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洛凌腹誹,駱晚洲平時看著挺獨立自主,怎么在滴眼藥水這件事情上,也跟別的大明星似的擺譜,好像離開了助理就會全然失去自理能力。
她只好走過去,把眼藥水的蓋子擰開,放在桌面上。
她靠近駱晚洲,站定在沙發的側面。她俯身過去,他睜著眼睛,與她四目相對——
慕洛凌毫無防備,她都能望進他眼里自己的倒影,他的瞳孔深得不見底。
她下意識地就移開視線,同時硬生生忍住了喉嚨里的輕咳。
“駱老師,你把眼睛閉起來。”她難得對他發號施令,音調稍微有點兒不自然地飄高。
駱晚洲一臉正色:“我睜著眼睛你不習慣嗎?”
慕洛凌還沒來得及答復,他又說:“那我閉上好了。聽你的。”
他的嗓音在她耳畔漫不經心地兜轉,惹得她耳軟骨后面的肌膚微微發燙。
駱晚洲閉上眼睛后,的確再沒有釋放出那么強烈的壓迫感。慕洛凌也隨之放松。但旋即而來又是新的問題。他把眼睛閉上了,慕洛凌要給他滴眼藥水,就必須親手按在他的眼下皮膚上,將他的下眼瞼露出來。
她不太敢觸碰他。
但她總不能讓他自己主動按著下眼皮。
慕洛凌不再糾結,就當是在拍戲。
她的指尖逐漸靠近他的臉——
駱晚洲是很標準的雙眼皮。他其實還有臥蠶。但他在生活里很少笑,所以臥蠶并不明顯。
他曾經演過高智商罪犯的角色,那個角色以儒雅溫潤的外表作為偽裝。他在那部電影里經常笑,笑得眸光瀲滟,很有攝人心魄的意味。駱晚洲作為演員的可塑性讓人驚嘆,他居然還能演出妖孽相。在電影巨幕里,他的眼睛和臥蠶格外性感。
路途遙遠,她的指尖終于貼住他的眼睛下面。
她剛要繼續,駱晚洲忽然抬手,哪怕是閉著眼,他依然精準地握住了慕洛凌的手腕。
她一驚,她肯定下意識地抖了一記。
當駱晚洲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眼里有很明顯的無奈淡笑——
助理全程臉紅心跳,眼前的氛圍感拉滿,他不該在這里,甚至都想找條被子過來捂臉。
駱晚洲松開了慕洛凌的手腕,他毫無逾矩的征兆,始終是恰到好處的分寸。
“不好意思,剛才閉著眼睛等你的時候,我有點兒——”他似乎沒有找到合適的用詞來形容那種感受,其實是慕洛凌的呼吸離他太近了,讓他覺得臉頰發癢,內心總冒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我還是把眼睛睜開吧。”
慕洛凌想說,要不你還是自己試試看滴眼藥水吧。
駱晚洲拍了拍單人沙發的扶手——扶手很寬,也是真皮的,完全可以坐下一個人。
“洛凌,你坐著給我滴吧。站著的話,你的頭發可能會垂到我的臉和脖子上。”
助理在旁邊不敢看,也不敢出聲,他覺得自己老板都快要長出一條狼尾巴了。
慕老師明顯是被駱老師安排得明明白白,跟一只小白兔似的。
慕洛凌這次速戰速決,她不顧駱晚洲的眼睫毛劃著她的指尖肌膚很癢,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不僅是耳朵紅,馬上就要臉紅了。她在駱晚洲的休息室里拖得太久,傳出去也容易出緋聞。
她很快就把眼藥水滴好了,沒顧上擰蓋子,索性把眼藥水瓶子也留下了。
出門前,她對駱晚洲的助理說:“你好好練練。”
言外之意,下次別再麻煩她了。
說完她便出去了。
助理看著慕洛凌放在他手心里的眼藥水,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沙發上的駱晚洲。
“駱老師——”
駱晚洲拿起劇本,道貌岸然,都不正眼看他,淡淡道:“嗯。你好好練練。”
助理想要掀桌。
*
*
慕洛凌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孟黛青正在看慕洛凌的劇本,旁邊還陪坐著趙曼達。
慕洛凌看這副架勢,就知道以后趙曼達有得要來關照她。
這讓她覺得很棘手。
孟黛青的注意力轉向她,掃過她空空如也的雙手,沒說什么。
“熱的話,就別戴著圍巾了。”
說這話的孟黛青,倒很像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慕洛凌的臉卻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更加紅。
孟黛青說完就又不管她了,問旁邊的趙曼達:“這部戲的男主角,是和洛凌一起拍《青檸湖》的,對么?”
她這算是明知故問。
趙曼達卻以為孟黛青可能不認識駱晚洲,于是介紹道:“對的。那位男演員名字叫駱晚洲,是駱楷城導演的兒子。”
孟黛青點點頭,手指翻過手里劇本的頁數,又補充說了一句:“那個孩子長得挺不錯的。”
沒頭沒尾忽然說起駱晚洲的長相。
趙曼達的心咯噔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誤解了孟黛青的意思。她以為孟黛青是以中年富婆的眼光在“欣賞”駱晚洲,不過因為女兒慕洛凌還在場,也因為孟黛青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僅僅是點到為止的尺度,留下了很多可以想象的空間。
怪只怪趙曼達太見多識廣了。她不敢貿然接孟黛青的話。
孟黛青繼續對慕洛凌說:“既然他跟你之前合作過,現在又再度一塊兒拍戲,也算是緣分。今天的晚餐請他一塊兒吧。”
趙曼達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富婆姐姐這是要主動出手了?
慕洛凌為難:“您不是說,就我們兩個人吃晚餐嗎?”說好了連孟兆旸都不帶的。
孟黛青卻說:“難得的機會,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你的工作環境。和你的同事一起吃頓飯,不算過分吧。至于你我單獨用餐——反正平時你到我那兒吃飯,不都只有我們倆么,也不差這一次了。”
道理總歸在她這一邊。
慕洛凌:“那我還得先問問駱老師有沒有別的安排。”
駱晚洲不喜歡麻煩,也不鐘意社交。慕洛凌覺得,他不一定會赴約。
孟黛青又說:“既然都三個人了,那順便把兆旸也叫上。省得他覺得我這個姑媽偏心。”
她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敲定下來。
慕洛凌只想說,原本孟黛青可不是這么計劃晚餐的,現在不止多了個駱晚洲,又多了個孟兆旸。
還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孟黛青以前根本不是這種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她是出了名的完美主義者,做事情嚴格遵循預先的安排。哪怕是發生計劃之外的意外,也絕對要有處理意外的應急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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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慕洛凌的意料,駱晚洲答應了。
她只是提了一下,他就說沒問題。
慕洛凌不好表現得太詫異,這只會暴露出她不想跟駱晚洲同桌吃飯的真實想法。
“我把地址發給你,我們還是分開走比較好。”慕洛凌很謹慎,不想因為這場計劃之外的晚飯而給自己惹上緋聞。
駱晚洲說好:“那么到時候見。”
*
慕洛凌其實沒有看出孟黛青的真實意圖。
孟黛青故意組起的這個飯局,是名副其實的修羅場。
至于她到底想用這頓晚飯來試探誰,就不好說了。
姜還是老的辣。孟黛青出手,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來的場面。
*
餐廳最后還是由孟兆旸訂的,他也最早到。
慕洛凌其實從劇組出發得要比駱晚洲早,畢竟是她們請駱晚洲,總不好叫客人早到。
但孟黛青在半路上接到了公司副手打來的電話,有一項緊急的決策需要由孟黛青拍板。
孟黛青對方案的細節把控得很嚴,哪怕她不在辦公室,也絕對不允許下屬糊弄過去,于是她直接在車上開了一個電話會議。慕洛凌坐在她旁邊,聽她逐條逐行把項目書上的錯漏不足批評得體無完膚,慕洛凌都替電話會議那端的管理層感到同情。
車子停在餐廳樓下的停車場里,孟黛青的電話會議還沒有結束。
于是慕洛凌只能在車上等著,等待孟黛青的會議結束。
這么一耽誤,駱晚洲就到得比慕洛凌早了。
或許孟黛青是故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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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晚洲戴著口罩和帽子,餐廳的侍者為他引路。
到了包廂外面,侍者打開門,駱晚洲走進去,卻只看到了孟兆旸——
他一開始還沒有認出來對方是他一直記著的“孟姓男子”,以為是進錯了包廂。
孟兆旸則完全不認識駱晚洲。他雖然是星盛娛樂的幕后老板,但他只掌握股權,不插手日常經營,他也根本不熟悉演藝圈里當紅的演員歌手流量偶像。
兩個人都要侍者再確認有沒有出錯。
“這是孟先生預留的四人晚餐,沒有錯。”
駱晚洲終于認出了孟兆旸——
在《青檸湖》片場和《情與債》片場開車接送過慕洛凌的男人,以及今天早些時候把慕洛凌從《沒落家族》劇組片場帶出去的男人。
駱晚洲不知道孟黛青與孟兆旸的關系,孟黛青刻意沒有向他介紹自己的姓氏和名字,所以駱晚洲沒有能聯想到這一層。
男人與男人之間不見硝煙的競爭,有的時候就像是動物世界里的雄性打斗一樣常見。
因為慕洛凌的緣故,駱晚洲難得有幾分在意,像是胸口提著一股氣,放不下。
可是理智又告訴他,就算他在意又能怎樣。他不是名正言順,哪里有那么大的權利去給慕洛凌添亂。何苦庸人自擾?
所以駱晚洲也只是想想而已,很快壓住了亂七八糟的念頭。
孟兆旸倒沒有把駱晚洲放在眼里。這是由他的成長環境和家庭背景造成的。
孟兆旸從來都沒有輸給過誰。
他有著與生俱來的底氣。
但輕視本身就是一種不友好的競爭信號。
他先向駱晚洲伸手:“孟兆旸。”
駱晚洲與孟兆旸握手,他同樣言簡意賅:“駱晚洲。”
孟兆旸強勢,駱晚洲冷淡,兩個人的確氣場不合,但都是一臉氣定神閑。
包廂里的氣氛固然是冷滯,但誰都沒有感到不自在。
仿佛慕洛凌和孟黛青可以一直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