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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兩個大小孩緊緊相擁。

    梁曼秋微頓, “怎么了?”

    她困惑丁莉莉的大反應,想不明白有哪里不妥當。金家姐弟也這樣住,同一間房的上下鋪, 從來不覺得奇怪。

    丁莉莉低聲叫道:“女生怎么能跟男生住同一個房間呢?”

    梁曼秋無措撓了撓耳朵, 這件事不由她說了算, 能分到一張床已經很知足。

    丁莉莉說:“你不知道女生和男生要分開住嗎, 我們家我一間房, 我哥一間房,沒有允許不能隨便竄房的。”

    問題的嚴重性擺在眼前,梁曼秋無力解決, 只能辯解:“我們一人一張床啊。”

    丁莉莉嘴角抽了抽,“哇,你換衣服的時候,你哥在房間怎么辦?”

    每天早上梁曼秋摸黑在上鋪換衣服, 戴柯還沒睜眼,他們沒遇到類似的尷尬場面。

    梁曼秋淡淡道:“去衛生間換。”

    “真的好麻煩……”丁莉莉說。

    衛生間門打開,戴柯走回來,前襟多了幾粒深色水印, 臉上多了一層細密水珠,整個人精神許多。

    戴柯走到書桌邊,拉開中間大抽屜,從月餅盒拿了零錢。

    梁曼秋自然問:“哥,你要出去嗎?”

    戴柯:“吃早餐,餓死了。”

    梁曼秋:“可是快到午飯時間了。”

    戴柯:“記得跟老戴說我中午不過去吃。”

    話畢, 戴柯從衣柜找了襪子, 走出玄關穿好出門。

    丁莉莉忽地喪失前頭熱情,默默看完戴柯的一系列動作, 興致寥寥,說她也要回家吃飯,前后呆了不到半個小時。

    梁曼秋隱隱感覺哪里出了問題,不知道無法確定還是不敢面對,沒往深處想。

    第一次叫同學來家里,還留不住人,梁曼秋多少有些挫敗。

    丁莉莉更是一臉郁氣,沒有預想中的快樂,這就算了,還遭受不少沖擊。

    回憶起梁曼秋和戴柯相處的種種異常,沒有回復的電話,他幫她買衛生巾,他陪她跑步,還有剛才……

    她又涌起找人分享的沖動。

    公車上似乎一直有一道視線。

    丁莉莉望過去,視線的主人體積龐大,無法忽略,“高學長。”

    高子波拉著吊環,跟猩猩一樣走近,“你怎么來這邊?”

    丁莉莉嘆氣,“我去大D家。”

    “嚯。”高子波短促冷笑,丁莉莉漲了狗鼻子,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態度。

    她試探問:“高學長,你去過大D家玩嗎?”

    “怎么沒去過!”高子波的厭嫌越發明顯,丁莉莉雙眼剎那點燃-

    今天四海燒鵝只開早上,下午休息,午飯過后,梁曼秋幫忙收攤。

    戴四海問:“小秋,你哥說去了哪里嗎?”

    估計戴柯又去天鴻網吧,梁曼秋搖頭沒敢說。

    戴四海:“他說什么時候回來?”

    梁曼秋:“沒說。”

    戴四海:“今天你們沒一起出去玩?”

    丁莉莉做客只留下短暫的不愉快,梁曼秋同樣咽進肚子,悶葫蘆似的搖頭。

    戴四海:“你就一整天呆家里看書?”

    梁曼秋隨口說:“我下午去翠田圖書館看。”

    戴四海:“看樣子要下雨,記得帶上雨傘。”

    梁曼秋來檔口時犯迷糊,沒帶書包,不得不折回碧林鴻庭。

    她開門,迎來熟悉的身影,驚喜道:“哥,你什么時候回來了?吃飯了嗎?”

    戴柯被嚇一跳,將自己摔到木沙發上緩了一口氣,抹了把額頭,“我還以為老戴回來了。”

    梁曼秋坐到他身旁,兩手抓著沙發邊緣,“你從天鴻回來嗎?”

    戴柯揉揉脖頸,罵了一句,“今天天鴻突然有人檢查,把我們這些沒有身份證的都清出去。”

    梁曼秋:“這么不湊巧,這都能趕上……”

    戴柯欠身往門口看了一眼,“下午檔口休息,老戴去哪里?”

    梁曼秋:“不知道啊,以往休息他好像都不在家。”

    這兩年除了春節,四海燒鵝休息的時間屈指可數,戴四海鉚足勁沒日沒夜地做燒鵝掙錢,一般休息好像都在考察新鋪面。

    戴柯往戴四海房間擺了下腦袋,“老戴房門沒鎖,你進去把PSP找出來。”

    “啊?”梁曼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猶豫地望著緊閉的房門,“哥,這樣不太好吧,我還沒怎么進過阿伯的房間。”

    戴柯拉下臉,“不好你為什么讓PSP被沒收?”

    梁曼秋癟了癟嘴,腦海里又閃過那些亂七八糟的視頻畫面。

    “你快去,我把風,”戴柯拽著梁曼秋的胳膊往房間方向搡,“快點。”

    梁曼秋硬著頭皮,“阿伯會把東西收哪里?”

    戴柯:“我知道還讓你找,直接自己拿走了。”

    梁曼秋:“萬一他鎖起來呢?”

    “別廢話,先找找。”

    戴柯輕推梁曼秋后背,把她送進去,站門口給她把風。

    房門旁邊靠墻擺著衣柜,衣柜前放置一張一米五的床和床邊柜,床對面的窗戶緊挨著書桌。

    四門衣柜沒有鎖,梁曼秋逐一打開查看,冬被已搬出來,其中一半柜子只剩夏被和被袋,較為空蕩;另一半掛滿四季衣物,帶兩只上鎖抽屜,翻了下衣服深處和外套口袋,沒有發現任何硬物。

    “哥,衣柜都沒有啊。”梁曼秋不自覺壓低聲音。

    戴柯留神著大門,才回她:“仔細找找,床頭柜。”

    梁曼秋拉開床頭柜上層抽屜,半抽屜的東西跟著叮叮當當,她不由咦了一聲。

    戴柯:“咦什么咦?看到了嗎?”

    梁曼秋拈起一片鋁箔膜包裝的四方片片,“哥,這是蚊香片嗎?家里好像沒用過……”

    “蚊香片?”

    戴柯本來定性就不大,放棄看門,也被吸引過去。

    他接過一片捏了捏,包裝物似乎外凸內凹,不像蚊香片一樣平平整整。

    “拆開看看。”

    梁曼秋慌忙拉住他,“阿伯的東西,怎么能亂拆,萬一被他發現。”

    戴柯篤定道:“里面起碼有七八個,少了一個他才不會注意到。”

    梁曼秋仍是覺得不妥,不該節外生枝:“哥,還是不要吧,我們是來找PSP的。”

    “梁曼秋,你怎么那么膽小?”

    話畢,戴柯撕開一個口子,擠出里面的東西。

    似乎是一個透明的氣球,卷在一起,混著液體,帶著淡淡的橡膠味。

    梁曼秋:“氣球嗎?”

    戴柯默不作聲捻著“氣球”的收口,油油潤潤的,拉出快有手掌的長度,像一條風干的腸衣。

    戴柯忽地頓住,聞了下指尖,確實是橡膠味。

    梁曼秋緊張道:“哥,怎么了?東西有毒嗎?”

    天氣陰冷,戴柯耳廓和雙頰發燙越發明顯。他慌忙把東西塞回包裝袋,越急越不得章法。

    梁曼秋倒吸一口冷氣,“哥,到底怎么了?”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動靜,有人開門,說笑,狀態松弛,跟房間內的他們截然相反。

    梁曼秋和戴柯嚇一大跳,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對方眼里的慌張讓緊迫加倍。

    戴柯就近往垃圾桶扔了手上的“氣球”,打開裝被子那一半衣柜門,躲了進去。

    梁曼秋大腦一片空白,只得跟著戴柯,鉆進衣柜,擠到他身邊,手忙腳亂幫著關好柜門。

    “沒看到鞋子,兩個都不在家嗎?”

    是阿蓮的聲音。

    衣柜門只漏出一線垂直的光亮。

    黑暗放大視覺以外的其他感覺,殘留在戴柯手上的橡膠味尤為濃烈,喘息變成明顯的雜音。

    梁曼秋和戴柯勉強交換眼神,大概感知到對方的疑惑和意外。

    他們腳上還穿著戶外鞋,單是踩進衣柜就夠他們吃一頓罵。

    “應該都出去玩了。”戴四海說。

    阿蓮:“準備下雨,還往外面跑嗎?”

    戴四海:“小孩子坐不住,哪會乖乖呆在家。”

    阿蓮:“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怕他們突然回來。”

    戴四海:“回來就回來。”

    啪地輕輕一巴掌,阿蓮不知道打在哪里,嬌笑著說:“你倒是說得輕松,回來怎么跟大D解釋。”

    戴四海:“藏了那么久,也該告訴他。”

    戴柯心如擂鼓,不知是氣急還是驚慌。

    梁曼秋窩在戴柯懷里,后背也被他的心跳敲打,一震一震,暈里暈乎。

    回想起來,戴四海在檔口時問東問西,原來在確認他們不會在家。

    阿蓮:“你問過他意見么,別像小秋的事一樣,直接往家里帶,招呼也不先打一聲。”

    戴四海:“兩碼事。”

    他們的聲音忽然模糊了,好像氣息不暢。

    下一瞬,動靜又清晰可聞,戴四海和阿蓮轉移到了臥室,關上房間門,開了空調。

    梁曼秋和戴柯的緊張感頓時達到極點。

    透過細細的門縫,依稀可見戴四海和阿蓮一起滾到床上,發出一些微妙的聲音,黏糊,曖昧,嬌俏,令人臉紅心跳。

    空氣逐漸變暖。

    梁曼秋雙頰發燙,像燒破皮,不是衣柜憋悶,也不是驚慌。

    她在戴柯的PSP里聽過那些呻.吟。

    阿蓮忽然撐起身,“我的衣服還在嗎,穿給你看。”

    戴四海:“在衣柜,怎么會不在。”

    一聽到衣柜,梁曼秋大氣不敢喘,即便坐著,雙腿窸窸窣窣發抖。

    戴柯一手抱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

    手心的橡膠味堵在鼻子邊,像暈車聞到皮革味,梁曼秋一陣反胃,握著他的手掌往下拉一小截,無濟于事。

    阿蓮:“誰知道你會不會丟掉我的。”

    戴四海:“我丟掉你的做什么。”

    門縫一線光亮驀然消失。

    阿蓮站到衣柜前,準備要開柜門。

    梁曼秋在漆黑中瞪大了圓圓的眼睛,幾乎摳住戴柯的手掌。

    戴柯收緊胳膊,比起抱她,更像禁錮。

    “不是這邊,另外一邊柜子。”戴四海忽然出聲,意外救了他們。

    阿蓮笑了一聲,挪到旁邊。

    門縫一線光亮重新回來。

    梁曼秋悄悄松一口氣,才發覺戴柯摟著她小小的胸,掌心捫住她的一邊凸起。

    他可能并非有意。梁曼秋安慰自己,卻安撫不了心跳,咚咚咚咚,不知道有沒有敲動戴柯的掌心。

    外面又傳來曖昧的聲音,比剛才更為火熱,越發接近視頻原聲。

    戴柯腦袋里閃過的卻不是視頻畫面,而是屬于他的夢境,他的想象,一次又一次堅硬與潮濕的悸動。

    心底野獸猛然睜眼,敲不暈,打不趴,將戴柯拖入欲念的漩渦。他的好奇多于占有。

    他的下巴墊在她的肩上,臉頰幾乎貼上她的。比她大一圈的手掌夾在她的心口和膝蓋間,五指收緊,悄悄揉了揉。他的手掌很大,她很小。

    喉結危險地滾了滾。

    梁曼秋一驚,像被電了一下,腿不自覺蹬直,不小心踢了下柜門。

    外面聲音戛然而止。

    戴四海從床上翻身,往衣柜滾過來。

    戴柯嚇一跳,下意識抱得更緊。梁曼秋衍生出另一層面的驚慌,沒掙開他,反射性往懷抱深處縮。

    剛才的對抗狀態匆匆結束,他們又自發結盟,互相庇護。毫無理智,全憑本能,兩個大小孩緊緊相擁,呈現平時不曾設想的親密。

    “誰在里面?”

    戴四海拔起臺燈,勉強當武器,舉在身前。

    安靜的一瞬,戴柯的理智漸漸歸位。他們被逼入絕境,沒有退路可言。

    安全起見,他松開梁曼秋,雙手扒著衣柜璧。

    梁曼秋只能抱緊自己的膝頭。

    下一瞬,柜門打開,光亮闖入,梁曼秋和戴柯不由自主躲了躲,好像他們才是偷情的人。

    戴四海驚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第33章  給你踩我的手。

    四個人, 兩大兩小,面面相覷。

    兩個小的窩在逼仄的衣柜,宛如淋雨鵪鶉;兩個大的站在外面, 像戰敗的斗雞, 蔫頭蔫腦。

    雙方氣場低迷, 誰先發制人誰就能掌控局面。

    戴柯沖阿蓮挑了下下巴, 以牙還牙, “她怎么在這里?”

    幸好天冷,阿蓮還沒脫光,只除掉一件外套, 露出修身的杏色打底衫。

    空調徐徐送出暖風,阿蓮雙頰燙紅,不知道熱的還是害臊,故作鎮定撿起外套, 背對著他們穿上。

    尷尬從戴四海臉上一閃而過,“你們先出來。”

    梁曼秋和戴柯穿著鞋子從衣柜走出,夏被收納袋被踩得亂七八糟。

    戴四海皺了下眉頭,現下無心計較, 只能留秋后算賬。

    兩個小孩,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走出戴四海的房間,跟監獄排隊放風似的。

    戴四海跟著出來,被阿蓮叫了一聲。

    回頭,只見阿蓮一臉凝重, 指著垃圾桶。

    戴四海走過去一看, 臉色倏變。

    紙巾之上,多了一只避孕套, 空無一物,沒兜東西,沒有明顯異味,像一根風干的腸衣。

    戴四海一時心亂如麻。

    阿蓮難堪地安慰:“應該只是好奇拆開玩而已吧。”

    戴四海經歷過男生的青春期動亂,定了定神說:“我來處理。”

    阿蓮試探:“我先回去?”

    戴四海轉念一想,搭上阿蓮的肩膀,“到了這個份上,該跟他們解釋清楚。”

    梁曼秋和戴柯排排站,腦袋耷拉,聽候發落。

    戴四海作為一家之主,找回主場的掌控感,發話道:“你們為什么進我的房間,還躲在衣柜里?小秋先說。”

    梁曼秋拿不準主意,又不敢看戴柯,胸口似乎殘留揉過的感覺。

    嘴巴打顫,吐不出一個字。

    戴四海說:“阿伯只想聽你說實話。”

    “我讓她進去找PSP。”

    戴柯負著雙手,下巴微揚,骨子里認定父子雙方扯平,不露絲毫卑怯。

    戴四海沒料到戴柯這般爽快,以往死雞撐鍋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低頭。

    梁曼秋五味雜陳,戴柯幫她免除被拷問的痛苦,本該感激。

    想到剛才越界的大手,又感動不起來,甚至有一點害怕,不知道戴柯風格大變,葫蘆還會賣什么藥。

    戴四海看著梁曼秋,“小秋,大D說的是真的嗎?”

    梁曼秋點點頭。

    戴四海:“找到了嗎?”

    梁曼秋搖頭。

    戴四海:“沒有找到游戲機,你們在里面還做了什么?”

    那股鬼鬼祟祟的感覺又爬上心口,明明該心虛的人不是她。

    “從抽屜拆了一片東西。”

    開口的還是戴柯。

    戴柯異常坦承,戴四海總感覺背后還藏著大事,所以戴柯先把小事撂了,轉移他們的關注焦點。

    這個家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秘密。

    戴四海:“你知道那是東西嗎?”

    戴柯:“不知道。”

    戴四海仔細盯著他,試圖發現一絲破綻,“真的不知道?”

    戴柯面無表情,14歲的年齡裝出40歲的老成,“不知道。”

    若梁曼秋沒在現場,他估計會將戴四海一軍,反問他是什么東西。只要尷尬的不是自己,就能輕松控場。當著梁曼秋的面,還是少一點刺激微妙。戴柯受不住再次失控。

    戴四海轉頭問另一個,“小秋,你呢,知道嗎?”

    梁曼秋還是搖頭,可信度較高。小女孩的懵懂一如往常。沒有過分的狡黠。的確是個令大人放心的小孩。

    戴四海心里有了數,“大D,今天你怎么有問必答,不像你以往作風啊?”

    戴柯依舊繃著臉,不看任何人,盡力不讓任何人都影響他。

    戴四海沉吟片刻,開口:“現在寒假,游戲機可以還給你們,等開學還是要交給我保管,節假日才能玩,可以做到嗎?”

    “嗯。”

    戴柯好像進入老僧入定的境地,不喜不怒。

    戴四海:“還給你還不開心?”

    阿蓮一直在邊上悄悄觀察兩個小孩的反應,左看右看心事重重,好像藏著他們不知道的秘密。

    戴柯找到反客為主的角度,下巴指了一下阿蓮,“她為什么會進你房間?”

    戴四海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風水輪流轉,從質問者淪為被質問的一方。

    戴四海走到阿蓮身邊,拍了拍她肩膀,“大D,這個事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戴柯冷不丁先聲奪人,“她是你馬子。”

    戴四海不悅:“哪學來這么粗野的話?”

    戴柯冷笑,“難道她是你老婆?”

    戴四海和阿蓮俱是一愣,臉上閃過秘密曝光的尷尬。

    戴柯好一陣愣神,哪想到歪打正著。

    戴四海語重心長解釋,“我和阿蓮領證屬于特殊情況。小秋是女生,兩年前家里只有我和你,兩個男的,不符合福利院寄養家庭的條件,所以阿蓮幫了我這個大忙,才順利把小秋接過來。后來跟阿蓮繼續相處,互相覺得不錯,就一直保留這一層關系。沒征求你的意見是我的不對,也是怕你一時接受不了。”

    戴柯尖銳地指責:“你打算瞞到什么時候?等你們再搞一個小孩出來才告訴我?”

    梁曼秋覺得自己成了罪魁禍首,重擔落到肩上,沉甸甸的。如果不是她的到來,戴柯不用遭遇如此不快的局面。

    心思從衣柜秘密,跳轉到更沉重的層面。大事臨頭,想計較戴柯的越線,好像已經沒有機會。

    戴四海:“如果真的生孩子,一定會征求你的意見。我們目前還沒打算再要一個小孩。”

    戴柯嘲諷一笑,一臉“誰信你們”的漠然,戴四海先斬后奏已經不是第一次。

    戴四海嘆氣,“我們本來想等你中考結束再宣布。”

    “宣布就宣布,還跟我說什么商量。”

    戴柯語文知識貧瘠,還是能分辨兩個詞的含義。

    以前梁曼秋突然到家,地盤被瓜分一部分,他好歹保有自己的地盤,還能當大王。現在戴四海無異于胳膊肘往外拐,不把兒子當自己人,領了一個后媽來統治地盤,跟他分庭抗禮。遭遇背叛的苦澀一點點滲透心頭,他好像在這個家失去位置。

    戴柯扭頭大步朝門口走去,兩級臺階做一步,急匆匆跑下樓。

    梁曼秋下意識要追,怕戴柯不回來,家里失去她的容身之所。

    衣柜的秘密留下后遺癥,她猶豫了。

    戴四海立刻吩咐:“小秋,跟上你哥哥,有什么事打電話告訴我。”

    “嗯……”

    梁曼秋硬著頭皮跟上去。

    阿蓮憂心忡忡:“大D會不會想不開?”

    戴四海眉頭緊鎖,不忘安慰:“我想不開,大D都不會想不開。”

    阿蓮:“要是早點告訴他說不定反應沒那么激烈……”

    “哪來那么多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戴四海隱隱后悔,中考對于戴柯這樣的吊車尾沒有任何意義,當初就不該非要熬到中考。

    梁曼秋下了樓,戴柯人高腿長步子大,早跑得只剩一個渺小的背影。

    她費勁地奔過去,遙遙盯著他,不敢叫人。

    拐彎處,戴柯余光瞥見她,似乎慢了幾步。梁曼秋跟著轉過屋角,沒追多久跟上了他。

    戴柯:“你出來干什么?”

    梁曼秋如實道:“我也不想,阿伯叫我看著你。”

    戴柯微頓,似乎明白過來,隱怒,怒的是自己:“不想就滾回去。”

    梁曼秋委屈強調:“阿伯叫我看著你。”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狗。”

    戴柯步伐大了些,像拽著主人狂奔的瘋狗,害得梁曼秋小跑。

    不禁又放慢腳步。

    梁曼秋氣喘吁吁,始終離戴柯一米遠,防傳染病似的。

    走到街心公園,戴柯一屁股坐到半米高的圓形花壇邊,撐著兩只膝蓋喘氣。

    梁曼秋在戴柯的九點鐘方向坐下,吞吞吐吐說:“其實……暑假的時候,我就看到了,阿伯和阿蓮姨……”

    戴柯:“看到什么?”

    如果今天之前,梁曼秋會實話實說,看到戴四海摸阿蓮屁股。

    在黑漆漆的衣柜里,她也經歷同性質的動作,心里起了一塊疙瘩。

    難道男生長大都是色狼?

    梁曼秋囁嚅著,“反正就是看到阿伯和阿蓮這樣那樣。”

    梁曼秋暗示的是蜻蜓點水,戴柯自然往深處想,瞪大了眼,“不是吧,在哪里?”

    梁曼秋:“檔口后廚。”

    “他們在檔口后廚干?”

    戴柯聲音走調,詫異至極,明顯透著對戴四海和阿蓮的不滿。

    那個粗鄙的動詞下梁曼秋一跳,她差點抹黑了戴四海和阿蓮,著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戴柯古怪道:“你又知道我想的哪樣?”

    梁曼秋無法啟齒,情急之下,倒出腦袋里僅存的信息,“不是PSP里面那些。”

    戴柯默了一瞬,雙手抓著膝蓋,漲紅了臉,“你看過我的文件夾?”

    梁曼秋嗓音越發低沉,“可是,你沒說不能看啊……”

    戴柯只說過不能刪,沒說不能看。

    “所以你就看了?”

    梁曼秋哭喪臉,深受其害一般:“誰知道會有那些東西……”

    戴柯有氣無處發,撇過頭看向另一邊。

    梁曼秋聲音低,像說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怎么、你怎么看那么惡心的東西?”

    戴柯嘴硬心虛,“哪個男生不看,四眼明也看。”

    梁曼秋癟嘴瞅了他一眼,表情無聲控訴:這么惡心的東西四眼明怎么可能看。

    戴柯譏嘲扯了扯嘴角,“四眼明看完才拷給我。”

    梁曼秋不敢將文弱的金明和那些猛烈畫面聯系起來。

    戴柯氣呼呼說:“哪個男生告訴你他沒看過,他就是在裝大逼。”

    “好惡心。”

    梁曼秋盯著足尖前方的地板喃喃,更惡心的部分沒法言明。

    半個下午,戴柯沒聽見梁曼秋叫一聲哥,看來已經惡心他了。

    戴柯破罐破摔,“惡心你別跟我講話。”

    梁曼秋望他一眼,雙眼噙著淚花,不知失望還是害怕。

    “你為什么要那樣子……”她無力正面控訴,害怕惹怒戴柯,也怕被丟回福利院。

    戴柯以為還是指控他看黃片,破罐破摔罵道:“我看關你什么事。”

    梁曼秋悄悄咬牙,“我說在衣柜……”

    戴柯怔住。

    平時腦袋里有過很多齷齪念頭,僅僅是念頭,只要跟梁曼秋保持安全距離,戴柯自忖不會越界。

    剛才事發突然,突然將他們的距離壓縮至最短,防線消失,罪惡隨之衍生。

    “為什么?”梁曼秋重復,自言自語多于質問。

    但跟初一剛開學被他放鴿子一樣,戴柯從來不會正面解釋。

    他正在氣頭上,氣梁曼秋前頭的不理解,也氣自己,無法面對骯臟的秘密。

    青春期的欲念隱秘、激烈而邪惡,一個人獨處時尚無法靈活控制,一旦牽涉他人,稍有過界便引發更嚴重的災難,摧毀彼此信任,或者自我認知崩塌。

    梁曼秋和戴柯面對更為嚴酷的危機,沖擊性遠大于戴四海和阿蓮的戀情。自己的麻煩,遠比別人的八卦要緊。

    這一次,他們沒有打架,甚至沒有吵架,青春期禁忌緊緊束縛他們的嘴巴和手腳,一個不敢正面指責,一個不敢正面認錯。

    他們學會了冷戰,沒有肢體沖突,表面看著理智,背后情緒暗涌,壓抑而找不到發泄口,遠不如一場互毆來得酣暢淋漓。

    飯點回到碧林鴻庭,阿蓮沒有來吃飯。兩小一大各懷心事,個個都在裝下午無事發生,除了需求□□流沒有其他閑聊。

    這個家庭成分復雜,成員之間沒有談心習慣。兩個小孩處于青春期,心思敏感多變,無形催化了凝重的氛圍。

    這事急不來,戴四海當天沒找戴柯詳談,讓他先自行消化,后續再慢慢做思想工作。

    晚上臨睡前,戴柯看著梁曼秋爬到上鋪,忽然站來,叫了她一聲。

    梁曼秋剛好跪在爬梯口,扭頭用鼻子看他,眼底閃過一絲驚慌。

    戴柯將手搭上架床爬梯中間,微微仰頭,看了眼梁曼秋,“給你踩我的手。”

    伸出的正是衣柜里的罪惡之手。

    第34章  肯定會把她送回福利院。

    梁曼秋緩了一口氣, 轉身扶著爬梯口的護欄俯視他,嘴唇微微戰栗。

    “你要是再那樣子呢?”

    戴柯發毒誓,“把手剁了給你。”

    梁曼秋嚇一跳, 轉念想到戴柯不會真的剁手, 又氣又怕, “誰信你。”

    戴柯改口, “給你咬一口。”

    吃虧的還是她, “誰要咬你,硬死了。”

    戴柯眼瞼低垂,第一次認輸, “你想怎么樣都行。”

    她的猶豫對他就是折磨。

    只要梁曼秋不動手,這份難堪將會持續下去。

    梁曼秋寄人籬下,受制于人,若不是戴柯主動低頭, 她拿他一點  辦法也沒有。

    她慢慢踩下最上方的一級爬梯。

    戴柯撇開頭,看著地板,受刑一般,沒有直視他的手。

    “快點。”

    早死早超生。

    梁曼秋不知道在考慮什么, 他的報復嗎?

    戴柯可不會保證。

    梁曼秋又踩下一級,猶豫的聲音比日常腳步響亮,像帶了千斤怒氣的重量。

    戴柯沒縮手,莫名隔空感受到了手骨爆裂的巨痛。

    “你要是再動手,”梁曼秋小聲說,“我就告訴阿伯。”

    “嗤, ”戴柯冷笑, “那么小求我都不摸,啊——!”

    下一瞬, 微涼的溫度覆蓋手背,接著,重壓猛然將他的指骨悍在爬梯上。

    戴柯忍不住呻.吟,五官扭曲,像打球時被踩了腳趾。

    梁曼秋留了情面,只用足弓踩踏,壓痛感不及足跟劇烈。

    力度轉瞬即逝。

    梁曼秋嗖地一下爬回上鋪,躲到床頭的角落,抱過棉被護在身前。

    戴柯沒有追上來。

    他從不上她的床。

    平日里,戴柯有自己的地盤意識,從不侵犯她的邊界。

    如果不是偶然擠到衣柜,可能秘密不會發生。

    戴四海在外頭問:“又干什么了?”

    戴柯無聲齜牙咧嘴,猛甩手,指骨像骨折。

    梁曼秋成了罪魁禍首,只好欠身,替戴柯掩飾,朝著門外揚聲:“阿伯,哥哥關抽屜不小心夾到手。”

    “毛毛躁躁。”戴四海在外面喃喃。

    戴柯倒抽一口氣,回歸正題,說:“一筆勾銷,以后不許再提。”

    梁曼秋:“以后你也不許再動手。”

    戴柯:“我又不是色狼。”

    梁曼秋:“本來就是。”

    戴柯揚聲,“還說?”

    梁曼秋縮了縮腦袋,拉緊棉被,尋找一種物理上的安全感。

    心里也清楚只是徒然。

    他們體格和力量懸殊,戴柯若是有壞心,她壓根無法反抗。

    她的安全全靠他自我約束。

    也許真像丁莉莉說的,妹妹和哥哥就不該睡同一個房間。

    梁曼秋滿腹委屈,又酸了眼眶,“你真的嚇到我。”

    把一聲聲哥長哥短都嚇沒了。

    “說好不許再提……”

    戴柯寧愿飽受皮肉之苦,也不肯撬開牙關,吐出一句對不起。

    他又甩甩手,抓幾把空氣。

    還好,關節靈活,痛感漸弱,沒有骨折。

    熄燈鉆進被窩,戴柯仰躺,沒再習慣性枕著雙手,只愣愣盯著黑暗中的上鋪床板,傾聽上面的動靜。

    窸窸窣窣,偶爾摻雜幾聲骨折般的脆響,梁曼秋應該在跪著鋪展棉被,然后躺下,雙腳伸展,掖好被子。

    她總習慣裹成蟬蛹,不像他偶爾支棱一條腿到被窩外面。

    好一陣沒動靜,冬天兩扇房門完全關閉,只留一點點窗縫透氣,安靜顯得異常窒息。

    “睡了?”戴柯冷不丁開口。

    以往這屬于梁曼秋的臺詞。

    梁曼秋腦袋在被子外,聲音清晰,“沒有。”

    想了想,鼓起勇氣,“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么問題?”戴柯從來不會隨便答應她。

    “你要正面回答。”梁曼秋早清楚他的套路。

    戴柯:“你先說。”

    梁曼秋:“不行,你答應正面回答。”

    如果不抓住戴柯此刻的心虛,梁曼秋以后恐怕很難有機會讓他掏心掏肺。

    戴柯:“趕緊說。”

    梁曼秋:“正面回答。”

    戴柯:“不說拉倒。”

    下鋪的動靜似乎是翻身蒙頭。

    梁曼秋只能開口,異常難啟齒,“你是不是、跟其他女生、那樣子過?”

    “那樣是哪樣?”

    戴柯的腦袋存儲太多紛雜的畫面,難以確定,并非狡辯。

    梁曼秋急道:“就是那樣。”

    每一遍重復,胸口似乎傳來揉捏的異樣,焦心又新奇。

    戴柯摘認領罪名很謹慎,“說清楚,不然我可不認。”

    梁曼秋不得不委婉,“衣柜……”

    戴柯:“我還以為你問PSP……”

    梁曼秋嚇一跳,語無倫次:“衣柜有過?”

    戴柯:“你真當我是色狼啊!”

    梁曼秋還是那套臺詞,“本來就是。”

    戴柯習慣了梁曼秋小聲說話,即便她聲若蚊蚋,斥責力度遠強于大聲控訴。

    他不知道心虛,還是學會忍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時沒有頂嘴。

    “哎……”梁曼秋的那一聲“哥”今晚徹底失蹤。

    戴柯:“哎什么哎。”

    學校的青春期性教育僅限于認識生理期,梁曼秋對于愛欲的認識全來自偶像劇,最親昵的舉動莫過于親嘴,嘴貼嘴,哪見過PSP片子里兩根舌頭互相攪弄,交換口水,還摸屁股摸胸,甚至更私密與深層的交融。

    她的認知一步一步崩塌,在懷疑的混亂中,又一點一點重塑。

    現實比想象殘酷,也帶來額外的新奇。

    梁曼秋斟酌道:“女生和男生談戀愛都會做那種事嗎?”

    戴柯嗓音里沒了平日的張揚,“誰知道,我又沒談過。”

    跟異性探討愛欲,哪怕隔著床板與黑暗,多少有點別扭,斷斷續續,委婉含糊。話題帶著禁忌色彩,依然讓人蠢蠢欲動,不肯閉嘴。

    “你很想談吧?”

    梁曼秋在不清楚拍拖含義時,身邊其他女生已經開始偷偷拍拖。同學按成績劃分圈子,梁曼秋屬于成績好的真空層,基本不會被八卦滲透。戴柯無疑處于最動蕩不安的差生層,沒談戀愛已屬奇跡。

    戴柯好一陣沒講話。

    多靜默一秒,戀愛風險就大一分似的,梁曼秋挪到護欄邊,擠著掖好在墊被下的蚊帳,“哥,問你話呢。”

    “誰不想談。”戴柯倒挺誠實。

    也是,戴柯又不愛學習,只能打籃球和談戀愛消遣漫長的校園時光。

    梁曼秋喪氣地枕回枕頭。

    片刻后,這副不學無術的樣子又令她窩火。

    “老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就不能好好學習?”

    “嘁。”戴柯輕蔑一笑,聽不出無奈還是自暴自棄。

    反正梁曼秋無奈地放棄了。

    “哥,如果你談了,記得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保密。”

    咦,她怎么說了跟四眼明一樣的話?

    戴柯:“少來,你肯定第一時間告訴老戴。”

    梁曼秋:“哪有。”

    戴柯:“你們這些成績好的最愛打報告。”

    梁曼秋莫名站到他的敵對陣營,聲音越發低沉,“才沒有。”

    戴柯:“談了也不告訴你。”

    梁曼秋:“小氣鬼。”

    咚——

    床板微震,戴柯又從下面踢了一腳。

    梁曼秋:“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

    咚咚——

    梁曼秋:“哪個女生眼瞎才會跟你談戀愛。”

    “梁曼秋,皮癢了是嗎?!”

    戴柯掀被起身,站床沿扒著上鋪護欄罵道。

    聲音突然逼近耳旁,護欄上浮起黑影,梁曼秋嚇了一大跳,見鬼似的尖叫。

    篤篤——

    “干什么?”戴四海敲門關切問,“又打架了?”

    梁曼秋縮到角落,“阿伯,哥哥嚇我!”

    聽到她帶著哭腔,戴柯不怒反笑,朝她呲牙:“膽小鬼!”

    戴四海:“大D,你又搞什么鬼?大晚上嚇妹妹做什么?”

    戴柯:“我哪嚇她,是她太膽小。”

    啪。

    一聲悶響。

    梁曼秋膽大一回,隔著蚊帳打一下他扒在護欄上的手,不輕不重,懲罰不足,教訓有余。

    打完馬上躲回床角。

    戴四海的聲音再度插進來,“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有一個哥哥的樣子?”

    “你給老子記住。”戴柯低聲威脅一句,倒是縮回他的下鋪。

    長夜再無別事。

    兄妹不留隔夜仇,次日起床,梁曼秋和戴柯誰也沒再提“衣柜風波”,秘密深扎心里,根須悄然瘋長,必定會改變一些東西。

    比如她回頭時不時撞上他的眼神,比如他發現她的日記本上了鎖。

    戴四海破天荒在假期給他們做早餐,和煎蛋一同端上桌的,還有戴柯久不見天日的PSP,后者顯然比前者更為誘人。

    戴柯為此放棄賴床,早早爬起洗漱。

    戴四海說:“按昨天說,寒假和節假日才能玩,開學收上來,周末再發給你。”

    戴柯一把撈過,按了一下開關鍵,電量早已耗完,電池怕是餓壞了。

    說了一句這樣很傷電池,顧不上吃早餐,先帶回房間充電。

    對于一個不學無術的初中生,比起單身父親的戀情,眼前的快樂更為重要。

    戴四海處在截然不同的心境,小心翼翼問:“我和阿蓮的事——”

    戴柯打斷他,開門見山:“我不想跟她一起住,也不想再有弟弟妹妹。”

    飯桌一時劍拔弩張。

    戴四海隱瞞兩年,在一個尷尬的場合被迫公開,戴柯還愿意回家,他不敢得寸進尺。

    梁曼秋抬起半張臉,悄悄打量這對單親父子,氣質沒有一脈相承,一個溫厚,一個張揚,沒有大動干戈已屬罕見。

    她不姓戴,沒有置喙的權利,只能隨遇而安。

    戴四海沉吟片刻,問:“你為什么不想有弟弟妹妹?”

    戴柯瞪圓了眼,“難道你們有了?”

    梁曼秋也嚇一跳,埋頭吃小籠包。

    戴四海忙說:“沒有,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戴柯蹙眉,把握時機說:“你還沒答應我,不讓她住進來。”

    兩年多以前,戴四海先斬后奏,貿然把梁曼秋留下,已經對不起戴柯。這么多年他忙于生計,父子關系本就一般,戴柯沒有嚴重偏軌已是老天開恩。他若重蹈覆轍,父子關系岌岌可危,后果不堪設想。

    但是跟阿蓮長久分居也影響感情。

    戴四海左右為難,只能用緩兵之計,暫且應下,“她暫時不會住進來。”

    戴柯:“暫時是多久?”

    戴四海嘆氣,“你中考之前不會,行嗎?”

    戴柯:“等我上了高中寄宿,就偷偷把人接過來?”

    梁曼秋第一次從戴柯口中聽到“高中”,訝然偷瞥他一眼,似乎跟聽到乞兒佬說起黃金,像天方夜譚。

    戴四海借機教育,“你也要考上高中再說,萬一上了翠田高中,天天走讀……”

    戴柯厭嫌道:“誰上翠田高中。”

    戴四海冷笑一聲,潛臺詞不言而喻:戴柯早給老師劃進“翠田高中都考不上”那一檔。

    戴柯悶頭吃小籠包,一時無話。

    戴四海欠身端起盛荷包蛋的菜碟,一人撥了兩個進他們的餐碟。

    “話說回來,大D,你為什么不想再要弟弟妹妹?跟小秋不是相處挺好的嗎?”

    戴柯咽下最后一口小籠包,朝他扯扯嘴,“你那么想生?”

    “暫時沒有計劃,我就問一下你的想法。”

    戴四海現在養兩個小孩壓力不小,梁曼秋的福利院補貼只是杯水車薪,不夠戴柯花銷的一半,他起碼盡可能一碗水端平。

    戴柯:“你都一把年紀還生,到時候去開家長會,老師問,小孩爸爸怎么沒來,你是小孩爺爺還是外公,你怎么回答。”

    咳——

    梁曼秋差點笑噴,憋得臉紅,使勁埋頭。

    戴柯還一本正經蹙眉。

    戴四海氣笑了,搖著頭,“你這孩子……”

    戴柯:“難道不是?我們班有個男生他爸就是,頭都禿了。”

    戴四海不由摸了下茂盛的頭發,應該還可以扛十來年。

    “那不用你操心,笑話不到你身上。”

    “你養得起那么多么。”

    戴柯忽然來氣,筷子把餐碟邊緣的荷包蛋一起扒到近前,莫名其妙瞥了梁曼秋一眼。

    “你有了第二個小孩,肯定會把她送回福利院。”

    第35章  沒人能趕你走。

    梁曼秋一直置身事外, 不參與戴家問題的討論,突然被拉入話題中心,惶恐不安。

    早兩年心思不成熟, 哭著求著留在戴家, 不回福利院。換成現在, 梁曼秋做不到這樣沒皮沒臉。她已經足夠麻煩戴四海, 不好意思再當他的絆腳石, 妨礙他追求新生活。

    “我、過兩年上高中就可以寄宿了。”

    戴柯似乎怨她沒默契,不跟他統一戰線:“你周末不回來?寒暑假不回來?又住水井圈? ”

    “總會有地方去……”

    梁曼秋拿不準福利院是否還有她的一席之地,突然紅了眼, 低頭默默嚼著小籠包。

    戴柯單手扶起梁曼秋的額頭,看清她紅通通的眼眶,“又哭了?”

    梁曼秋偏頭避開他的手,“才沒有。”

    話畢, 淚珠不爭氣滑過臉頰,跌進餐碟,給荷包蛋加了味。

    一包紙巾扔到戴柯手邊,戴四海朝他示意梁曼秋。

    戴柯抽了兩張, 塞梁曼秋執筷的手里,“有什么好哭的,沒人能趕你走。”

    梁曼秋一直耷拉著腦袋,默默將紙巾換到另一邊手擦干淚,繼續吃荷包蛋。

    戴柯有時好得沒譜,像上天給予的禮物, 如果不是他陰差陽錯把她從福利院“拐”出來, 戴四海恐怕下不了決心留下她。有時又壞得像惡魔,把她拉入噩夢。

    如果成長是一步一步接受不完美, 梁曼秋已經認識到現實不像童話故事,會存在100%的好人。

    戴柯的缺點和優點一樣突出,她只能和他的缺點磨合,記住他的優點。

    戴四海:“小秋,聽到你哥哥說了么,沒人能趕你走。”

    梁曼秋忙點頭。

    戴四海:“這里就是你的家,明白嗎?”

    梁曼秋吃兩口就擦兩下臉,像得了重感冒。

    戴柯解決完兩只荷包蛋,放下筷子,瞥她一眼,“傻不傻?”

    梁曼秋又吸了兩下鼻子,臉蛋全然看不見。

    戴四海說:“妹妹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動手動腳。”

    戴柯揉了下后頸,“我又沒打她。”

    女生臉皮薄,當著梁曼秋的面,戴四海點到即止,對戴柯說:“我看你才傻,小秋多聰明。”

    眼看二胎問題就要糊弄過去,戴柯端起餐碟和筷子,起身送往廚房,再次強調:“反正我不會再要弟弟妹妹。”

    飯畢,戴柯溜回房蹬了棉拖,鉆被窩跟闊別已久的PSP重逢,不忘心疼機子電池。

    梁曼秋收了餐桌,一拍腦袋才想起昨天放了周舒彥鴿子,沒去翠田圖書館跟他寫作業。

    等到十點,估摸周舒彥也該起床,梁曼秋用家里座機撥下周舒彥的手機號碼。

    她握著聽筒,看著次臥,莫名有點提防的意思,怕戴柯突然出來,看到她在打電話。

    除了金明,梁曼秋沒把家里電話告訴過其他男生。

    次臥隱隱傳來游戲音效,戴柯沒插耳機。

    嘟嘟幾聲,電話通了。

    “喂。”周舒彥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梁曼秋不自覺壓低聲,“喂,是我,聽得出來么?”

    他們好像沒有叫過彼此名字,她一時拿不準該怎么稱呼。

    周舒彥:“你啊……”

    梁曼秋:“嗯,昨天、家里出了點事,沒有去圖書館,忘了跟你說一聲,不好意思。”

    周舒彥:“嚴重么?”

    梁曼秋:“啊?”

    周舒彥:“家里的事?”

    梁曼秋:“已經解決了。”

    周舒彥:“今天下午出來嗎?”

    不待梁曼秋作答,一條男聲強勢插入,“梁曼秋,你在跟誰說話?”

    梁曼秋將聽筒從耳邊挪開,捂住畫筒,有一點心虛,“我跟同學打電話。”

    戴柯便沒了聲音。

    梁曼秋挪開手,繼續說:“你剛才說什么?”

    周舒彥:“剛才是你哥?”

    梁曼秋沒想到對面還能聽清,“嗯。”

    周舒彥:“下午還能出來?”

    梁曼秋:“能。”

    “再放鴿子我會生氣啊。”

    周舒彥的警告比戴柯正常說話還要柔和,梁曼秋舒心之中隱隱透著點不安,不太適應。

    梁曼秋:“不會的。”

    周舒彥:“這是你家的號碼么?”

    “嗯。”梁曼秋斟酌該怎樣提醒他不要隨便打電話。

    周舒彥:“你每天都什么時候在家?”

    梁曼秋只能直說:“還是我打給你吧。”

    周舒彥:“座機接聽收費嗎?”

    梁曼秋:“啊,應該不用吧,沒聽說過。”

    周舒彥:“以后你打響我電話,我掛了再給你打回去。”

    梁曼秋:“一般也沒什么事……”

    周舒彥:“難道你不會主動找我?”

    “不知道。”

    梁曼秋時刻留意計時,打到差不多滿整分鐘,匆匆掛斷電話。

    回到次臥,在床前踱步好一陣,她開口:“哥,下午我和同學一起去翠田圖書館寫作業。”

    戴柯靠在床頭,換一條腿支起膝蓋,掃了她一眼,“男的女的?”

    梁曼秋猶豫一瞬,咬了舌頭,“女生。”

    戴柯沒多問,繼續沉浸游戲。

    梁曼秋走到書桌,又回頭,“哥,你要一起去圖書館么?”

    “不去。”戴柯頭也不抬,丟出兩個字。

    “去嘛,跟我一起去寫作業。”梁曼秋連自己也沒發覺有點嗲。

    戴柯拇指忘我狂擊,壓根沒聽清。

    梁曼秋白表情,撅了撅嘴,從書包抽出新借的書翻看。

    下午臨出發,梁曼秋在公車站附近的精品店挑了一塊草莓橡皮,一會送給周舒彥當賠禮。

    她嘗過被放鴿子的滋味,不太好受。

    春節一天天臨近,梁曼秋回姑姑家,吃了除夕晚飯和初一兩頓正餐,依舊回碧林鴻庭過夜。戴四海帶戴柯回鄉下老家也差不多行程,只吃飯不留宿。初二去戴柯外婆家會捎上無處可去的梁曼秋,發妻已故多年,戴四海還能做到年年大包小包拜訪老人,已經成了鄰舍美談。

    今年戴四海和阿蓮關系偶然曝光,理應帶上阿蓮下鄉,阿蓮覺得進度太快,婉拒了。

    阿蓮是二婚,前夫家暴,她幾乎賠光嫁妝才領了離婚證,不單婆家罵,連娘家也罵。她跑出來打工就沒再回老家,每年和同樣留海城的小姐妹一起湊合。

    梁曼秋第一年去戴柯外婆家時,收了紅包不好意思,交給戴四海。得了阿伯首肯,才自己留著。第二年去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表姐表妹,只要黏著戴柯,沒人再探究她的身份。

    臨開學,戴四海又問了一句梁立華有沒有聯系她,梁曼秋搖頭,說問了姑姑也沒有。

    梁曼秋心地善良,唯一的惡意留給梁立華,自私地希望他不要再出現,不要再打破她平靜穩定的生活。

    春節期間翠田圖書館閉館十天,梁曼秋和周舒彥沒再見面,年后走親訪友,也沒再約見。

    初一賀年電話,梁曼秋和周舒彥約定,等開學每周微機課上□□給他留言。

    沒想開學不久,梁曼秋的平靜生活還是起了漣漪。

    梁曼秋開始感覺班上女生排斥她,下課約著一起上廁所的女生先拒絕她,再答應另一個女生的邀約。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沒頭沒腦,積少成多便顯得可疑。

    體育課沒人跟她扎堆閑聊,回到教室桌面的書被推亂,連人緣最旺的丁莉莉都朝她冷笑,再沒來問過戴柯的八卦。

    放學后,梁曼秋和金明一起走去車棚等騎單車的哥和姐。

    梁曼秋說:“四眼明,這個學期開學,我總覺班里女生怪怪的。”

    金明望了她一眼,“哪里奇怪?”

    梁曼秋:“突然不太喜歡我。”

    金明想了想,“她們可能嫉妒你成績好,你看,你上學期都拿年級第一,還甩第二好多分。”

    梁曼秋搖搖頭,“我感覺不對勁,我成績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以前沒碰到這樣子的情況。”

    金明抓了抓劉海,欲言又止寫在臉上。

    梁曼秋敏感地嗅到異常,“四眼明,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金明生硬一笑,尷尬道:“我是男生,我怎么可能知道女生的秘密。”

    梁曼秋想想也是。

    金明又補充,“不過小秋,如果你聽到什么不好聽的話,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梁曼秋話鋒一轉,大眼睛炯炯盯住金明,“四眼明,你是不是騙我,你一定知道!”

    金明縮了縮脖子,“哪有。”

    身后傳來談話聲,戴柯和金玲一起走過來。

    戴柯將手里卷成筒的書插進梁曼秋書包的側兜,自己沒帶包,“你們兩個吵架嗎?”

    金明:“沒有。”

    金玲也說:“四眼明才不會跟小秋吵架。”

    戴柯彎腰開鎖,托了單車出來,跨上車等客。

    梁曼秋騎上后座,等車平穩上路再收腳踩踏腳。

    他們在校外路口便和金家姐弟分道揚鑣。

    “哥,”梁曼秋依舊抓著后座,“最近還有女生給你寫情書嗎?”

    戴柯:“你有?”

    梁曼秋:“沒有,我哪有你這么受歡迎。”

    戴柯:“問干什么?”

    “丁莉莉好像有點躲著我。”

    梁曼秋悶聲說,隱隱猜到原因。她們僅僅出現過寒假那一次的異常。

    梁曼秋和戴柯睡同一房間,丁莉莉對此很震驚,該不會告訴了其他同學?

    想到丁莉莉八卦的性格,好像這會是她的作風。

    不然梁曼秋實在想不出哪里招惹了其他同學。

    戴柯:“誰?”

    梁曼秋:“寒假來家里的那個女生。”

    戴柯對上名號,臭著臉,“不要理那個神經病。”

    “她只是有一點點八卦,”梁曼秋替同學稍稍辯解,擴大教育面,“哥,你能不能少罵點人?特別是女生,聽了會很傷心。”

    戴柯嗤之以鼻,“我還罵得少了,你不知道她有多煩,整天下課來找我,就差沒跟我進廁所。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女的。”

    梁曼秋適得其反,放棄訓話,“她最近還煩你?”

    戴柯:“沒了。”

    梁曼秋還是忍不住,“所以,你就別罵了。”

    戴柯:“你不提我都想不起這個人。”

    梁曼秋跟丁莉莉之前也只是湊合,沒有多交心,“以后我不提了。”

    單車晃晃悠悠走了一段路,戴柯停在紅燈前,踩著湯盆粗的路樁,扭頭問:“有人欺負你了?”

    梁曼秋搖頭,“沒有啊。”

    戴柯:“誰敢欺負你,你跟我說。”

    梁曼秋:“就你。”

    戴柯默了默,淡淡剜她一眼,“我又怎么你了?”

    梁曼秋堆起笑,“哥,我什么也沒有說。”

    “找死。”

    信號燈放行,戴柯風一樣繼續往前踩。

    小女生之間扯頭花的瑣事,戴柯沒太放在心上,金明沒跟他匯報異常,就證明一切正常。

    可不久,戴柯也察覺一點不同尋常,像梁曼秋描述那般同學有點躲著他。

    最近沒有打架戰績,一般同學不至于聞風喪膽。戴柯脾氣臭,沒惡劣到看誰不順眼就揍。

    同學的閃躲更像背后說人壞話。

    高子波那一伙人一見他就湊一起竊竊發笑,好像他臉上沾了什么東西。

    而且團伙里出現丁莉莉的身影。

    丁莉莉作為八卦集散中心,一出現總沒好新聞。

    戴柯把金明叫來問了一通。

    金明推了推又加了度數的眼鏡,小眼睛更顯迷茫,“我沒聽說什么八卦。”

    戴柯又問了金玲,也是一樣說法。

    戴柯開始理解梁曼秋的捕風捉影草木皆兵。

    開學第一周的周五下午,戴柯又和梁曼秋班同一節體育課。

    中途到初一和初二教學樓一樓上廁所,洗著手,碰見金明拎拿著塊破抹布從第二個隔間出來。抹布中央紅了一塊,跟擦了什么似的。

    戴柯嚇一跳,“四眼明,哪來的血?”

    金明撞見熟人,慌里慌張,“不是血。”

    戴柯:“不是血是什么?”

    “反正不是血。”

    金明吞吞吐吐,往洗手槽洗了抹布,紅色沖淡,像是顏料。

    戴柯回過神,“你被罰擦廁所?”

    金明:“沒有……”

    金明擰干抹布,站在原地猶猶豫豫。

    戴柯:“你還站這干什么?”

    不待金明回答,門口闖進兩個男生,嘻嘻哈哈,一見到戴柯,忽地愣住,表情像背后嚼舌根被逮住。

    這兩個男生分別進了前兩個隔間,呆了不足十秒鐘,又不約而同出來,一起換到后兩個隔間,好像不是為了上廁所,而是到此一游。

    果然,后兩扇隔間門同時打開,兩個男生笑噴似的,對視一眼,又偷偷瞥了眼戴柯,捂著嘴巴,扭扭捏捏跑了。

    戴柯越發狐疑,走向后兩個隔間。

    金明忽然攔在戴柯身前,大字型,手里拈著破爛臟污的抹布,形態可笑,像老嬤嬤似的。

    “大D,你不要進去。”

    戴柯微抬下巴,鼻孔瞅著金明,“里面有什么?”

    “什么也沒有。”

    金明此地無銀。

    戴柯:“讓開。”

    金明:“大D,你真的別看。”

    一次次的阻攔適得其反。

    戴柯一把格擋開,金明弱雞似的,壓根不是對手。

    金明急得直跺腳。

    戴柯打開第三個隔間門,除了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似跟以往沒什么兩樣。

    公廁的小廣告往往貼在門背,戴柯走進去關門查看。

    只見隔間門背斑駁,腳印依稀,襯得幾個紅色丑字越發清晰刺目:

    戴柯睡過梁曼秋。

    第36章  你答應我不要打架。

    戴柯猛踹了一腳門板, 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正好落在字跡正下方。

    門外,金明一臉挫敗, 喃喃:“我就說不能看……”

    戴柯走出來, 進了第四個隔間, 門背紅色丑字顯然出自同一個人手筆, 內容大同小異:梁曼秋的胸是戴柯摸大的。

    前一句戴柯問心無愧, 眼前這一句,看著多少有點心虛,小桃子的形狀似乎閃過眼前。

    戴柯走出隔間, 兩手垂在身側,拳頭攥出了青筋。

    金明馬上說:“我現在去擦掉。”

    戴柯扭頭,“不擦。”

    金明捏著破抹布,不知所措, “不、不擦么?還留著?”

    戴柯:“哪個賤貨寫的?”

    金明搖頭,“我也不知道,之前只是聽說,今天才看到寫門背上。”

    男生在學校多用外面的小便池, 很少進隔間。

    戴柯質問的聲音走了調,“之前就聽說?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金明用另一只手撓頭,“我、我說不出口啊。”

    臉上的苦澀能擰出汁,“大D,我怎么說得出口啊!”

    戴柯:“什么時候開始的,寒假?開學?”

    金明:“我也不清楚, 我開學后才聽說。”

    估計寒假早有傳言, 開學第一周作業稀少,個個都在興奮分享寒假新聞。

    戴柯思忖片刻, 問到關鍵,“梁曼秋知道么?”

    金明:“可能還不知道吧。”

    之前梁曼秋抱怨丁莉莉躲著她,那時候就知道,還是開始有察覺?

    到底誰才是始作俑者?

    大家都知道戴柯和梁曼秋是兄妹關系,同住一個屋檐下,成績兩極分化,可謂云泥之別,性格也大相徑庭,一個張揚恣意,一個內斂文靜,怎么也搭不到一塊。

    戴柯問:“女廁所有沒有?”

    金明犯難,“我也沒進過女廁所啊。”

    戴柯:“去問豬肉玲。”

    金明看看手里的破抹布,擔憂道:“大D,真的不擦么,豈不是、更多人看到?”

    “老子快成最后一個看到了!”戴柯目光兇戾,連金明也嚇一跳,“誰寫的誰擦,擦不干凈老子讓他舔干凈。”

    教學樓每一層兩端各有一個廁所,男廁女廁隔層交叉分布,一樓男廁靠近田徑場,上面二樓是女廁。

    戴柯剛從廁所出來,只見丁莉莉路過,和另一個女生手挽手,準備上樓。丁莉莉對他沒了以往熱情,學長也不多叫一句,甚至避若蛇蝎。

    “你,過來。”戴柯眼神如箭,命中了丁莉莉。

    丁莉莉本想視而不見,奈何身旁女生太膽小,先怯場停下腳步。

    女生搖丁莉莉的胳膊,小聲提醒:“他在叫你。”

    “有什么事?”丁莉莉下巴微揚,上個學期若有這份傲氣,戴柯還能高看她一眼。

    “滾過來,別逼我動手。”戴柯徑自拐向教學樓和圍墻間的過道,這一隅不但避風,還能躲避監控,學生時常約著來此單挑。

    丁莉莉被同行女生搡著往前,焦躁罵道:“你推我干什么。”

    女生磕磕巴巴:“你、快去吧,我在這、給你把風,有事我就、叫老師。”

    金明扔下破抹布,站到跟她們差不多距離的地方,給戴柯放風。

    戴柯一記眼神掃射過來,丁莉莉硬著頭皮走過去,終于相信梁曼秋的話:戴柯脾氣臭,還會打人。

    戴柯開門見山:“廁所里面的字誰寫的?”

    丁莉莉嘴角僵了僵,“什么字,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是么,”戴柯下巴往男廁擺了下,“你自己去看。”

    丁莉莉:“那是男廁所,我是女生。”

    戴柯:“整天往男人堆跑,怎么沒覺得自己是女的。”

    丁莉莉哪受過這等嘲諷,泫然又憤怒,“你到底要干什么。”

    戴柯重復:“廁所里面的字誰寫的?”

    丁莉莉撇開眼,“反正不是我寫的。”

    戴柯冷笑,“剛剛還說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在我面前裝什么,現在知道了啊?”

    丁莉莉咬咬唇,只知道戴柯跟自己一樣吊車尾,哪想認真起來,還有邏輯縝密的一面。

    戴柯雙手抄兜,本來站得好好的,忽地踹了一腳丁莉莉身后墻壁,給鞋印凌亂的墻腳又添一塊臟斑。

    呵斥道:“誰寫的?說!”

    丁莉莉肩膀一跳,雙手本能縮到胸口,虛握雙拳做抵御狀,淚水不爭氣震落。

    “反正不是我!”

    戴柯太陽穴青筋隱跳,“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打你。”

    丁莉莉開始嗚咽,低頭抹淚,真信了梁曼秋的話:戴柯連他妹妹都打。

    同行女生上前兩步,又不敢太靠近,絞著手指叫了一聲丁莉莉。

    戴柯額角青筋隱跳,又踢一腳,“說不說!”

    丁莉莉一抽一抽的,低頭掉淚,“是、是高子波,是高子波寫的。”

    真不意外。

    戴柯譏笑,“你們兩個什么時候勾搭到一起?”

    丁莉莉不敢細說。

    寒假那天丁莉莉離開碧林鴻庭,路上碰見高子波,試探幾句,他早知道梁曼秋和戴柯睡同一個房間。她的震驚只能跟高子波傾訴,越說越激動,猜測離奇又合理,于是八卦便誕生了。

    戴柯沒指望丁莉莉能吐出真話,繼續逼問:“女廁寫了幾個?”

    “女廁沒寫……”

    丁莉莉頭腦混沌,沒失去最后理智,高子波進不了女廁,一旦承認女廁也有,嫌犯豈不是指向她?

    戴柯:“你說的最好是實話。”

    丁莉莉連連點頭,“是實話,100%的實話。”

    戴柯:“如果女廁也有字,不是你寫的,老子都當你寫的。”

    丁莉莉忙搖頭,感覺不對,又點頭,更不對。暈里暈乎,只好抱頭。

    戴柯又問:“梁曼秋看到了嗎?”

    丁莉莉張口即答,“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

    人撒謊之前,會無意識重復對方的問題。

    戴柯剛好逮住她話里的漏洞,“姓丁的,剛才你說女廁沒有,女廁沒字她怎  么能看到?!”

    嗶——

    尖銳的哨聲逼近。

    不知道哪一班的體育老師沖著吹哨,作勢走過來,“你們幾個在那里做什么?幾班的?”

    金明怕戴柯沒注意,出聲提醒:“大D,老師來了,快跑。”

    戴柯又罵一句,扭頭轉到教學樓后方小花園。金明就近拐進男廁,假裝上廁所。

    丁莉莉明哲保身,不敢向老師投訴,擴大事態,低頭抹淚,匆匆跑開。

    同行女生茫茫然跟上。

    戴柯一腔怒火,差點缺席集隊。一解散,馬上跑回教學樓堵金玲,“豬肉玲,幫個忙。”

    金玲伸一個懶腰,扯扯衣擺,“平常不打球沒見你來找我,今天干什么?”

    戴柯草木皆兵,別人多關注一眼,都揣測對方知道八卦,他成了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你去女廁看一下,有沒有寫奇怪的字。”

    廁所隔板和課桌都是學生留言的重災區,除了到此一游,還留下不少歷屆秘密和八卦。

    金玲一知半解,“會有什么奇怪的字?”

    戴柯:“你去看了告訴我。重點看初一的。”

    金玲隱隱察覺事態嚴重,“大D,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戴柯來不及解釋,下樓找梁曼秋,剛才體育課似乎都沒見到她的身影,不知道躲哪個旮旯,偷懶還是偷偷哭了。

    金明坐在靠走廊的一組,恰好幫忙叫人。他沒揚聲大喊,擠到梁曼秋的課桌邊叫人。

    效果跟以往直接吆喝差不多,戴柯一出現,像水落油鍋,炸開一片。

    交頭接耳里都是廁所紅字的爆炸八卦。

    梁曼秋低頭從后門出來,眼眶泛紅,一副哭相再熟悉不過。

    戴柯一愣,旋即了然,“你知道了?”

    梁曼秋點頭,這份默契來自共苦。

    戴柯:“我去搞定。”

    那雙大眼睛多了幾許滾動的晶瑩,“哥,那是誰干的?”

    “你不用管。”戴柯丟下一句,轉身就要走。

    戴柯不擅長安慰,何況任何安慰都敵不過馬上解決罪魁禍首。

    梁曼秋嗅到危機,小跑追上戴柯,小聲問:“哥,你要干什么。”

    戴柯沒有停下,梁曼秋不得不拉住他的衣袖,袖口上滑,露出鐵實的拳頭,青筋暴起,腕骨處最為鼓突,尤為可怖。

    一路拉拉扯扯,好像無形佐證了八卦,梁曼秋和戴柯真的有一腿。沿路學生頻頻回首,悄悄打量兩位新聞當事人。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梁曼秋不敢大聲爆哭,大眼噙淚,低聲叮囑:“你不要打架。”

    戴柯掙開她的手,搡了搡她的后背,“回你教室上課,放學自己回家,不要等我。”

    梁曼秋:“你答應我不要打架。”

    戴柯以前沒聽過梁曼秋的話,現在更不可能聽勸,頭也不回上了樓梯。

    上課鈴聲響起,音調高低錯落的噔噔噔噔,悠揚而輕盈。

    梁曼秋的腳步被阻斷在樓梯口。

    周五最后一節課通常做班會兼勞動。

    鈴聲響后十來分鐘,各班動靜此起彼伏,掃地、擦窗、整理講臺黑板,還有開學第一周布置學習園地。

    戴柯靠著“幫派人脈”,經常免除勞役。

    這一天同樣不例外。

    金玲偷空溜來找戴柯,想告訴他女廁踩點結果。

    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一個吞吞吐吐,一個面色狠戾,情況不言而喻。

    金玲難堪道:“大D,你是不是知道了?”

    戴柯目光越過金玲肩頭,落在了她身后。

    高子波就在隔壁班,經過一個寒假的蓄養,又增加一個噸位,適合參加相撲。

    他獨自一人挺著肚子前往走廊盡頭的男廁。

    戴柯側身繞過金玲,叫了兩個班上相熟的男生,無聲跟上去。自暑假偷錢風波后,金玲也跟著遠離高子波。她跟戴柯走街串巷多年,熟知他的作風,定然是要找高子波算賬。

    若是戴柯想動手,十頭牛也拉不回。

    完了!

    金玲二話不說,先跟上去觀望清楚再說。

    可他們要去的是男廁。

    金玲憑著出眾的外形勉強可以混進去,始終不太道德。

    不得不下樓找上金明。

    多一個人,多一份助力,哪怕她弟是弱雞。

    四樓男廁,兩個同黨門神一樣護在門口,戴柯獨自跟進去。

    “肥波。”

    戴柯拍拍高子波肥厚的肩頭,久違地叫了一聲。

    高子波剛回頭,便被一股蠻力拖進最近的隔間。

    “操,你干什么?!”

    門板摔上,門背一片涂鴉之中,一句紅色丑字尤為醒目:戴柯睡過梁曼秋。

    戴柯揪著高子波的衣領,把他摁在隔板上,反鎖了門,拍了一下門背紅字,整個隔間似乎隱隱震動。

    咬牙切齒,蹦出幾個字:“這幾個字,認識么?”

    第37章  有媽生沒媽教。

    高子波抬手要掙開戴柯的禁錮, 不住罵道:“操.你,戴柯你有病啊?!”

    戴柯低吼:“跟老子裝什么蒜,要把丁莉莉叫來問清楚嗎?”

    聽見丁莉莉的名字, 高子波愣了一瞬, 相當于不打自招。

    戴柯冷笑, “想起來了是么?”

    高子波:“放開老子!”

    戴柯一拳揮過去, 隔間逼仄, 高子波幾乎占據一半空間,根本躲不開猝不及防的一拳。口腔酸痛難耐,像上火誤咬了一塊肉。

    “你他.媽又打老子?!”高子波不忘罵道, 拳腳占不了便宜,就在口頭上突破。他狠狠啐一口,濃痰飛射,險些噴戴柯臉上, 幸好他機靈,偏頭避開了。

    這一口攻擊性不強,侮辱性不容小覷,徹底惹毛了戴柯。他恨不得把高子波腦袋摁進蹲坑, 涮涮糞水。

    下一拳扎扎實實揍在高子波腹部。

    可惜胖子脂肪層厚實,吸收了大部分勁力,戴柯鉚足全力的一拳,竟似撓癢癢。

    他們都沒學過格斗,毫無章法,揪哪打哪。小空間難以施展拳腳, 高子波四肢協調性差, 討不到便宜,肆意謾罵:“我操.你坨大爛K, 你們家惡不惡心,你老子跟幫工搞一起,你跟你妹搞一起。全家亂.倫!”

    戴柯目眥欲裂,咬著下唇,每打一拳,眼里火焰便旺盛一分。

    直到高子波罵出“有媽生沒媽教”,戴柯的下唇隱隱咬出血,一拳揍歪了高子波的嘴角。

    戴柯薅著高子波舍不得剪短的頭發,將他腦袋摁在門背紅色丑字上,“舔干凈!”

    他狠狠摩擦,高子波的鼻血糊化了丑字,讓句意越發猙獰。

    “給老子舔干凈!”

    勞動課吵吵鬧鬧,似乎沒人留意四樓盡頭男廁動靜,大家敷衍打掃,一心想著放周末假。動作快的已經收拾好書包,徘徊在校門口,只等放學鈴聲一響,立刻拔足飛奔。

    金玲半路被班干部攔住,不準她渾水摸魚,說什么也要拉她回班干活。金玲分得輕重緩急,跟班干部拉扯一會無果,怒摔掃把,奪門而出。

    1001班,金明站在教室里側,舉著抹布擦靠走廊的玻璃,揮動幾下,玻璃上突然出現金玲的臉龐,嚇一跳,以為幻覺。

    嘭嘭。

    金玲拍臟了玻璃。

    金明劃拉開推窗,抱怨道:“死豬肉玲,我剛剛擦干凈,你怎么又弄臟了?討厭死了。”

    金玲壓低聲,“還擦什么窗,大D要出事了?”

    金明嚇得小眼睛大了一圈,“大D怎么了?”

    金玲:“你知道廁所紅字的事吧?”

    金明一愣,“你也知道了?”

    金玲夸張得提高幾個分貝,“每個廁所都有,我感覺我們是最后幾個知道的。”

    “肥波干的好事,我們班丁莉莉跟他是一伙。”

    金明提防著周圍,湊近金玲耳朵說,要不是姐弟倆看著像兄弟倆,估計下一對被造謠的就成他們。

    金玲:“我當然知道!大D現在估計找肥波單挑了,就在四樓男廁!”

    金明扔掉抹布,“還說那么多廢話?!趕緊去救場啊!”

    梁曼秋倒了垃圾回來,撞見金家姐弟隔窗咬耳朵,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識想到戴柯。

    她放好垃圾鏟,要過去打聽幾句。金家姐弟拔腿就跑,趕著救火似的。

    四樓男廁,兩尊門神還在執勤,一見金家姐弟靠近,雖然認得,還是不由分說驅趕。

    金玲問:“大D是不是跟肥波在里面?”

    兩尊門神異口同聲,“趕緊走。”

    金明:“里面幾對幾,你們怎么不進去幫忙?太不講義氣了。”

    激將法對他們沒用,不然就該叫幫手,而非門神。

    戴柯想單挑,誰也不能插手。

    男廁里面傳來陣陣悶響,分不出是誰的。

    金玲語無倫次,“聽著,從來沒人敢給大D編這么惡劣的緋聞,肥波真的是找死。真的會死的,你們懂不懂?大D這次氣炸了!”

    兩尊門神略顯猶豫。

    金玲趁熱打鐵,“真的會出人命!你們能負責嗎?教訓一下差不多了,真的別搞出事啊。”

    兩尊門神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松了看守,跟著金家姐弟一起闖進男廁。

    隔間門打開,戴柯一臉殺氣走出來,除了滲血的下唇,沒有明顯掛彩。

    高子波癱坐臟污的地板,倚著隔板,胸口起伏,大口喘氣,不知道累的還是被揍虛了。

    還好,活著。

    活得五顏六色,一張臉比暑假時精彩。

    勝負一目了然。

    金玲以前多跟戴柯打球,沒參與過打架,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大D,肥波他……”

    噔噔噔噔。

    放學鈴奏響,韻律悠揚,起伏有致。

    校園各個角落爆發一陣歡呼,學生洪水般涌向校門口。

    戴柯一言不發越過眾人,大步往外走,不算逃,但難免有一點慌張。

    走到門口回頭,“豬肉玲,幫我帶她回家。”

    話畢,不等金玲回答,戴柯消失在四樓樓梯口。

    金明為難地看向臟兮兮的隔間,死胖子比環境更刺眼。

    不確定地問:“豬肉玲,大D叫你送他回家?”

    金玲沒功夫計較花名,同樣犯難,“我什么時候送過肥波回家?我都不知道他家在哪!”

    倏然間,金玲靈光一閃,“我知道了。”

    金明困惑:“你知道什么?”

    金玲拉拉金明衣袖,“我們走,這里臭死了。”

    兩個門神醒悟過來,“豬肉玲,你真的是男的啊?跑進男廁所一點都不害臊?”

    完了,下周緋聞說不定變成:豬肉玲勇闖男廁所。

    金玲老臉一紅,腳底抹油拉上金明遛了。

    金明纏著金玲刨根究底,“大D讓你送誰回家?”

    金玲:“四眼明,你傻不傻,大D掛念的還有誰?”

    金明:“小秋?”

    金玲:“不然呢?”

    金明:“大D怎么不自己送,他要去哪里?”

    金玲:“男生的心思,我怎么知道。”

    金明推了一下眼鏡,靈光一閃先把自己嚇壞了,“大D不會想不開吧?”

    金玲拍一把金明后背,“癡線,大D只會讓別人想不開。”

    1001班教室近在眼前。

    金玲囑咐:“四眼明,一會小秋問起,什么都不要說,知道了嗎?”

    金明不服,“我還想跟你說,管好你的嘴。”

    金玲:“我的嘴怎么了,比你的靠譜多了。”

    金明:“車大炮!

    梁曼秋背著書包,悶頭走出教室。

    “小秋!”金玲叫道,臉上擠出笑容,“一起回家嗎,等會我去拿一下東西。”

    梁曼秋走近,“豬肉玲,你有見到我哥嗎?”

    金玲笑容一僵,“沒有啊,我們又不同班。”

    梁曼秋:“今天周五,籃球隊沒有訓練?”

    金玲:“才開學第一周,安排沒那么快。你等會我啊,我去去就來。”

    金明后知后覺,三個人只有一輛單車,怎么騎回家?

    梁曼秋的疑惑跟金明不在同一層級,追問:“豬肉玲,等下,我跟你上去看一下我哥在不在班上。”

    “不在!”金玲忙說,要是上四樓撞見高子波,說不定會被尋仇,“你們兩個,在車棚等我。”

    金玲頭一次擺出大姐氣勢,震住小弟小妹,飛速收了東西到車棚跟他們匯合。

    跨著單車吩咐:“四眼明,你坐后座;小秋,你坐一下前面橫杠,就是、可能不太舒服。”

    金明踟躕,“我們兩個那么重,豬肉玲,你行的么?”

    金玲譏嘲:“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弱雞。”

    金玲像一個大姐大,一前一后載著他們,先送四海燒鵝,再回家。

    梁曼秋仍不放心,周五放學可是單挑的高峰期,學生們一般約在校外斗毆。

    “豬肉玲,我哥是不是找人打架了?”

    要不說梁曼秋能拿年級第一,這股聰明勁可不止出現在學習上。

    “沒有。”金玲也不算撒謊,人家早打出勝負了。

    梁曼秋怏怏不樂,“豬肉玲,你一點不好奇我為什么這樣問,是不是知道出了什么事?”

    金玲再嘆梁曼秋的機靈,“小秋,你跟大D都是我的好朋友,反正外面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金明在后面附和,“這次肥波實在太惡心了,好歹認識那么久,怎么能編這種八卦。”

    梁曼秋訝然,“又是肥波?他暑假才偷了我哥五十塊。”

    金玲騰出一只手,往后打了下金明,讓他多嘴。

    金明自覺失言,不好意思吐了下舌頭。

    梁曼秋很快串聯起可能的線索,眼前浮現丁莉莉震驚的面孔,自嘲道:“他可能覺得我和我哥睡一個房間的上下鋪。”

    金玲:“這有什么,我和四眼明不也一樣。”

    金明:“誰像他是獨生子,能自己有一個房間。”

    金玲:“這種人真的不要臉,暑假大D跟他絕交,真是做對了。”

    金明:“肥波老母估計不會相信她兒子又偷錢,又亂編緋聞。”

    金家姐弟格外仗義,你一句我一句,一路罵到四海燒鵝。

    金玲串串式超載帶人,吸引不少路人眼光,令人想起爛仔騎摩托帶太妹,也是油箱一個,后面一串。

    明檔里斬料的戴四海抽空張望一眼,待梁曼秋進來,問:“小秋,你哥呢?沒打球吧,我看金玲沒打啊。”

    梁曼秋:“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離開校園,等于離開傳播緋聞的沃土,梁曼秋回到一個相對真空的環境,心情平復許多,唯一放心不下戴柯。

    到底去了哪里?

    梁曼秋卸下書包,在檔口幫手,一直到了開飯時間,戴柯依舊不見人影。

    戴四海習慣性叉著腰站門口張望,“這契弟又跑去哪里?還不知道餓么?”

    阿蓮臺詞不變,“要不要等一會他?”

    “不等,我們先吃。”

    戴四海照舊攤出戴柯的菜,放電飯鍋里保溫。

    上一次這樣等戴柯還是暑假,他帶回一個光頭驚喜。這一次,梁曼秋不敢盲目樂觀,如果她知情不報,萬一戴柯出了意外,戴四海會不會責怪她?

    梁曼秋心跳加速,執筷的手微微發顫。

    戴柯有一點沒有說錯,像她這樣循規蹈矩的優等生的確愛打報告。

    “阿伯……”梁曼秋一口飯也沒扒,怯怯地望著戴四海。

    戴四海垂眼夾菜,沒有看她:“怎么了,需要交資料費了嗎?要多少,晚點我給你拿。”

    剛開學,這是最可能的需求。

    “不是。”梁曼秋還是一貫的聲若蚊蚋。

    “大點聲,”阿蓮含笑鼓勵道,“阿伯沒給你吃飽飯嗎?”

    梁曼秋不由挺直脊梁,“是哥哥他……”

    嘀靈靈,收銀臺座機打斷梁曼秋的下文。

    “我來接,”阿蓮放下碗筷,起身咕噥,“這個點難道還有訂餐嗎?”

    阿蓮嫻熟地拿起聽筒,“你好,四海燒鵝。——小奇哥啊,對,海哥在,我現在叫他來。”

    阿蓮指指電話,戴四海靈醒走了過去,接過聽筒,“小奇哥,吃了嗎?”

    章樹奇:“還沒呢,海哥啊,大D在嗎?”

    戴四海以為章樹奇約他喝酒,一聽找戴柯,準沒好事,忽地有一種玄妙的感覺:膽戰心驚養兒子,這一天終于來了。

    “不知道瘋哪里去,周五總會回得晚一點。找他是出了什么事嗎?”

    兩年來,章樹奇跟這特殊的一家人走得近,看著戴柯初初長大,也不忍心等到這一天。

    “海哥,趕緊找到大D,帶他來翠田所一趟。高子波他媽找上門,說你們家大D把她兒子打了。”

    第38章  兩只寬厚的手掌緊緊罩住她的耳朵。

    戴柯和高子波是同學, 如果真的發生肢體沖突,也該先找老師和家長協商解決,怎么一下子升級到派出所?

    戴四海:“小奇哥, 你先給我一個心理準備, 高子波是不是受傷很嚴重?”

    章樹奇保守道:“比起傷勢, 家長情緒比較嚴重。”

    戴四海只能如實交代, “大D還沒回家, 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一個人先過去,等他到家,再讓他過去。”

    章樹奇:“大D該不是躲起來了?”

    戴四海難為情道:“小奇哥, 跟你說實話,我清楚他什么德性,如果他心虛躲起來,我不意外。但我不會把他藏起來。”

    章樹奇:“海哥, 別說了,我清楚你是一個好人,不會幫他逃避問題。你一個人先過來,翠田初中的校領導和老師也在來的路上。”

    戴四海放下聽筒, 若有所思。

    阿蓮關切道:“出什么事了?”

    戴四海回到桌邊,匆匆扒光飯菜,把事情交代清楚,落實安排:他去翠田所,面對高子波家長;阿蓮在檔口,處理剩下的瑣事, 順便等戴柯回來;梁曼秋聯系戴柯的死黨, 打聽有沒有見到人。

    派出所的名號一出,梁曼秋臉蛋煞白。

    高子波死了?殘了?

    眼看戴四海就要驅車離開, 梁曼秋匆匆追出去,叫住戴四海:“阿伯。”

    戴四海啟動汽車引擎,聲響淹沒了她的呼喚。

    “我可能知道哥哥為什么打高子波。”

    也可能知道戴柯“躲”去哪里。

    梁曼秋只能對著空氣喃喃,折回檔口,告訴阿蓮:“我出去找一下哥哥。”

    這下,輪到阿蓮追她,“小秋,你去哪里?”

    別一個還沒回來,另一個又跑沒了。

    梁曼秋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時近七點,“阿蓮姨,8點鐘我一定打電話給你,9點鐘前回來。”

    阿蓮放不下檔口,“太危險的地方不要去,聽到了沒?”

    梁曼秋跳上剛好到站的公車。

    翠田派出所,燈火熒熒,亮如白晝。

    章樹奇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冬季警服,出門接到了戴四海,告訴他里面局勢,讓他有個底。

    高子波蔫頭耷腦,高母異常激動,校領導和老師寬撫無效,也被罵了狗血淋頭。

    戴四海剛進門,便成了校領導和老師的擋箭牌,挨高母一頓罵。

    高母請搡著高子波往前,輕掐他下巴轉向戴四海,“你看看,你兒子把我們子波打成什么樣子?”

    高子波一張臉堪比調色盤,嘴角淤青,鼻梁不知天生還是受傷,不太筆直,大概流過鼻血,鼻頭通紅,鼻腔似乎擠滿血塊,黑乎乎的。

    戴四海:“趙老師,不管怎么說,打人確實不對。如果真的大D打的,我給你道歉,醫藥費也是我們出。但我可以知道打架的原因嗎?大D雖然調皮頑劣,一般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當然,無論怎么樣,有矛盾好好解決,都不應該打人。”

    高母全然無視戴四海頭頭尾尾強調的重點,“是啊,你也知道不應該打人,戴柯為什么還要動手?”

    章樹奇及時介入,控制局面:“趙老師,我們也一直跟您說,先了解兩個小孩發生沖突的原因,才能從根本上解決矛盾,避免第二次發生沖突。”

    高母繼續鬼打墻,揚聲,“你告訴我,打人就對了嗎?”

    胡攪蠻纏,沒有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

    半個小時后,梁曼秋下了公車,到達位于濱海區隔壁鹽山區的天鴻網吧。

    梁曼秋第一次只身進網吧,個頭小小,面孔幼稚,一看就是未成年,立刻被坐收銀臺的網管攔下。

    網管面無表情,“有身份證嗎?沒身份證不能進來。”

    梁曼秋開始好奇戴柯怎么辦的卡,“寒假我跟我哥來過。”

    網管:“你哥是你哥,你是你,這次你哥怎么沒帶你來。”

    網吧靠近工業區,進出的多是流里流氣的男青年,個個都好奇打量幾眼。梁曼秋像淪為獵物,毛骨悚然。如果不是找戴柯,她不敢一個人進來。

    梁曼秋:“只進去十分鐘行么,我就看一下他在不在。”

    網管:“走吧走吧,一分鐘都不行。”

    梁曼秋一步三回頭。

    網管欠身揮手趕她。

    梁曼秋不甘心,回頭憋足勁,沖著一排排機子和黑壓壓的腦袋,大喊:“戴柯!你在哪里?戴柯——!”

    戴著耳機的大多數沒有反應,沒戴的紛紛回頭,甚至有一兩個站起來張望,目之所及全是陌生男人的面孔。

    獵物屬性越發強烈,梁曼秋悄悄攥緊了拳頭。

    網管走出收銀臺,呵斥:“亂叫什么?!”

    梁曼秋退了幾步,不死心,“戴柯——!出來——!”

    網管忍無可忍,“你有病啊?!”

    不一瞬,身后多了一道頎長的身影,手里捏著一支燃燒的煙,白煙裊裊升騰,細索一般。

    梁曼秋險些不敢相認。

    戴柯看上去毫發無傷,高子波卻鬧到派出所,情況似乎不太妙。

    戴柯耳廓泛紅,嫌她丟臉似的,走過來揚手嚇唬她。

    網管跟戴柯相熟,無語道:“你馬子找上門,該好好負責了。”

    戴柯懶得搭理,把梁曼秋扯到一邊,“找死啊,鬼叫什么?”

    “他們不給我進去找人,”梁曼秋如實說,目光落在他身側的香煙上,“哥,你什么時候學會抽煙?”

    戴柯:“要你管。”

    梁曼秋:“臭死了。”

    戴柯:“滾開一點。”

    梁曼秋一動不動,抿抿唇,想到此行目的,“哥,阿伯和小奇哥找你,說肥波報警了,在翠田派出所等你。”

    戴柯僵了僵,偏過身,執煙的手不太熟練,跟吃筷子餅干似的,有一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深吸一口,沒嗆咳,大概在享受。

    下唇血痂醒目。

    梁曼秋剛好處于上風口,煙味隱然,皺了皺鼻子,“哥,你的嘴巴是肥波打的么?”

    戴柯偏頭徐徐吐了一口煙,“你才被打嘴巴。”

    梁曼秋學會了嘆氣,拽了拽他的袖口,“哥,我們回家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戴柯躲是真躲,意外被人發現,莫名有一種被猜對謎底的驚喜。

    梁曼秋:“要是不在這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來鹽山區之前,她已經找過一趟桌球室。

    戴柯初涉香煙,每一根都來得額外珍貴,默默吸完,往垃圾桶蓋子掐了煙屁股。

    就在梁曼秋以為再沒回應時,戴柯轉身回網吧,“我先關機。”

    晚上八點多,戴柯和梁曼秋抵達翠田派出所。

    戴四海和高母已經爭論過一輪,兩個當事人一個沉默,一個不知所蹤,談話無法推進,目前雙方分開冷靜,一波呆在室內,一波出走廊透氣,分別由章樹奇和校領導勸和。

    隔著院子,章樹奇先發現戴柯身影,后面依舊跟著一條小尾巴,朝他們招手,“小秋,也來了。——大D,來得正好,高子波可能跟你存在一點誤會。”

    戴柯:“沒有誤會。”

    章樹奇面有不豫之色,拍拍戴柯肩頭,低聲囑咐:“一會別亂說話。”

    戴四海蹙眉,“跑哪里去?”

    戴柯:“沒跑哪里。”

    詢問室內的高母聞聲出來,尖銳嘲諷:“打了人就躲起來不敢見人啊?”

    戴柯剛要頂嘴,章樹奇眼疾手快按下,替他回答:“小孩子貪玩,明天不用上學,回得晚一點而已。他要是想逃避,連他老子都找不到他。”

    高母:“長得人高馬大還小孩子,過兩年都成年了。小孩子會把我們家子波打成這樣么?”

    章樹奇不得不打補丁,“兩個都是小孩子,小孩子不懂事,存在摩擦很正常,錯在不該用暴力解決矛盾。”

    戴四海說:“大D,是你打的他嗎?”

    兩個男生一直沒有眼神交流,仇人似的。

    戴柯輕蔑瞥了高子波一眼,“怎么不問他為什么挨打?”

    高母逮住話里漏洞,尖聲道:“我們家子波犯了天大的錯誤嗎?就給你打成這樣?你這種人就該進少管所!”

    章樹奇和校領導同時攔住高母。

    章樹奇警告:“高媽媽,請你注意用詞啊,這里是派出所,解決鄰里矛盾的地方,不是菜市場,不能隨便吵架。”

    校領導相對委婉:“趙老師,我們就事論事,不要詛咒小孩。每一個學生的未來潛力都是無限大,子波是,戴柯也是。”

    高母繼續鬼打墻:“不管怎樣,打人就是錯!”

    章樹奇:“您的訴求是想讓大D給你兒子道歉,然后賠償醫藥費,對嗎?”

    高母:“他滿14歲了吧,可以判刑了嗎,最好把他關十天半個月,讓他長長記性。不然總是欺負我們家子波,暑假還污蔑我們家子波偷他的錢。”

    在派出所聽到判刑,戴柯咯噔一下,第一次意識到游走到違法犯罪邊緣。

    梁曼秋同樣一驚,不由自主攥住戴柯衣袖。

    高母見過了像戴柯一樣的學生,家境良好,不愁吃穿,在校不學無術,在外游手好閑。

    捕捉到戴柯臉上異常,得寸進尺道:“是不是怕了,再過兩年成年,看你老子還護不護得住你。”

    章樹奇:“高媽媽,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威脅小孩,尤其記住這里是派出所,不是隨便撒潑的菜市場。”

    輕微的拉扯喚回戴柯的真實感,他目光越過一眾大人,落在辦公室對角線另一端的高子波身上,“姓高的,你不敢說你在學校廁所寫了什么是嗎?”

    高子波微抬下巴,咬牙切齒,一臉頑固,跟高母印象中的混子并無區別。

    戴柯:“說啊,敢寫不敢說?”

    即使高子波敢說,梁曼秋也不敢聽,將戴柯衣袖攥得更緊,要擰干水似的。

    終于等來突破口,章樹奇催促道:“高子波,說,你到底寫了什么,激怒了大D?”

    高子波狡猾道:“誰說是我寫的,你哪只眼看到我寫了?”

    戴柯:“敢寫不敢承認是么?”

    眼看局面要淪為小孩爭執,章樹奇再度發話:“大D,你來說,學校廁所寫了什么?”

    高母插嘴:“憑什么說是我兒子寫的,你有什么證據?”

    章樹奇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高媽媽,聽清楚,我是問學校廁所寫了什么,沒說是你兒子寫。明白嗎?明白就坐下,有話好好說。”

    戴柯:“我說不出口,嫌臟,你讓他說。”

    章樹奇:“字擦掉了嗎?”

    戴柯:“放學我走的時候還在,誰知道他有沒有擦掉。”

    章樹奇轉頭問高子波:“你擦掉了嗎?”

    高子波沉默越久,心虛越明顯。

    章樹奇要的就是這種反應,一錘定音:“既然字還在,你們又不愿意說,翠田初中離這里不遠,我們所有人一起去看看,到底寫了什么內容。”

    校領導終于及時發揮作用,“如果是寫在廁所,一定不少人看到,就算擦了,我們也可以問出來。”

    戴柯:“行啊,一起去看看,看他認不認得他寫的丑字。”

    梁曼秋呼吸一滯,仿佛像邀請大家參觀她的日記本,曝光她的秘密。

    她沒有犯錯,卻要陪著一起承受圍觀的壓力。

    梁曼秋躲進戴柯身后,幾乎抱住他的胳膊,像落水者下意識抱住浮木。

    戴柯沒甩開她,已是變相接納。

    “走啊。”章樹奇招呼屁股最重的高子波,他還釘在原位。

    “不走?”章樹奇說,“不走你直接給我說說得了,大D說是你寫的,一定有他的證據。”

    高母再度發飆:“說了不是我們家子波寫的,為什么要給我們家子波潑臟水?”

    “我說,”高子波突然開口,“誰叫他們長那么大還睡同一個房間啊?”

    戴柯駁斥道:“睡你家了?管那么寬?”

    戴四海象征攔一下,想到更緊迫的層面。他早該把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同齡小孩分房,免得被外人拿這一點做文章。

    高母一個人奮戰許久,慘遭背叛,慌了,“子波,不是你做的不要承認,肯定有人惡作劇,說是你寫的。”

    戴柯冷冷開口,“說啊,大聲點,吃那么多飯白吃么。”

    高母:“你罵誰白吃呢?”

    章樹奇不再阻攔。

    戴柯邏輯清晰,以往總出餿主意的腦袋終于用在正道:“不說是嗎,同樣兩句話,你寫在男廁,另一個女的寫在女廁,你不說,讓另一個女的來說。”

    高子波嘴巴顫了顫,像給戴柯打抽筋了似,出現松口的勢頭。不是想保護丁莉莉,只是怕丁莉莉來了,會抖出更多不利證據。

    他耷拉腦袋,忽然開口——

    咦,梁曼秋突然聽不到聲音,只看到高子波的嘴唇一張一翕。

    戴柯轉到她身后,兩只寬厚的手掌像降噪耳機,緊緊罩住她的耳朵,替她屏蔽外界刺耳的雜音。

    第39章  吻是一個更曖昧的動詞。

    現場氣壓瞬間高了一個維度。

    梁曼秋聽不見, 但感受到了。

    兩只耳朵微微發燙,分不清是自己的溫度,還是戴柯的掌溫。

    戴柯松開兩只手, 梁曼秋又回到吵吵鬧鬧的世界。

    她完全躲到戴柯身后, 不想面對所有人的眼光。任何的震驚、猜測和同情, 都會令她不適。她已遭受過一次無妄之災, 不想再喚醒后遺癥。

    一直沉默的戴四海擼起袖子, 上前罵道:“荒唐!高子波你挨這一頓打還是輕了。”

    若是造戴柯和其他女生的謠言,戴四海可能不至于這般火爆。梁曼秋何其無辜,踏踏實實學習, 還要被造謠。簡直把單純的兄妹關系置于一個萬劫不復的尷尬境地。

    高母厲聲厲色,“哎,你們聽聽,這老子怎么當的, 還縱容兒子打人!”

    戴四海:“我就說大D不會無緣無故打人,大D不動手,我都要替他動手!”

    章樹奇和校領導作為中立小組,不得不再次阻攔雙方戰火。

    戴柯既得戴四海撐腰, 趁熱打鐵追問:“你就寫了這一句?不是吧,還有啊,怎么不好意思說?”

    梁曼秋的臉頰一陣紅一陣白,想讓高子波閉嘴,又想嚴懲他。她和戴柯不是流言里的關系,以后卻要  背負一重莫須有的標簽, 好像隱形坐實了關系。

    高子波定然挑相對好聽的話先撂了, 戴四海馬上說:“大D,你先帶小秋出去。”

    章樹奇也同意, 不該讓流言對他們造成二次傷害。

    戴柯輕搡著梁曼秋的后背,一起走出詢問室。

    上一次來派出所報道,他們還在門口手拉手罰站,這一次關系被迫“升級”,“□□”污名扣下來,比肢體懲罰還要嚴重。

    許是太過熟稔,梁曼秋再看戴柯沒有尷尬,只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梁曼秋的愛情觀來自偶像劇,跟戴柯接觸的東西截然不同。“睡”的實質內容對她而言像一種侵犯,她有一點拒斥,怕戴柯會傷害她。

    對抗外界流言時,他們又奇妙地聯合成一個整體,她會依賴他。

    戴柯忽然開口,“不要理那些狗屎。”

    梁曼秋一愣,第一次沒糾正他的臟話,點點頭。

    丁莉莉在寒假說的話再度闖進腦海,現在似乎是最后傾訴的時機。

    “哥,”梁曼秋低聲說,“你覺得,我們兩個,睡同一個房間奇怪么?我們班的女生說很奇怪。”

    戴柯:“有什么奇怪,豬肉玲還不是和四眼明睡上下鋪。”

    他也想擁有獨立空間,但家里空間不允許。

    梁曼秋糾結的是倫理,戴柯只關注實際情況,聊不對頭。

    戴柯回過神,“丁莉莉說的?”

    梁曼秋只帶過這一個同學來家里。

    她點頭。

    戴柯:“少跟這種女的呆一起。”

    這次流言風波威力堪比十級臺風,風眼摧毀正常生活,過境后遺留一片狼藉。

    梁曼秋的成績一騎絕塵,性格文靜導致曲高和寡,以后大概很難再交到朋友。

    身后詢問室隱隱傳來動靜,估計幾個大人吵起來了。

    梁曼秋不住擔憂,“他們會怎么處理這件事?”

    當初梁曼秋和戴柯打架,多了一層兄妹關系,還能握手言和。

    戴柯和高子波早已絕交過一次,這一次情節惡劣,新仇加舊恨,遠不是三言兩語能化解。

    戴柯雙手抄兜,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大不了退學。”

    “不行!”梁曼秋的緊張全爆發在此刻,“哥,你不能退學。”

    戴柯扯了扯嘴角,“你不是說我連翠田高中都考不上,還不如早點去打工。”

    梁曼秋無法想象獨自面對臺風過境后的一切,寫作文時洋洋灑灑,現在愣是擠不出一句話。

    “反正就是不行。”

    作文是事不關己的模板,可以隨意編造,現在觸及心底最細膩的感情,梁曼秋沒訓練過類似表達,生怕詞不達意,也怕情緒過界。

    戴柯又出現在網吧被她意外找到時的心態,有一點驚喜,有一點別扭。

    心底隱隱渴望有人能發現他的不自恰,然后將他拉回正軌。

    嘴比死鴨子硬,“你說不行就不行,你又不是校長。”

    梁曼秋:“你努力一下……”

    戴柯:“我用力打他了。”

    梁曼秋搞不懂是雞同鴨講,還是他故意唱反調,戴柯似乎在逃避這個話題。

    梁曼秋小聲說:“你要是退學,我也不想去學校了。”

    戴柯望了她一眼,“天天就想我載著你去,沒腳走路么?”

    梁曼秋想罵戴柯木頭腦子,“我又不是為了搭你的車。”

    戴柯懵懵懂懂,“不搭我車,我去不去學校跟你有什么關系?”

    梁曼秋急眼,“反正就是有關系。”

    轉念一想,聰明腦瓜又正常發揮,“哥,九年義務教育不能退學的吧?”

    戴柯:“不知道。”

    他不打擦邊球,沒閑心研究規章制度。當了七八年學生,上學既是過去,也是未來,他沒設想過其他可能。

    梁曼秋的說法可信度高,義務和權利的區別,吊車尾也懂。

    沉默片刻,各懷心思。

    派出所門外,一道播音腔的叫賣聲由遠及近,成功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萬水千山總是情,不吃烤腸可不行——”

    梁曼秋忽然問:“哥,你吃晚飯了嗎?”

    戴柯抬步追著聲音走。

    “哥,”梁曼秋跟上去,怕戴柯又躲起來,“你只是買烤腸吧?

    “喂,烤腸!”戴柯朝烤腸三輪車揚聲。

    小販看見他,也看見派出所,沒有貿然停車,往前指了指,江湖暗號:下一路口見。

    戴柯大步追出去,身后像綁了一條無形的繩,將梁曼秋一起拖出來。

    小販的三輪車停在路口,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言簡意賅問:“要幾根,辣還是不辣?”

    “四根辣的。”戴柯說完,抬肘隨意碰了下梁曼秋胳膊。

    梁曼秋咽了口口水,靈醒道:“一根不辣。”

    淀粉腸香味濃郁,填補寒夜空虛。

    派出所里,一票大人為解決他們的矛盾焦頭爛額,他們卻躲在街角吃焦香的烤腸,不知該說沒心沒肺,還是心理素質強大。

    戴柯付了錢,一邊舉著三根,一邊將一根送嘴里。

    梁曼秋剛吃兩口,他已經干掉一根,饑餓一目了然。她悄悄掏出褲兜零錢,目測一下,“哥,你要喝可樂么,烤腸挺干的。”

    戴柯:“去買。”

    梁曼秋跑向派出所門口的報刊亭,“你要冰的還是不冰的?”

    “冰。”

    “不怕冷啊?”

    戴柯沒回答,烤腸油不小心臟了食指,抬臂往梁曼秋送了一下胯部,“拿一下錢,我手臟。”

    梁曼秋手心攤著兩塊五,“我有。”

    戴柯:“買兩瓶,傻子。”

    梁曼秋習慣回嘴,“你才傻。”

    她伸手進戴柯深至腕部的褲兜,掏了掏,空空如也,“沒有呀。”

    戴柯覺得腦子抽了,輕易讓梁曼秋靠近最敏感的地方。不自然扭了下躲開,嘴角抽了抽,“別撓我癢。”

    梁曼秋正正經經,“這邊真的沒有。”

    戴柯只得將另一側送過去,過安檢似的,慶幸冬天校褲有厚度,不至于感覺到她的手溫。

    梁曼秋掏出一把零錢,咬著烤腸,快速點好數遞給報刊亭老板。她摘下烤腸,咽了下口水,準備將零錢塞回戴柯褲兜。

    “你先兜著。”戴柯讓開一步,可不想再來一次撓癢癢。

    梁曼秋和戴柯站在報刊亭前匆匆解決烤腸和可樂,用包烤腸竹簽的小張紙巾勉強擦了嘴。

    梁曼秋問:“哥,我嘴巴還有臟東西么?”

    戴柯隨意瞥一眼,她的嘴唇瑩潤有澤,像一種玫瑰果凍,口感清甜。

    奇怪,她剛才明明吃了咸口的烤腸,怎么會出現截然不同的想象。

    “哥。”梁曼秋喚回戴柯的浮思。

    “嘴角。”戴柯說。

    梁曼秋折了紙巾,用干凈的一面印了印嘴角,紙巾沒印下臟東西,“沒有啊。”

    “還有,”戴柯說,“另一邊。”

    梁曼秋又擦了下,依舊沒有,恍然大悟,“哥!你騙我!”

    戴柯揚眉淡笑,“我讓你信了?”

    年少時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像烤腸上的白芝麻,沒有不太影響口感,有了會多一抹妙香。他們可能不會突然要吃白芝麻,想要烤腸的時候,一定不會忘記白芝麻。梁曼秋只會在想到戴柯時,才會想起與他有關的小打小鬧。

    梁曼秋癟了癟嘴,微微仰頭,盯著他的臉,確切說薄薄的唇。據說薄唇的人嘴皮子比較厲害,戴柯確實經常嘴上不饒人。

    她指了下,“可是你的唇角真的有。”

    戴柯扭頭要走,“誰信你。”

    “真的!芝麻!”梁曼秋抓著他的衣袖,跳到他跟前,仰頭舉手,無名指輕輕揩下一顆白芝麻。

    “你看!”她攤手湊他眼底下。

    戴柯垂眼倉促一瞥,當初被摸喉結的微妙又來了。

    蜻蜓點水的觸碰,比摸喉結短暫,卻更為親昵。四舍五入,好像吻了下她的指尖。

    吻是一個比“摸”字更曖昧的動詞。

    “不許偷襲我!”戴柯說,比起警告,更像氣急敗壞。

    梁曼秋彈掉芝麻,嘀咕:“說你又不信。”

    戴柯:“不信就能動手動腳?”

    梁曼秋:“我在幫忙,誰叫你笨手笨腳。”

    戴柯睨她一眼,“你跟其他男生也這樣?”

    梁曼秋:“嗯?”

    戴柯:“四眼明?”

    梁曼秋:“啊?”

    “算了,呆頭鵝。”

    戴柯大步走回翠田所大院,只給梁曼秋留一個背影。送餐次數多,跟門衛混一個臉熟,出入如入無人之境。

    梁曼秋琢磨不出所以然,屁顛顛跟著他回到罰站的走廊。

    詢問室的門忽地打開,漏出一方光亮,梁曼秋和戴柯同時回頭。

    章樹奇頓了頓,嗅了下空氣,“什么味道?”

    梁曼秋和戴柯不約而同繃起臉,像面壁思過許久。

    “大D,進來。”

    章樹奇招了一個人,進來兩個,無奈一笑,“忘記還有個小尾巴,小秋,對,你也一起進來。”

    詢問室內人馬依舊兵分兩派,隔桌談判。高子波低頭縮在桌角,不知挨訓還是困了。

    戴四海面色不佳,跟之前一樣。高母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來并沒徹底和解。

    章樹奇主持局面,“這件事由高子波引起,高子波先給戴柯和小秋編造惡劣的緋聞,并寫在學校廁所隔間門被,擴大流言傳播范圍,給兄妹兩人名聲造成嚴重影響。高子波應該先給戴柯小秋道歉。高子波?”

    高子波不為所動。

    高母也充耳不聞。

    “高子波,”章樹奇嚴厲幾分,“這里是派出所。”

    坐高子波另一側的老師小聲重復一句。

    高子波不得不站起來,看也不看兄妹倆,對著空氣:“對不起。”

    章樹奇不滿:“跟誰道歉,真誠一點。”

    高子波渾身僵硬,微微側身對著兄妹倆,“對不起。”

    壓力和關注移到戴柯和梁曼秋身上。

    戴柯下巴微揚,“我聽到了,我不接受。”

    梁曼秋心頭一緊,想法相同,卻只能深埋心底。戴柯的叛逆里有著她無法企及的膽量。

    “每個人都有說不的權利,”章樹奇沒勉強,繼續道,“戴柯看到廁所文字,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打了高子波。高子波有錯在先,戴柯有生氣的權利,但打人確實不對。戴柯也該給高子波道歉。”

    “對不起。”戴柯吐字飛快,不想為難章樹奇。

    高子波學舌似的,“我也不接受。”

    初二下學期的第一個周五晚上,戴柯和高子波在翠田派出所,當著老師、家長和民警的面,正式道歉,也正式決裂。

    章樹奇沉吟一聲,說:“經過校領導商討決定,罰高子波利用周末時間,清理掉公共場所所有跟戴柯小秋相關的文字,包括但不限于廁所的。罰寫檢討,停學兩周處理。戴柯賠償高子波醫藥費,同樣罰寫檢討,停學兩周處理。希望這兩周你們能在家好好反思自己的錯誤,爭取不要重蹈覆轍。”

    停學比預期的退學好太多,戴柯和梁曼秋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第40章  搬起石頭先砸了自己的腳。

    高子波跟著高母離開翠田派出所。

    戴四海一家多留了一會。

    章樹奇卸下派出所民警身份, 以戴四海兄弟的口吻,對戴柯耳提面命。

    “出手挺快,還懂避開要害, 眼睛沒傷, 內臟沒傷。打架都打出經驗了。”

    戴柯雙手抄兜, 立在墻邊, 悶聲:“我又不蠢。”

    戴四海罵道:“你還挺驕傲?”

    章樹奇:“你光顧著打人, 就沒想過,如果高子波要死不認字是他寫的,你該怎么辦?”

    戴柯噤聲, 一臉肅重。

    章樹奇:“如果高子波回頭擦掉所以字跡,你又該怎么辦?”

    “總會有證人。”戴柯不知道想不通,還是太過樂觀,隱隱感覺章樹奇的引導多于教訓, 心情漸漸放松。

    章樹奇:“證人會翻供,沒有證據管用。”

    戴柯:“我又不是警察,找什么證據。”

    章樹奇:“我看你正義感挺強,可以試試啊。”

    戴柯愣了一下, 像聽不懂章樹奇說試試什么。

    是反諷,還是看中了他的某種特質?

    心里隱隱期待是后者。

    戴柯:“死肥波這種人,偷錢還造謠,不揍一頓重的不長記性。”

    “所以啊,”章樹奇說,“以后當警察堂堂正正收拾他。不然過兩年你再這樣打人, 從少管所畢業, 還得再到看守所深造。”

    當對方玩笑跟自己想法一致,玩笑不再是調侃, 而是變相鼓勵。

    戴柯蠢蠢欲動,越看章樹奇的警服越帥氣,腦海里出現給死肥波戴手銬的畫面。

    可惜戴四海一句話將他打回原形。

    “當警察起碼要大專畢業,他恐怕連普通高中都考不上。”

    章樹奇寬慰繼續唱紅臉,“離中考還有一年半時間,還有機會努力努力。”

    他拍拍戴柯肩頭,“是不,大帥哥?”

    講不清具體挨了哪句夸,戴柯雙耳泛紅,跟吹了半宿西北風似的。他反手撥了撥后頸發茬。

    今晚鬧劇即將落幕,戴四海讓兩個小孩先離開,獨自跟章樹奇多聊幾句。

    看著兩個小孩的背影,章樹奇難為情地提醒:“海哥,兩個小孩都長大了,跟兩年前不同,該注意一點日常距離。”

    戴四海也一臉難堪,給章樹奇遞了煙,“這兩年忙著掙錢,確實疏忽了。我本來想著再攢一點,直接換大一點的新房,現在可能等不及了。”

    章樹奇接了跟他一起抽上,“你養兩個太不容易,換一般人肯定做不來。”

    戴四海:“小奇哥,我想打聽一下,小秋他爸,有消息了嗎?”

    章樹奇說:“我幫你問了一下山尾村所屬派出所,他出來后回社區報到過一次,后來沒見蹤影。”

    戴四海無奈,“像他作風,以前經常把他媽和小秋丟村里,一年到頭見不到人,也見不到錢。”

    章樹奇不好意思深究,如果梁立華出現,再折騰出幺蛾子,梁曼秋何去何從。

    小孩從出生開始,除了常規的人生階段轉折點,升學、工作、結婚、生子,還可能經歷意外的結點,家庭變故,生老病死,等等。

    梁曼秋小小年紀,生活動蕩,寄人籬下沒有性情大變,已屬難得。章樹奇作為寄養方案的推動者之一,自然希望她能順利成人,這兩年對于這個特殊家庭,多有關注,能幫則幫。

    回到檔口,戴柯埋頭扒飯,豎著耳朵聆聽戴四海教誨。

    在派出所時,戴四海既然說了換做是他,也會揍高子波,沒太深入批評,著重后續懲罰。

    “既然停學兩周,那就在家好好檢討,等下開始跟著學做燒鵝。”

    戴柯從不銹鋼盆里抬起半張臉,像一條懵懵懂懂的狼狗,滿臉的為什么。

    戴四海說:“你嫌學習累,讓你試試干活累不累。”

    以往是做家務,在檔口打雜,這次是當學徒,跟戴四海拜師學藝做燒鵝。

    戴柯扯扯嘴角,“小心我砸你招牌。”

    戴四海:“停學期間,取消零花錢。”

    戴柯狼狽咽下一大口飯,“打工都有工錢。”

    戴四海:“沒倒扣你材料費、伙食費、學費,已經算好了。”

    戴柯低頭不語,鮮少無言以對。

    戴四海又說:“每天起來準備早餐,把妹妹送到校門口,就來檔口報到。”

    “憑什么?”戴柯就差直接拍桌。

    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是敬業。戴柯屢過校門而不入,是懲罰。

    梁曼秋過意不去,罕見插嘴:“阿伯,我自己可以走路去學校。”

    戴四海說:“小秋,你不用心疼你哥,他多得是力氣沒處使。大D,以后不讀書,每天要忙的事不止一件,除了干活,還要照顧家里,抽出時間鍛煉身體,聯系朋友,等等。要是蹲監獄,軍事化管理,每天干的零碎活更多,除了踩縫紉機,還要出操、上政治課。你早點體驗一下什么叫分|身乏術。”

    次日一早,戴四海的家務懲罰方案落地。

    戴柯被定時叫醒,起床氣間接吵醒了梁曼秋。她揉著眼睛出房間,廚房多出一道較為壯實的身影,嚇跑了瞌睡蟲。

    “哥,今天你做早餐?”太陽打西邊出來,梁曼秋一時忘記懲罰方案。

    戴柯皺著眉頭煎蛋,廚藝比成績還爛,勉強能糊弄一碗白水湯面。

    “給你加兩勺辣椒醬。”

    “不要啊,我怕上火。”梁曼秋溜進衛生間洗漱。

    戴柯儼然成了小家長,做家務,管小孩,除了掙不到錢,一樣沒落下。吃過中午飯,還帶梁曼秋去配眼鏡。

    假日出行人多,公車沒空位,戴柯拉著吊環,梁曼秋只能扶椅背。人群推短他們的距離,衣襟相蹭,戴柯若是搭在椅背,就像對她展開懷抱。

    梁曼秋吸了吸鼻子。剛才置身檔口,空氣充斥燒鵝香味,戴柯身上味道不明顯,出到外面,燒鵝肉香隱然。

    戴柯垂眼,“嗅什么嗅,狗鼻子。”

    梁曼秋誠實道:“哥,你有一股燒鵝香。”

    打球后的汗味都比打工仔的油煙味來得清爽,戴柯表情扭曲,頓覺魅力大減——雖然在梁曼秋面前,吊車尾可能沒什么優點可言。

    戴柯剛想罵饞狗,只聽她說了句“挺好聞”,話到嘴邊生生咽下。

    “沒吃飽啊你。”

    梁曼秋認真解釋:“因為熟悉才好聞,又不是因為餓了才好聞。”

    人的味覺記憶相對深刻,燒鵝香味對梁曼秋意味著安定,屬于家的體驗。

    戴柯忽然抬臂,衛衣袖口湊到梁曼秋鼻子前,“那么喜歡,多聞聞。”

    “啊……”梁曼秋呼吸一滯,心跳跟著漏掉一拍,撇開腦袋,“你討厭——!”

    “聞聞。”戴柯追著蹭梁曼秋鼻子,她躲得左支右絀,碰上到站剎車,險些站不住。

    戴柯順手揪住她的胳膊,穩住她,結束鬧劇,然后搡著她一塊下車。

    還有一點,燒鵝香味也屬于開心的童年。

    周一清早,梁曼秋在戴柯的目送下,心里五味雜陳走進校園。

    經過一個周末的冷卻,流言熱度下降。各班班會強調杜絕廁所寫字和打架現象,公告欄張貼停學處分,種種舉動殺雞儆猴,沒人再明面聊及梁曼秋和戴柯的八卦。

    流言給他們貼了曖昧標簽,像隨處張貼的小廣告,揭下后仍殘留污濁膠痕。

    梁曼秋在學校只剩下金家姐弟兩個朋友,生性文靜耐得住寂寞,偶爾也感覺孤獨。

    放學的日子比較輕松,作業難不倒她,檔口幫手已經習慣,除此以外還多了一件大事:收拾行李,周末搬家。

    “搬去哪里?”戴柯問,一到家就脫下“燒鵝專用”衛衣,套上干爽的衣服。習慣性偷偷嗅了下,沒有燒鵝味,安檢通過。

    戴四海:“還在碧林鴻庭。”

    戴柯一僵,新衛衣卡在胸口,“同一個小區為什么要搬?”

    梁曼秋也有相同疑問,往紙箱收疊衣服,探頭張望客廳的阿伯。

    戴四海:“多一個房間。”

    戴柯緩緩往下拉衛衣,“阿蓮要搬進來?”

    戴四海淡淡說:“你歡迎她搬進來么?”

    戴柯沒好氣,“廢話,當然不歡迎。”

    戴四海無聲一嘆,“給你們一人一個房間。”

    戴柯和梁曼秋一個在客廳,一個在房間,不約而同望向對方。

    同寢關系進入倒計時,毫無預兆,又無可避免。

    戴柯:“買的還是租的?”

    戴四海:“租的,買的話大概率買新盤,現在還沒看好。”

    戴柯:“現在這套怎么辦?”

    戴四海:“再租出去。”

    戴柯莫名心生不舍,這套小房子承載出生以來的記憶,客廳角落的身高尺,穿堂風悠涼的臥室,空置多年忽然多了一個小床客的木架床。他逐年長大,房子日漸變舊,他好像在告別童年。

    “以后買新房,這套會賣了么?”

    戴四海收拾電視柜的雜物,往垃圾桶扔了許多,“再說吧。”

    租房跟現在的家隔了兩棟樓,也是步梯房,在三樓。三室兩衛一廳布局方正。戴四海住帶衛生間的主臥,戴柯住衛生間對面的大次臥,梁曼秋住連通陽臺的小次臥。

    分房而睡的第一晚,戴柯在床上鯉魚打挺,再也踢不到上鋪床板。他迎來放縱的自由,少了被發現的風險,沒想到壓力陡減,刺激似乎隨之降低。

    梁曼秋翻身側躺,沒有護欄的床沿下方,只有黑洞洞的床底。床板再也不會地震。

    他們各自預習未來必然的分離。

    搬家還涉及分家,梁曼秋和戴柯包剪錘,最終由她保管鎖著他們情書的鐵皮箱。

    新家拾掇得七七八八,勉強恢復舊家的氛圍,戴柯也終于結束“燒鵝學徒”的苦活,靜待周末。

    周五放學,金明搭著金玲的單車路過四海燒鵝,手里揚著一封信,“小秋,有你的信。放學忘記給你了。”

    金明這個學期當宣傳委員,負責到學校收發室取信。這年頭電子媒體日漸發達,不少同學偷偷用上手機,寫信的人少之又少。金明一周才跑一趟收發室。

    梁曼秋以為又是類似上學期的信,校內直達抽屜。

    戴柯人高手長,越過她,輕輕松松接過信。

    信封正面赫然貼著郵票,蓋著郵戳。比起上學期的信,字跡更為圓勁,一看就是練過的,依舊是男生的字。

    右下角寫著寄信人地址,戴柯念出來:“濱海中學初中部1010班,誰寄得,男的女的?”

    金明替戴柯問出心中疑惑,“小秋,你在濱海中學認識誰啊,它的初中部好牛逼的,中考最次都能進高中部。”

    金玲附和老弟,“就是這么牛逼,不過我們小秋一樣牛逼。”

    戴柯眉心緊皺,好像遭受一股無形碾壓,強力又不留情面。

    不,也許是兩股,來自兩個方向。

    “哥,給我。”梁曼秋猜到寄件人,急著要回自己的信。

    戴柯揚得高高的,轉身往后廚方向躲。

    梁曼秋忙追上去。

    金明推了下眼鏡,和金玲面面相覷,“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金玲點頭,“改天再問小秋。”

    戴柯在后廚門口剎車,用里面聽不清的聲音說:“說好情書不能看,要放鐵皮箱。”

    梁曼秋放棄跳起來搶信,反正總搶不過他,解釋道:“哥,這不是情書,只是一封普通的信。”

    戴柯:“管它是不是,要遵守游戲規則。還是你立的規則,梁曼秋。”

    當初確實是梁曼秋提議,他們約定彼此都不看情書,一起鎖在鐵皮箱里。誰偷看就要罰五塊錢。

    梁曼秋出此下策只想對付戴柯,沒想搬起石頭先砸了自己的腳。

    委屈巴巴,“我付雙倍,給你十塊錢。”

    戴柯折了信收進褲兜,像上次一樣。拍了拍褲兜,淡淡翻白眼,“老子缺你那點錢?”

    第41章  這才是好哥哥。

    整個晚飯時間, 梁曼秋一直在尋找機會奪回她的信。

    戴柯直接用大飯碗裝了飯菜,一個人端到電視機前坐著吃,跟她實現物理隔離。

    這不像戴柯打人, 還可以報告戴四海, 青春期異性|交往敏感, 萬一戴四海問東問西, 梁曼秋提起去年暑假偷逝者供品一事, 又得尷尬一回。

    回到新家,戴柯大步走進他的房間,眼看就要關門。

    “哥!”梁曼秋眼疾手快卡進半邊身, 幸好,戴柯心軟,沒夾到她。

    戴柯揚聲,“干什么啊你, 這是我的房間。跑進男生宿舍羞不羞?”

    梁曼秋反手關門,防他溜走,噘嘴道:“信還我。”

    戴柯:“說好不能看!”

    梁曼秋:“我就看這一封。”

    戴柯心頭緊了緊,“誰寫的信, 那么寶貝?男的女的?”

    梁曼秋:“我看了才知道啊。”

    戴柯比梁曼秋更好奇,“我幫你看。”

    話畢,他掏出信雙手高舉,準備撕開信封。

    梁曼秋急道:“那是我的信,跟日記本一樣是我的隱私,怎么能隨便看?”

    戴柯垂眸冷冷瞥她一眼, “你還看我PSP里面的文件夾, 問過我了嗎?”

    不提梁曼秋一般想不起,一提那些白花花的肉|體又浮現眼前, 憑空涌起一股惡心感。

    梁曼秋癟了下嘴,“那些只是你的收藏品,又不是你的作品。”

    戴柯大開眼界似的,唇角抖了抖,差點給男女主角換臉代入,“你還想看我的作品?!”

    梁曼秋又急又羞,雙頰微燙,“什么呀!這理解能力,語文不及格么?”

    話罷,彼此均是一愣。

    戴柯成績垃圾,是事實,以前梁曼秋清楚,但從沒嫌棄過這一點。

    如今擺到臺面嘲諷,多少讓戴柯不痛快。

    尤其手里還捏著一封牛校某人寄來的信。

    這封信非看不可。

    他繃著臉,直接撕開信封,抽出折疊的信紙,單手抻開,高舉著仰頭閱讀。

    梁曼秋大驚失色,“哥!不要啊!”

    戴柯像一座大山,任她抓扒,巋然不動,一字一句讀出來:

    小秋:

    展信佳!最近過得怎么樣?

    開學兩周多,一直沒碰到你上Q,收不到你的回復,學習忙嗎?作業多不多?

    周末我有到翠田圖書館看書,可惜運氣不好,沒碰上你。上一次我們在圖書館自習已是過年前的事,算起來不到一個月,回想起來好像過了一年。

    我試過往你家打電話,提示已經停機了。是搬家了嗎?希望這封信能寄到你的手里。

    祝一切順利!

    z

    戴柯翻過信紙看背面,“沒了?這么短?”

    梁曼秋跳起來,夠不到她的信,連他袖口都摸不到,“我就說沒什么特別的內容,看完了還我吧。”

    戴柯遞到半路,忽地抽回。

    梁曼秋抓了把空氣,直跺腳,“哥,還我!”

    戴柯又研究片刻,濱海中學的信紙,紅色抬頭就是他無法企及的高度,只是寄信人的保底水平。

    “男的女的?”

    梁曼秋緩了一口氣,答案寫在臉上。

    戴柯重讀信件,眉心擰到一起,循著蛛絲馬跡回憶,一點點拼湊梁曼秋的異常。

    “你加了他的Q?”

    難怪第一次帶她去網吧,Q號剛申請,除他以外,聯系人列表立刻多了一個好友。

    梁曼秋放棄搶信,默默垂首立在他跟前,像挨罰一樣。

    戴柯:“你去翠田圖書館,是跟他約會?”

    梁曼秋必須得辯解,“哪有約會,只是一起寫作業。”

    “只是一起寫作業?”

    戴柯連上網吧都沒約過其他女生。

    梁曼秋:“就寫作業啊,自習室沒人講話。”

    戴柯又回頭瞄了眼信件,捕捉關鍵詞:“他知道家里號碼?寒假跟你打電話的人是他?”

    梁曼秋點頭。

    “你告訴我是女的?!”

    戴柯不覺揚聲,再次嘗到欺騙的苦澀,心里像有一頭發瘋的怪獸,橫沖直撞,只找到嗓門作為發泄口。

    這個家庭成分復雜,戴柯曾經以為戴四海是一輩子的依靠,結果他偷偷跟檔口的幫工領證結婚,隱瞞了長達兩年;那會的沖擊性尚可接受,戴柯以為還有一個梁曼秋永遠不會背叛他,他并非孤立無援。

    但是,這個假妹妹翅膀硬了,準備胳膊肘往外拐。

    戴柯緊咬下唇,揚手要打她。

    梁曼秋雙眼眨閃,下意識抱頭,躲開兩步。

    預想中的巴掌并沒落下,不禁悄悄打量,戴柯眉頭幾乎擰在一起,胸膛起伏,生硬垂下手。

    她正要松一口氣,下一瞬,顧頭不顧尾,屁股挨了戴柯一巴掌。

    梁曼秋吃痛一叫,噘嘴揉著屁股,模樣滑稽又不掩嬌憨,看得戴柯牙癢癢,想打又舍不得再下手。

    “疼不疼?”戴柯冷不丁問,話里沒多少關切。

    梁曼秋猶豫一瞬,松開屁股搖搖頭。

    比起暑假互毆,這一巴掌的懲罰算輕了。

    戴柯:“不疼再打。”

    “疼!疼死了,哥!”梁曼秋立刻改口,也知道做錯了事,低聲道,“就是怕你多問啊。”

    “怕我多問?”戴柯將信紙甩向她懷里,“怕我多問什么?騙人很好玩是不是?”

    梁曼秋接住信紙,不敢多看一眼。

    安靜蓋住他們,像口鍋蓋密不透風。

    有一點窒息。

    篤篤。

    敲門聲傳來,來得不是時候。

    戴四海回到家了。

    情緒被迫壓抑,戴柯無法冷靜,只會發酵更多的怒氣。

    他負者雙手,左手扣著剛打過她屁股的右手腕。打的地方明明只比胳膊多一點肉,多一點彈性,觸感異常微妙,比“衣柜犯忌”激起更大的欲念。

    想懲罰,更想獨占。

    梁曼秋只能是他一個人的妹妹。

    梁曼秋主動去開門,“阿伯。”

    戴四海略有不快,“關著門在房間里面做什么?”

    梁曼秋生硬道:“沒做什么。”

    戴柯隨機應變能力較強,忍著怒火,冷漠道:“開門又開窗,對流風多冷啊。”

    戴四海嗅出異常,“你們兩個,沒有吵架吧?”

    “有什么好吵。”

    戴柯坐到書桌,還是習慣姿勢,抬起一邊膝蓋頂著桌沿,搖起椅子的前腳。

    分房之后,書桌喪失原本功能,沒人用來寫作業,桌面空無一物。

    他只能抱著胳膊發呆,說沒吵架,鬼都不信。

    戴四海板起臉,“以后兩個人在房間要多開門通風,不然多悶。”

    長大了,該注意影響。他只能點到即止。

    戴四海回了主臥,帶上門。

    梁曼秋低頭將信紙折回原形,握在手里,走到戴柯身邊,扶著桌沿。

    “他是暑假墓園那個男生……”她小聲說,“我、我不是偷了他姐姐的蘋果么,寒假我買了新的,回去還給人家,剛好碰上……”

    戴柯仿佛聽到脫離實際的民俗故事,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扭頭淡淡瞥了她一眼。

    坐姿關系,他得微抬眼,像被哄的小孩子,仰視她。

    開口卻是小孩子沒有的冷漠,“然后呢,家里沒桌子還是沒椅子,非要跑到圖書館跟他寫作業?”

    梁曼秋委屈在眼里,打濕了眼眶,“你又不陪我寫作業,天天打游戲,我怎么寫得下去?”

    戴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還成了我的錯?”

    梁曼秋說:“你還叫我幫寫作業,那么多,我哪寫得完?剛好他能幫寫一點。”

    “什么?”戴柯再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和語文水平,“他幫誰寫?”

    梁曼秋沉默不語,目光指著他。

    戴柯噌地站起身,椅子轟然到底,異響招來戴四海關注。

    主臥門打開那一瞬,梁曼秋和戴柯默契進入休戰狀態,一個撇開頭抹抹眼角,一個彎腰扶起椅子。

    “又打架了?”戴四海的面孔和聲音出現在門口。

    “誰跟她打,”  戴柯說,“她打得過我么。”

    戴四海一時看不出破綻,又折回房里。

    主臥門沒關上,戰爭遲遲不敢開幕,戴柯的眼神早把梁曼秋殺了。

    戴柯將椅子拉開一點,坐著抱臂,長腿伸直,輕踢梁曼秋的腳踝,接著上文,聲音更低:“他幫誰寫作業?”

    梁曼秋又避開一步,“還能幫誰?”

    “回答。”戴柯非要一個正面答案,死個痛快。

    梁曼秋硬著頭皮,“幫你寫寒假作業。”

    戴柯像一個過度飽滿的氣球,被梁曼秋扎了一針,爆了。

    “我讓你寫,你讓他寫?”

    “我沒讓他寫,他比較熱心,主動幫忙。”

    梁曼秋的實話像夸獎,又扎了戴柯好幾下。

    戴柯一時氣糊涂了,找不到理由反駁,或許,一開始理虧的就是他。

    梁曼秋一針見血,“哪有妹妹還得幫哥哥寫作業……”

    戴柯:“我逼你寫了么?”

    那一次,是梁曼秋提出的交易,戴柯帶她上網,她幫戴柯寫作業。

    梁曼秋嘀咕,“豬肉玲也帶四眼明上網吧,四眼明就不用幫她寫作業。”

    “四眼明是豬肉玲親弟,你是我親妹么?”

    戴柯的邏輯越來越站不住腳。

    每一次爭吵的終點,他都會趕梁曼秋一次,好像她的消失可以解決矛盾,換來清凈。

    前不久梁曼秋還會為此生氣,戴四海寧愿租房也給她一間獨立房間,無形給了她安穩的底氣。

    梁曼秋:“不是就不是,以后我不叫你哥了。”

    戴柯挑眉,“你敢?你不叫我叫誰,叫他啊?”

    梁曼秋走到戴柯的床尾,坐下看著他的側臉,他抱臂的姿勢可以少幾分拒斥感。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樣嘛?”

    是啊,他到底想要怎樣?

    戴柯被問倒了。

    脾氣發了一通,從頭到尾沒有提出核心需求。

    戴柯乜斜瞥了一眼梁曼秋,“不準再跟他見面。”

    梁曼秋想也不想,“太過分了。”

    “哪里過分。”

    “為什么要阻止我交朋友?”

    戴柯不客氣,“你想交男朋友。”

    梁曼秋只是生氣,沒有羞臊,“哥,你能不能好好講話?”

    戴柯自覺失言,可不想歪打正著,稍稍收斂,“不準再和他去圖書館看書。”

    “可以。”梁曼秋異常爽快。

    戴柯不太相信,“能做到?”

    “只要你陪我在家里看書做作業。”原來她還有下文。

    戴柯:“陪就陪。”

    梁曼秋強調:“是真的看書寫作業哦,不能看課外書,不能發呆睡覺,不能玩游戲。你能做到?”

    約束看似簡單,學生基本守則而已,對戴柯可謂酷刑。

    但這個年齡的男生向男人過度,極度好面子,哪肯承認自己不行。

    男人絕對不能說自己不行。

    戴柯斬釘截鐵,“誰說不能?”

    “食言是小狗。”

    梁曼秋朝他伸出尾指。

    戴柯:“你才是細狗。”

    “哥!”尾指往前遞了遞,“拉鉤!”

    “不拉!幼稚!”戴柯撇開頭,準備轉身。

    梁曼秋一把撈過他的手,輕輕掰出他的尾指,媽呀,快有她的食指那般長。小手勾住大手,搖了搖,富有節奏。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話畢,沒松開,緊緊盯著他。

    戴柯也沒主動掙開,垂眼看著勾在一起的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熱一冷,矛盾又協調。

    問:“又干什么?”

    梁曼秋:“你要重復這句話呀。”

    戴柯一臉不屑。

    梁曼秋:“重復。”

    戴柯拖腔拉調,憑感覺搖起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才是好哥哥。”

    梁曼秋松開他,即刻下達任務,“現在我們一起寫作業去吧,在你房間還是我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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