樓照林的小人兒翻來覆去地看,他自己的小人兒一直被冷落,就被樓照林搶去玩了。

    連星夜瞥見杜易水的腰間,隨口問:“你身上的這個小娃娃也是自己縫的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是喜歡把娃娃帶在身上。”

    杜易水臉上的笑容卻忽然僵硬了,她下意識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腰間的小娃娃,垂下眼睛,輕輕說:“這個……是用你們之前送我的棉花娃娃剩下的布料和棉花做的。”

    連星夜和樓照林同時愣住了,這聽起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隨后,杜易水就告訴他們,原來她帶著棉花娃娃回家后,她家里特別生氣,覺得她連住院都在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爸爸也不管那是別人送的,就把娃娃用剪刀當著她的面剪碎了。

    “娃娃剪碎的那一瞬間,我的身上突然特別疼,我看到娃娃的耳朵掉了,臉被從中間剪成了兩半,眼睛被分開了,然后手臂和腳也都掉了,我就覺得自己的耳朵、眼睛、手和腳好像也被剪掉了一樣,疼得在地上打滾,爬都爬不起來。我爸爸覺得我在裝,沒理我,就讓我在地上躺了一晚上。”

    杜易水講這些的時候,眼淚忍不住緩緩流了出來,她緊緊攥著手里的小娃娃,用手背不停擦眼淚,眼眶和臉頰全都擦紅了。

    “凌晨的時候,我能動了,就趕緊起來把地上的碎片和棉花撿起來了,我把它們藏了起來,之后在網上找了手作娘,想讓人幫忙修復一下,但是她們都說毀得太徹底了,修復不了,我沒辦法把一堆爛了的布和幾斤的棉花一直藏著,只能用完好的布塊和干凈的棉花自己重新縫了一個。”

    連星夜突然有點懂,杜易水為什么想學文物修復了。

    “其實我也不是心疼少了一個娃娃,就是忍不住會想,它被剪碎的時候,該多疼啊,是不是跟我當時一樣疼。”杜易水用衛生紙捂著臉,流淚不止。

    樓照林嘴唇張了張,卻說不出再給杜易水買一個這種話。物品的價值在于它身上承載的記憶,即使換了一個新的,也不是曾經和自己共同創造回憶的那個它。

    連星夜忽然道:“杜易水,我們現在一起給它舉行一個離別儀式吧。”

    杜易水抬起一張流淚滿面的臉,迷茫地望向他。

    “你不是還沒有跟它好好道別嗎?那我們今天就在這里跟它最后好好道一次別吧。”

    ……

    他們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一起用雪堆了一個白色的病床。

    因為杜易水說,他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病院里。

    道別儀式其實很簡單,杜易水把新做的迷你娃娃放在了雪做的病床上,然后虔誠地蹲在旁邊,閉上眼睛,在心里悄悄地對它說了一些話。

    然而,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卻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從娃娃的身體里走了出來,溫柔地擁抱住了她。

    她的愛人摸了摸她的頭,說:“杜易水,你真的好勇敢,請繼續堅強地走下吧。”

    杜易水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望著漫天的飛雪,再一次捂著嘴,哭了出來。

    第65章 探險 “愿你余生再也不留下任何遺憾。……

    第二天, 連星夜和樓照林交換了滑板,想試試帥氣的單板,然而現實教做人。

    一小時后, 連星夜把濕透了的襪子換了, 把樓照林的單板還了回去。

    他還是老老實實劃他的雙板吧。

    在學滑雪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平衡能力這么差!

    原本他們還要再滑兩天雪的,但連星夜和杜易水的體力都不行了,最后一天滑雪的日程臨時改成了神農架景點一日游。

    樓照林在做出這個決定后,表情就一直十分古怪。等杜易水和連星夜坐著包車,到達了傳說中的景點之后, 他們終于露出了和樓照林的同款表情。

    車是和其他人一起拼的,九座車, 一個人五十塊錢, 相比平時便宜了好幾倍。

    他們上午要去神農頂景區, 第一站是金猴嶺。說是嶺, 其實就是一座荒山,除了猴就是雪, 別的什么風景都沒有。今天又下雪了,路上車還被攔了下來,讓司機上了防滑鏈。到了地方后,司機就停了車, 給他們半小時自己去里面轉一圈然后回來。一群人便風風火火地看金絲猴去了。

    園區是開放式的, 有橋但沒水,有點像荒廢的公園, 猴子們被圍在鐵絲網里,旁邊有牌子寫著猴子的名字,周圍一個工作人員都沒有, 一路一張張鐵網看過去,猴子就看完了,根本要不了半小時。

    連星夜看到有只小猴子一開始用手指在地上一顆顆地撿東西吃,撿得煩了,干脆把臉貼在地上舔。他趕緊拍下猴子翹起來的紅屁股,用手肘碰碰杜易水說:“杜易水,你看這個猴子像不像你把薯片不小心撒到桌子上時的樣子。”

    杜易水:“……你走開!”

    樓照林用相機拍了幾只猴子,不知看到什么,定眼放大看了看,然后嘖嘖道:“地上好多屎啊,回去要p好久。”

    杜易水:“……樓照林你也夠了,太毀氣氛了!”

    他們三個互相以猴子和荒山為背景,給彼此拍了照,然后準備跟著大部隊回去了。

    路上,突然有人想上廁所。

    上廁所這東西就是想不到的一直沒事兒,一旦誰要開個頭,馬上所有人都想上了。

    連星夜是不想上的,但他問了樓照林想不想上,樓照林倒是有一點,便跟那群人一起找廁所去了。杜易水也跟著去了。

    廁所在一座橋下邊,要走一條特別長的石頭路才能下去。石頭一腳踩上去特別滑,第一個下去的人差點摔倒了,連忙提醒后面的人小心點。

    連星夜目送樓照林進去,結果樓照林沒幾秒又出來了,臉上的表情還十分古怪。

    連星夜奇怪道:“這么快就上完了?”

    “不是,我沒上。”樓照林悶悶說。

    連星夜更好奇了:“怎么了?”

    樓照林眼神復雜地看了連星夜一眼,湊到他耳邊旁,別扭地小聲說:“那個廁所底下居然是鏤空的!”

    “……噗!”

    杜易水疑惑地走上來說:“咋了?說什么悄悄話呢?”

    樓照林驚訝道:“你上完了?”

    杜易水滿頭霧水:“上完了啊,怎么了?”

    樓照林就不說話了。

    杜易水莫名其妙:“什么啊,神經兮兮的。”

    其他還有人沒回來,樓照林就拉著連星夜嘀嘀咕咕:“你們一點都不驚訝嗎?拉的屎直接就掉下去了啊!”

    連星夜憋著笑,直到此時此刻才終于覺得樓照林有一點少爺樣子了,他一本正經地安慰道:“不用怕,現在是冬天,掉下去就結冰了,不會有味道的。”

    樓照林:“……”

    連星夜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引得杜易水頻頻望他們。

    連星夜擦了擦眼淚,對著樓照林的耳朵小聲問:“你是不是沒去過農村啊?”

    “沒有啊。”

    “農村的廁所都是這樣的,就是旱廁,坑底下就是貯糞池,”連星夜說,“我小時候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外婆的老房子還沒有拆遷的時候,外面種了田,要澆糞,一家人就去外面的茅房上廁所,拉的屎就直接掉進下面的糞池里。”

    樓照林的世界觀被刷新了。

    回到車前往神農谷的路上,樓照林還一臉難以接受,連星夜就一直在笑。

    樓照林難以置信道:“金猴嶺需要做糞池嗎?”

    連星夜:“不,我覺得他們就是單純懶得修廁所而已。”

    等到了神農谷,樓照林吹了冷風,又滿血復活了。

    神農谷上面也一個人都沒有,沿著階梯爬上去后,四面八方都是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巒,頭頂是蔚藍的天,天被魚骨形狀的云層層覆蓋,遠處還有鳥在“哇哇”地叫,整個世界一片荒涼。

    連星夜360度環繞錄了一個視頻,錄到樓照林的臉時,樓照林立刻對著遠方的群山做了一個張開懷抱的動作,錄到杜易水時,杜易水蹦起來摸了一下云。鏡頭的最后,連星夜跳起來在樓照林臉上親了一下,然后在杜易水抓狂的表情里結束。

    連星夜回放的時候,才發現背景的鳥叫聲特別大,他問道:“那是烏鴉嗎?”

    杜易水表示懷疑:“這么高的山上會有烏鴉嗎?”

    誰也不知道這是什么鳥,但能夠在這么廣闊的雪山頂上翱翔,一定非常自由吧。

    連星夜一直用手機拍樓照林,樓照林就用相機拍連星夜,純潔的少年和純白的雪山如此般配,美得像仙境一樣,不過打個卡就差不多要下去了。

    到神農頂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升高了的緣故,天頂被陽光破開了一個像天窗一樣的大洞,所有人都新奇地對著它拍照。

    樓照林用相機拍了一張,特別震撼。連星夜讓他回頭把這張照片洗出來,還開玩笑說可以試試送去評獎。

    神農頂上人多了起來,上面布置著一些打卡點,有秋千和月亮形狀的臺子,還有眺望角。

    連星夜和樓照林一起坐上去,讓杜易水幫他倆拍了情侶照。杜易水翻開著相機里的捏臉和親親,感慨道:“要是沒有我,你倆可怎么辦啊。”

    樓照林理所當然道:“用自拍桿啊。”

    杜易水傷心了:“……”

    原來她的作用就等于一個自拍桿!

    中午,他們在車上吃了自熱飯,下午又要去大九湖。司機說一二三四湖都沒什么看的,要看就從五號湖開始,但他們非要看,畢竟來都來了。

    司機沒辦法,就把他們在二號湖放下來,讓他們一直走到七號湖和他匯合。

    然而等他們下車才發現,大九湖比今早看的金猴嶺還荒涼。人是沒有的,山是荒的,樹是禿的,草是枯的,湖面是灰撲撲的,換個濾鏡就能上演湖邊拋尸案了。

    不過連星夜難得出門一趟,感覺就像在和心愛之人以及小伙伴一起探險,興致高漲地酷酷走。湖里有黑白天鵝,他們就走過去逗鳥,對面有一群野鴨在游泳,似乎是媽媽帶著孩子們來覓食,野鴨好不容易從對面游到這邊,突然,從茅屋后面竄出來一群成群結隊的大鵝,張開肥大的翅膀,對著野鴨“鵝鵝鵝”地叫,把它們趕回了湖對面。

    一群人目睹了鵝鴨之爭,還摸了天鵝,都覺得這片湖沒白看。

    幾號湖連在一起,其實誰也分不清哪個湖是哪一號,總之,一直沿著木頭棧道往里走就是了。

    他們從樹林里穿過去,看到了湖中心獨釣寒江雪的孤舟,拍了一堆荒景。

    樓照林望著自己拍的照片都沉默了,連他這么好的技術也救不回來,荒是真的荒。

    連星夜只好安慰說,回去換個濾鏡應該還能拯救一下。

    不知道走到哪片湖,里面居然還有特別多店鋪,店鋪上掛著火紅的燈籠和各種奇形怪狀的裝飾,隱約能窺見曾經盛典盛大熱鬧的模樣。不過如今所有的小店鋪全都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店鋪的門都沒有鎖,推門進去還能看到破了洞的塑料凳子,還有放在墻角的鐵鍬和已經被凍得硬邦邦的膠鞋。

    他們邊走邊拍,一路上遇到了特別多打卡點,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看到了他們的客車。車停在一個大閘門門口,司機讓他們自己進去看剩下的湖,繞一圈出來就行了。

    他們進去后,看到里面有餐廳,但是關門了,旁邊有一個保安室,里面有一個保安在一邊看老電視一邊吃泡面,保安身后還有很多貨架,似乎能買吃的。

    “終于見到活人了!太難了!”一個同行的男生如同荒野求生的野人終于看到了久違的人類同類一樣急吼吼地沖了上去。

    一行人也紛紛跑進去,保安室里一下子塞滿了逃生的“野人”。

    保安一邊看電視,一邊樂呵呵道:“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來看湖,嘖。”

    大家:“……”

    他們現在也知道自己在大冬天來看湖有多么智商稅了,決心回去后就一定跟身邊的每一個人狠狠避雷,不過當務之急,是趕緊吃一口熱乎的。

    貨架上本身就沒幾桶泡面,全被這群人搶光了。

    保安好不容易燒好的一壺熱水,一下子被他們瓜分了,只能嘖嘖地重新燒。

    連星夜在車上吃了自熱飯,不餓,就去一邊玩貨架上的泡泡棒。

    他小時候只看過別人玩,自己從來沒有玩過,忍不住把泡泡棒抽出來,在空中繞了一個圈,吹出來滿天的泡泡。

    保安笑瞇瞇地走過來說:“喜歡啊?喜歡就拿一個吧?”

    樓照林馬上掃了碼:“我來給錢。”

    “……”連星夜連制止都沒來得及,就獲得下了一只泡泡棒,他突然有種游戲主角在探險路上開隨機寶箱獲得道具的即視感。

    泡泡面需要等幾分鐘,這群人就去翻冰柜去了。

    “叔,您這兒的冰棒多少錢一根啊?”

    “你大冬天吃冰棍啊?”

    “冰棍就是要冬天吃才過癮!”

    “靠,怎么過期了?”

    “不是,怎么全都過期了啊?有沒有沒有過期的啊?”

    保安又回去看電視了,抽空提醒了他們一聲:“我勸你們別吃那些冰棍了,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夏天的時候還停過電,一直化了又凍凍了又化化了又凍,都不知道能不能吃。”

    大家:“……”

    這破地方到底有多久沒來人了?

    對了,那他們的泡面豈不是也……

    他們忽然臉色大變,趕緊沖到泡面跟前翻看包裝上的日期,接著便松了一口氣,沒過期就好。

    連星夜心想,看來寶箱也不能隨便開,稍不注意,還可能獲得拉肚子debuff。

    最后他們吃完泡面,又拿了幾包薯片和辣條,每樣都認真看了保質期,確定不會食物中毒,然后繼續踏上他們的探險之路了。

    連星夜拍了門口的路線圖,進去后馬上發現完全用不上,因為根本對不上路。

    好吧,那就隨便走了。

    他們一直在走各種橋,各種石頭路,腳下是成人高的枯蘆葦,蘆葦長在泥巴里,泥巴覆著一層厚厚的雪,還有流水在橋下嘩啦啦地沖過去。偶爾他們能走到一些有牌子的打卡點,就停一下,拍個照,象征性地打一下卡,也不算白來。

    杜易水撿了一根筆直的木棍,特別驕傲地拿給連星夜看:“連星夜,你看,這根棍子特別直!”

    樓照林立刻說:“你等著,我要找一根比你更直的。”

    于是,他倆開啟了莫名其妙的比賽。

    一行人走過同心橋,路過蘆葦蕩,經過落水孔,踏過橡膠棧道,跳過石頭河,路上還遇到了墳墓,然后到了巨大的海棠樹下。

    樹上系了一個大紅蝴蝶結,樹下面有個香壇,上寫著“萬年香火”。

    連星夜和樓照林覺得來都來了,不能就這么無聊地回去,就在樹下抱著大紅蝴蝶結拜了一個天地,臺詞還是讓杜易水喊的。

    他倆一路壓根沒隱瞞,同行的人早看出了他們的膩歪,這會兒一下子全鬧開了。

    還有人主動拿過連星夜的泡泡棒,在他倆周圍吹泡泡,給他們制造氛圍感。

    他們來之前萬萬沒想到,這趟旅程最好看的居然是兩個男人親嘴!

    連星夜和樓照林親身炒熱了氣氛,大家的熱情又重新高漲,他們還分了辣條吃,說是喜糖,雖然大家的手都不干凈,但都快成野人了,也不講究了,只是他們繼續酷酷往里面走了一會兒后,眼見面前的荒郊野嶺又出現墳墓了,不禁默默問道:“我們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原路返回啊?”

    “司機師傅不是說,最多一個半小時就能走完嗎?這都一個小時了,怎么感覺我們越走越深了?”

    “要不還是原路返回吧,我感覺我們走不出去了。”

    “我同意原路返回。”

    “我也同意。”

    于是他們果斷扭頭,回程。

    他們再次路過一座座墳墓,一片片枯萎的蘆葦,跨過一座座石頭橋和木頭橋,總算在半小時后氣喘吁吁地看到了大門,和門口等候他們的車。

    樓照林回來的路上撿到了比杜易水那根還直的木棍,杜易水的棍子早在她拿棍子翹泥巴的時候就斷掉了。

    不知道是誰起頭跑起來,一群人突然朝車狂奔起來,跟有喪尸在身后追似的。

    杜易水搶先上了車,占了座,正想回頭向連星夜炫耀,扭頭看到樓照林居然還拿著他那根破棍子,頓時無語了:“你這是想把這根棍子一直拿回酒店嗎?”

    “也不是不行啊。”樓照林一手玩棍子,一手還不忘跟連星夜牽手。

    杜易水吐槽:“你干脆帶回你學校算了。”

    樓照林百無聊賴地晃了晃棍子,懶得回應。

    司機再前面喊道:“數一數人頭都到齊了嗎?到齊了我們就出發了啊。”

    一行人有氣無力地應著。

    冬天的大九湖狠狠傷害了大家的心,其實大家已經想直接回去了,但來都來了,還是去了最后一個地點——鹿苑,看了一眼。

    真就看了一眼。

    車停下,一群人下去,隔著欄桿給鹿拍了拍照,指著鹿唧唧歪歪地侃了一會兒天,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回車了。

    其實游客是能進去喂食的,十塊錢一個人一包飼料,連星夜還挺想去的,但是不好意思讓一車人等他,就沒開口。

    樓照林打量了一下連星夜的表情,忽然在車里說:“你們想去摸摸鹿嗎?”

    連星夜一愣。

    一個人說:“要錢的吧,算了。”

    樓照林卻笑笑:“沒關系,我請你們啊,你們剛不是幫我們拍了照嗎?我挺想下去看看鹿的,就當陪我一趟,好不好?”

    杜易水這下也忍不住看向樓照林,覺得他突然的這出不太對勁。

    樓照林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大家也不好意思回絕,就說:“那就下去看看吧。”

    一行人又下了車,進了鹿苑。

    樓照林當真給每人買了一包飼料,然后牽著連星夜的手,單獨走到一只鹿旁邊,把飼料塞進連星夜的掌心,笑著把他推過去說:“去喂吧。”

    鹿真的特別溫順親人,還聰明,看見連星夜手里有飼料,主動走過來,用腦袋輕輕拱了拱連星夜的掌心。

    連星夜冰涼的手忽然碰到暖烘烘又濕漉漉的大鼻頭,不免驚了一下,接著心都要萌化了,趕緊把飼料拆開,倒在掌心。

    鹿就低頭舔連星夜的手。

    連星夜感覺好癢,忍不住縮了縮手指,還笑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鹿的頭,鹿抖了抖耳朵,專心致志地吃飼料。

    他于是大了膽子,把手伸到鹿的脖子上厚重的皮毛里,感覺像是伸進了粗糙的電熱毯里,特別暖和。

    樓照林笑瞇瞇地給連星夜和鹿合照,拍下兩個萌物互動的場景。

    連星夜一邊摸著鹿,一邊小聲說:“你是不是看出來了啊?”

    樓照林眨了眨眼睛,明知故問道:“看出什么?”

    連星夜微嘆:“就是我想來看鹿啊。”

    旁邊的杜易水正好聽到了,嗖地扭頭看過來:“你是說,樓照林為了讓你看鹿,請了一車的人……”

    她又震撼地看向樓照林,感慨萬千:“你真是……”

    樓照林挑眉:“真是什么?”

    杜易水深吸一口氣:“愛慘了連星夜。”

    連星夜看著樓照林都說不話了,他內心又震驚又溫暖,他從小就習慣于妥協,平時對自己說的最多的話也是“算了”。

    樓照林卻說:“想做什么,就是要在想做的這一刻去做,想要什么,就要在想要的這一刻得到,不是這一刻做的和得到的,以后的彌補都沒有意義,因為錯過的那一刻已經回不去了,當時遺憾的感受也不是未來可以補上的。”

    算了,下次吧,以后再說……

    可誰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時候?可誰知道以后又何時到來?

    當時“算了”的,未來很可能就再也不記得了,只有遺憾的心情永遠留在心中。

    杜易水都聽呆了,她總算知道,為什么連星夜能這么快走出來了。

    因為他真的有一個非常好的,深愛他的愛人啊。

    樓照林笑著摸了摸鹿角,然后輕輕推了推連星夜的后背,說:“抱抱它吧,我給你們拍個照。”

    連星夜被推到鹿前,還呆愣著,樓照林已經舉起相機對準了他們。

    連星夜便蹲下來,伸出手,輕輕環住了鹿的脖子,朝樓照林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真的很幸福。

    走的時候,鹿還戀戀不舍地跟在連星夜身后,不斷舔連星夜的掌心。

    連星夜也很舍不得,最后摸摸它的頭,朝它揮手道別:“你真的特別可愛,下次再來看你哦,再見,快回家去吧。”

    鹿這才走掉了,就像真的聽得懂似的。

    連星夜覺得今天最好玩的就是鹿苑了,上車后還一直在翻開樓照林相機里的照片,時不時露出傻笑。

    車上的人也玩兒得很開心,紛紛對樓照林表示了感謝,聲稱這是今天一整天最棒的時刻了。

    樓照林貼著連星夜的臉,用手指揉他另一邊的耳朵:“開心了吧?”

    連星夜耳朵被搓紅了,垂著睫毛,笑著說:“開心了。”

    樓照林又問:“今天還算滿意吧?”

    “特別滿意。”連星夜便扭頭親了樓照林一下,望著樓照林的眼眸特別亮,特別黑,仿佛一個純真的孩子。

    樓照林抵著他的額頭,笑著撫摸他的頭后腦勺,和他一起看相機里一張張甜蜜歡樂的瞬間,低沉的話語飄蕩在客車的行駛聲和人們的歡笑聲中:“連星夜,我會讓你做任何你此時此刻想做的事,滿足任何你此時此刻的欲望和要求,無論是大是小,我都希望你往后余生,再也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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