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281
成玉拿了一包飴糖到書院里,孩子們看到她,立即喊著“師姐”圍了上來。
成玉正想把飴糖發給大家,突然腦袋被什么砸了一下。
她抬頭一看,瞧見二妮子正坐在屋檐上,沖她眨了眨眼。
“師姐,我幫你發吧。”小麥子大著膽子過來說道。
成玉看她一個小蘿卜頭,還沒桌子高,讓她發糖還不被人搶得頭皮都扯掉一層。
“師姐,有我呢。”小稷子抬起胳膊,信誓旦旦說著。
他力氣最大,又在后營里練得壯實,一般孩子哪里敢惹他。
成玉這才放心,把糖交給他們。她看了一眼屋頂的二妮子,跟著一躍飛上屋頂追了上去。
她們一個跑一個追,沒一會兒到了雞圈旁邊。
小豆子正在雞圈里撒谷子喂雞,看她們過來,比了個噓的手勢。
“你們倆神神秘秘地在干嘛?”成玉板著一張嚴肅的小臉問道。
小豆子拉她過來,到了偏僻處這才說道:“外面有人鬧著找孩子你知道吧。”
成玉板著小臉說道:“怎么,你想找你爹娘?”
“我才不找呢,我是被我爹娘賣給人牙子的,要不是師公撿我回來,我早餓死了,找他們干什么,我只當不認識他們。”小豆子說著,面色突然凝重起來。
“可是有些人,真信了外面的鬼話,特別是年紀小些的,被幾個嘴長的一蠱惑,真以為自己是被搶來的。”
小豆子說著,神色凝重。
二妮子生氣說道:“什么叫嘴長,呸,就是些吃里趴外的狗東西。我娘說,三歲看老,他們就是些壞種,虧得山門里救他們的命。”
小豆子心軟說道:“別這么說,他們只是年紀小,不懂事。”
成玉算是這群孩子中最冷靜的一個,她冷靜問道:“你們引我來,是想說什么?”
“我想和你們商量一下,這事要不要和師叔們說。”小豆子發愁皺起了眉,小小年紀已是操碎了心。
二妮子經歷過之前白眼狼的背叛,對那些有異心的人最是不喜歡,她生氣說道:“小豆子,你就是心太軟了,這種事不說,等著他們生異心繼續搗亂嗎?你不記得當年了,別說什么不懂事,當初就是三個小子要往水里投毒毒死我們,白眼狼是養不熟的!”
成玉是阮老三后來撿回的孩子,并不知道當年的事。
如今聽她們說的,小小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豆子小小年紀一副憂思模樣,嘆氣說道:“自從我們被選來當徒弟,學堂這邊就漸漸亂些了。他們許只是記恨沒有被選來當入門弟子。師叔們慢慢都會收徒弟,只要努力些,總會被選上。可是我說了他們不信,我怕大家好好的就這么散了,也怕師父師叔知道他們的心思傷心傷神。”
她說著,看著成玉,想問她怎么辦。
成玉板著臉,依舊是一副沒表情的模樣,“解決不了要和師父說,我們只是小孩子。”
二妮子也反應過來了,“就是啊,你別拿自己當個大人。有麻煩有咱們的師父師叔伯,實在不行不是還有門主和小夫人嗎?你放心,咱們山門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散了。”
幾個小孩子自己安撫好了自己。
最后三人決定叫二妮子這個跑得最快的,去告訴師父。
她這個皮猴子可不會和小豆子一樣不好意思,沒看到自己師父,就找了成雙師叔將事情和她說了。
“做得不錯,去和小豆子說,把所有孩子領到城樓上。”成雙也沒生氣,依舊是平淡模樣,并沒有小豆子擔心的傷心難過。
大人們經歷了風雨哪有那么脆弱。
城門樓上,孩子們排成排蹲著馬步,城門樓下,周望淑領著一陣士兵將外面鬧事的人直接圍住。
那些人看著拿著長矛兵刀的士兵哪里有不怕的。
一個個大聲喊著:“你們,你們想干什么?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來人啊,殺人了!”
一時間吵鬧聲震天,不原處一頂精致的馬車旁,魯掌柜恭敬地對轎中人說道:“劉太師,你看看,這,這真不像話。”
車中人未出聲,只重重咳了一聲。
魯掌柜不敢再說,閉嘴低下頭,只一雙狡猾的眼睛游移著。
這位劉太師是當今出名的大儒,這趟出山是為著給小皇帝當老師。龍霧山攔下的不只有商隊,還有這樣的大人物。
魯掌柜得意的冷笑著,看著鬧哄哄的城門。
一群人胡攪蠻纏,看著就是惡人搗亂,這種情況放在原來,周望淑早要慌了。
如今的她卻是冷靜喊道:“顧勇!”
如鐵塔般的男人上前抱拳行禮,“顧勇聽令!”
周望淑冷聲說道:“再有吵鬧者你直接掌刮!”
“是!二管事。”顧勇恭敬領命,這位昔日的西山熊頓時兇狠走向那叢吵鬧的人群。
常人身高只到他腰部,他一走過去,那壓迫感叫人頓時閉了嘴。
有個不識相的男子還想吵鬧,顧勇直接提起,一巴掌扇過去,頓時打得那男人眼冒金星,轉頭去吐了顆牙出來。
這下終于徹底安靜了。
“要找人就找人,吵什么吵!”周望淑如今早不是嬌滴滴的小嬌娘,一聲呵斥下,眾人這才規矩地望向她來。
周望淑空出位置,說道:“要找孩子的上前來!”
剛還吵鬧往前闖的人,這時卻一個個后退著,不敢上前。
周望淑看了一眼人群,指了一個嘴角有痣長得如媒婆般的婦人。
“你先來,你要找誰?孩子叫什么名字,報生辰!”
那婦人目光躲閃,支吾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望淑冷冷說道:“你要找孩子,是連你孩子的名字,生辰都不知道嗎?你來干什么的?若是來搗亂的,一率打二十大板,丟出去!”
那婦人頓時慌了,打二十大板哪還有命在。
那些鬧事的看他們來真的,一下怕了。有些人偷偷往后縮,準備跑。
可后面在士兵舉著矛攔著路,冷冷對他們笑著,這種時候,想跑是跑不了了。
那婦人怕挨板子,搜腸刮肚隨便報了名字和生辰。
周望淑正經說道:“記下來。”
旁邊早已擺好了桌椅,一個文書模樣的男子,記下她說的姓名生辰。
周望淑書等文書記完,報了一遍,繼續問那婦人,“你戶籍哪里?報上來。”
那婦人頓時就慌了,她只是收了銀子過來鬧事的,要報上戶籍那還不穿幫了。
那婦人畏縮著不肯說。
“不要浪費時間,別人還要找孩子,要說不清白的,一率按鬧事處理,打二十大板。”周望淑說著,“顧勇,計數。”
顧勇立即領命開始報數,“十、九、八……”
那婦人嚇得崩潰了,趕緊報了戶籍,“我是隔壁長勝縣人。”
周望淑厲聲說道:“哪村哪寨報清楚了!”
周望淑這氣勢如上公堂一般,婦人哪里還扛得住,她哭著跪下說道:“女官人,饒命啊,是,是有人給我銀子,叫我們來鬧!鬧一天一兩銀子。”
周望淑臉色緩了些,親和問道:“你怎么能這樣,若我們不查,真讓你帶了孩子走,你準備怎么處理孩子?”
婦人膽怯說道:“賣,賣掉。”
周望淑的目光復又冷了下來,“量你坦白從寬,刑罰減半,拖下去!”
那婦人直接被拖到旁邊打了十大板,有周望淑暗下授意,也沒往死里打。那婦人多少還有口氣在,只不知她賺來的銀子夠不夠藥費。
周望淑審完一人,冷目向人群尋去。
那些人哪能想到,一個女人卻有縣太爺審案一般的氣勢。
只是他們縮著腦袋也沒用,周望淑指著一個少了一只耳朵的男子說道:“就你了,出來!”
她這哪里是點名,這和閻王點卯似的,讓人不寒而栗。
城門下的一切,在城門上的人可以聽得清楚。
原還有些伸著脖子,期望被找回家的孩子,漸漸低下頭。
小豆子也默默低下頭,她這才知道自己急得睡不著覺的事情,在師叔這里,輕易就能解決了。
成雙和林大夫站在不遠處,看著城樓下。
林霜微笑著說道:“沒想到,咱們賬房姑娘,還有辦案的本事。”
“在公堂里練出來的吧,當初她狀告沐家,公堂上那些當官的,可比這兇多了。”成雙平淡說著,只是嘴角不可見的有一點微微上揚。
林霜聽著,不由佩服,“我想起來了,原來沐家二少就是咱們賬房姑娘告倒的。”
“嗯,當時辦案的都在拖拉著,是她穿著書生袍子,扮成她弟弟的模樣,在臉上抹了血。叫沐二少以為是鬼,嚇破了膽,這才最終認了罪。”成雙說著,不由嘆了一口氣,“她原來也是個膽小怕事的姑娘,都是為了大家。”
山門里這些人,都是一個個自己淌著血走過來的,還真沒一個孬種。
林大夫看著成雙眉眼中的神彩,欣慰說道:“我瞧著你最近氣色好多了。”
成雙淡淡說道:“大概是因為和一群好人一起呆著。”
林霜曬著太陽,笑著看著這片山門。
這養老的地方,選得真不錯。
二妮子這時扛著一張藤椅風風火火跑了過來,“師叔,椅子搬來了。”
沒一會兒藥童搬了小桌、茶具過來。
林霜在藤椅上坐下,笑著說道:“行,咱們煮上茶,等周姑娘回來一起喝茶。”
卻在這時,有兵士過來,報道:“三掌事,小豆子的家人找來了。”
成雙向林大夫行了禮,這才過去叫來小豆子。
剛才兵士說的話,在那里扎馬步的孩子都聽見了。
小豆子自也是聽見了,她低頭說道:“師叔,我不回去。”
成雙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下去看看吧,沒事,你周師叔在下面。”
小豆子這才聽命下去了。
這一群鬧事的人中,就夾著一戶真是來找孩子的。
小豆子如今是入門弟子中的大師姐,身份不同一般,她爹娘看到小豆子如今穿得整齊,一副大戶人家小姐的模樣,立即堆起了笑臉。
小豆子一看到他們心中立即涌起從小被打罵的記憶,她心里有些害怕,周望淑招手讓她過來,站在她周師叔身邊,小豆子這才安心一些。
“孩子,還認得爹娘嗎?”那雙父母上前想套近乎,卻被士兵攔住。
小豆子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大聲說道:“我七歲時被父母賣到窯子里,窯子里的人說,我爹娘賣的是死契,此后我再無爹娘,只有賤命一條,不聽話窯子里的人可以隨意打死我,是師公看我可憐撿我回來,我叫卜承菽,是山門弟子。”
她大聲喊道:“我生是山門人,死是山門魂!”
城樓上的孩子想起自己的過往,山門里這些孩子,周望淑會一個個去查孩子的身世,但凡有家人,有活路的都會送回。
但仿佛真是山主選的一般,能查到的,都是沒有生路可去的孩子。
這些孩子哪一個又不是無處可去呢。
孩子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跟著齊聲喊道:“生是山門人,死是山門魂!”
仿佛這一刻,他們這些漂泊無根的人才有了來處,有了歸屬。
第282章 282
天氣稍稍暖和了一些,小奶娃雖然還是穿著棉衣,不過換了薄些的。
她早按耐不住,養得圓滾滾的小手臂揮舞著。
才把她放到木板上,小奶娃就像個老虎崽子一樣,自己踢著小肉短腿翻過身,然后哼哼唧唧地要往前爬著。
阮文耀收拾了一堆臟衣服說道:“爹,你看著虎崽子,我去洗衣服。”
誰想,阮老三眉頭皺得老高,生氣說道:“別叫她虎崽子,你們再給起了名。”
“啊?怎么了,這名不是你起的嗎?”阮文耀把衣服泡到盆里,疑惑地問他。
阮老三一臉的嚴肅說道:“把你媳婦叫來。”
阮文耀聽著像有什么大事似的,她大聲喊道:“阿軟,爹叫你。”
阿軟正在看外面寄來的書信,聽到聲音,放下書信走了出來。
“怎么了爹?”
阮老三板著一張臉,嚴肅說道:“你給小娃再取個小名,還有啊,不要和別人說,她被老虎養過。”
阮文耀正在拿熱水泡衣服,聽他這話,伸了個腦袋說道:“怎么了,你怕她真是小老虎精變的啊。”
阮文耀本來只是開玩笑,可看到她爹嚴肅模樣,不由一愣說道:“爹,你還真這么想啊。咱們住山里這么久,也沒見過真的精怪啊。”
“那你怎么不說,你住在山里這么久,見過其它活人上來嗎?何況這么小的奶娃子。”阮老三神情嚴肅,看來是真的擔心了。
阿軟卻淡然說道:“爹,我覺得應該是山主讓咱們撿的吧,自不會害咱們。不管什么情況,也不用想太多吧。”
“行,反正你給想個名。”阮老三也是怕小奶娃以后身份被人猜忌。
他們說話間,小奶娃咿咿呀呀叫著,向他們爬了過來。
阮文耀加了皂莢泡了衣服,擦了手過來,看到阿軟正拍著手,哄著奶娃娃爬過來。
她看小娃圓滾滾的,笑著說道:“養得胖乎乎的,像個雪團子一樣,就叫雪團子唄。”
“行,聽阿耀的。”阿軟早想說一個女孩叫虎崽子不好聽了,不過只是個小名而已,在鄉里地方都是什么順口叫什么,沒那么在意。
“雪團子,過來。”阿軟拍著手哄著。
小奶娃高興得咯咯笑著向她爬了過來。
“嘿嘿,她喜歡這個名字。”阮文耀得意地說著。
阮老三習慣了打擊她,嫌棄說道:“呸,給你美得,她是喜歡她娘親。”
阿軟抱起爬過來的奶娃子,無奈說道:“爹,你別總是說她。”
阮老三嘖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
“我做飯去。”
阮文耀無奈攤手,小聲說道:“我小時候可比雪團子調皮多了,大概是爹的耐心被我磨沒了,看著我就有氣。”
阿軟想了想,若是她一個人帶著小奶娃,即使這孩子沒病沒災的,也能給她磨得沒有好脾氣。
又何況是阮文耀這般膽大調皮,又差點被一箭扎死的野猴子性子。
換她估計會瘋,也虧得阮老三能把她養成這樣。
“爹,我來做飯吧。”阿軟把小團子交給阮老三。不然怎么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呢,她們也是養了女兒才知道阮老三當年的不容易。
他辛苦了小半輩子了,合該他過過含飴弄孫的清閑日子。
小兩口自去做飯,阮文耀往灶頭里添著柴火問道:“媳婦,信里都說些什么?”
阿軟利落地切了一盤臘肉蒸在鍋里,抬頭回道:“你爹娘那邊也沒什么大事,我讓成雙寄了些溫養的藥材給爹娘。小柯說,京城里目前還安定,要有動靜也是我們這里先亂起來。他們都問咱們什么時候能回京一趟。”
阮文耀添好柴說道:“蒸些魚干。”
“你不是不喜歡吃嗎?怎么,換口味了?”阿軟笑著說著,還是給她蒸了,隨便還蒸了些蝦。
阮文耀往小鍋里加了水,抽空說道:“燕子怕是還得等明年才回,她不在,咱們去不了,得等明年。”
阿軟看她失落模樣,笑著問道:“怎么?想你娘親了?”
阮文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添柴。
阿軟凈了手過來,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不用太擔心,小柯常去看他們。連你那些小徒弟們都常去看你娘親,還帶她一起練五禽戲呢。”
阮文耀在京城的時間不長,喜歡她的人還不少。周錦的弟弟到如今都還念著他的師父,年前還寄了禮物過來。
這樣讓人喜歡的小將軍,卻很少想到自己矜貴的身份。平日穿著布衣坐著小板凳添柴火,干什么都不抱怨。
“水燒熱了,我去洗衣服了。”阮文耀提上熱水,去洗那一大桶早泡好的衣服。
阿軟蒸好了飯菜,也過來一起洗衣服。看著一大盆衣服,阿軟有些頭痛。
她大聲說道:“爹,什么時候有空,幫忙做個搓衣板吧。”
阮老三正逗著小娃子,扭過頭,笑著說道:“哦?給狗崽子跪啊,我一會兒做。”
“爹,就不能拿來洗衣服嗎?”阮文耀抱怨說著,認命搓著衣服。
“左右都能用,她小時候可跪斷過不少。”阮老三笑著說著,逗著小奶娃,“小團子,你可別和她學。”
水池邊,阮文耀搓著衣服小聲說道:“媳婦,我來洗吧。”
“沒事,也就揉一下的事。”阿軟搓揉著說道,“一會兒差不多了找個筐子,把衣服裝里面丟溪水里沖洗就好了,現在冰化了一些,水洗應該大一些。”
“好。”阮文耀最喜歡配合媳婦試這些新鮮玩意兒,她真懷疑媳婦再想想,能造出個會自己做飯洗衣服的木人來。
山下的人很快也知道了這一招,這天天氣正好,花芷指揮著大家把臟衣服用皂角水泡了,之后找來大籮筐,把衣服放到筐里,放到河水湍急的地方沖洗。
金桂有些不放心,問道:“花芷,這行嗎?”
“放心,咱們姑娘教的方法準沒錯。”等得她們把筐子提出來,抖開一看,還真別說,衣服竟然洗得比平時都干凈。
花芷立即找來卜阿三,叫他們把兵營里那些又臟又臭的衣服全按這法子洗了。
難得一個大晴天,山門的平地上全晾著飄著皂莢香氣的衣服。
隔天士兵們一個個穿上干凈衣服,頓時神清氣爽,聞了聞自己都像是新的一般。
這時卻有個不速之客駕著馬車來到城門前,等遞了名帖讓管事們一看,山門里立即忙碌起來。
宮長山和李時進兩個書生一聽是當世大儒來了山門,當即激動得不行,立即過來接待,連小少爺華丹陽也忍不住過去湊熱鬧。
成雙趕緊給山上小夫人送了信,阿軟幾乎立即回信讓他們好好接待貴客。
劉太師看這山門環境不錯,竟答應在他們這里住上一段時間,等路面好走些再繼續上京。
這可把外面的魯掌柜氣得跳腳,這一路他們鞍前馬后討好著劉太師,也沒得他多一個眼神。
這老頭不聲不響的怎么還住到人家城里去了,他們七王爺年年送厚禮,親自請了幾回也沒得見劉太師一面。
這就直接住進去了?
他請劉太師過來看龍霧山的熱鬧,是想劉太師去京城時能參上他們一本,怎么還叫他看上眼了?
魯掌柜氣得直要嘔血,誰想想什么來什么,他一口酒氣憤得喝下去,還真就一口血噴了出來。
芙蓉在旁邊陪他吃飯,拍著他的背忍著笑說道:“哎呦,我的大掌柜,你這是怎么了?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這怎么還吐血了。”
魯掌柜氣得牙都咬碎了,卻有苦說不出。
芙蓉雖不太懂,但看他吃癟很是痛快,隔天就去了崗哨繪聲繪色說了魯掌柜的慘狀。
說完,她不解地問成雙,“不就是個老先生去你們那里住幾日嗎?他那么氣做什么?”
成雙煮著茶,淡漠翻著賬本,淡淡說道:“昨天老太師寫了一副字送給我們小將軍。”
芙蓉不解,問道:“啊?寫的什么?”
成雙看了一眼成玉,小徒弟立即挺起小胸膛說道:“仁義之兵!”
芙蓉不懂朝堂上那些,小聲問道:“到底什么意思?”
成雙難得露出些微笑說道:“有這副字掛在我們山門里,朝廷里那些儒生都不好意思參我們了。”
“這么厲害嗎?”芙蓉這才有些理解,那個魯掌柜為何要氣得吐血了。
實在是他太小看這些山里的泥腿子了,還以為找幾個百姓鬧事就能搞臭他們的名聲。
誰知道反送了一波。
劉太師桃李滿天下,朝堂上許多文官,都是他的徒子徒孫,他們若再因些雞毛蒜皮的事參文小將軍,不就是打自己的臉嗎?
劉太師這一趟是舉家遷往京城,隨行人眾多,這才不好意思到文小將軍的府里借住。
那日在山門外,看著他們山門氣氛不錯。小住幾日后,跟著宮長明他們幾個書生四處看著,瞧著也確實治理的不錯。
劉太師家的女眷住在林霜的東院中,因著住得近,林霜注意到有一個罩著面紗的婦人住在屋里,卻很少出門。
她猶豫了幾日,這才敲了門,她在門外歉意地說道 :“打擾了,我是山門的郎中,劉府中有一位舊友……”
“林霜。”門里的人發出了聲音,卻很快收了聲。
林霜這下更是確認了,這位罩著面紗的客人正是她的舊友。
“落梅?”林大夫輕聲喚了聲,很快也收了聲。
京里圈子本也不大,林霜家里未落敗前,也是各個大戶人家里的貴客。畢竟是御醫,哪家還沒有頭疼腦熱,疑難雜癥呢。
她和劉太師的長女落梅是舊時的閨中蜜友,不過劉姑娘當年嫁了表哥,也是讓人艷羨的一對碧人,怎么會在這里呢?
林霜已經猜到了什么,她不愿多說,只當做沒認出她,“夫人可愿出去走走,今日難得太陽不錯。”
第283章 283
屋中婦人猶豫了一會兒,這才罩著面紗打開了房門。
兩人默契地沒有說話 ,緩緩往外走著。
山門里的人滿滿都是活力,兩人才走到院門前,二妮子這個皮猴就跑了過來,那速度飛快瞧著都要撞上,蒙面的婦人嚇得一跳。
林霜卻是處變不驚,明明是個柱著拐,摔不得的人,卻也沒避沒讓。
那孩子毛毛躁躁的,卻在兩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身形都晃了晃。
“林大夫好,客人您好。”二妮子嘿嘿傻笑著說道:“林大夫,花姨讓我來問,中午吃鱔魚可好,金姨在河邊抓了好多鱔魚。”
林霜看了旁邊客人一眼,這才說道:“好,做清淡些。”
“好嘞。”二妮子行了禮,這才高興地跑去拿簍子。
兩人并排慢慢走著,那位蒙面的婦人突然好奇問道:“鱔魚滑不留手,如何捉?”
“要不我們去看看,不過有些遠,我這腿腳太慢了,你等等。”林霜說著,叫了身邊跟著的小藥童去借車子。
沒一會兒吳老大親自趕了騾車過來,“林大夫,您要去哪兒?”
吳老大這才發現旁邊有女客,還蒙著面,他一個大老爺們似乎不大方便,他憨憨笑著,趕緊叫了一個守院門的女兵士過來給她們駕車。
蒙面婦人見到是個姑娘家穿著藤甲,疑惑問道:“你們這里,女人也能當兵嗎?”
“是啊,不過要抬得動磨石才行。”林大夫在女兵士的攙扶下上了騾車,這騾車收拾得干凈,林霜還是將自己的帕子墊在旁邊,這才邀客人上來。
“不用。”女客人小心收了她的帕子還給她,之前拘謹的氣氛,慢慢輕松了些,她說道,“我原也是在鄉野書院里生活,沒那般精貴。”
騾車飛快走著,沒一會兒就到了河邊。
河邊正熱鬧著,許多姑娘聚集在這里洗頭洗衣服。
花芷夾在人群中,大聲說道:“你們腦袋是鐵打的嗎?這么冷的天用冷水洗頭,小心凍成一顆冰糖葫蘆。”
姑娘們正笑鬧著,看到林大夫來了,花芷立即告狀,“林姨,你快說說她們,這些懶女人,懶得燒水洗頭,都跑這冰河水里洗。”
林霜笑著說道:“這得用熱水洗,不能偷懶。”
姑娘們一個個這才不好意思地趕緊擦頭發,撿了柴升了火堆在旁邊烤火。
大家也注意到那位客人,紛紛跟著花芷行禮。
那位客人也回了禮。
只是氣氛一下冷了下來,林霜說道:“別那么拘謹,金桂去抓鱔魚了嗎?”
花芷回道:“是啊,帶著孩子們去田里抓去了,好像抓不了少。您可是要找她,我這就叫她回來。”
“不用。”林霜只是隨意來游玩,倒也不用專門喊她回來,她看到旁邊有魚桿,問道,“夫人可有釣魚的雅興?”
花芷聽到她們要釣魚,趕緊讓人找了兩根好些的魚桿給她們,又拿了小凳子給她們。還張羅著要去拿茶具來,林霜趕緊阻攔她。
“好了,只是隨便曬曬太陽,你們忙你們的吧。”
花芷這才歇了心思,姑娘們拿來瓦罐燒了水,還是把頭洗了。還好今天風不大,又在火堆旁邊。
等得金桂銀枝過來,也加入洗了頭。
她們在下游,熱鬧的聲音不時傳過來。
“林大夫給咱們做的這個皂汁可真好用,我頭發比原來好多了。”
“可不呢,我原來頭發像枯草一樣,現在又黑又亮。”
“你們省著些用,藥材可不便宜。”
帶著面紗的夫人似乎轉過頭看了林霜一眼,兩人默默地都沒有說完,只安靜釣著魚。
陽光正好,曬得人懶洋洋的。
林大夫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聽到旁邊人喊她,“小霜,我釣到魚了。”
林霜半夢半醒間,仿佛回到年少時候。
她沉深內斂,落梅活潑靈動。
只是恍惚終有醒來時,寒霜落梅都已踏過一場難熬的寒冬。
林霜腿腳不便,不能如少年時一般,幫她把魚桿提起來。
等得魚桿揚起時,咬鉤的魚早跑了,只剩下空空的魚鉤。
“呀,好可惜。”客人話多了一些。
林霜微笑說道:“沒事,再來。”
“嗯。”兩人沒再作聲,只是氣氛似乎有些不同了,陽光暖暖,慢慢驅散著身上的寒氣。
下游的姑娘們洗完頭,又忙著將湍流里的衣服取出來,擰干了晾曬。
她們分工有序,一部分人取魚網里的魚,分著送了大半去兵營,剩下的小半她們就著河水,殺了洗凈丟到木桶里。
金桂抓了簍子里的鱔魚,捏著它的腦袋用錐子扎到木板上,短刀順著魚身劃下輕輕松松就剖開了。
二妮子在旁邊幫她澆水沖洗,金桂就著水流刮掉內臟,去掉多余的骨頭,剩下的肉切成小段丟進瓦罐里。
蒙著面紗的客人遠遠看得清楚,她不由得瞠目。
山門里的姑娘做事還真是利落,那血淋淋的也半點沒有畏懼模樣。
花芷拿了一個小簍子,挑了些成色好的,叫二妮子趕緊到十二那里,叫獵鷹給山上送去。
去拿了姜蒜過來,放在瓦罐里搖晃了一下,又倒一罐酒進去去腥。
等到用餐時候,客人們自己一家人在廳里吃飯。
許是有人交待過他們家里吃得清淡,上菜都是清蒸魚,白切雞這些,只一道紅燒鱔魚稍顯不搭。
劉太師一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大家低頭默默吃著飯,劉太師抬頭時瞧見他女兒似乎吃了好幾塊鱔魚。
等得一桌人安靜用完飯,漱了口。
劉太師這才開口對女兒說道:“你今天出門了?多走動走動。”
劉落梅恭敬回道:“是,爹。”
劉太師的次子,猶豫了一下,這才出聲說道:“姐姐,你可有看到林家那位,幾時方便讓她給小緒把把脈。”
劉落梅沒接話,劉大師喝了一口茶,這才說道:“急什么,倒像我們是沖著他們的郎中來的。”
眾人低眉,本來就是嘛,不然誰要來這個麻煩的地方。
這里的縣主和那位文小將軍身份都很復雜,如今的朝局風向不定,誰也不好和他們結交。
不過劉太師還是夸了一句,“這兩個小輩做得很不錯。”
晚些的時候,劉落梅回到客房,路過看到林霜的房間里亮著燭光。
她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林霜正靠在躺椅上看書,聽到敲門聲疑惑抬頭。
等得客人進到屋里,她一時竟有些沉默,不知該說什么。
不過她知道可能有話要說,打了手勢先讓小藥童出去了。
兩人對坐看著茶壺冒起白霧,林霜想起身倒茶,對面的人搶先了一步。
“我來吧。”
熱水沖著茶盞,書香人家里的女子自是對茶藝最在行。
等著一杯幽香的茶放在林霜面前,她任不知要怎樣開口。
客人這時卻先開了口,“我與史永宗和離了,不想影響父親名聲,這才遮著面。”
林霜隱約猜到一些,端起茶杯淺淺飲著。
兩人少年時,林霜就是個悶葫蘆,一直都是落梅興奮說著,她只默默地聽著。
那時她說的是她表哥史永宗有多好,才高八斗,為人謙和,對她也是種種的好。
誰能想到,一別多年恍然如夢,兩人再相遇時講的又是另一番故事。
“他怨我父親不肯出山,給不了他助力。嫌我一介女流,沒錢沒勢力,幫不了他。他結交了一個富商,想娶富商女,嫌我礙事給我下了毒。”落梅自嘲說著,捏著桌上的茶盞。
林霜怔愣住了,吃驚看著她,她再怎么樣也想不到一對佳偶最后能狠心到下毒。
“你手給我。”
幾乎是出于醫者的本能,林霜先給她把了脈。
“你把面紗去了。”
望聞問切,也不能少了哪一條。
落梅這才取下面紗,依舊是當年的清麗佳人,只是眉眼間多了些滄桑。
林霜仔細給她診完,松了一口氣說道:“情況還好。”
“可能是我命不該絕,只嘗了一點。”落梅沒有說全,那天正好她侄子和她一起吃了那碗毒粥。
她侄子體弱,先現出不對,她這才逃過一劫。
也是因為這樣,雙方不想丟了顏面,這才和離收場。
“你們不是都有孩子了嗎?他怎么能這樣?”林霜也認識史永宗,瞧著是個老實話少的讀書人,怎么也知道禮義廉恥,著實想不到他能做這么絕。
“孩子。”落梅不由苦笑,“他說那位能給他買到官,不用他辛苦讀書,那碗毒粥就是他端來的,還叫我早些死了給別人騰位置。”
她自嘲笑道:“大概是我沒教好吧。”
林霜放下茶杯,嘆氣說道:“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凡事莫責怪自己,多怪別人,我們活得已經夠累了。”
“嗯,不提了。”
兩人的過去,都有些沉重不想去說。
落梅看著林霜的房間,搖椅炭爐,房間擺設很是用心,哪里能想到這種山里地方,也能活得這般精致。
她不由夸了一句,“你這里不錯啊。”
林霜微笑說道:“我們山門的小夫人精通工造,許是怕我不方便,我這房間虧得她多花了些心思。”
落梅聽得立時起了些興趣,“那位縣主大人嗎?今天河里那洗衣的辦法也是她想的嗎?嗯,是個妙人呢,真想見見。”
“她們現在在山上,都是懸崖峭壁,這種天氣太危險。等雪化了,應該會來。”
“是嗎?那指不定能見著。”
兩人說話間,暫時忘卻了過去的陰霾。
林霜看著老朋友恢復了神采的模樣,不由起了些心思。
山門學堂里的先生,是吳老大他們原來那幫窮土匪中的一個老秀才,學識本領一般,才會有之前孩子們鬧成那樣,還得小豆子操心。
她這朋友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林霜想著,試探問道:“你明日可有空?”
“怎么了?”落梅這白兔還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
林霜笑著說道:“可想去我們學堂看看?”
第284章 284
自從和離后,劉家長女一直沉悶著不茍言笑,面紗也仿佛是粘在頭上了一般。
那天和家人一起吃飯已是意外,更意外的是,隔天她竟然掀開了面紗,如常人一般走了出來。
林霜看到她,疑惑得直打量。
劉落梅似乎恢復了生氣,問道:“怎么了?不認識?”
林霜低頭忍著笑說道:“我們小夫人找了些神仙鬼怪的話本,說是番邦有種吸血的厲害妖怪能化成蝙蝠。他們不能曬太陽,一曬太陽就會化成灰。”
“和旱魃一樣嗎?說來奇怪,為何隔那么遠,番邦和咱們的傳說里會出現想似妖怪,難道真有這些妖怪不成?”落梅說著,和她并排向外走著。
本是生著討論古史的心思,可想到林霜剛才的偷笑。
她突然反應過來,“林霜,你學壞了,你在笑我。”
兩人說笑間,慢慢走出了院子。
只留下小少爺無奈望天,華丹陽嘆氣說道:“師父,您是忘了今天要去兵營里看診嗎?”
唉,可憐的少爺只得自己背著藥箱去了。
不過他好想學話本子里說上一句,師父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他師父原來也不怎么出去,也是最近出門才勤一些了。
人果然還是要多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才行。
書院里的老秀才確實是差了些,落梅看不下去,幫忙帶了半節課。
有一就有二,第二天再去時,老秀才說他鬧肚子,帶了半天。
第三天她本想去別處逛逛,誰想老秀才把腿摔了。
還好山門的孩子一般只上半天課,算滿了都不到一個時辰,比她之前在書院時輕松多了。
一轉眼幾日過去了,孩子們口中的梅先生才驚覺,她已經在計劃下個月教什么。
她趕緊回去找到林霜,還沒進門,她有些使性子地生氣說道:“林霜,你是不是故意的?”
卻不想推門進去,她父親和弟弟都在藥房里。
她的侄子劉緒褪了上衣,正坐在爐邊,背上插滿了銀針。
眾人看了她一眼,齊齊收回了目光。
劉太師輕咳了一聲,問道:“林大夫,緒兒的情況怎么樣?”
林霜看了舊友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她擦著手說道:“余毒倒是可清,但是我瞧著令孫身體孱弱,長此以往怕是身子消耗不起。”
劉二郎擔心問道:“那可怎么辦是好,可是要吃些什么補品?”
林霜腿腳不便,歉意行了禮,由著藥童攙扶著坐了下來說道:“他這身子怕是虛不受補,按著我們山門的話,最好能吃下飯,一般能吃下飯就能活下來。”
劉太師也坐了下來,他嘆了一口氣,沒說話。
旁邊的劉二郎說道:“這孩子從小被寵壞了,這都六歲了,還要嬤嬤追著喂飯,一日里也吃不了多少,唉!”
林霜仔細打量了那孩子一眼,垂目不再說話。
就像她說的那樣,這孩子身上的余毒她能解,但這孩子身子太弱,恐撐不住。
落梅與她自幼相識,知她心思,上前說道:“林霜,你應該有辦法對嗎?你只管說,我信你。”
“先讓他好好吃飯,七日之后再給他施針試試。”林霜說話間,讓藥童攙扶著起來取了針。
她也不愧是祖傳的醫術,隔天瞧著劉緒的氣色就好了許多,還自己叫著餓要吃飯。
只是他習慣實在不好,才好好吃了一頓飯,晚上又是嬤嬤求著小祖宗吃飯。
劉太師看著頭疼,忍不住說道:“不行讓他在這里拜個師父,讓他留在這兒習武。”
劉二郎嘆了一口氣,他夫人原是織造家的幼女,從小比劉緒還要嬌慣些,身體底子差。生了小兒子劉緒時難產沒了,這孩子自小由著原來的仆從帶著,一樣嬌慣著。
那日他是想去找他表哥玩,嬌縱的搶了表哥熬的粥,才有中毒的事。
不過孩子心性再是嬌縱,也喜歡同齡的玩伴。
沒得幾日,劉緒就和小豆子他們玩在一起,他最喜歡和卜承稷一起玩。
只可憐了小稷子,真的是要一邊嘆氣,一邊陪著這個弱雞少爺。
這天,實在忍不住的小稷跑來問小豆子,“師姐,我還要帶著他嗎?他連跑兩步都要喘氣,我真怕他和我一起玩著玩著斷氣了。”
小豆子有些為難,看了成玉一眼。
成玉板著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道:“他爺爺給咱們山門寫了一副字,我聽師父說,有這副字在,以后京城里的人都不能罵咱們門主了。”
小豆子幫著總結了一下,“他爺爺對咱們有恩,師父說了,要知恩圖報。”
小稷子嘆氣說道:“好吧,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照顧他。”
小稷子這種單手能劈磚的小男孩,在別的男孩眼中就是英雄。
有他一對比,劉緒都不愿意叫嬤嬤跟著,吃飯也自覺了許多,還鬧著要去小孩那桌。
等得天氣轉暖,山路能走時,劉緒已經哭鬧著不愿意走了。
他鬧得厲害,哭得直背過氣去。
劉太師見這小孫子在這里身體強健了一些,也起了些心思,真個把他留在這里習武強身。
只是他一個孩子放在這里終是不放心。
劉落梅這時對父親說道:“父親,我留下來陪著小緒吧。”
劉太師對她更不放心,氣得吹胡子說道:“胡鬧,你留這里做什么?”
“做先生,學堂那些孩子心性不差,我想教他們。”她不復之前頹喪模樣,仿佛重新找回了自信和生機。
最終,山上的白雪未化,山下劉太師一行早一步起程了。
山門里依舊,每日里孩子們跟著梅先生識字明理,放學了,劉緒跟著孩子們喂雞放牛,撿柴捉蟲子。
這些普通人家里的活計,在劉小少爺眼里都是好玩的游戲。
等得他身體好一些了,林霜要小稷帶著他跟孩子們一起扎馬步習武,練基本功。
劉緒漸漸感覺出苦來,可他當先生的姑姑要說他了,“你可是劉家的孩子,怎么能輸給他們,你想叫他們背后笑話你嗎?”
就這樣,劉緒上了他姑姑的當。
而她姑姑,則是上了林霜的當,成了山門里厲害的梅先生。
山門的日子閑散,兩位老友每日閑時品茗撫琴,好不自在。
只苦了小少爺華丹陽,聽著琴聲,聞著茶香認命地翻曬著今天新收的藥材。
梅花落時,山上的雪依舊沒化,但天氣轉暖了一些,小雪團子的棉衣減了一層。
她頓時像個解開束服的小老虎崽子似的,每日里在走廊間爬得飛快。
小狗子最是可憐得時刻盯著它的小主子,用長大了一些的身軀攔著她,免得這小兩腳獸爬進了溝里。
“小團子。”阿軟喊了一聲,小雪團聽到叫聲立即望了過去,咿呀叫著就朝她娘親飛快爬了過去。
“媳婦,雞蛋羮蒸好了。”阮文耀從鍋里拿出碗,用帕子墊著底端給了阿軟。
她又去找來阮老三新打的母子凳,把凳子翻過來,正好小崽子爬過來了,她一把把她提起來,抱進中間的框里讓她坐著。
阿軟笑著看著她,吹了吹勺子里的雞蛋羹喂到小雪團嘴里。
這孩子也會吃飯,嗷嗚一大口,一下就給吞了。
阿軟說道:“她這是餓了吧,不是才喝了牛奶嗎?”
“我去弄個飯團給她。”阮文耀說著,去鍋里盛了一小團溫熱的米飯放到木盤子里,正想放在她跟前的板子上,想起來,趕緊先把她的手洗干凈了。
這才把飯放在她面前。
小雪團不是第一次吃米飯了,看到自己伸著小手去抓,抓著了就胡亂塞到嘴里。
一時間糊得滿手滿臉都是,阿軟皺眉看著,只管抽空喂蛋羹,也不管她那滿臉飯粒子的模樣。
“看她這吃不飽的樣兒,再過幾個月,就能讓她自己吃了。”阮文耀心大地說著,又去廚房里忙去了。
阿軟坐在游廊邊曬著太陽,慢慢喂著她,一碗雞蛋羹她很快就吃完了,連帶著那一盤飯也吃一半,糟蹋了一半。
小雪團咿咿呀呀的很是開心,還張著小手拍著空了的木盤子,反正誰也聽不懂她的嬰語。
這時旁邊的狗子突然嗚嗚叫著,阿軟立即懂了,放下碗,趕緊抱起小雪團到旁邊溝里。
等得阮文耀從廚房出來,少不了要拍拍小狗子的腦袋,賞它一根大骨頭。
阮文耀看著阿軟單手就把小崽子抱了回來,不由夸了一句,“媳婦,我覺得你力氣比原來大多了。”
“抱孩子抱出來的吧。”阿軟也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多了。
“可不呢,原來一推就倒。”阮文耀拿著帕子給孩子擦著臉。
阿軟聽著不對,戳了戳阮文耀的肩膀,“你什么意思?”
“嘿嘿,沒其它意思,媳婦兒,燕子那邊有來信嗎?”阮文耀趕緊岔開了話題。
“哼。”阿軟揪了一下她的臉,說道,“他們年前出的海,之后就沒信過來了。算算日子他們差不多該到了。”
卜燕子他們確實是到了,一路有陳天這樣的海盜王護送,可謂有驚無險,他甚至跟到了番邦,給卜燕子介紹了相熟的番邦商人。
周錦負責談生意,卜燕子負責從旁護衛。
只是一道道目光,總盯著她,叫她好不自在。
卜燕子疑惑了半天,忍不住問周錦,“他們為什么總盯著我?是我衣服穿得不對嗎?”
周錦無奈嘆了一口氣,“不,是你秀色可餐。卜副將,前天艾倫先生請你看馬戲,昨天查爾斯先生請你去舞會,怎么著,你覺得他們是覺得你衣服古怪才約你不成?”
卜燕子雖然覺得那些番邦人的熱情有些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周錦的語氣,嘶,怎么有些醋味似的?
咱們卜副將在天朝人眼中或許高大威武了些,但在番邦人眼中,似乎正好是美人的模樣呢。
第285章 285
番邦的港口來的都是各國的貴人,周錦先買了一些書籍、藥品和一些好看有趣的零散玩意兒,但真正想要買的東西卻還沒有弄到。
卜燕子是如魚得水,每日里和陳天處成了異姓兄妹,兩人在番邦貴族間游走,過得好不滋潤。
周錦只看著,并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眼神多少有些幽怨,但她定是不會說出來。
卜燕子這個神經大條地還湊到她跟前說道:“你幫我買些禮物吧,我沒時間。”
“哼哼,好呀。”周錦咬牙笑著,卻還真就替她買了。
這天周錦被邀請參加當地王族宴會,卜燕子作為護衛長自是跟在她身邊,陳天也被邀請在列,就坐在她們旁邊,遙遙向卜燕子敬著酒。
還有幾個番邦人不時沖她拋媚眼。
卜燕子和所有人都是一副好兄弟模樣。
周錦冷冷看著,夸了一句,“卜副將好手段。”
“那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卜燕子心大說著,還真別說,這些野蠻人還真就喜卜燕子這性子。
那位艾倫先生已經學會了,拍著胸口說道:“嘿,兄弟。”
他們怕是以為這是什么神奇的東方咒語。
有卜燕子一番“兄弟”“兄弟”的洗腦,周錦在席間已經和卜燕子的好兄弟們談下五十條火槍的生意。
只是這數量還是不夠看,她正愁著,這時宴會突然熱鬧起來。
大家往場中間丟的鮮花。兩個壯漢突然上了場,周錦疑惑問旁邊的姜山長,這才知道,原來是番王善斗,席間就找了其他幾個客人決斗起來。
番王決斗用的都是手下的大力士,兩個肌肉都要爆開的番人大力士對打著,動作粗魯野蠻完全沒有可觀賞性。
這且不說,周錦眼睜睜看著場子里,番王的手下野蠻地把對手撞倒了,上去壓在對手身上,咔嚓一聲把對方的脖子擰斷了。
贏了的大力士得意地撕掉身上的衣服,高興地在場上拍著胸口轉著圈,不時挑釁看著場外的人。
周錦看著伸過來一張野人的大臉,不由嚇得后退,她心里抖了一下,隱約感覺到什么,趕緊抓住旁邊卜燕子的衣袖。
卜燕子以為她是害怕,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這時坐在首位的番王笑著望向周錦說道:“這位天朝的客人可要一戰?”
周錦冷冷瞧著,心想,好吧,果然是沖我來的。
她望向卜燕子,想問她意見。
卜燕子看著場中那個野蠻人,他正在生啃著一只牛肉,血淋淋的就直接吞咽了下去。
總說這些番邦人茹毛飲血,還真是這樣。
這人力氣極大,而且皮粗肉厚的,身上盡是刀疤。
卜燕子算得是見多識廣了,瞧得出和這樣的人比拳腳,一般人基本沒有勝算,一力降十會,如他這般粗壯的人就算他站著不動讓人打,也不見得能打出多少損傷來。
最難的人是,你打不傷他,他卻下手狠毒,基本不會給對手活路。
卜燕子皺起了眉頭。
周錦瞧這情況,直接婉言拒絕。
姜山長推一下眼鏡在旁翻譯。
“你們天朝的人果然是不行了。”番王大聲嘲笑著,一點也沒給面子。
滿場人也跟著一起嘲笑他們,旁邊的陳天也有些沒臉,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打這個番邦大力士還是沒什么勝算。
“我來吧!”卜燕子突然站了起來。
周錦立即慌了,緊張看著她,“你別亂來!”
“沒事。”卜燕子一邊束緊著衣袖一邊說道,“我們比武都得有個彩頭,你們想拿什么當彩頭?姜山長,幫忙翻譯一下。”
那位番王瞧著卜燕子一個女子,輕視笑著說道:“你們都沒有男人了嗎?讓女人出手?”
卜燕子冷笑看他,“敢不敢賭吧。”
那番王也是個不經激的,他玩笑般說道:“行,你輸了,你們所有貨物歸我,我輸了,給你二百支火槍。”
卜燕子活動著脖子,撩起袍角扎在腰帶上挑釁說道:“五百。”
番王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輸,一個女人而已,哪里打得過他的大力士。他嘲笑說道:“行,五百,美麗的姑娘,死了可別哭呀。”
這邊卜燕子已經下場,對面大力士輕視地看著她,依舊啃著牛腿都懶得站起來。
“怎么,不比嗎?”卜燕子也不氣,輕松笑著看著他。
那大力氣被眾人催促著,這才站起來。
突然一個比自己高一倍的人走過來,那氣勢,嚇得卜燕子退了一步。
那大力士一看,就知道贏了,笑著沖過來就要撕了她,這時卜燕子突然身形一矮一個掃腿踢向他的小腿。
誰想這蠻人竟然文絲不動,他冷笑正相轉身抓這只小老鼠,卻不想,突然一肘擊向他的后背,卜燕子跟著轉身一拳頭,重重地依舊是打在他的后脊上。
叫這個野人不穿衣服,一節節脊骨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拳頭打中后,她跟著又飛起一腳踹上去。
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大力士如同一座山一般轟然倒了下來。
本在歡呼的場子突然鴉雀無聲。
番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反應過來,大聲喊著:“你給我起來!”
然而早沒人回答他。
卜燕子笑著朝番王抱拳說道:“承讓了。”
怕他看不懂,她伸手說道:“五百條火槍,謝謝了。”
周錦回過神,趕緊叫姜山長翻譯。
那番王還不想認,這時,周錦身后的護衛,連著陳天的手下齊齊站了起來。
一時間那氣勢有些駭人。
周錦的船少,但陳天的船多啊。
這兩人一個夠有背景,一個人多,番王還真得罪不起。
卜燕子放下袍角,回到周錦身邊得意看著她,“這事,我給你辦得怎樣?”
周錦這趟出海,主要就是為了替娘娘購買一批火槍,她學卜燕子模樣,抱拳說道:“多謝。”
這些天卜燕子也不是白混的,顯然這可能是她布的局。
這下可圓滿了,她們這趟滿載而歸,周錦也大氣,給番王送了些禮物。沒多久他們就載著一箱箱貨物準備回程了。
只是卜燕子卻變得扭捏起來,看到周錦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兩人站在小樓陽臺上,周錦笑著問她,“怎么著,舍不得走了?”
“哪有。”卜燕子懊惱說著,心里有些話,想說又不好說。
這時就聽到樓下有人彈琴唱歌的聲音,周錦低頭一看,那不是卜燕子的“好兄弟”嗎?
雖然不知道他唱的什么鬼,不過按著當地習俗,這怕是求親的。
周錦指著樓下一地玫瑰,又好氣又好笑,“瞧,這不是挺多人舍不得你這美人。”
“你是笑話我嗎?”卜燕子面有慍怒,她從小被小子們笑話,雖然她自己不覺得自己不好看。
她只是長得壯實些,姑娘家就非要和麻桿似的嗎?
她如今練功練得勤,早不是之前笨重模樣。
“沒笑話你。”周錦如實說著,瞧這人猿背蜂腰的確實不難看。
“周錦。”卜燕子低頭看著她,一副有事想和她說,又開不了口的模樣。
周錦也不知她要說什么,只是靠得近了,不由的有些臉熱。
“你有事就說。”她偷偷摸了一下發燙的臉,回到房里。
卜燕子趕緊跟了進去,又急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好不容易周錦停了下來,她把人堵在墻角,這才別別扭扭的開口,“我有一件事求你。”
周錦故意側過頭,嬌俏說道:“哦,是你喜歡上那個叼花唱情歌的了?”
“沒有。”卜燕子聽著外面歌聲吵鬧,不由嫌棄說了一句,“我才不喜歡番邦人,一身羊膻味。”
“哦,原來不喜歡有氣味的,那讓他們洗干凈些唄。”周錦挑眉看著她,故意說著。
卜燕子被她說得急了,“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嗎?”
“我哪知道你。”周錦故意說著。
“你!”卜燕子本有些生氣,可低頭看到她抬目睨著她的眉眼,溫柔含情。
她好好一個大女人,頓時就有些迷糊了。
“你想我說得多明白?”她又靠近了些,直逼得周錦整個人貼在墻上。
等等,她好像忘記了,她扭捏那么久,是為了替她那位“好兄弟”要些火槍的。
不管了,兄弟如衣服,女人是斷不得的手足。
她握住周錦的手腕,手指忍不住揉捏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欺近她問道:“你真不懂嗎?”
“不懂!”周柯這一根筋的,在太后殿里不客氣地和娘娘說道,“江林婉他們山門里招女兵好歹要能搬動磨石,您讓我抓些宮女來練兵有什么用?就那些嬌滴滴的宮女還不叫人一口氣給吹飛了。”
如今早升為太后的娘娘,扶額不知這個丫頭說什么好?
同樣是周家女兒,她點了一句,周錦就聽懂了,冒死出海去了。
那江林婉也不是個蠢的,給她封地,讓她囤了兵,她還知道跑山上韜光養晦,叫朝堂的人都以為她沒野心,只想修仙。
怎么就這一個呆的,還留在她眼前了。
娘娘耐著性子說道:“你只管去練,找些忠心聽話的。”
“我!”周柯又急又氣,她才被皇子們笑話,她練出來的娘子軍是準備跳舞的嗎?
她大聰明的覺得,娘娘的腦子里只有專制嗎?
真是霸道不講理,哼!
第286章 286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遲,阿軟早早給山下寫信,叫他們盯著春耕。
李時進篩選培育了一批種子,讓各村寨種了一批。
經歷了一個寒冬,大家也是覺出來,這個縣主比之前多少任扒皮的縣令都好。縣里的人漸漸也開始信任她。
山頂的雪才化了沒多久,山下的幾人已經忍不住想上山了。
阮文耀直接下令,不許他們上山,這才將他們蠢蠢欲動的心按了回去。
這日一早,阮文耀和阿軟兩人練完功,一個去掃院子收拾水窖,一個坐在廊下縫著什么。
等著阮老三回來,就看到他寶貝孫女正奮力地爬上一個木板搭的小斜坡,爬到頂端時還咿咿呀呀的叫著,仿佛她是占著山頭的小老虎。
就是她那小山頭也就比腳背高一點。狗子蹲在旁邊,一直擔心地看著她。
“爹,你回了。”阿軟收了針,起身過來拍著手哄著小雪團子。
小團子高興地沖著娘親笑著,露出嘴里的小奶牙。
“我去收拾兔子。”阮老三收住臉上的笑,趕緊鉆進廚房里。都說隔代親,他對這小娃可疼愛多了,是看著她都會喜歡得傻笑的程度。
阿軟知他別扭,低頭笑著,哄著“山頭”上的小奶娃,“小雪團真棒,真會爬。”
她抱著孩子,拍了拍她身上的泥,給寶寶換了一件外衣,她在她膝蓋和手肘處加了幾塊軟皮子,這下子她可以隨便爬了。
阮老三提著獵物到水池邊處理,他回頭問道:“狗崽子呢?”
“阿耀去泉眼那里洗水窖了,底下泥沙好久沒清了。”阿軟說話間發現小雪團才讓她抱了一會兒,就伸著小胳膊沖著那塊板子,像是還想爬。
她想了想,又給她放了回去。
果然她立即高興了,努力地往她的小“山頭”上爬著。
阿軟看得直搖頭,唉,還真是阮家的人,都這么喜歡爬山。
阮老三洗著手,回頭瞧了一眼說道:“她是想走路了吧,我瞧著山下那些孩子都是套在破筐子里,讓他們自己站著走,要不咱也去弄個筐?”
“不急,讓她爬吧,等爬夠了自己就愿意走了。”阿軟并不急,讓她慢慢長就是了。
“爹,我去給她弄點吃的。”阿軟說著,去了廚房。
沒一會兒用小銀壺裝了牛乳出來,她一手就抱起了小娃將她放進母子凳里。
小雪團好不容易爬上她的小山頭,被抱走本還有些不高興地咿咿呀呀叫著要哭起來,可看到她的小奶壺,她頓時又不哭了。
她自己用小手緊緊抱著壺,噸噸噸地喝了起來。
山上的小少主有牛乳喝,山下的孩子們也一樣有。
只是防不住有些不喜歡喝的,劉緒看著面前的牛乳,嫌棄得不行。
“太腥了,我不喝。”他嬌氣地說著,生氣就要去砸碗。
成玉在旁邊看到,一把給搶了過來。
“你干什么?不許浪費!”
“要你管!又不是什么好東西!嬤嬤,你給我加點糖。”劉緒還想說給牛奶加些糖再喝,誰想成玉已將他那碗分給了小麥子他們。
這下可好了,劉緒哭著鬧著,就要去找她姑姑告狀了。
這會兒劉落梅正在林霜這邊吃飯,她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直接夾了一塊辣椒到嘴里。
她向來吃得清淡,哪受得住這般辛辣,一片小尖椒直辣得她眼淚都要流出來。
偏偏林霜的徒弟也和她們一桌吃飯,華丹陽看了一眼,趕緊低下頭裝作沒看見。
林霜遞了一杯茶到她手邊,擔心瞧著她,瞧著是真辣得狠了,連臉都紅透了。
“你想什么呢?”
林霜本是食不言寢不語,可瞧她這模樣,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什么。”劉落梅吸著氣說著,看了華丹陽一眼,顯然是她這徒弟在跟前,不方便說。
“你當他看不見,有事就說。”林霜直接說道。
話都到這里了,劉落梅這才忍不住問道:“嗯,那個成雙姑娘和賬房那位姑娘是姐妹嗎?”
“噗!”華丹陽趕緊捂住嘴,側過頭去咳嗽。
林霜不輕不重看了他一眼,這才含糊說道:“唔,關系親近些吧。”
劉落梅半信半疑,她自小家風嚴,難道賬房姑娘拿帕子給成雙姑娘擦嘴,只是親近些?
她們的眼神看著也不太清白啊。
她晃了晃被辣昏了的腦袋,想著,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這時外面傳來劉緒的哭鬧聲,劉落梅歉意地放下碗筷出去了。
華丹陽看著梅先生走遠了,這才八卦地小聲問道:“師父,您和梅先生也挺親近哈。”
“你一個男人這般八卦嗎?”林霜難得冷了臉,瞪了他一眼,“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的親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爹給你訂了一門親事,是個世交家的姑娘,性子不錯,也一樣喜歡醫術,讓你回去……”
“師父,你饒了我吧。”華丹陽求饒說著,就差跪下給他磕一個。
華丹陽不想成親,可誰能想到,他根本逃不了。
那日劉緒跑去找姑姑告狀,反被他姑姑罰了,說他浪費,罰了他去牛棚里鏟牛糞。
他一個書香世家里的小公子,哪里能干這種臟活。
他氣得當場就跑了出去,小小年紀竟是要離家出走找他爺爺。
結果還沒跑出一里路,就叫山里的狼圍過來,嚇得哭嚎起來。
成雙跟在后面有些看不下去了,這才出來把他撿了回去。
孩子這下是老實了,只是被嚇著了,當夜就發了高燒。
林霜身體不好,腿腳不便,華丹陽一力承擔下來,一夜不敢睡看護著劉緒。
誰想等他蓬頭垢面地撐了一晚,第二天卻有一女子吃驚站在廊下看著他。
“你就是華丹陽?”
周望淑在旁邊不由的想捂眼,這位封家姑娘不遠萬里,從京城趕來尋她的未婚夫,卻是看到這么個頂著黑眼圈,蓬頭垢面的小少爺。
她連忙幫忙解釋,“華大夫昨夜照顧病人,才這般模樣。”
沒想那位封姑娘卻直接越過了華丹陽,一雙木然的眼睛望向他身后。
“你師父可在,我能拜她為師嗎?”
華丹陽一顆心,仿佛片進火里被辣椒翻炒著似的。
丟人就算了,“你沖我師父來的?”
誰想這位封姑娘卻是個實誠人,直言說道:“是。”
封姑娘這一行,來了不少人。還好有花芷這般能干的,很快在東院里安排下房間來。
只是如今東院里女人多了,華丹陽就被趕去西邊院子里,和小子們住一處。
他頓時苦了臉,恨不能真個哭出來。
“哼,奪師之恨,不共戴天!”
封姑娘父親也是京里有名的郎中,她自幼喜歡醫術,甚至是有些癡迷,只因她是個女子家里并不支持。
是有人給了她消息,華丹陽有個厲害的師父,她這才上趕著要嫁過來。
當然了,給消息這人也趁機和她一起來了。
當林霜看到房里那個蒙著面紗,身姿妖嬈的女人時,整個人都驚住了。
“你……怎么出宮的?”
“林姐姐,我猜著你就能認出我來。”柳飛飛高興說著,如乳燕投林撲進了她的懷里。
“我好想你,你怎么一個人跑這么遠,我們都見不到你。”柳飛飛靠在她懷,淚蒙蒙的說著。
“你怎么來了。”林霜在教坊司里看著這一雙柳家姐妹長大,她自己雖也說不得多大,卻也算是養孩子一般將她倆養大。
這兩姐妹,姐姐月娘是個樂癡,性子也有些癡,妹妹柳飛飛看似性子跳脫些,但林霜對她更是擔心一些,那春宮冊子也是特意寫給她看。
只可惜,柳飛飛當時并不明白林霜的擔心,還當那是本普通的春宮冊子,直接送給了不開竅的阮文耀。
不過好在上面心血寫的小字還是叫阿軟細看了,也看進去了。
只得說是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這且不說,柳飛飛粘在林霜身上撒嬌著,這才說出她這趟來的目的。
“太后娘娘總和我們抱怨,周柯那丫頭是個腦子不轉彎的。我想著,我閑在宮里也沒事,不如就幫她帶那批女兵唄。這趟是特地來取經的,我聽說你們這里有女兵。”
林霜由她粘在身上,問道:“是這樣啊,月娘怎么樣?”
“她還不是那樣,太后娘娘過繼了兩個小公主讓我們養,免得我們被趕去守皇陵。姐姐如今對那兩個孩子可上心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自己生的。”柳飛飛雖是說得嫌棄的模樣,眼底里卻是平靜有著些暖意。
林霜輕輕敲著她的腦袋,無奈說道:“你啊,就是一張嘴巴不饒人。你這趟來可安全,你能到處走動嗎?被外人瞧見可有麻煩?”
“沒事,我將自己畫丑些就是了,只是可惜了我這張傾城絕艷的臉啊。”柳飛飛自夸說著,她摸著自己的臉,突然想起有趣的事,壞笑說道,“對了,那個俊俏小將軍呢,我可想她了,聽說她們有孩子了?”
林霜知她是個愛鬧的性子,怕她惹出事來,趕緊提醒道:“你可別亂來了,她們小兩口好好的。”
“我哪亂來了,說起來,我姐姐還一直想著那個俊俏小將軍呢。”柳飛飛說到后面,附在林霜耳邊小聲說著。
兩人正親密說著,突然門開了,劉落梅推門進來,抬眼問道:“林霜……”
第287章 287
劉落梅慌亂逃走的模樣,不得不說,有些狼狽。
柳飛飛伸長脖子看著,疑惑問道:“這姐姐是誰,長得像小白兔似的,真可愛。”
“別胡鬧,她是我們山門新請來的先生。”林霜斂眉說著,不由的嘆了一口氣,這下可好。
她這位老友怕得以為他們山門是多不正經的地方了。
“我瞧得她和那倔老頭劉太師長得挺像的。”柳飛飛依著林霜,壞笑看著她,“林姐姐,你不會是金屋藏嬌吧。我那天還和太后娘娘八卦呢,劉家的女兒怎么半路沒了,半來是叫你拐來了啊。”
“你就別再亂說了,真把人嚇跑了,你去給我們找個先生來。”林霜不由有些頭痛,那些皮孩子才叫落梅教得像樣些,這可要如何是好。
落梅過來找林霜是為著她的小侄子,劉緒發熱后一直昏睡,到現在都沒醒,這叫她很是擔心侄子的身體。
她本想叫林霜幫忙看看,卻沒想到看到這樣一幕。她向來循規蹈矩,著實沒見過什么世面。她以前的相公史永宗也有原因是嫌她古板無趣這才生了異心。
“唉。”她不由的嘆了一口氣,從小在書院里讀著圣賢書長大的人,一時分不清是外面的世道太亂,還是她故步自封,跟不上這世道了。
就在她在自己房中,嘆氣發愁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似乎在靠近她的房間。
她心中一驚,一時有些不想面對外面的人。人們常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她這會兒深切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和窩囊。
她很是迷茫,不知道該怎樣應對外面的世界了。
可天不遂人愿,外面傳來敲門聲,輕輕的,不是很急促。
外面的人輕敲了兩下禮貌地問道:“梅先生在嗎?”
她聽出是那位賬房姑娘的聲音,劉落梅很想說自己不在,可外面人似乎是篤定她在里面,輕聲說道:“梅先生,劉緒醒了。”
劉落梅頓時站了起來,這下不能裝烏龜了。她趕緊從龜殼里出來,打開門說道:“真的?”
周望淑愣了一下,梅先生是站在門后面嗎?怎么這么快把門打開了,可剛才為什么不開?
她也沒多想,說道:“是呢,是封姑娘使的法子。”
周望淑說著,笑了起來。
此時,劉緒的房間里,華丹陽正生氣找封姑娘理論,“你搶我師父也就罷了,怎么連我的病人你都搶?”
封姑娘沒理他,坐在床邊把著劉緒的脈。
她疑惑問道:“他中毒了?怎么脈象這么奇怪?”
華丹陽恨不能捂她的嘴,“行了,你別說了。”
果然旁邊照看劉緒的幾個嬤嬤變了臉色,這等事當大夫的怎么能直接說出來?這封姑娘定是沒真正當過大夫的,只是自己研究得多了些。
本事有,卻不太通事理。
剛剛也是這般,這位封姑娘也不知是不是瞧出劉緒是裝暈,她木著一張沒什么感情的臉說道:“看他這氣息,應該是清醒的,若真一直昏迷,怕不是叫什么臟東西奪了魂,要不我給他扎幾針。”
她說著,就拿出一根極粗的針,脫了劉緒的襪子就要扎他的腳心。
華丹陽看不下去,趕緊說道:“這扎下去可要疼死。”
劉緒一聽,趕緊跳了起來。
封姑娘疑惑看著他,這才給劉緒把了脈。
只是一張嘴又是要把華丹陽嚇得半死的程度,他趕緊叫小藥童把他未婚妻拖出來。
“你是想要我的命嗎?就你這一張口什么都敢說的嘴,怕是當不得兩天大夫就要被人暗殺了。”華丹陽看著她直嘆氣。
封姑娘木然看著他問道:“你知道他裝暈,為什么不說?”
“唉。”華丹陽無奈嘆了一口氣,“那小子是叫狼嚇得尿了褲子,害羞怕別的孩子知道才一直裝暈。你沒瞧著剛才二妮子也在嗎?那丫頭嘴快,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反正就你這性子,好好多學多看,少說話!”
封姑娘嚴肅著一張小臉看著她,模樣又認真,又有些呆。
華丹陽無奈喊道:“喂喂,我說你聽到了嗎?”
封姑娘板著臉認真回道:“你不是叫我少說話嗎?”
“我看你是想氣死我!”華丹陽氣得直捂著胸口,這是他爹找來報復他的吧,哪找來這個活寶。
劉落梅和周望淑進了院子,就看到這對小兩口像冤家似的。
雖然有些鬧騰,但是劉落梅看得有些欣慰,終于是她能懂的世界了。
華丹陽看到人過來,立即行禮親熱喊道:“梅姨,您來了。小緒醒了,您先去看看吧,最好不要提之前的事,男孩子在乎臉面。”
劉落梅點頭應道:“好的,有勞華大夫了。”
“嘿嘿,您跟我客氣什么。”華丹陽這話說得,這是把劉落梅當他師娘了不成?
劉落梅面色一滯,沒說什么先進去看侄子去了。
周望淑好奇看著小少爺和他的未婚妻,這兩人瞧著有趣,她走過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小少爺,你加油。”
“啊,我加什么油?我又不是油燈。”華丹陽嘆氣說著,仿佛一下老了十歲。
等得人走了,他繼續教訓封姑娘,“我們山門里人都和善,你住久些就知道了,再和你說一次,話不要亂說,咱們當大夫的,救別人的命之前,先保著自己的命。你想想,華佗那般神醫不也是話多了,叫人砍了的。”
封姑娘木然著一張臉聽著,著實瞧不出她那張臉是在生氣,在是真在聽。
房間里,劉落梅坐到劉緒旁邊,嘆氣問道:“小緒,你是想去京城嗎?”
劉緒扭捏地揪著衣服,低頭不說話。
“你若想去,等過些日子你身子好些,我陪你去……”劉落梅正說著話。
劉緒卻突然說道:“姑姑,我能拜成雙師父當師父嗎?她好厲害,一箭就把狼射死了。小稷說我身子弱,不是練武的料子,那我能不能跟著成雙師父學弓箭呢?”
他說著,望向周望淑,他這小小年紀的,卻是很敏銳,居然看得出這個問題問成雙師父,和問賬房師父是一樣的。
“賬房師父,您能幫我說說好話嗎?我真的很想學功夫。”
周望淑有些為難看了一眼梅先生,以劉緒這等太師嫡孫的身份,若真想拜師,怕也是想拜到阮文耀這種小將軍的門下,哪有隨便找個管事當師父的。
她怕梅先生為難,哄著劉緒說道:“可是學弓箭也要力氣呢,你別看成雙師父是個女子,她力氣很大呢,不然也拉不開弓。”
劉緒認真說道:“我會好好吃飯,好好跟著小稷他們練功,您就幫我求求成雙師父吧。”
他說著,又拉著劉落梅撒嬌說道:“姑姑,你幫幫我嘛。”
劉落梅卻在煩心別的事情,她剛剛都考慮好了,她有些不適應山門里的環境,正好劉緒想找他爺爺,她也一齊去京城好了。
可誰能想到,這才一會兒,劉緒怎么突然想拜師了?
她的腦袋一團亂,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
她小侄子很快又適應了山門的生活,和成玉搶牛乳的一點小事馬上就煙消云散了。
甚至如今牛乳才上桌,他趕緊就咕咚咕咚喝了,嬤嬤說喝這個能長壯,他再也不挑食了。
他喝完還得意地仰頭,一副“怎么樣,我厲害吧!”的表情。
可沒想對面小麥子紅了眼眶,大滴的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嗚嗚嗚,我的牛乳。”她抱著旁邊的小豆子師姐哭了起來。
成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小稷子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弟弟,這兩天奶牛沒奶了,剩下的都留給最小的孩子喝,咱們多吃肉,一樣的能長壯實。”
小豆子作為大師姐,立即控住全場,“好了,也沒多大的事,大家好好吃飯!”
小孩這桌的喧鬧立即消弭,一桌孩子都認認真真地吃起飯來。
只是大人那桌就有些微妙了,大家疑惑看著柳飛飛,好想不認識她啊。
一位宮里的太妃怎么能在他們山門里,這叫人知道是要殺頭的吧。
柳飛飛也是喜歡玩鬧,故意出現在她們這桌,花芷、成雙她們都見過她,一個個低頭吃飯,只能強裝不認識她。
“花芷姑娘,這道菜叫什么?本宮喜歡。”柳飛飛拿出太妃的架式問著,連“本宮”這等嚇人的詞匯都冒了出來。
花芷嚇得拿筷子的手都在抖,我的天爺啊,林姨在哪里,快來收了這妖精吧。
此時的林霜,安靜的在自己的房里吃飯。
她特意邀了劉落梅過來。
兩人與平時一樣坐在一桌吃著飯,可又有些不一樣。
原來兩人都坐一起,靠得也近些,今天許是徒弟華丹陽不在,兩人對坐著,顯得疏遠了許多。
林霜安靜吃著飯,并沒有半點不同,倒是劉落梅有些局促似的,仿佛手腳都有些放不開。
等得規矩地用完飯,漱了口喝上茶時,林霜這才開口說道:“聽說你要回京城,劉緒的情況,大約還要施幾次針。過幾個月你們再走吧,到時我寫個方子給你,你可以找丹陽的父親繼續給劉緒調理。”
林霜低眉說著,似乎對于劉落梅的離開,她沒什么情緒,沒有不舍,更沒有挽留。
劉落梅萬沒想到,林霜是要和她說這些。
她捏著茶盞,突然抬頭有些委屈地瞪著林霜問道:“你很想我走嗎?”
第288章 288
“我師父好像和梅先生吵架了。”華丹陽大中午的找到崗哨這邊,和成雙八卦。
他順便還給成雙她們帶來午飯,一打開食盒,里面一陣異常的香味沖鼻。
“是香椿炒蛋呀。”華丹陽跟著小子他們每日吃的都是葷腥,這等精致的東西吃得少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成玉拿了碗過來,給師父盛好了飯。
這才乖巧坐在旁邊吃飯。
成雙淡淡問他可用飯了。
華丹陽確實是吃過了,如實回了。
這一來一回,成雙就低頭吃飯不吭聲了。
華丹陽平時也和成雙打過交道,也沒覺得她這般話少。
只得又出聲說道:“我師父這幾日都不愿意說話了,唉,我問她方子,她也不愿意理,這可如何是好啊。你們平時若吵架了,都是怎么和好的?”
成雙疑惑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斂目繼續吃飯。
成玉聽不懂他們大人打的啞迷,想起今天二妮子和小麥子她們還偷偷哭了,忍不住出聲問道:“師父,梅先生是要走嗎?”
成雙平淡看向她,這才出聲問道:“你哪里聽說的?”
“大家都這么說呢。今天小稷問了劉緒,是不是梅先生嫌我們太笨不愿意教了。”成玉輕聲說著。
其實學堂里的傳聞很多,別以為小孩子們不懂事,他們知道的也挺多。
有孩子說,他們是山門的人,讀書就是為了能識字,又不為著考功名。
梅先生那般厲害的人物,教的都是秀才舉人老爺,劉緒的爺爺甚至還是當今小皇帝的老師。
她這樣的大人物,哪會真個浪費時間教他們這些土包子。
不過是打發些時間罷了,等劉緒的身體好些,肯定就要走了。
成雙默默吃著飯,許久才問道:“你們喜歡梅先生嗎?”
“喜歡,她懂得好多。”成玉淡淡說著,但這樣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那就是真很喜歡這位先生了。
成雙記下,面上依舊面不吱聲吃著飯。
成玉了解她師父,看她模樣是應下這事了。成玉偷偷松了一口氣,只要她師父出馬,應該什么事都能辦成。
華丹陽不懂,依舊喋喋不休地在她耳邊八卦著。
“你說我師父是和上面那位關系更好嗎?她都直接住到我師父房里了,唉,她和梅先生關系都沒這般好呀。”
成雙淡淡看了他一眼,心想你當著孩子是在說什么。
她只得出聲打斷,“要不你還是吃點吧。”
“好,正想嘗嘗鮮。”華丹陽還真不客氣地伸手問成玉要碗筷,他夾了一筷子香椿炒蛋放到口中,果然是香味濃郁,口感嫩滑。
不過菜雖好吃,還是要八卦下飯,“上面來的那位不會真對我師父有意思吧,我看她倆可親近了……”
“咳。”成雙輕咳了一聲,“華大夫,食不言寢不語,別教壞孩子。”
華丹陽這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悶不吭聲的成玉,趕緊閉上了嘴。
他都忘記了,這里還有個孩子,唉,他也是太不把山門里的人當外人了。
成雙心里應下這事,自會去做,她這人做事向來周全,當晚她找了林霜,問她的意思。
林霜以為成雙是來找她瞧心病,這才把柳飛飛支開了。
兩人支開了外人在藥房里坐下,成雙這才說明了來意。
林霜喝了一口茶,抬眸看了成雙一眼,猶豫了一瞬,這才說道:“落梅她不太習慣咱們山門的生活吧,就不要太強求了。”
成雙擔心地問道:“可是我們有照顧不周道的地方?我去和她道歉可好?”
林霜抬手示意她別急,她嘆了一口氣,喝著盞中的熱茶,有些無奈地說道:“落梅從小循規蹈矩,將名聲看得極重,有些事……”
林霜還想著怎樣措辭,成雙卻似乎猜到了,“是因為我們的關系嗎?”
成雙記得有一次梅先生看到她和周望淑時,詫異的表情。
林霜抬手示意她用茶,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有我的關系,你別想太多。”
成雙一聽,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即使她這樣的人,也會八卦吧。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林大夫和梅先生真有些那種意思嗎?
她趕緊收斂了神色,低頭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林姐姐,你還沒忙完嗎?我都困了。”柳飛飛的聲音從主屋傳了過來,在院子里回蕩著。
同樣住在東院的劉落梅自然也聽見了。
她正依在躺椅上秉燭看書,聽到吵鬧的聲音不由皺起眉。
她不由想到,林霜想讓她去京城是因為那個妖艷的女子嗎?確實是個漂亮的女人,可卻像狐貍精一般,不像是個好女人。
“唉。”她嘆了一口氣,躺在從林霜那里搬來的躺椅上。
前些天,她還覺得難以理解成周兩位姑娘的感情,現在看到那位妖艷女子,竟覺得其實成雙和周望淑那樣踏實的姑娘一起生活也沒什么。
那位柳姑娘一副能禍國殃民的模樣,真不像是能安穩過日子的。
果然人的思想就是這樣,一點點給拓寬的。
她在書院時,也聽聞過一些書生和小書童有類似關系,她也有博覽群書去研究何以為會這樣的感情。
她有在游記之類書籍中看到過,狼群和禽類中,有許多雄性交合的情況,有一部分是為了彰顯首領地位。
劉落梅腦中胡亂想著,起了些研究的興趣。
只是想到林霜,她心中有又有煩惱。
院子里大家各有心事,這天一早,周望淑在院里抓著成雙的衣袖著急說道:“成雙,吳老大說,那只牛徹底不產奶了,這叫咱們小主子喝什么啊。你托的人還沒問到奶牛嗎?”
成雙不由也皺起了眉,“這是個稀罕東西,不太好找。”
“唉,阿大他們都急得想去逮只母狼擠狼奶了。”周望淑著急說著,“唉,也不知道小夫人什么時候能下山,若在山下給孩子找個乳娘也容易些。”
成雙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先別急,我再想辦法,不行先弄些羊奶。”
兩人捉著手正說話間,看到梅先生從游廊走了過來。
兩人仿佛做了壞事一般,嚇得立即彈開了。
還避嫌一般,趕緊站遠了些。
劉落梅本沒在意,這下反而不好意思了,仿佛她是那拆散有情人的惡人一般。
她有些無奈,但想起還有正事,她問道:“周姑娘,可能再給孩子們領些紙筆?”
“啊?”不能怪周望淑沒馬上答應,實在是原來老秀才教書時,孩子們一年也用不上這么多份額的紙筆。
成雙這時說道:“梅先生,要不我領孩子們做一批沙盤吧。先用沙盤學習,等學會了再用紙筆。”
劉落梅客氣說道:“好,有勞成雙姑娘了。”
“哪里,辛苦梅先生教我們山門的孩子。”成雙本想用木頭做沙盤,一想他們還有窯坑。
于是找了宮長山幫忙教導孩子們和泥做胚子,用模具壓成方盤的形狀,再開窯燒盤。
有成雙在,孩子們一個個安靜得像一群鵪鶉似的,只她往旁邊一站,一個個就聽話的,說什么做什么。
劉落梅也在旁邊瞧著,過來說道:“他們瞧到你,可是乖巧多了。”
“可能我對他們比較嚴格。”成雙淡漠說著。
劉落梅不由有些欣賞這位姑娘,她原來在書院里,只教些禮樂,書生們對她這個女先生說不上太敬重。
她很想向成雙討教,兩人不由多說了些。
不想,這一聊起來,劉落梅發現這位成雙姑娘和她還挺投緣,兩人不由天南海北,詩書禮樂的多說了一些。
以至聊到晚上時,劉落梅已經忍不住問道:“成雙,你可愿意收我那侄子劉緒當徒弟?”
成雙為難說道:“這不太合適吧。”
劉落梅疑惑問道:“為什么不適合?可是嫌他身體弱,太蠢笨了?”
成雙都不知道該怎么接她的話了,你是真不擔心我的人品了嗎?
她為難說道:“這事,要不還是先問過我們小將軍吧。”
“好吧。”劉落梅也不好強求。
兩人說著話回到院里,周望淑看到成雙回來,正有話要和她話,一看到梅先生,她頓時有些尷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劉落梅更是不好意思了,她有些尷尬地將兩人叫到一旁,小聲說道:“兩位姑娘,我又不是那拆散牛郎織女的王母,你們別那么拘謹,鬧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頓時尷尬得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我為人是古板了些,卻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我瞧得出你們倆都是好孩子。我們姑侄倆也多虧你們照顧了。送別的,怕你們不肯收,我打的絡子還能看。”
劉落梅說著,遞出兩個絡子。
打得是同心結,看著很是好看,兩人謝過收了下來。
等得梅先生走了,兩人拿著同心結對視了一眼,周望淑問道:“這是不走了嗎?”
“不好說,你剛找我可是有事?”成雙收好了絡子問道。
“哦,有事。”周望淑也小心收好了,立即說道,“山上有信過來,應該是急件,你趕緊去看。”
成雙聽著心里一驚,趕緊地跟她過去。
第289章 289
山上阮家的小院子里一下子涌過來許多人,院門沒有關,里面傳來狗叫聲,卜阿大推開門突然一下跳了進來。
這叫后面跟著的幾人也嚇了一跳,本以為是看門的狗子,可推門看到里面的龐然大物,一個個趕緊抽出身上掛著的砍刀嚴陣以待。
眾人完全推開門,這才看清,院門邊躺著一只大老虎。
“快退,金桂,你們護著人躲起來。”
阮老三聽到動靜到院子里看了一眼,看他們一副要死拼的模樣,翻了個白眼說道:“行了,怕什么,死的。”
眾人還不敢信,卜阿大上前用刀捅了捅老虎頭,看它真個不動這才放心。
阮老三趕緊喊住他,“別捅壞了,你叫幾個人趕緊把這頭老虎背下山,虎皮找個厲害的老師父處理了。”
卜阿大疑惑問道:“老門主,這哪來這么大一只老虎啊,是之前喂奶那只嗎?”
“不是。”阮老三拿來些木頭,打了個架子叫幾個小子幫著把老虎放在上面。
后面的小十五小聲問了句,“老虎都長一樣,怎么知道不是那只啊。”
卜阿大一腳踢了過去,“這是只公的。”
幾人立即閉了嘴,一個個都心想著,這么大一只老虎是怎么打死的,它身上也沒瞧著什么傷啊?
一群人綁好了老虎,卜阿大背上繩索喊著他們一起抬下山。
可那幾個小子都伸著脖子往院子里瞧。
他們好想看一眼小主子啊。
“趕緊下山!”阮老三不耐煩地趕人,“你們想看孩子哪天不能上山看一樣,趕緊把這老虎弄下山,別怕孩子嚇著。”
幾人這才趕緊地抬起了木架子,扛起了老虎往外走,長得壯的都去扛老虎了,只留下小八和小十五在山上。
門外面還站著幾人這時一直站外面的金桂銀枝趕緊向阮老三行了禮,和她倆一起上山的還有一人,成雙攙扶著林霜也跟著行禮。
阮老三認了出來,客氣了一些說道:“你是林大夫吧,咦,不是叫小少爺上山嗎?這山里氣候差,你身體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林大夫確實有些喘不過氣來,成雙將她扶進院里,替她解釋道:“林姨聽說,信里讓咱們要帶傷藥,想著是誰受傷了。應該是很嚴重才會叫小少爺上山,林姨不放心,這才自己上山。”
阮老三嘆了一口氣,“你們先歇歇,成雙,你去倒些熱水。”
金桂和銀枝立即說道:“我們來。”
阮老三這會兒也顧不上其它人了,等得林大夫從懷里不知道掏出顆什么藥丸吃了,氣色漸漸好了些,氣也喘勻了。
她立即擔心問道:“可是小將軍被老虎傷著了?”
“唉,本來瞧著不嚴重,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發起高燒,阿軟她擔心,唉,要不你進去看看吧。”阮老三皺著眉說著。
這時他大聲喊道:“阿軟,老虎抬走了。”
“爹,小點聲,雪團子剛睡了。”阿軟輕輕打開門,走了出來。
她面上一副愁容滿面的模樣,看到林大夫在院里也沒多問,只說道:“林姨,您來了,進來幫忙看看吧。”
成雙趕緊扶著林大夫過去,進了房里,孩子睡在外間的搖籃里。
眾人顧不上先看孩子,都先去了里間。
阮文耀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燒得通紅。林霜趕緊過去閉目給她把了脈。
等得她睜開眼睛,趕緊問道:“傷口在哪?要重新處理。”
房門外,院子里小十五跟在阮老三身邊,彎著腰小聲問道:“老門主,咱們不是不隨便打山里的野獸嗎?咱門主怎么被老虎傷著的?”
“唉,她以為是之前那只母老虎,沒防著。她是去山上洗水窖,只帶了把鏟子,等那東西過來已經跑不及了。”阮老三怨恨說著,也是他疏忽了,沒想到大白天的老虎會跑到跟前來。
阮文耀也是大意了,她其實看到老虎過來,不過都是滿身斑紋她又認不出是哪只,以為是之前那只母老虎過來看小雪團,也就沒防著。
畢竟都說一山不容二虎,也沒想著是別的老虎。
她心里對之前那只母老虎有些愧疚,他們之前總捉那只母老虎給孩子喂奶,把老虎都嚇跑了。
她怕又嚇跑它,還和它打招呼。
那老虎也是個陰險的,也沒馬上動手,而是慢慢靠近。阮文耀還以為它是認出她了,正想要說話,那東西就從近處突然撲了過來。
她只拿個鐵鍬去擋,又沒敢對孩子的“奶娘”下死手,直到差點被咬到脖子,這才拼死反擊。
還好她運氣好,將斷了的鐵鍬直插進它那血盤大嘴里,這才殺死了那只老虎。
阮老三說得尋常,其它人卻聽得驚心動魄。
銀枝這種平時不怎么啃聲的人,忍不住小聲問道:“人怎么能打得過老虎的?”
阮老三沒答她,其中原因有些不好意思說。
他們爺倆為了追著老虎喂奶,一個冬天和老虎打了許多次架,大概是熟練了吧,不然她一條小命還真沒了。
林霜重新給阮文耀清洗了肩膀上的傷口,她嘆氣想著,深可見骨的傷口哪里算不嚴重了。
她叫成雙拿來她們背上山的藥箱,從里面拿出幾味藥來,叫成雙拿出去先煎藥。
“這傷口,還是要小心些。”
林霜正交待著,搖籃里的孩子突然哼哼了兩聲,怕是要醒了。
林霜趕緊不敢出聲了,阿軟輕聲說道:“沒事,她也睡夠了。”
阿軟過去,把小雪團從搖籃里抱里來,熟練地抱她去尿完,給她穿好衣服。
小娃只哼哼了幾聲,也沒哭起來,嗯嗯叫著,對外面伸著手。
阿軟輕聲問她,“要去外面玩嗎?”
“嗯咿。”小娃叫喚著,阿軟仿佛真和她對上話了,說道:“那你自己去外面玩,餓了就去找你爺爺。”
小娃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
阿軟推開門,把小雪團直接放在門口,叫她自己爬著玩。
“爹,你看著她。”阿軟說完,關上門省得吵著里面的阮文耀。
門外眾人立即望了過來,看到一個帶著虎頭帽子的可愛奶娃娃也正仰著頭,疑惑看著家里多出的人。
就見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滴溜著兩只圓圓的黑眼睛看著他們。那白白嫩嫩的,別提多可愛了。
幾人迅速圍了過來,屬小十五跑得最快,輕功都要用上了,直接就飛了過來。
“我能抱抱小主子嗎?”他說著,就上了手。
阮老三只來得及說道:“別抱!”
可小十五已經抱起來了,小雪團也不客氣,胖胖的小手手指張開一巴掌呼在他臉上,跟著就咧著嘴大聲哭了起來。
“趕緊放下,叫她自己玩。”阮老三急得沒脾氣了。
這孩子自己有主見,她想自己爬的時候,可別惹她。
“你快放下!”眾人跟著都吼他。
小十五這才不情愿地把小主子放了下來。
小奶娃雙手著地了,這才停下哭聲。她仰起頭,眼眶里還掛著眼淚呢,鼓著奶乎乎的小臉倔強地看著他。
小十五趕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小主子您自己玩。”
小奶娃哼哼著,這才又繼續爬了起來。
大家都忍不住跟著她,小團子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又低頭繼續爬。
成雙才將藥煎上,她從廚房伸了個腦袋出來說道:“金桂,你看看你們帶上來那只羊怎么樣了,還有罐子里的羊奶也拿來煮了吧。”
“有奶了?”阮老三趕緊也過來,拿出小娃的奶壺去洗。
廚房里忙碌起來時,只剩下小十五和小八看著孩子。他們也真的只能看著,他們這會兒也瞧出來了,這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凈,特別是小奶娃爬向的廊里,木板都擦得锃亮。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脫了滿是泥的鞋子,光著腳追著小主子在院里爬著。
等著阮老三端著放溫了的羊奶過來,就看到小雪團正爬在她的小木滑梯上,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小八他們。
小八他們也不懂,蹲在旁邊和小主子大眼瞪小眼。
阮老三是瞧懂了,她這會兒好不容易爬上了小樓梯,正等在那里呢。
“哎呀,咱小雪團真棒,又爬上去了。”阮老三一個糙漢子,聲音都夾了起來。
小雪團聽到夸了這才滋溜一下,從前面木板上滑了下來。
兩小子這才反應過來,死嘴,快夸。
兩人生疏地夾起了嗓子夸道:“哎呀,小主子真厲害!”
小雪團滿意地搖頭晃腦地爬向阮老三,她爬到他腳邊一屁股坐下,伸手哼哼唧唧地就要喝奶。
阮老三本想把奶壺遞給她,一看她張開十指一雙爬得臟兮兮的小胖手,趕緊說道:“快快,打水給她洗手。”
一院子的人手忙腳亂,打來了水。
在小奶娃急切的哼唧聲中,總算是把她的小手洗干凈了。
阮老三叫小八把母子凳提來,把小奶娃往里面一塞,奶壺一遞,世界終于清靜了。
只剩下小娃噸噸噸,喝奶的聲音。
“就這么自己喝,不用管嗎?”小十五一雙手護在旁邊接著,怕她把奶壺掉下來。
“放心,讓她自己喝,吃飯的家伙什還能掉了,抓得可緊了。”阮老三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第290章 290
金桂和銀枝是誠了心要留在山上,林大夫告訴她們,山上太高氣不足,初來犯暈是很正常的事,行動時慢一些,不要跑會好很多。
她還備了些藥丸給她們,兩人也聽進去了,這會兒阮文耀傷著了,阿軟忙著照顧她,沒人照顧孩子可不行。
好在小雪團也不認生,眼前多了許多陌生人也沒鬧,只是玩夠了一定要去找娘親。夜里也非要在她們屋里睡著。
第二天一早,外面吵吵鬧鬧的,很快又壓低了聲音,醒了的小雪團爬到門邊咿呀叫著。
“想出去玩嗎?”阿軟問著,給她打開了門。
一打開門,外面一雙雙眼睛激動望著她。卜阿大他們昨天送老虎下山去了,今天一早可就惦念著,早早等著看小少主了。
小娃愣了一下,呆愣在那里似乎思考著什么。
阿軟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背,安撫哄著她,“不怕不怕,都是自家的叔叔姨姨。”
小八和小十五昨天陪她玩過,熟悉一些,趕緊拿了個藤球逗她。
“小主子,我們拿了好玩的,出來玩啊。”小十五說著,晃了晃手里的藤球,藤球里放著鈴鐺,一搖就叮當響。
小奶娃有了興趣,望向聲音方向咿呀叫著。
她自己囂張地翻過門檻,爬了出去。爬出后,還坐在外面,雙手拍著木門檻咯咯笑著看著阿軟。
小八立即懂了,趕緊說道:“快夸!”
一群人很上道立即夸道,“小主子真棒!”
“怎么這么厲害,這么高的門檻都能爬過來了。”
小雪團聽著這么吵,嚇得都不笑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們。
“好了,你們玩吧。”阿軟笑著說著,有一院子的人在,也沒什么好不放心的,只叫他們聲音小聲,不要吵到休息的阮文耀。
大家立即小聲了些,阿軟把小雪團抱到游廊上由她爬著。
廚房這邊,銀枝熬好了粥送了過來 。
“小夫人,這是門主的,用阿大早上剛來的黑魚燉的粥,他們說對傷口好。小主子應該也能吃,一會兒放涼一些,我們再喂。”
“好,辛苦了。”阿軟擔心地看著她,“你倆身體怎么樣。”
“您放心,沒事呢,我們一直跟著成雙鍛煉,還有林大夫的藥呢。”銀枝堅定地說著,大有一副要視死如歸的模樣。
阿軟見她面色還不差,也就沒再多問了。
過幾日林大夫還要上山,到時正好給她們也檢查一下。
阮文耀還睡著,阿軟輕輕把粥放到床邊。小心探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終于是不燙了,她松了一口氣。
院子里,今天只有卜阿大帶著幾個小子過來,畢竟昨天阿軟已經說過他們了,叫他們正經事要緊,不要一窩蜂都跑到山上來。
卜阿大他們給小奶娃帶了不少禮物,不過金桂看過后,全給收起來了,什么木刀竹劍哪里能玩。
只這個巴掌大的藤球留下了,勉強能給孩子玩。
小雪團對這個藤球很感興趣,咿咿呀呀說著話和小子們扔球玩著。
轉眼又到了梅子成熟的日子,大顆的桃子壓彎了樹枝,這可是摘果子的好日子,只可惜這次阮文耀傷得嚴重,好多日了還一直躺著養傷。
不過好在情況穩定了些,傷口瞧著已經愈合了一些,阿軟想扶她到院里曬著太陽,阮文耀卻是不太高興的模樣,躺椅都給她擺好了,她還窩在房里不愿意出去。
“你不是要當我爹嗎,怎么和小媳婦一樣不愿意出門了?”阿軟好脾氣地勸著她。
看到阮文耀還是不愿意出去,阿軟委屈地說道:“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我那天是不該兇你,那要不你兇回來,我隨便你罵。”
阿軟說著,眼眶都紅了。
阮文耀低著頭沒說話,她怎么可能兇她。
阮文耀那天突然跑上山去洗水窖,其實只是個托詞,似乎不管是誰當有禍事發生時,常常和撞了鬼似的,哪哪都不順利。
那天阿軟要到河邊洗衣服,阮老三帶著小狗子去山里打獵去了,只阮文耀在家。
她叫阮文耀在家看著孩子,可阮文耀事多,把孩子丟在院子里爬竟然忙忘記了。等阿軟回來到處找不到孩子,忍不住就說了她。
等得她在灶膛邊找到漆黑的小團子,阿軟看著渾身漆黑,小臉上也黑得只瞧得到一條口水印的孩子,氣得她把阮文耀罵了一頓。
這是幸虧灶里沒火,要是灶膛里燒著火,等她找過來,孩子都要燒成灰了。
阿軟心里有氣,只顧著兇她,人在氣頭上有些口不擇言,大約是罵了一句,“就你這樣,還給人當爹。”
阮文耀委屈地也沒吱聲,等她罵完了垂頭喪氣地去山上洗水窖。
看到老虎了,阮文耀都不知道危險,還郁悶地想找老虎聊天。
阿軟那天壓根沒發現山后的動靜,可能小雪團子是感覺到了什么一直哭鬧著,阿軟光顧著哄孩子,心煩地也沒注意,阮文耀去的時間有些久了。
等到阮老三回來,這才發現了不對。
這事怪不得誰,只是剛好麻煩來了。
還好不是什么不能挽回的災難,阮文耀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軟猜了半天,問道:“怕你的手下來,不好意思嗎?”
阮文耀扭過頭,想裝聽不見。
阿軟無奈說道:“你咬傷你的是老虎,你當自己是神仙嗎?”
阮文耀倔得很,堅持說道:“不出去,讓他們和孩子玩吧。”
阿軟只得由著她,“好,我陪你。”
幾個小子也不知道哪來的興趣,天天翻山上來陪小奶娃玩。
不過阮老三今天把他們抓上山摘果子去了,只小八留在院里陪著小雪團。
如今孩子的玩具又多了一些,花芷做了一只可愛的布老虎,梅先生給她做了一個繡球,下面墜流蘇,又好看又漂亮。
阮老三想了個主意,把繡球、老虎掛在游廊上,引得小娃伸手去拍,叫小雪團玩得可開心了。
沒一會兒,阮老三領著人背著筐子從山上下來。
來回沒幾趟,院邊已經擺滿了一筐筐的梅子、桃子之類的果子。
“你們拿著吃,我去河邊取衣服。”阮老三說著,又出門了。
這回養了習慣,身上的柴刀一定不解下來。
小子們等他走遠了,這才一個個拿了桃子啃著吃。
“今年的桃子可真甜。”卜阿大將吃剩下的桃核丟在院子外面。
金桂小聲喊道:“別亂丟,外面我們要翻出來種菜呢。”
卜阿大接道:“種菜嗎?我來給你翻地,種什么?”
金桂如今和他們也熟了,直接說道:“地早翻了,你們有空幫忙圍著籬笆吧。”
銀桂過來挑了一個桃子一邊削皮,一邊說道:“你們幫忙再把雞圈搬出去吧,還得做個羊圈。”
“沒問題,之前搬上來的磚還有剩的,我們先壘了再說,不行再背些磚上來。”卜阿大又拿了個桃子,一邊啃著一邊領著小子們去外面規劃。
銀桂削好了一個桃子,拿來給小雪團吃,當然了,小奶娃是吃不了,只能舔舔嘗嘗味道。
小八有了經驗,趕緊接了熱水過來要給她洗小手。
誰想帕子才擰干,小雪團卻咿呀叫著,搖頭晃腦地往房間里爬。
銀枝趕緊跟了進去,卻不想她徑直爬到阮文耀床邊,咿咿呀呀叫著。
阿軟不解地抱她起來,“怎么了?”
阮文耀披著衣服坐在床上,也疑惑看著她,“干嘛,想你爹了?”
銀枝跟在旁邊,疑惑看著說道:“小主子是不是想拿桃子給你們吃?”
銀枝說著給小娃擦了手,又切了一大塊桃子放到小娃手里,小雪團拿著桃子舔了舔,高興地伸著小手,還真的將那塊桃子遞給了阮文耀。
“喲,沒白養你啊。”阮文耀心里高興,也沒管那桃子是不是小娃舔過的,真個塞到嘴里吃了。
“嗯,真甜,給你娘一塊。”阮文耀笑著教著她。
小雪團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還真又接了一塊,直接往阿軟嘴里塞。
“這娃不錯,有孝心。”阮文耀笑著說著,一掃臉上病容,兩頰染上些紅暈。
阮文耀自從傷了,都有些懨懨的,阿軟看她終于精神了一些,就抱著小雪團坐在床邊玩。
小娃咿咿呀呀地伸手想要阮文耀抱她,阿軟趕緊哄著她,“別往她身上爬,她傷著了,疼。”
小娃哪里懂的,咿咿呀呀叫著伸著手就想阮文耀抱她。
銀枝得空出去洗了好多果子,擦干了拿進來放在床邊。
阮文耀這個壞心眼的,看到盤子里有個梅子,啃了皮拿去逗小雪團。
小奶娃哪里知道世道險惡,還以為是好吃的,伸過腦袋過去舔了一口。
一下瞬間,她奶乎乎的小臉頓時皺成了十八個褶的小包子。
這下,小雪團不要阮文耀抱了,趕緊轉身摟著她的娘親。
阿軟很是無奈地說道:“虧得她爬這么遠,送桃子給你吃,你就這么對她,唉,終究是錯付了。”
“嘿嘿,得讓她知道世道險惡啊。”阮文耀壞笑著,皺著眉將酸梅子吃了下去。
“唉,你吃它干嘛,酸死了。”阿軟抱著孩子都來不及攔她。
“不能浪費嘛。”阮文耀趕緊拿了旁邊的水喝,“對了,媳婦兒,我想吃桃子飯了。”
“好,我給你煮。”阿軟松了一口氣,這人一直病怏怏的食欲都差了好多,這下是終于開口想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