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十點的太陽,雖熱但并不熾烈。鴨舌帽,黑口罩,于晚站在百團大戰人流量最好的地方,給路過的學生遞過算學社的傳單。
接過的人很多,但感興趣的沒幾個,大多看一眼就順手扔進了前方沒幾步的垃圾桶。
面前的梳著雙馬尾,認認真真看傳單的學妹是不多的其中之一。
“學姐,您這個社團是要求每天必須簽到嗎?”
“是。”
“啊,那算了。”
不出所料,又一個因為這個原因放棄的。
“沒事。”眼底是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但眼皮微縮,流露微小的笑意,足夠讓對方看出于晚并不因此生氣。
這個招不到就招不到了,但可不能傳出算學社學姐“因學妹拒絕惱羞成怒”傳言來,那可就真的是誰也招不到了。
“學妹學妹,要不要來我們社團看看,輪滑社,不要求每天到場,而且校花學姐也在我們社團哦!”沒等學妹往前走幾步,一旁等著的輪滑社成員馬上貼了過來,身子離于晚不過一拳距離。
于晚皺了皺眉,往左移了兩步。
傳單一直往出發,又過了將近十五分鐘。
“學姐,算學社平時做什么啊?”是一個學弟。
“除了打比賽前會練習算學,其他時間都在學習。”
“學弟,來我們輪滑社吧,平時就會自己搞比賽,前幾名還會有獎勵!”輪滑社成員又跟了上來,插嘴道。
學弟瞬間提起興趣,一轉眼就忘了自己剛才還在問算學社,聚精會神地聽著輪滑社的人嘰里呱啦地講自己的社團有多好。
眉頭挑了挑,于晚冷冷地看著面前面若無人,當場撬墻腳的輪滑社成員。對方朝于晚笑了笑,很是燦爛,但于晚咂摸出了挑釁的味道。
“我們的展臺就在前面,填好報名表就可以進社團啦!”輪滑社的人就在于晚身前,送走剛才的學弟。
搶了人也不走,還笑瞇瞇地站在原位,恰好擋住于晚發傳單的動作,對方偶爾瞄一眼于晚,像是在等于晚動作。
“你站在這兒干什么?”嗓音清朗,從背后傳來。
于晚一回頭,洛白榆在其身后,寬肩窄腰,校服襯衫又嚴謹地扣到最上面一顆,袖子上套著學生會的紅袖章,一只手里拎著脫下的校服褂,因臉上有傷,戴著與于晚同款的黑口罩,額發半垂,半低著頭,隔著肩膀窺視她手里的宣傳傳單。
他身后跟著四五個學生,戴著同款的紅袖章,應該也是學生會的,雖面色平靜,但都難掩眼中好奇,全都注視著他們。
全都不認識,于晚收回視線,只看著面前的洛白榆,“沒什么,正打算回去換班。”她要從八點站到十點半,現在時間差不多了。
“正好我要視察,一起?”
“可以。”順路走一趟,她好像沒什么拒絕的理由。
“同學,讓一下。”語氣冰冷但有禮,洛白榆看著擋在前面的輪滑社成員。
洛白榆一出聲對方就注意到了,愣愣地站在那看著他們,直到洛白榆叫他讓路,才一凌神立馬挪開。
“盡力為自己的社團招新當然很好,但也要注意不要妨礙到別的社團。你說對嗎?”眼角帶笑,話語說得隨和,仔細品嘗卻能感受到弦外之音的冷意。
“是,剛才太心急沒注意到,抱歉。”
過路時隨口一言,洛白榆根本沒有發散信息素,卻讓對方出了一身冷汗。
“恩,走吧。”
看著洛白榆領著人離開的背影,輪滑社成員拍拍胸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最開始的位置。
“你們社團現在已經招了幾個人了?”洛白榆抽出一張傳單,邊瀏覽邊問。
“不清楚。可能有一個吧。”不過于晚估摸著可能一個也沒有,展臺那邊不知道,但自己這邊應該是一個都沒有。
“嗯?怎么會?”洛白榆奇怪地看了于晚一眼。
不止洛白榆,包括他后面跟著的幾位學生,也都奇怪地看著她。
百團大戰只有一天,如今四分之一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于晚往上捏了捏鼻梁的口罩,沒有說話。
一路同行,在外于晚和洛白榆都不是多話的人,但也不顯沉悶。
“呦,鄭鶴,你出來還隨身帶一本社團守則?”一個男生的話音,不是陰陽怪氣的嘲諷,更像是好朋友間的玩笑。
“你懂什么,就我們學校的社團,咱們再這么苦口婆心地說,發下去了估計也沒幾個會認真看。”卷成筒狀的冊子,被鄭鶴拿在手里。
“那倒也是,我那個社團就沒見有人看。”劉宇豪很是贊同地點點頭。
“要是遇見不遵守規定的,和他說估計也沒什么用,我就把這守則一打開,對著告訴他他違反了哪幾條哪幾條。肯定一下就被我鎮住了。”
“合著就用來裝逼唄!”
“你想裝也可以裝。”
“咳,那不用了,我想到一個更好的,你對著守則說的時候我就在一旁點頭。”劉宇豪語帶笑音,“恩~就是這樣滴;恩~說得一點沒錯。恩~”
“恩恩恩,恩你個大頭鬼,劉宇豪,如果我是來裝逼的,那你就是來搞笑的!”
“搞笑好,搞笑妙,搞笑呱呱叫。”
于晚終于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插科打諢的兩個男生并排走在一起,卻沒有肢體接觸,身姿筆挺,走姿板正又透著閑適,神情是一本正經中帶著笑,既不會顯得學生會松散沒紀律,又恰到好處地帶著少年的朝氣和散漫。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狀態,交頭接耳說兩句,但也不顯得吵鬧。
百團大戰在操場舉行,順著跑道一直往后走,越往后人流越小,于晚的社團在最后面。一路下去,各社團大都各司其位,沒有發生什么矛盾。
“你們社的人可不可以不要出現在我們展臺前面?”
“啊?為什么啊?招新不就是憑本事嗎?”
“你們不積極我們積極有錯嗎?”
“你們社團不競爭,不會以為別的社團就不競爭了吧?”
“……”
算學社前,正有幾人爭吵,隔著老遠也能聽到。于晚和洛白榆互視一眼,朝算學社的展臺走去。
“怎么了?”于晚眉頭擰成疙瘩,走到徐萌旁邊。
“他們輪滑社的跑我們展臺前面拉人,見人家走過來就拉走,拉到他們社團展臺。”徐萌咬牙切齒地看著對面幾位輪滑社的人,“甚至我還和學弟說話著呢,插進來就開始介紹他們社團。”
“真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說著徐萌恨恨地小聲罵了一句,但還是被對面的聽到了。
輪滑社副社長是為女性omega,名叫劉羽煙,長得嬌俏可愛,脾氣卻也不怎么好,率先反駁,“不要臉罵誰呢?誰不要臉了?誰規定不能到別人展臺拉人了?”
“就是,誰規定的,學校沒規定,你自己規定的?”
“……”
身后的成員隨聲附和。
劉羽煙他們不是沒看見學生會的人,雖然洛白榆的出現讓她心里一跳,但不能去別的展臺拉人向來是默示規則,之前從未有明文規定,這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就算是學生會的人來了也沒辦法;而且事情都做了,她們也都承認了,只能盡力反駁,維護自己。
徐萌說一句,對面能回五六句,一人一句,這就是人多勢眾的好處。還是看見算學社只有四個人,人少好欺負,但凡換一個社團他都不敢這么做。
算學社本就不是什么大社團,來展臺的人也少,一共沒幾個,輪滑社往走拉人又能拉幾個,不知道他們圖什么。
犬齒輕咬嘴角,于晚有點無語。但這個問題目前不重要,算學社不爭不搶,但也不能被人欺負到家門里。
“鄭鶴,你們部門的事。”人來人往,看熱鬧的學生圍了一圈又一圈,洛白榆帶著學生會的人獨占一角,無人靠近,頗有些遺世獨立的意味。他看著眼前的鬧劇,眉眼壓低,泛起厲意,先冷聲開口了。
“來了來了,會長。”鄭鶴從后面走上前,溫和帶笑,慈眉善目,“學生會剛通過下發的社團守則里面規定,社團招新時不可以妨礙其他社團招新,在其他社團展臺前拉人也被列入其中。違者扣社團風紀分數,影響社團活動資金及房間分配。”
五六個學生會的人,都戴著紅袖章,眼神冷凝,齊齊看著他們,尤其是洛白榆,站在鄭鶴旁邊,就像一座山,不說話的氣勢就壓制全場。短暫的沉默,像是被鎮住了。
但隨即輪滑社有人開口,聲音很小,不仔細聽可能聽不到,但偏偏此刻全場寂靜,那一點微小的聲音就放大了。
“我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什么社團守則。”
劉羽煙也被這句話激得醒了神,順著思路反駁,“是啊,就算是學生會的人也不能睜眼說瞎話。你問問在場的社團哪個知道這所謂的‘社團守則’,不會是你們現場編的吧?還有,你們剛剛和算學社的人一起來的,不會是認識的人偏心吧?”
說著視線轉到了于晚身上。
徐萌也左看看于晚,右看看洛白榆,一方面是她也不清楚什么“社團守則”,另一方面是于晚確實是跟著洛白榆他們一起來的,什么時候于晚和學生會的人扯上關系了,她也好奇。
所有人都看著于晚,而于晚看著鄭鶴。他正在辛苦地一頁一頁翻找手里的社團守則,看這速度還要好一會兒。
她無奈地舒了一口氣。
“江城附中社團活動守則,第三編第二章,社團招新紀律及處罰辦法,第十一條第二款第三項,‘社團招新需以不妨礙其他社團活動為前提,禁止以下社團行為,(三)進入其他社團展臺區域內拉人,區域為展臺及展臺前方平行線五米內’。”
“第二十條,違反上述第十一條有關規定的,處扣除社團風紀分數5到10分,由風紀人員根據情況酌情量定。”
“書面封皮為紫底黑字,發放日期應該是上一周周一。我記得是學生會的人親手交到我們社團社長手上的,因為當時我在場。”
“請問還有什么問題嗎?”
于晚說話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吐字清楚,一字一句敲在對面心頭。說完,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對面輪滑社的人。
閑得無聊,又好奇學生會能訂立出什么規則,就隨手翻了一下,倒也沒想到能用上。
“咳咳,說得沒錯,一點沒錯。”鄭鶴翻著社團活動守則,按著于晚說得開始核對。
“社團守則是由學生會訂立,先由各社團社長投票通過,再由學校審核通過,最終通過時間為9月17日,下發時間為9月20日,前后共為時半年,請問,”洛白榆掀起眼簾,凝著劉羽煙笑了笑,聲音壓低,拉長語調,“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有了。”劉羽煙喏喏開口,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小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