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梁曼秋,我掙錢養你。
2018年暑假, 梁曼秋和戴柯搬回碧林鴻庭的舊家。
兩具年輕的身體秉著對欲望的尊重,盡情釋放原始的激情。他們人前做兄妹,人后當情侶, 把當初的三天兩夜, 復制成兩個月, 日出而做, 日落繼續做, 地動山搖,餐桌上的花瓶險些招架不住。
秋季期開學,上升大四的戴柯短暫回校, 又返回海城實習,和梁曼秋開啟雙城戀。
濱海區翠田派出所設立了刑偵中隊,章樹奇調任副中隊長,戴柯跟著他拜師學藝。
中隊其他幾個哥都是翠田所老人, 要不跟戴柯打過球,要不眼熟他。
戴柯有股回老家的親切感。
金玲估計也有同感。她也回了海城,在母校翠 田小學實習。
章樹奇打趣:“大D,以前我最不希望在單位見到你, 沒想你還是來了,以后在單位見不到你,我可不安心啊。”
戴柯:“小奇哥,幸好我沒成你的工作對象。”
俗話說人靠衣裝,戴柯一身夏季警服,除了警號X開頭, 肩章一道拐, 面龐缺了一點老練,看著正氣凜然, 能給群眾信任感。
“特別是女群眾。”章樹奇補充。
除了戴柯,誰都對這句話沒異議。
章樹奇哈哈笑,“以后就是同事了,想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才到第一個本命年,等你授銜剛好第二個本命年。”
戴柯:“記得真清楚。”
他只記得梁曼秋在他五年級暑假來的海城,有時忘了具體幾歲。
章樹奇說:“那當然,小秋不愿意回福利院,抱著你腿不愿走,把你校服短褲都扒下一半,紅褲衩都看到了,記得沒?”
中隊的幾個哥,包括跟戴柯一起來實習的同學,哄堂大笑。
跟長輩同單位的弊端之一,童年糗事成了談資,有隨時曝光的風險。
戴柯唇角微微抽搐,“沒這事。”
章樹奇:“海城校服的藍色跟本命年的紅紅,對比鮮明,我印象特別深刻。不信你回去問問小秋,尖子生記憶力比我好。”
梁曼秋現在倒是會全部扒掉戴柯的褲衩。
戴柯剛想說,梁曼秋肯定更想忘記。
座機鈴聲響了。
章樹奇就近接起電話,“喂,是,翠田所刑偵中隊。”
他的表情越發嚴肅,掛掉電話,跟剛才打趣戴柯的小奇哥判若兩人。
章樹奇宣布:“望榮村一出租屋內發現一具尸體,我們現在過去看看。大D,你跟我。”
戴柯實習第一天就碰上命案,緊張之余,也有摩拳擦掌大干一場的興奮。
警察拉響警笛,趕往望榮村。
望榮村是一個列入舊改計劃的城中村,房屋老舊密集,租金低廉,吸引一批底收入人群,魚龍混雜,各類案件層出不窮。
報案人是出租樓的管理員,俗稱二手房東,因隔壁租戶投訴聞到惡臭,開門后發現死者到在地上,尸表已出現腐爛。
章樹奇:“塑料袋準備好了嗎?”
“帶了。”戴柯按了下褲兜,出發前章樹奇讓他帶一個厚實不漏的塑料袋。
章樹奇:“一會接著點,不要污染現場,吐得到處都是。”
怎么可能,戴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臉倔強。
出租樓門口拉起警戒線,圍了好些群眾,有些剛下夜班,有些游手好閑。
法醫和現勘的兄弟剛到不久,戴柯跟著章樹奇撩起警戒線鉆進去。
步梯上樓,越是逼近尸體所在樓層,腐臭味越發濃烈。
章樹奇照顧小屁孩,回頭問:“聞到味了吧?”
戴柯:“嗯,比我弟的大爛K還臭。”
章樹奇:“我女兒的還好,人家說沒吃奶粉不會太臭。”
他在暑假喜得千金,聽到別人提小孩,總要扯一嘴他女兒。要不是工作特殊,微信頭像都想換成他女兒的。
戴柯只是以前被迫給帶魚換過幾次紙尿褲,還不是奶爸,沒法繼續深挖話題。
也不想深挖。
尸臭越發強烈,戴柯胃部隱隱翻涌,還好早餐吃得早。
樓道中段的單間租房,窗戶沖著隔壁樓棟,幾乎握手的距離,采光差,房租相對更加低廉。
死者躺在床前死板,姿態扭曲,手邊倒著一只礦泉水瓶,插著幾根吸管,長短不一。
章樹奇問:“溜冰的?”
法醫:“殘留物是冰|毒的可能性比較大,初步判斷是中毒死亡。”
現勘沒在現場發現第二個人的痕跡,初步排除他殺。
戴柯屏氣憋紅了臉,得章樹奇眼神批準,跑去樓道口透了口氣。
握手樓通風不良,走到哪里都躲不開,味道如影相隨,腐蝕掉戴柯的嗅覺,他放棄掙扎,返回現場。
章樹奇接過管理員找出的租戶資料,面色凝重,像遭受十倍尸臭轟擊。
“大D。”
其他同事目光集中在戴柯身上,全場唯一的一拐小屁孩,不知道犯了什么錯,遭副中隊長特地點名。
戴柯也一頭霧水。
“認識么?”章樹奇越過其他同事,先把資料給一個實習生看,操作更加令人困惑。
戴柯接過租戶的身份證復印件,黑白人像似曾相識。
梁立華,男,1972年生,戶籍地……
山尾村。
尸臭化成信息碎片直沖戴柯天靈蓋,他渾身僵住,“她爸?”
戴柯從警初衷之一,有一天親手銬了初中仇家高子波,哪知高子波高中飆車身亡。
沒想到實習第一個現場就碰上熟人親屬,不得不申請回避。
入夜,戴柯上身普通T恤,下身警褲,在高鐵站接到從Y市趕回來的梁曼秋。
她表情寥寥,沒笑也沒哭,偶爾迷惘,比聽到她阿嬤走失溺水時平靜。
在她心里,梁立華作為父親早已去世多年,真正等來死訊,梁曼秋一下子不知道該以什么心情面對。
她曾希望他消失,但從未詛咒過他死亡。
戴柯沉默將她悶進懷里,梁曼秋掙扎一點透氣空間,低聲說:“哥哥,我還好。”
姑姑梁麗清也趕到翠田派出所認尸。
兩個女性親屬對鑒定結果無異議,同意不尸檢。
徹底擺脫一個粉仔親人,掃除隱形炸|彈,誰也不敢說終于解脫了,誰也不否定會有這般心情。
梁立華生前眾叛親離,債主太多,喪事從簡。殯儀館火化后骨灰帶回山尾村,擇日再入土為安。
梁曼秋全程沒有流一滴眼淚,像雨季鉛云凝重的午后,暴雨遲遲不來,換一天總會傾盆而下。
回Y市高鐵上,梁曼秋發微信告訴盧玉芬。
她不知道忙還是無言以對,只回了一個哎。
戴柯一休假就搭高鐵去找梁曼秋,罕見沒有火急火燎跑賓館。
兩個人漫無目的逛校園,逛完Y大再逛大學城的其他大學,再沒有高中時偷偷摸摸的拘束感。
有時手拉手,甩著蕩著,戴柯毫無預兆牽著她直接轉一個圈。
梁曼秋連衣裙優雅,姿勢笨拙,像一頭小熊,可可愛愛栽進戴柯懷里。
他等著就是這一刻。
有時一前一后搭火車,戴柯高她一截,仍是喜歡雙臂架她肩膀,原地休息。
在家床邊戴柯還叫她背他,當然背不起,最終目的是把她扳倒在床,腿絞腿一頓滾。
有時梁曼秋跳到戴柯背上,讓他背著走一段,直到她的胸脯和他的后背沁出薄汗。
有時戴柯干脆陪梁曼秋上自習,公檢法是一家,他跟她也算廣義上的同行。
她寫她的作業,他看些案例。
戴柯20周的實習期,前半段時間幾乎一放假就跑海城。
跑的次數多了,戴柯不愁,梁曼秋倒愁起來。
多費錢啊。
戴柯說:“老戴都沒說什么。”
戴四海除了多給點生活費,只叮囑他多陪陪妹妹,梁立華再垃圾,終歸是她爸爸,她在世上又少了一個親人。
梁曼秋說:“阿伯開口就成大事了。哥哥你每周都來,多累呀。”
“累個屁,”戴柯說,“你要是復習考研,我還可以考慮不來吵你。不然老子周周來煩你。”
梁曼秋愣了一下,沒有馬上接茬。
他們很少一起商討未來,只是提前告知各自決定,比如戴柯說以后要回翠田所工作,沒問梁曼秋以后想去哪里。
跟其他情侶不同,梁曼秋和戴柯像戴四海放飛的兩只風箏,在各自的領域翱翔,飛得再遠,總有一天會被戴四海收回翠田的家。
他們默認會回家,無需再商量。
戴柯微微蹙眉:“梁曼秋,難道你不讀研?”
梁曼秋斟酌:“我還在考慮……”
戴柯:“考慮什么?”
梁曼秋低聲說:“很多。”
戴柯:“考慮個屁,你的成績還需要考慮么?”
這兩年跟戴柯同城異校,梁曼秋基本重復高中的生活,工作日認真學習,周末盡情玩耍,規律而踏實。
專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戴柯說:“家里又不用你掙錢養家。”
梁曼秋再度一頓,戴柯看著粗枝大葉,總是第一個注意到她的不自洽。
她的確考慮過早點工作,經濟獨立。戴四海善待她已久,她一直覺得虧欠。
大二第一次拿獎學金,她便給戴四海買了一件夾克。他過年穿著到處跟人炫耀,小秋用獎學金買給他的,當然,事后不忘變相塞她生活費,讓她該花就花,不用省錢。
“可是……”
“別啰嗦。”
“明年這個時候,我就能拿工資了。”
戴柯瞥了她一眼,“梁曼秋,我掙錢養你。”
梁曼秋總覺得戴柯神色有些古怪,短短幾個字聽著也有點耳熟。
戴柯:“看什么看,剛開始工資不高,養你還是沒問題。”
也就養得起這幾年,以后妹妹一定會比他牛逼。
不,是老婆。
老婆一直比他牛逼。
梁曼秋忙說:“我知道你養得起。”
戴柯:“知道你還不讀研?”
梁曼秋靈光一閃。
戴柯初二期末成績不理想,怪她小時候拿不銹鋼盆敲他頭敲笨了,她說過這句話,有誠意也有后怕。
她干笑一聲,“哥哥,你是不是等著說這句話好多年?”
下一瞬,戴柯把她按進懷里一頓亂揉亂抱。
梁曼秋咯咯笑著求饒,“好嘛!我知道就行,不說出來了。”
戴柯:“梁曼秋,你膽子越來越大,會懟我了。”
梁曼秋:“法師打官司當然要學會懟人。”
戴柯:“老子又不是你的‘對方律師’。”
校園草地旁的長椅,梁曼秋枕在戴柯腿上,仰視著他,還有背后一輪薄薄的月亮。
戴柯扣著她肩膀,低頭望著她。
蛐蛐在叫,人聲喁喁,偶爾伴隨幾聲開懷大笑,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飄來。
安靜的秋夜,沒有汗意束縛,這座南方城市進入最適宜散步的季節,人人都平和許多。
梁曼秋剛想開口喊哥哥,戴柯忽然叫了她名字。
他說:“梁曼秋,讀研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北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