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聚餐的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過了這一天,哪怕大家嘴上說著以后常聯(lián)系,但事實上,聯(lián)系也好見面也好,機會都變得很渺茫。
大學畢業(yè)不比高中。
出了社會以后,除了個別關(guān)系非常好的朋友會聯(lián)系,更多的時候,所有人躲在微信里,偶爾靠著朋友圈刷刷存在感。
甚至再過上個兩三年。
朋友圈點贊也沒了,結(jié)婚份子錢也懶得出。
彼此淹沒于茫茫人海中,恰如所有人當年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也因此原因,幾乎沒人會拒絕畢業(yè)聚餐,除非是真的有重大的要緊事急需處理。
而對316的男生們來說。
參加聚餐的理由還更多了一條——
“靠,這回去的竟然是小牧羊,那我必須去。”
小牧羊。
大學城里人盡皆知,人均一百元的大學生頂配自助餐廳。
牛羊肉新鮮現(xiàn)切,披薩蛋糕炸雞無限量供應(yīng),更有啤酒可樂供君挑選。
一經(jīng)出現(xiàn)后,迅速成為了所有大學生心中最牛的自助圣地,常年需要排隊預約。
而這回班長有心,不僅提前預約好,而且還大手一揮:“班費出錢,大家隨便吃喝。”
這還怎么拒絕?
就連岑康寧也不想拒絕,他果斷飛速收拾好行李寄走,中午飯也沒吃,只用一個包子墊墊肚子,靜候晚上饕餮盛宴。
—
晚上七點。
小牧羊二樓。
21級土木一班齊聚一堂,30個學生無一缺席。
班長深感欣慰:“還是小牧羊的號召力強啊,這么多站地鐵大家都愿意來,上回我在東門外擺席,竟然就只到了10個。”
副班長在旁邊潑他冷水:“確定不是大家不想讓你貪污班費嗎?”
班長惱羞成怒:“我是那種人么!要有人沒來,我肯定把錢給他們發(fā)回去。”
副班長:“滴滴,v我100先看看實力。”
“你敢——”班長做出刀抹脖子的表情,一幫子男生女生登時在座位上笑得東倒西歪。
“好了好了,不廢話,咱先拿菜吧,先說好啊,今晚除了女生,不醉不歸!”
“行,不醉不歸!”
男生們齊聲附和。
一旁的自助餐經(jīng)理見狀抹了把汗,暗自盤點今晚店里的啤酒庫存還夠不夠用。
然而只見身側(cè)一個身穿白色短袖淺藍色牛仔褲的少年一貓腰,帶著一大盤炒飯炸薯條披薩和一杯可樂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經(jīng)理:放心了。
有他在,絕對虧不了。
岑康寧肚子餓了,打算先拿點兒東西墊墊肚子。他本來是想去拿肉的,可走到熟食區(qū)的時候忽然就有些走不動道。
披薩,看著好香。
炸薯條金黃酥脆,旁邊還放著三種酸度的番茄醬,也好香。
等岑康寧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盤子里就已經(jīng)成了眼前這幅模樣。而果不其然,當他把這一大盤子端上桌的時候,立刻遭到周圍人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不是,岑康寧你來自助就吃這個啊!”
老大驚呼。
岑康寧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先填填肚子。”
“哪有人像你這樣填肚子啊,待會兒吃飽了怎么辦?”坐在對面的一個女生神神秘秘說:“我聽說自助餐里的炒飯可都是加了壓縮餅干顆粒的。”
岑康寧:“啊?”
他身旁的曹帥一聲嘆息:“沒辦法了,只好幫你解決一口。”
說著他拿起岑康寧盤子里的披薩,一口塞進嘴里。
有他率先出手,其他人自然也是全軍出動,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連炒飯也給岑康寧一人一口干了個干凈。
整整一大盤子主食,岑康寧就吃到了兩口薯條。
番茄醬都沒蹭到。
他無奈扶額:“你們啊——”
曹帥說:“吃這些干啥,等會兒肉好了多吃肉,你看你瘦的。”
其他同學附和:“就是就是,寧寧多吃點。”
岑康寧故意說:“那待會兒第一盤肉熟了,我可要第一個夾。”
男生女生們一齊道:“行行行,都給你!”
岑康寧眼里泛起感動,可還沒感動過一秒,有人道:“誰讓你是我們班花呢?自己的班花自己寵!”
岑康寧頓時把感動憋了回去。
被拼成一個大長桌的餐桌上氛圍熱鬧,男生女生言笑晏晏,把酒言歡,只除了一個角落里,何明博陰暗地喝著啤酒。
“明博,怎么不跟大家說話啊?”
班長湊了過來,想要調(diào)動何明博的情緒。
何明博卻冷冷看了他一眼:“閉嘴,吃你的烤肉去。”
班長:ok,算我犯賤好吧?
班長悻悻地離開了,遠離何明博以后,迅速和其他人打成一片。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逐漸地,大家聊天聊累了,開始奮力吃東西補充體力。
一大鍋一大鍋的烤肉熟透了,滴出油脂,被三兩下夾走,然后迅速換上下一鍋。
所有人腳底下都堆了不少啤酒瓶。
就連女生也不例外。
而這時,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的話匣子也被打得更開,彼此說著一些從前可能永遠都不會說的話。
有人表白。
有人哭泣。
有人抱著小伙伴的腰想使勁兒親。
岑康寧喝的不多,坐在人群的中央,一邊吃著第二輪拿上來的披薩和薯條,一邊饒有興致地聽大家聊天打屁。
氛圍很融洽暖心。
直到有一個女生忽然拿著手機說了聲“臥槽”,所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
隔壁的另一個女生問。
那女生說:“我看到有人在校園墻上爆料我們班同學。”
“咋回事咋回事?”
眾人八卦的欲望瞬間升騰了起來。
女生猶豫地看了大家一眼:“要不,我還是不說了吧?不合適。”
可就算她不說。
發(fā)在校園墻上的消息,怎么可能是秘密。
很快不少人拿起手機,開玩笑似的去查探。
然后便有更多人發(fā)出了“臥槽”的聲音。
“媽呀,真的假的?”
“要是真的就牛了,嘖嘖——”
“所以誰啊?”
餐桌上開始隱隱響起各種竊竊私語,像蒼蠅嗡嗡一樣,讓岑康寧有些許不適。
他站起身來:“我去再拿點兒東西。”
曹帥說:“行,幫我再帶個披薩,要你剛剛那個口味。”
“吃上癮了還。”
岑康寧笑著,錯開凳子,去拿食物。
他已經(jīng)吃的夠飽,甚至有些膩,所以這回去只是想拿點兒清爽的蔬菜或者泡菜。
拿完后又沒忍住在涼菜區(qū)拿了些麻辣小龍蝦,然后才去裝了披薩,回到座位上。
此時餐桌上已經(jīng)換了個話題。
有人忽然問岑康寧:“唉康寧,你最后工作簽?zāi)膬毫耍俊?br />
“事業(yè)單位,怎么了?”
岑康寧問。
那人笑笑,語氣中帶著若有似無的曖昧:“沒事兒,我就問問。大學也算是事業(yè)單位吧?”
岑康寧皺起眉心。
他坐回座位,把披薩遞給正喝酒的曹帥,垂眸想到什么,打開手機,搜索q大校園墻。
找到好友后查看歷史消息。
果然二十分鐘前有最新更新。
“墻墻求匿,知道個驚天大八卦,不吐不快。今年畢業(yè)的土木某班,有人竟然以本科學歷簽去了p大,還是圖書館。我驚呆了,這得多牛的背景啊?”
岑康寧心中控制不住地升騰起一絲不快,很快將視線下移。
果不其然。
比發(fā)言更難聽的是底下的評論。
短短二十分鐘,這條消息竟然有了一百多條評論轉(zhuǎn)發(fā)。
其中有些酸溜溜的發(fā)言雖然難聽但勉強還在忍受范圍內(nèi),無非是說,有個好爹羨慕不來,又或者抱怨說這世界真特么的不公平。
但有些言論光是看一眼都覺得會長針眼。
有說此人是不是睡了哪個老教授才簽了的工作;有說睡了教授怎么夠,那可是p大,睡校長還差不多。
更有些人惡意十足地將p大那位六十歲校長的證件照發(fā)出來,這條評論下的回復臟不可言,岑康寧連點都不想點。
他合上手機,胸腔中心跳速率又急又亂,努力許久都沒能寧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就連面色也變得蒼白。
對岑康寧來說,這樣的體驗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
在他剛剛確認能夠加入劉同虎課題組的時候,當天晚上岑康寧就上了表白墻。
和這次不一樣的是那次很多人心知肚明是岑康寧。
但評論也是半點兒不放過。
各式各樣陰暗的揣測有如一張蜘蛛網(wǎng),將岑康寧困在其中,理由竟然無比滑稽——
誰讓他長這么漂亮的?
所以,他漂亮,他活該?
岑康寧其實不懂這其中的邏輯,更不懂為什么這些人所有事情都要往下三路那地方想。
的確,岑康寧承認。
他與祁釗的關(guān)系并沒有那么體面。
但這并非他被惡意揣測的理由。
他長得好看。
不是那些人傷害他的理由。
握著啤酒杯的手指兀地緊了緊,骨節(jié)瞬間清晰可見。岑康寧想,得想個辦法出來。
去要求校園墻撤稿有沒有用?
舉報呢?
無數(shù)種解決方式在他的腦海中升騰而出,很快又如啤酒泡沫般泯滅。
不知不覺,飯桌上忽然安靜下來。
岑康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心情煩躁,一杯接著一杯地喝,坐在隔壁的舍友忽然碰了碰他。
“那個康寧,好像有人找你。”
“找我,誰?”
岑康寧蹙著眉心抬起頭來。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身黑色長款阿瑪尼風衣,和小牧羊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祁釗,正站在擁擠的自助餐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