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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打開香囊

    里正就看著徐墨陽對著包裹一陣勾勾挑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那個他怎么都解不開的結就這么散了,里面勉強被疊好的被子慢慢的向四周舒展,徐墨陽看的眼睛疼,直接讓韓四郎連包裹帶被子放到地上整個打開。

    只聽到一陣叮鈴哐啷,原本被裹在被子里的家當便散了一地……沒那么夸張,徐墨陽在殺狼以后就一路走一路精簡東西,在見到熊的當天早上吃掉了自己最后一點口糧,留在包里的只有少少幾樣物品。

    一床棉被,一口小鍋,一柄牙刷,一小份牙粉,一個小香囊,沒了。

    碗杯筷勺之類的東西全都在吃完最后一餐后丟在了原處,鐵鍋沒舍得扔是因為古代鐵器一直屬于貴重物品,丟了再想弄一個得花高價,徐墨陽到現在都記得自己的買的第一個鐵鍋,一尺的直徑竟然要七千四百錢!

    雖然戰亂時期物價高昂吧,但這個價錢也足夠驚人了。

    至于棉被舍不得扔倒不是因為價錢,而是因為真的需要,大量失血和元氣的流失讓徐墨陽對溫度的變化敏感了許多,也比之前更加怕冷,棉被雖然因為血跡和一些原因弄得有些臟,但保暖的效果卻沒差多少。

    在一個個山風呼嘯的夜晚,徐墨陽就是裹著這床小被子度過一個個寒夜,棉被也很爭氣,一直沒有出現什么破損的地方,就是越來越臟……不過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總之,棉被在徐墨陽在,跟鍋一樣屬于旅途綁定物品,不可分割的那種。

    況且棉被是真的有價無市,就徐墨陽了解的情況,別看徐家大方的給工人人手一套白疊子,好像是什么常見的東西一樣,其實這玩意在外面的賣價是妥妥的高奢。

    就徐墨陽所知,中原大地成規模出售棉花的,也就是他們徐家,東勝神州是個什么情況徐墨陽不太清楚,但若是跟大唐差不多的話,徐墨陽把自己的小被子扔了,可能在回去之前都找不到合適的同款了。

    牙刷牙粉屬于隨身攜帶物品,在沒有買到新的替換之前,徐墨陽絕對不會隨意丟棄,刷牙和不刷牙,用牙粉和不用牙粉,嘴巴的感覺完全不同,關鍵是兩樣加起來還沒二兩重,帶著跟不帶的體力消耗差距幾近于無。

    至于最后的香囊……

    “把它拿上來吧。”

    徐墨陽咳嗽兩聲,只覺得喉嚨里都泛著血腥氣,他在心里苦笑一聲,知道自己是傷到根本了,而且大概率比霧山那次還嚴重,上次他至少四肢健全。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明明記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跟身體分離了,現在又是怎么回事?

    徐墨陽把這份疑問壓在心底,單手打開香囊,捏著它的一角往下一倒,香囊里便咕嚕嚕滾出好幾枚金豆子,還有幾塊碎銀和兩個銅板,里正眼尖,能看到香囊并未全部癟下去,明顯里面還有東西。

    “這些夠了嗎?”

    徐墨陽不知道這邊的物價,但根據村里打探出來的情況,金銀在這邊依舊是硬通貨。

    “這個就夠了。”

    大夫拿了一枚金豆子晃晃,貼心的幫徐墨陽把金銀放回香囊,讓這個小袋子又恢復了略顯鼓脹的模樣,但再沒人覺得這香囊臃腫,它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若是你不怕麻煩,倒是可以去鎮上瞧瞧,按照小郎君的情況,只要能找到好大夫,便不會留下暗傷。”

    醫者仁心,老大夫雖然眼饞這份豐厚的診金,但更看重傷者的身體,徐墨陽已經表明了他不缺錢,那就要瞧瞧愿不愿意多受一段時間的罪,換一副健康的身子骨了。

    “總得先養養,不然一坐車一顛簸傷口一崩開,那就滋——”

    徐墨陽生動的描述差點把老大夫逗笑,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郎君是個本性大氣的,只盼著日后莫要被移了性情,畢竟世人向來看重顏色,而徐墨陽的臉……

    徐墨陽沒太看懂老大夫變幻的臉色,確定醫療專業者暫時沒有其他的問題后,便看向了里正,鄭重的為這份救命之恩表示感謝。

    “其實真要說起來,阿花的功勞才最大,要不是她上山的時候碰到了你,我們也不會進山。”

    里正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出了真相,徐墨陽雖然只聽懂了大概,但不妨礙他非常會人情世故的表示阿花有功勞,但他們把他從山上帶下來也的確辛苦,該感謝還是要感謝。

    里正聽得笑成了一朵菊花,覺得徐墨陽這位小郎君是真的懂事。

    “對了,那熊你們打算怎么處?”

    徐墨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本來都快要睡著了,硬是強撐著保持清醒,努力睜大眼睛看著里正。

    “自然是吃——小郎君,您對那熊……”也有興趣?想分一杯羹?

    里正說了一半發現不對,有些遲疑的看向徐墨陽,但困得不行的徐七郎已經懶得再繞彎子,直接把自己觀察到的情況說了出來:

    “那熊應該是身上帶病,最好別吃,吃了這肉也就是高興一會兒,回頭要是被病熊肉給折騰的去看大夫,花的錢都夠正經買幾斤好肉回家了。”

    徐墨陽也不知道吃了生病動物的肉會怎么樣,但肯定沒有健康的來得好就是了,嘴跟手都長在別人身上,所以他也只是提醒一句。

    里正的心情那叫一個大起大落,整張臉都有些扭曲,在聽到整只熊最好都別吃的噩耗后,他覺得還不如是徐墨陽想分一杯羹呢。

    徐墨陽卻是不管那么多的,自覺責任已經盡到,心弦一松便覺得困意涌了上來,連哈欠都沒打,就腦袋一歪睡了過去,只是呼吸太過微弱,弄得老大夫確認了好幾次徐墨陽只是睡著了不是嘎了。

    “……三碗煎成一碗水送過來。”

    老大夫確定徐墨陽還活著后,便抽出紙開始寫藥方,輕聲細語的叮囑了孫子如何熬藥,自己守在徐墨陽身邊,防備可能因為傷口感染導致的發燒等情況。

    “他今天只能醒這么長時間,你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吧。”

    見里正兩人似乎還有話想說,老大夫趕緊打斷了跟病情無關的對話,他這邊是醫館,最看重的是患者的恢復,這小郎君都允諾了,要報酬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哎,哎……”

    里正應了兩聲也沒耽擱,直接把還分不清二五六七的四郎拽了出去,老大夫說的對,這小郎君既然說了有重謝,應當便不會反悔,他們急著要報酬反倒落了下乘。

    最重要的是,徐墨陽傷成這副模樣,就算真的想毀約跑路,一時半會兒也走不掉。

    可能殺狼屠虎真的是徐墨陽最大的劫數,在熬藥的時候,徐墨陽一直都睡的很安穩,只在用灌藥器喝藥的時候皺了皺眉,而后便一覺睡到了天明。

    徐墨陽醒過來的時候,最先感覺到的就是嘴里濃重的苦味,然后就是全身傳來的劇烈疼痛,熊不但會撓人還會戳人,那爪子比三刀六洞的匕首還厲害,撓的徐墨陽骨上留痕,戳的徐七郎四處漏風。

    之前強行開機的時候,大夫的那一手針數堪比麻醉,徐墨陽也就沒覺得身上有多難受,現在他只想一頭再把自己撞暈過去,等到不疼了再醒過來。

    但他還是靠著意志力叫醒了守夜的醫館第三代——老大夫熬不住了,在旁邊的軟塌上休息,讓他孫子來看著徐墨陽,有事就叫醒他,但這小子也沒熬住,守著守著就睡著了。

    徐墨陽叫醒第三代也沒什么特殊事情,主要早上刷牙的時間到了,當然,在看到這小孩的不靠譜的時候,他覺得他還得請幾個護工。

    專業的那種。

    在第三代的幫助下刷了牙,徐墨陽把要護工的念頭藏在心底,用唯一能動的右手快狠準的給自己來了一下,便如愿的倒了下去,只留下第三代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爺爺,這個郎君的傷口又撕裂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吃下午茶的時間,熟悉的不能動熟悉的疼痛,徐墨陽正要熟門熟路的給自己來一掌,就看到第三代直接跳起來出了門,沒一會兒就帶著一碗米湯回來了。

    “知道你想睡,先吃完再睡。”

    第三代說著便舀了勺粥遞到徐墨陽嘴邊,看這架勢,竟然是要直接幫忙喂食,徐墨陽哪能同意?他又不是沒有手!

    徐墨陽試圖讓小孩領悟到他可以自己吃東西,可第三代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的傷口裂開了,我爺爺廢了好大勁才止住血。”好不容易才保住你的命。

    傷口裂開流血,對其他人來說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徐墨陽本來就嚴重失血,身體處于崩潰的邊緣,幾乎是血流出來的一瞬間,徐墨陽的呼吸就開始變得急促。

    他們不知道,在蛛女給予的蛛絲作用下,徐墨陽別說是流了一點血,就是身上的血幾乎被抽干,蛛絲都能暫時承擔起血液的作用,直到造血功能恢復血液重新開始循環。

    不過這一點徐墨陽也不知道,所以他也認為老大夫對他是救命之恩,手上的動作頓時慢了不少,第三代瞅準時機,快狠準的把勺塞到了徐墨陽的嘴巴里。

    “嗚嗚嗚……”捅的太深了。

    徐墨陽想要抗議,但缺營養到干枯的身體完全背叛了他的智,直到食物進嘴巴他才發現,第三代端過來的流食居然不是米湯,而是米油。

    在徐墨陽被強制喂食的時候,阿花正在跟祖母說悄悄話。

    “祖母,那個郎君的傷口處有蜘蛛絲哎。”

    阿花大方的跟祖母分享了自己無意中看到的小秘密,祖母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蛛女的傳說竟是真的?!

    第242章 米油很營養

    用來裝米油的是海碗,徐墨陽努力了又努力,還是有小半實在吃不下,見第三代有些不相信,徐墨陽立刻毫不猶豫的作勢欲吐,嚇得小少年瞬間收了手,生怕糟蹋了東西。

    “我平時的飯量要比這次還小兩成,下次可以再少做些。”

    徐墨陽以前吃的其實不算少,但在山里的一個多月食物有限,他為了生存便自覺控制了進食,二十一天養成一個習慣,他的胃得一點點重新養回來。

    “你吃的可真夠少的。”

    第三代不知道徐墨陽遭遇了什么,只是有些詫異的感嘆一聲便答應下來,又問徐墨陽這剩下的米油該怎么處置。

    這可是好東西,當年新米加清水煮到微微沸騰,再轉小火熬煮一刻多鐘,最后還得放在那邊等待冷卻,才能從粥水的最上方收集到一層米油。

    要不是徐墨陽給的實在太多,他們才不會費時費力的做這種吃食,要知道這里是醫館可不是食肆。

    “要是有人愿意吃,那就給,沒人愿意的話喂貓狗也行。”

    米油這種食物做起來費時費力又極有營養,有些家底的門戶或許瞧不上,但窮人家應該是不介意的,徐墨陽來到這個時代后很少為吃食煩惱,但世間并非人人皆如此。

    “那我把它給韓小娘子端過去。”

    第三代幾乎沒思考便做了選擇,徐墨陽有些好奇的多問了幾句,才知道韓小娘子就是阿花,阿花本就是因為家里斷了糧長輩又生病才上的山,后面急著來醫館看病也不記得借糧,一老一小從昨天一直餓到了現在。

    “那你趕緊去啊……”

    徐墨陽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少年直接竄了出去,那動作那叫一個行云流水動如瘋兔,只留下徐墨陽有些無助的坐在屋子里,以正常語速說出沒人聽到的后半句話。

    “……她們的伙食以后直接記我賬上。”

    這小子跑的也恁快了吧!

    徐墨陽還沒多感嘆一會兒,就發現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消失,得,這是關機時間又到了。

    算算米油和熬米油的粥水分量,確定絕對夠這兩位吃到明天還有多后,徐墨陽便沒再對這股涌上來的睡意做抵抗,腦袋一歪就再次陷入了黑沉的夢鄉。

    眼一睜一閉,一天就過去了;眼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

    很幸運,徐墨陽沒睡上一輩子。

    很不幸,徐墨陽不止睡了一天。

    也許是吃飽了免疫系統有了活力,也許是少年外出的時候關門帶起的風太大,也許是灰塵左腳先邁出窗戶,總之,徐墨陽在吃完東西睡著后沒多久就又開始發燒,這一燒就是三天,本來就瘦的人瞧著更是個皮包骨的模樣。

    不過好歹是活了下來。

    而且這場高燒帶來的好像也不全是壞事。

    徐墨陽坐在床上,趁著老大夫沒注意輕輕動動手指頭,又悄悄動動腳丫子,確定沒有想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的疼痛感后,有些滿意的眨眨眼。

    剛剛老大夫已經把痛覺消失的原因跟他說了,好長一段文縐縐的話,他用自己能解的語言翻譯了一遍,大概就是因為之前的傷勢還是什么,總之他的痛覺神經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這次高燒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再說的擬人化一點,他的痛覺神經暫時暈了過去,在徐墨陽的身體好起來之前都處于罷工狀態,只要注意著別受傷,以后的日子便會舒服許多。

    對此徐墨陽表示相當滿意,雖然恢復的時間會變得更長一些,但比起疼痛都不算個事兒,而且身體只是屏蔽了痛覺而不是斷了感知,也不怕自己養著養著突然有一天哪個部位就癱了。

    而且這次高燒帶來的好處遠不止于此——老大夫說了,他不用忌口啦!

    具體原因依舊是一堆文縐縐的中醫用語,徐七郎在沒有了疼痛干擾思維后,智商重新占據高地,照舊用陽氏語言翻譯一波:

    他的身體傷的太重,經過大腦判斷需要大量能量恢復身體,所以腸胃功能得到了加強,直接消除了受傷后普遍的忌口情況,現在的徐墨陽已經不是原來的他,而是能炫江西辣的鋼鐵陽。

    別問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只能說西游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當然了,一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加強了一波內臟,徐墨陽會不可避免的出現恢復緩慢極易疲憊睡眠時間拉長等問題,不過徐墨陽表示接受良好,畢竟他能無痛的爽快炫飯啦。

    “那位……小娘子還好嗎?”

    動動腦袋晃晃肩,確定完全身運作正常的徐墨陽總算是想起了他的救命恩人,只是那個姓氏出現的次數有點低,徐七郎一時沒想起來,便只能含糊過去。

    好在第三代也不在乎這點小問題,見徐墨陽問起來,便把那一老一小的情況說了個干凈,只是怎么聽怎么覺得有幾分酸:

    “她們過的好著呢,每天喝白粥吃米油,前兩天我阿娘還給了韓小娘子一塊點心。”

    嗯?

    徐墨陽聽著畫風不對,眼中頓時露出八卦的精光。

    “V你50,詳細說說?”

    第三代沒聽懂,不過病人胡言亂語是常事,而且徐墨陽也反應的很快,于是這個沒多少心機的小少年就這么被套了話。

    而徐墨陽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個第三代看著小,其實也有十六歲了,只是天生一張娃娃臉,出生的時候又有些不足之癥,才看著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其實在這個時代,第三代都可以成親了,不過放到現代……連高中都沒上完的小屁孩,正是被知識的海洋淹沒的好時候啊!

    小少年其實已經是少年郎的階段,這屬于徐墨陽估計錯誤,但老大夫的稱呼卻沒叫錯,而且不是按照這個三四十歲就能稱呼老夫的時代來看,而是根據現代的標準,老大夫也能毫無壓力的把這個稱呼應下來。

    老大夫具體叫啥徐墨陽沒打聽出來,主要是長輩名字不可直呼,不過這也不是徐墨陽八卦的主要方向,老大夫的人生實在是精彩,這點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忽略就好。

    老大夫的經歷其實蠻簡單的,小時候被送到醫館當學徒,端茶倒水鋪床疊被倒尿壺什么都干,苦頭也吃了不少,但師父的獨生女沒看上他,所以也沒學到多少正經醫術,真正受到教導的是另一個被定為贅婿的徒弟。

    老大夫不甘心就這么認命,他努力找人教他識字,每天都在為了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做準備,終于在十八歲的時候,他的機會來了。

    那個贅婿的兄弟考上了功名,那邊的家庭一下便跨越了階層,贅婿的心思就活動起來了,倒也不是要退婚,只是表示他們全家都要去京城,所以原本的入贅打算改為納進門。

    是的,沒錯,不但要把獨生女帶走,還不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而是把人納進來當小妾,甚至還自覺情深,因為他們可是給了獨生女平妻的位置。

    獨生女能咽的下這口氣?她當晚就把贅婿給約了出來,然后把人給肛了就跑,第二天面對打上門的贅婿家人,獨生女表示自己家風良好,從不與外男私會,贅婿家人氣的七竅生煙,想動手卻被老大夫一腳一個踹的老遠。

    轉頭就跟鐵匠打聽了那贅婿兄弟的情況,然后飛快的跟贅婿退了婚,直接買了個男人回來,為了感謝老大夫的那踹人之恩,獨生女學醫術的時候讓自己爹帶上了老大夫。

    但為了防止競爭,她也讓老大夫發誓,老大夫在學成之后必須遠走他鄉,不能跟她的醫館競爭,老大夫當然是一口答應下來,他爹娘管生不管養,兄弟姐妹處的跟仇家一樣,無所謂父母在不遠游。

    學醫花的時間很長,加上一直沒碰到喜歡的姑娘,老大夫一不小心就拖到了二十多歲,獨生女已經生了個女兒,然后跟男人簽下了和離書,讓商隊把人送到另一座城市打拼去了。

    按照這個時代的交通,基本這輩子父女兩個是碰不到面了,獨生女倒是心情不錯,上有老下有小的過著安寧日子,老大夫在第七次被問他是不是打算當繼父的時候,琢磨著本事也差不多學成了,便直接跑到外地討生活了。

    先做游方郎中,做了幾年碰到喜歡的姑娘便定居下來,因為姑娘不想離家里太遠,他便在村鎮之間開了間醫館為生,這幾十年下來也成了氣候。

    興許是成婚太晚,即使老夫少妻干柴烈火,他們也只有一個獨子,兒子繼承了老大夫的醫術,成婚也不早,生下的又只有第三代一個獨苗,還是個先天不足的,好在后面慢慢養起來了,不然一家子也真的不知道怎么過。

    所以老大夫是真的年紀大,只是懂醫術善保養才顯得年輕些,人家現在都過七十了。

    “那韓小娘子是怎么回事?”

    從爺爺輩的八卦吃到爹娘輩的狗糧,徐墨陽又想聽又著急知道阿花的事情,好容易講完了,他便趕緊將話題扯回正軌。

    “她啊……”

    第三代有些不高興的撇撇嘴,他娘除了他,還一直想要個女兒。

    剩下的話也別說了,徐墨陽已經看穿一切。

    爭寵而已,不稀奇。

    房間里徐墨陽興致勃勃的從第三代這邊挖八卦,房間外阿花兩人倚靠在一起睡得香甜,阿花從沒過過這么舒服的日子,每天醫館都要給徐墨陽熬一大碗米油,徐墨陽沒醒過來吃食也不能浪費,就都給她們了。

    她這幾天都沒餓肚子!

    五指山下。

    “還沒有消息嗎?”

    孫悟空神情冰冷的看著送餐的女郎,女郎只是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再等等,再等等。

    美猴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那個喻姓娘子已經把所有能找過來的勞動力都薅來挖五指山了……回頭再讓徐府的人搞一次祭灶神吧。

    第243章 雙皮奶

    徐墨陽在暫失痛覺的第三天,就堅決的搬出了醫館,倒不是因為什么照顧不周之類的原因,只是覺得不是自己的地盤,呆著總有些不自在。

    重傷的郎君搬的并不算遠,就在離醫館最近的地方暫時定居,那里的房子本來是有主人的,但當徐墨陽掏出一把銅錢往桌上一拍后,他們便欣喜若狂的搬走了。

    銅錢是由第三代幫忙換的,在徐墨陽給了幾文錢的跑腿費后,這個小少年便歡歡喜喜的幫了忙,沒幾天就拿著報酬去買了飴糖,關鍵是吃的太多又犯了牙疼,氣的郎中脫了鞋子就要抽自家混小子。

    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在第三代發現他爹的憤怒值已經爆表后,直接腳底抹油的往老大夫這邊跑,郎中見兒子還敢跑路,當場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舉著鞋子就追了過去。

    他今天非得抽這小子一頓狠的!

    脾氣很好的郎中咬牙切齒的想到。

    大孫子大孫子,醫館翁家的命根子!只要能跑到阿翁的房間里,他就不用挨打了!

    第三代這么想著,回頭看了眼抓著鞋的阿耶,腳步立馬又快了幾分。

    他阿耶的臉色好難看!

    最后少年的確如愿在被追上之前找到了阿翁,免了來自親爹的一頓毒打。

    然后迎接了爺爹混合雙打。

    幫忙沒事,賺錢也行,吃糖不是什么大問題,但吃的牙疼……這崽子肯定是皮癢了!

    之前牙疼的時候什么都吃不下,最后瘦了一圈還大病一場的事情這么快就忘了?!

    老大夫平時是很疼愛自己的孫子的,畢竟是他們家的三代單傳,真有醫館要繼承的那種,但前提是第三代不能故意折騰自己啊!

    于是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第三代背后是舉著鞋子的阿耶,前面是拿著掃把的阿翁,可以逃生的門還被阿娘關上,他只能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試圖求饒:

    “我錯了,阿耶……阿翁救命……嗷——別打手……屁股也不行……嗷嗷嗷……”

    出門父慈子孝,進門雞飛狗跳,多么有活力的一家!

    “活該。”

    徐墨陽看著蔫巴的少年,毫不客氣的評價,見第三代越發沮喪,才讓安娘子端了碗雙皮奶過來。

    “嘗嘗?”

    第三代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只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雙皮奶是一個多時辰前新做好的,徐墨陽吃著覺得糖放的太多了,但第三代明顯不這么認為。

    “要是再甜點就好了。”

    第三代甚至這么點評道,大唐人永遠對糖份沒有抵抗力。

    “這個怎么做的啊?”

    嫩滑的口感里帶著一股子奶香,又沒有平時喝的牛羊奶的腥氣,甜甜軟軟的一嘗就知道適合老人家。

    要是能學,他回頭做了哄好了阿翁,不怕不漲零用錢。

    “不能說。”

    徐墨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狗狗眼的少年,他的確不在意這一兩個方子,但長安的秦葉兩位娘子可是在保密方面千叮萬囑了許多回,徐家的收入很大一部分都來自餐飲,他不能掘了女娘們的根。

    “那好吧,還有多的嗎?”

    少年其實也沒抱多大希望,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就立馬換了方向。

    自家既然做不了,那當然要多吃幾頓才不虧。

    “有。”

    徐墨陽在這方面倒是沒怎么吝嗇,直接讓安娘子端了兩個大碗出來,甚至還貼心的問第三代要不要食盒。

    第三代對徐墨陽的細心周到非常感動,于是他選擇——

    “不要啦,也就這點路,我一手一個沒問題。”

    少年說完就直接上手……上手……上手失敗,徐墨陽看著第三代不敢置信的表情,不小心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第三代的臉幾乎立刻就紅了。

    “沒事沒事,這個的確有點重,你拿不起來很正常……”

    徐墨陽試圖安慰,但這話怎么聽怎么扎心,至少對于不服輸的少年來說,徐七郎幾乎是拿著大喇叭在他的耳邊喊“你不行不行不行——”

    這誰能忍得住?!

    反正少年覺得自己不行。

    于是徐墨陽就看著第三代以扎馬步的方式氣沉丹田,硬是把兩個碗拿了起來,然后臉色通紅的顫巍巍往外走。

    “撐不住沒關系的,我讓安娘子幫你拿一個吧。”

    徐墨陽發誓,他說這話的時候絕對真心實意,可惜第三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聽完明顯受到的刺激更大了,明明腿都在發抖,卻還一卡一卡的轉頭跟他說話。

    “沒~事~”

    如果聲音沒抖成波浪線,徐墨陽也就真的信了。

    雖然徐墨陽覺得自己沒說錯,這第三代在家里就是個實打實的寶貝蛋,手上除了藥材,就沒拿過比醫術還重的東西,他剛剛拿出來的是海碗,裝滿以后連碗帶奶三五斤灑灑水,這小子本來就先天不足,拿不動不是很正常嗎。、

    但他也不敢再說了,生怕自己再開口,那小子受刺激的給他當場表演一個劈叉,以示自己狀態良好。

    徐墨陽就這么看著第三代歪歪斜斜的往前走,十分恐懼他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撞門上了,好在這種人飛碗打的事情沒有發生,第三代雖然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但還是堅強的出了門。

    出門好啊,出了門就牽扯不到徐家了。

    徐墨陽的這個念頭還沒持續兩秒,就聽到第三代驚慌失措的嚎叫。

    “阿耶——別——”

    嗯?

    徐墨陽支棱起了吃瓜的耳朵。

    “跑……啊啊啊啊——”

    發生了什么?

    “臭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可惡,這種語焉不詳的片段沒有畫面,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徐墨陽覺得自己吃瓜吃了個寂寞,好在他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

    “發生了什么?”

    徐七郎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走回來的安娘子,而奉命吃瓜的安娘子也沒讓徐墨陽失望——

    “那位碰到了郎中,然后腳下沒穩住直接沖著郎中倒了下去,其中一碗雙皮奶潑出去的方向剛好是郎中的胸口。”

    “郎中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飛到胸前的碗,腳跟一挑把另一個碗固定,然后一手一個碗的踹了那位的臀部一腳,說……”

    “臭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臭小子,回去再收拾你!”

    徐墨陽跟安娘子同時說出了結尾,安娘子點點頭就去了廚房,徐墨陽壓了又壓,還是沒忍住發出了鵝叫,帶雞鳴的那種。

    “鵝鵝鵝嗝兒鵝鵝嗝兒嗝兒咯咯兒鵝鵝……”

    看不出來,這郎中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哈哈哈哈——

    徐墨陽直覺這里面有大瓜,畢竟尋常人不太可能有這樣的反應速度和柔韌度,于是在第三代捂著屁股過來的時候八卦了一下,然后——

    我真該死啊。

    徐墨陽面無表情的在心中懺悔,他很少覺得自己有罪,但這次他是真心希望能夠時光倒流,把那個想八卦郎中的自己給打死。

    “我阿耶小時候被拍花子拐了,在雜耍團找回來的。”

    少年并沒說太多,但只是這寥寥幾句話,也足夠讓徐墨陽半夜睡醒扇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他好奇心怎么就這么強呢,戳人傷疤有意思嗎!

    徐墨陽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少年倒是不以為意,他阿耶的炸裂事情多著呢,被拐賣然后去雜耍團的事情大家基本都知道,他阿耶在雜耍上的天分極好,當時學的可快,被團主當心尖尖捧著的,團主沒有自己的孩子,是想把他當親兒子養的。

    說句不好聽的,當時家里為了建房子攢錢有些省吃儉用,阿耶在雜耍團的日子可比在家里還要好,天天都能吃肉,又是個心大的,人販子說帶他出去玩一段時間就真的相信了,他阿翁把人找回來的時候都胖了。

    他阿耶被找回來以后也沒放棄雜耍的手藝,他天分好悟性高又是團主的預備崽子,團里的技巧都被學了大半,之前每年都會在戲臺上表演,有出場費的那種,也就是這兩年腰不行了,才沒再上臺。

    而且雜耍團那邊他阿耶也沒斷了聯系,那團長當時舍不得人,跟他阿耶認了干親,每年都帶著雜耍班子過來看他阿耶,也就是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以后才漸漸來的少了,但每次來依舊不會空手。

    他阿耶是真沒吃過苦啊!

    徐墨陽的傷勢限制了他的外出,這些普遍性的消息也就無從得知,所以他只能給第三代提供一頓豐盛的飯菜,以抵消一點點窺探他人不愿說出來的秘密的愧疚。

    “這個好吃……”

    “這個也好吃……”

    “這個沒見過……唔,好吃!”

    第三代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美食當前他不干飯就是個傻子,少年在桌上吃的頭都不抬,對每一道菜都給與了極高的評價。

    “你的眼睛可真利啊。”

    食物堵到嗓子眼的少年坐到椅子上喘粗氣,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徐墨陽閑聊,希望肚子里的東西能趕緊消化,好歹能讓他站起來走回家。

    “什么?”

    徐墨陽有些迷茫的抬頭,咽下了嘴里的半截蝦仁。

    “我說,你眼光可真好,一下就把安娘子這么擅廚的人給帶了回來。”

    少年有些不舍的看看桌上還余了大半的菜肴,思索著自己是不是還能再塞下去幾口,筷子被幾次拿起又放下,最后還是不甘心的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打算。

    “……你家吃到雙皮奶了嗎。”

    徐墨陽一時間不知道這個話題要怎么回答,只能借著昨天的甜品轉移話題,

    第三代好像忘了,他當時是跟著徐墨陽一起去的,而且也不是自己眼神好,而是兩邊都愿意定下契約的就安娘子一個……

    第244章 選廚子

    徐墨陽是在痛覺消失的第二天把安娘子帶回來的

    第一天用銀兩換了銅錢,順便通過第三代了解了當地的大致物價后,第二天徐墨陽便讓少年幫著雇了壯漢,用車把自己推到了牙婆那里。

    車上墊著的是徐墨陽的棉被,依舊是那副有些臟兮兮的模樣,徐墨陽死活不讓洗,醫館確定棉被里面沒有臭蟲跳蚤之類的東西以后,也尊重了大客戶的意愿。

    棉被很厚很軟,徐墨陽坐在上面依舊能感覺到顛簸,但比起沒有墊東西的板車,現在起碼不會把傷口彈開,他知足。

    他需要一個幫著做事的人,其他的倒是在其次,主要是在沒有忌口的需求后,徐墨陽一點都不想委屈自己的嘴。

    人生不過九萬餐,少吃一餐是一餐。

    事實上,一直到見到牙婆之前,徐墨陽都沒想好要不要雇傭,他現在孤身一人的確需要照顧,但身上的傷勢又讓他處于弱勢地位,要是雇傭的人起了壞心思,他連跑都沒辦法跑。

    這份憂慮被牙婆從語氣中捕捉到,又以徐墨陽并不反感的方式旁敲側擊的得到了具體原因后,牙婆便熱心的介紹起東勝神洲的靈氣成果:雇傭契約!

    來到這個世界快十年,徐墨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東西,只聽名稱似乎跟大唐的普通的紅白契書沒有多大區別,但聽了牙婆的解釋,徐墨陽才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這邊的契書有了靈力,簽下來以后會在被雇傭者起了惡意并采取行動的時候,保證雇主的人身安全,雖然算不上絕對防護,應對日常生活中的惡意卻是足夠了。

    當然這么好用的契書也不是沒有缺點,它很貴,非常貴,比尋常百姓一年的收入還多,而且維持時間只有一年,到期就要重新簽訂。

    徐墨陽捏捏已經干癟不少的荷包,毫不猶豫的拿了顆金豆子出來換了張契書,然后讓牙婆把人都叫過來,他要親自挑選。

    牙婆見了金珠便眉開眼笑,對徐墨陽的要求自然無有不應——這契書賣出去一張,可抵得上她幾日的收入,雖然看這架勢郎君可能只要一個人,但這么大方的主兒,挑剔些也是應該的。

    況且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介紹出去一個也是好的。

    半個時辰的功夫,所有的人便都過來了,擠擠挨挨的站了一個院子,老中幼各個年齡段一應俱全,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著忐忑和渴望,也有小部分不以為意。

    徐墨陽掃了一眼,就將不以為然的人給淘汰了出去,他也沒搞什么最后宣布,只是抬起已經能動的右手,來了個可汗大點兵。

    不知道名字也沒關系,說一下衣服顏色鞋子顏色就行,再不濟還有壯漢和牙婆幫忙,男拉男女拉女,保證一點閑話都說不出來。

    有人直接走了,也有人不甘心,明知自己態度不對,還問為什么不要他們,徐墨陽精力有限也懶得再跟他們扯皮,直接冷了聲音說道:

    “我是出錢的。”

    言下之意,徐墨陽出了錢選誰自然是他說了算,這些人根本沒資格提出質疑。

    一來一回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氣氛一下便僵住了,好在牙婆飛快的上前打了圓場,總算是沒讓沖突升級,只是牙婆也記住了那幾個鬧事人的臉,決定以后只要有選擇,都不會把他們介紹出去。

    他們是干活的,哪里有干活的跟老板爭執起來的道?

    拖欠工資違法犯罪之類的特殊情況另說。

    處完了這個小插曲,在場的人普遍老實了幾分,至少剛剛幾個大膽的,敢看徐墨陽的帷帽的年輕女郎都低下了頭,明顯是被嚇著了。

    說是帷帽,其實更加類似于現代騎電動車的防風面罩,只有眼睛露出來的那種……或許也可以說是沒有包住頭頂的悍匪頭套?

    不管怎么樣,徐墨陽的這個面部裝備的確把他的臉擋的嚴嚴實實,最大程度的減少了顏值方面的缺失帶來的影響。

    “十五歲以上的上前一步。”

    徐墨陽其實很想把年齡的下限調到十八歲,雖然這個年代十幾歲成婚只是尋常,但從小培養起來的觀念總讓他有種雇傭童工的感覺。

    “會做飯的上前一步。”

    這下繼續上前的就少了很多,不動彈的大部分都是男子。

    “吃住都不能回家,能接受的上前一步。”

    徐墨陽的很有自知之明,他除了尋常的一日三餐還經常要吃夜宵,有時候還要配著上午茶和下午茶,還喜歡吃各種新奇的吃食,做飯的廚子沒準從早到晚都離不開灶臺,索性直接把這個條件擺出來,能上就上不行就滾。

    “各位可要想好了再抬腿,那小郎君可是有靈契的。”

    牙婆見有些完全不符合要求的人也要上前,聲音中帶了些冷意,這郎君給的工錢是多,但也得有命去花,真當人家是只好騙的肥羊呢?!

    靈契二字一出,不少人都放下了抬起的腳,也有些人反倒堅定的上前,徐墨陽也不著急,就看著眾人鬧哄哄的亂成一團。

    其實到了這一步,最前方的人數已經不超過五個了,但徐墨陽還有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要求沒有說出口:

    “過段時間我要去京城,雇傭的人也要跟我一起走。”

    終究是圖窮匕見,最前面的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邁出這一步,不管他們在故鄉生活的多么艱難,安土重遷始終都刻在骨子里。

    “能把家里人一起帶走嗎?”

    場面再次僵住了,徐墨陽依舊很有耐心的等待著,好一會兒的功夫,才有個中年男子有些緊張的問道。

    徐墨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是最前面的幾人之一。

    “不行。”

    這人的意思肯定不是讓家里人自備干糧跟著,而是要把他們全家的路費花銷都承擔下來,沒準到了京城還得徐墨陽幫著找工作,無底洞想想就讓徐墨陽覺得頭皮發麻。

    于是沒有人再往前了。

    徐墨陽在腳步停止的時候就做好了找不到合適的打工人的準備,但真的得到這個結果的時候,他依舊有幾分失望。

    不過徐墨陽也想得開,世上男女千千萬,找不到就擴大范圍唄,反正他要走也不是一時半會兒,把要求和工錢傳出去,自然會有心動的上門。

    這場小型招聘會就這么虎頭蛇尾的結束了,徐墨陽正想隨著人流的散去一起走人,就看到牙婆神神秘秘的沖他招手。?

    雖然牙婆齜牙咧嘴手腳并用硬是不出聲的樣子很抓馬,但徐墨陽承認,他的確被引起了興趣,靠近是不可能靠近的,他指了指還在出門的眾人,示意等這些面試者走完了再說。

    他不確定牙婆有沒有領悟到他的意思,但牙婆的確重新站的板板正正,等最后一個郎君的衣角消失在門口,才上前看著徐墨陽的身后欲言又止。

    “你們在門口守著。”

    等都等了,徐墨陽也不介意再退一步。

    “老婦這里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只是……”

    徐墨陽聞弦音而知雅意,自然的把話接了下去。

    “阿姜但說無妨。”

    唐朝除了某娘,也可稱女子為阿某。

    “這孩子有一手好廚藝,獨身一個能跟著郎君闖四方……”

    徐墨陽越聽越覺得心里打鼓,牙婆口中的女郎跟他的要求幾乎是完美契合,只是這樣一位沒有參與光明正大的競爭,必然是有難言之隱,他怕是沒那么大的本事啊。

    “……只是有些命苦。”

    牙婆車轱轆話說了幾輪,總算是談到了重點,徐墨陽知道正菜上來,腰背不自覺的挺直了幾分。

    “安家女郎,你出來讓郎君瞧瞧。”

    牙婆沒有說下去,而是先把在里面躲著的女郎叫了出來,徐墨陽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直接被嚇了一跳。

    不是女子的容貌有異樣,而是實在太過年輕,瞧著頂多也就是十三四歲的模樣,臉上還帶著嬰兒肥呢。

    “您確定女郎過了十五歲?”

    徐墨陽轉頭看向牙婆,這小丫頭照顧自己都夠嗆吧?!

    “小女郎就是臉長得幼態些,今年已經十八了。”

    牙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臉上卻沒多少心虛,徐墨陽抬手扶了扶額,突然想到了什么。

    “女郎是過年的時候出生的?”

    這個問題已經有些不禮貌了,但牙婆跟沒有發現一般帶著笑臉使勁點頭。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家的小娘子若是抓不住面前的郎君,便找不到更好的機會了。

    “怪不得……”

    徐墨陽低聲感嘆一句,出生一歲過年一歲,現在實歲也就是十六,長的嫩些也說的過去,徐墨陽又仔細瞧了瞧安女郎的臉,突然發現那雙眼睛有些熟悉。

    他仔細想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又大又圓的,跟他那個粘人精小侄女一模一樣!

    幾乎在想到小侄女的瞬間,徐墨陽對面前的小姑娘的好感度便不由自主的拔高了一節,眼中甚至流露出幾分慈愛。

    牙婆跟人精一樣,怎么會瞧不出徐墨陽的態度變化,雖然不知道大客戶改變的具體緣故,但還是非常自然的把話頭從自家女郎的能干轉向了命苦,徐墨陽當然知道這是賣慘,可移情作用又哪里是智能消的下去的?

    況且這小姑娘也是真的命苦。

    “您只要別讓她出門,將她帶走的時候遮的嚴實些,丁點事情都不會有的。”

    牙婆信誓旦旦的保證,徐墨陽不怎么相信,但就牙婆的說法,小女郎的問題也真的算不上嚴重,只是沒法在這里生活罷了。

    安女郎的故事很簡單,可放在這個時代又極為稀奇。

    第245章 安嬌嬌紀事

    安女郎的全名叫安嬌嬌,安家父母沒什么文化,取這個名字是想讓女兒跟名字一樣,一輩子嬌滴滴的活著不用受苦,而單字叫著又不好聽,才用了疊字。

    安嬌嬌雖然生在村里,但安家上下三代就這么一位小女郎,便多疼愛了幾分,其中究竟有幾分的物以稀為貴暫且不提,君子都論跡不論心,安嬌嬌在安家的確是被疼寵著長大的。

    從小到大,安嬌嬌除了一些簡單的家務,唯一干得好的就是做飯,還是她祖母想著自家嬌嬌學了廚,能名正言順的在廚房偷吃才松口的。

    不過安嬌嬌在廚藝上也的確有些天分,尋常的菜蔬在她手中過上一遭味道便要好上一截,家里便也抓著這個優點大吹特吹,把安嬌嬌塑造成了一個樣樣都好,尤擅廚藝的小娘子。

    好女百家求,到了安嬌嬌成婚的年齡,媒人差點踏破了安家的門檻,安家千挑萬選又征求了自家嬌嬌兒的意見,定下了鎮上的王家子。

    王家經營著糧鋪,家中有良田百畝,王家的郎君脾氣溫和好讀詩書,爹娘也不是挑事的,還是家中獨子,除了身體弱些,并無半分不好之處。

    至于這么好的王家為什么會看上安嬌嬌……說來也是巧合,王夫人上山拜佛的時候,恰好碰上了被李母拖來求姻緣的小女郎,一眼便看中了圓圓臉大眼睛的小姑娘,只覺得安嬌嬌是從她心坎里長出來的一般。

    回去再一打聽,安嬌嬌竟是個樣樣都好的姑娘,便起了定親的心思,又怕兒子不愿意,娶回來以后委屈了人家女郎,還借著查看田地的名義去了村里,說來也巧,她兒子走在田埂上的時候,恰好碰上了給家里人送飯的安嬌嬌。

    好好一個讀書郎,連人家小女郎的眼睛都不敢對上,悄悄抬頭看了安嬌嬌一眼又一眼,耳朵通紅通紅。

    得,安母也不問愿不愿意了,直接找了媒婆往安家提親,她家小郎君知道自己的定親對象后,就說了一句話:

    “單憑父母做主。”

    別看言語上有些簡單,但這小子以前提起親事的回答是什么?

    “兒子要以立業為重。”

    怎么都看不出有半分不愿意的樣子。

    安嬌嬌沒什么意見,女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她在定親之前也央著家里帶她去瞧過一眼未來的夫婿,除了面色蒼白些,儼然是個俊秀的少年郎。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安嬌嬌會嫁給自己并不討厭的少年,有慈祥的公婆,富裕的生活,也許日后還會有美滿的婚姻,乖巧懂事的兒女。

    但世間從來沒有如果,掌管命運的神明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將一切的美好展現在人面前,然后在伸手可得的時候狠狠撕碎。

    雙方都滿意,這婚事也就定下了,王家看中安嬌嬌,三書六聘一個不少,但剛過納徵正要請期,有只修為深厚的鼠妖逃竄到了這里,王父沒有及時避開,便被撓了一爪子。

    王父傷的并不算重,奈何鼠妖的爪子上帶了許多病菌,也不知是鼠疫還是其他什么,短短三天的功夫,王父便斷了氣。

    于是郎君守孝,婚事延期,直到安嬌嬌十七歲的時候,才又見到了守孝期滿的未婚夫,但原本清俊的少年已經成了副臉上都泛著青灰之色的骨頭架子,說話都有氣無力。

    后來的安嬌嬌回想起來,覺得可能這次見面已經昭示了他們的結局。

    但那時的安嬌嬌卻并沒有想太多,雖然覺得未婚夫有些不對勁,但也只是覺得他沒有好好吃飯才瘦成那副樣子,日后在飲食上多精心一些,王家郎君的身體自然會慢慢好起來。

    她還用自己存了許久的私房錢買了一道據說對身子好的菜譜,準備嫁到王家后做給未婚夫吃,也算自己帶來的一份嫁妝。

    她家當然比不上王家,但這絕不是敷衍了事的由。

    這菜肴有個極美的名字:六月雪。

    半大的雞只取兩塊雞胸肉,用刀背打成肉泥后用雞蛋清洗過濾,只留下細膩到極點的肉漿,再將其放到豬油鍋里爆炒,出鍋便是一片片的雪白松軟。

    這菜極講究火候,火不夠就是湯水一片,過度就是結塊成團,安嬌嬌從買到菜譜就開始練習,直到成婚的前三日才算是煉成。

    她滿心歡喜的穿了嫁衣,滿以為自己會有些害怕又期待的走向新生活,誰知不過是短短時日,好容易到來的平靜生活竟再次天翻地覆。

    他們這地方的風俗與大唐不同,最大的區別就是女子成婚的時候,頭上要有一塊遮面的布料,也就是俗稱的紅蓋頭。

    安家條件一般,但王家的日子不錯,李母又極喜歡安嬌嬌,于是安嬌嬌遮面的布料是一塊上好的紅紗,能模糊的看到大致的事物。

    因為能看到,所以她在拜堂的時候發現了王家郎君的怪異;因為視物模糊,所以她沒發現牽著她的手背上的尸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咳咳咳……”

    司儀的最后一句話被一陣突然的咳嗽聲打斷,安嬌嬌聽著音色有些熟悉,認出是李母的聲音,頓時著急的掀開了蓋頭。

    前幾年王家雖然在守孝,但三節六禮卻每次都滿滿當當,足夠安嬌嬌吃用一年有余,加上李母性子和氣又對她表現的極喜愛,安嬌嬌早就將李母當成了自己的第二位生母。

    紅蓋頭在禮成之前掀開固然不吉利,可這點虛無縹緲的事情哪里比得上李母的身體?

    之前見面的時候,李母除了同樣瘦削的嚇人,精神頭可是好得很!

    “伯母……啊——”

    安嬌嬌焦急的看向李母,卻發現之前還只是有些體弱的李母也瘦成了一把骷髏,臉上的死灰之色比她從王家郎君臉上看到的還重,安嬌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上身側的未來丈夫,直接被嚇出了尖叫。

    跟她拜堂的王家郎君面色青白,臉上還有幾塊明顯的尸斑,儼然已經死去多時!

    再仔細一瞧,這人的腦袋歪斜腳下不穩,哪里是尸體復生,分明是……安嬌嬌順著那些透明的絲線看去,恰巧對上了一名男子。

    傀儡師!

    安嬌嬌的腦袋里幾乎是瞬間就閃過了這個詞,她飛快的瞧了一眼院子,駭然發現院中竟然只有她和李母還算是清醒的活人。

    “將她關起來。”

    往日慈愛的李母翹著蘭花指,聲音又陰又冷,丫鬟們睜著無神的眼睛一擁而上,安嬌嬌拼命掙扎也無濟于事,只能被強行帶出了小院,關進了提前準備好的新房。

    “我兒的事情便麻煩大師了。”

    這是她聽到的,李母說的最后一句話。

    安嬌嬌被關進了房間,使勁叫喊了幾聲都無人會后,她便停止了這個無意義的舉動,試圖從門窗之處找到一線生機。

    木板封窗,銅鎖擋門。

    安娘子頹廢了一會兒,便仔細觀察起新房的布置,赫然發現器具現許多都是她曾經跟王家郎君討論過的模樣,枕頭上的鴛鴦也是她喜歡的顏色,處處彰顯著對女主人入住的歡喜。

    安娘子看著看著,眼睛就濕了,她擦擦眼角,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盡可能的回想自己跟王家郎君,還有李母曾經說過的房間設想。

    【“我們的房子要有一個密道,若是哪天真的碰上危險了,那就是一條出路。”】

    玩笑般的話突然在腦海中閃過,安娘子的眼睛一亮,順著線頭繼續向下思索,她當時是怎么說的來著?

    【“機關放到書架上,你最常用的書后面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料子,其實用力一按,下面的地板就會裂開。”】

    想起來了!

    安嬌嬌幾乎是飛撲到了書架面前,抽出一本藍色封皮的論語,用筷子沖著縫隙使勁一捅!

    地上悄無聲息的裂開一肩寬的縫,安嬌嬌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往里面摸索一番,那縫隙便重新合上了,除了書柜上少的那一本論語,其他什么都沒有發生。

    王家郎君跟她說過,在諸多書籍中,他最喜論語,圣人之言常讀常新。

    黑長的隧道似乎看不到盡頭,密封的空間讓安嬌嬌失去了時間和距離的概念,她有種自己可能會死在隧道中的錯覺,但她一直沒有停下腳步。

    【“密道通向你家的院子好不好?要是你累了,還能直接回娘家歇會兒。”】

    王家郎君說了,隧道的盡頭就是安家,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

    興許真的是霉運過了,安嬌嬌順利的回了家,家里人也都在,除了安嬌嬌冒出來的時候沾了一頭發的泥土,一切都很完美。

    “敢這么欺負人!我找他們算賬去!”

    聽完安嬌嬌突然回來的緣由,安父立刻暴怒起來,旁邊的叔伯和表兄弟們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拿刀的拿刀,扛鋤頭的扛鋤頭,直接就要去找王家算賬,卻被安嬌嬌阻止了。

    黑暗帶來的不僅是恐懼,還有為了排解無聊的思考時間。

    安嬌嬌逃命的時候,為了轉移疲憊的身體傳來的抗議信號,幾乎把所有的思維都放在了復盤上,因此也看出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她依舊不知道王家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告訴她不能深究。

    沒過兩天,王家就傳來了團滅的消息——李母瘋瘋癲癲的把房子給點了,從小到大無一幸免。

    再后來,她為了避開村里的流言蜚語,直接找了這個可以說的上是遠房親戚的牙婆,要求就一個,主家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得帶上她。

    再往后,徐墨陽就將她帶了回來。

    “不對?!”

    安娘子猛的睜開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氣。

    李母做的手勢根本不是蘭花指,而是佛門的拈花一笑!

    第246章 佛跳墻

    “佛山佛水佛骨塔,佛祖拈花定佛緣……”[1]

    不好!

    安嬌嬌幾乎是瞬間從床上彈起來,直接沖出房間,在目瞪口呆的徐墨陽面前一屁股坐到地上,虛虛抱著他的腿就開始嚎。

    “佛跳墻佛跳墻,求郎君把佛跳墻的配方告訴我吧,我睡都睡不好……”

    徐墨陽看著安娘子臉上的紅印有些無語,這明顯是被什么東西壓出來的痕跡,這還叫睡不好?!

    不過他也知道,安娘子必然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這道菜,只是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徐墨陽暫時將一堆的疑惑壓在心底,將菜肴的制作方法娓娓道來,見安娘子聽到“佛跳墻”三字一次眼睛便亮一分,更是有意提高了這個詞的使用頻率。

    “這佛跳墻乃是山珍和海味的集合,佛跳墻中的山珍……”

    因為要加強詞語的出現頻率,徐墨陽說著說著,便難免淪為了車轱轆話,好在安娘子也不在乎這些,或者說正是因為這種話的重復率比較高,她的每一次插話才分毫不顯突兀。

    而她說的每一句話中,都至少帶了一個佛跳墻。

    徐墨陽覺察到這一點也并沒有著急詢問,只是耐心的從佛跳墻的做法說到故事背景,再到意義價值,實在沒什么可說的就借著校考的名義再重復一遍做法,直到安娘子突然說記住了,然后將虛環著他腿的手松開,爬起來去喝水。

    徐墨陽很有耐心的等安娘子緩解了干渴,才開口說話。

    “能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嗎?”

    剛剛似乎有一道目光看過來,但他借著活動身體將周圍悄悄掃了一圈,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讓我想想。”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推諉的含義,但安娘子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今天發生的一切有著許多前綴,她要好好的捋一捋,才能完完整整的講出來。

    “好。”

    徐墨陽沒追問,只是提醒了安娘子一句——

    “不妨將頭發重新梳一遍?”

    安娘子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腦殼,然后就僵住了,尖叫一聲就連滾帶爬的往房間跑,她剛剛午睡的時候是解了頭發的,出來的急壓根沒注意。

    天啊,一想到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被人看到,安娘子突然覺得人其實大可不必活上那么長時間。

    能不能把徐家郎君弄失憶?

    或者讓她失憶也行!

    安娘子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躥回房間,結果一照銅鏡,才知道自己以為的才哪到哪啊,真實情況比她設想的還要糟糕一萬倍!

    她不但頭發沒梳跟個炸毛的狗兒一樣,臉上還有一道道的痕跡,連衣服都穿的七零八落,唯一的優點就是遮的嚴實沒走光。

    剛剛的哭嚎中雖然全是技巧沒有感情,但再好的脂粉也怕水沖,安娘子的眼淚流的輕易,臉上卻被沖出了溝壑縱橫,黃白的對比分外明顯。

    “啊啊啊啊——”

    安娘子小聲尖叫了一會兒,才拿了一件衣物遮住頭臉,快步去廚房接了盆水進房間,把自己臉上的脂粉給洗了個干凈,露出原本白皙的膚色,才終于覺得看的順眼了些。

    尋常女子涂脂抹粉是為了容貌更勝,但安嬌嬌卻是往相反的方向打扮,稱不上扮丑,卻也是往不起眼的方向描抹,人為創作隨處可見的路人臉,連稱呼都從全名變成了更加尋常的安娘子。

    不為別的,就為了讓自己盡可能的被淹沒在茫茫人海中,防止出現在王家的那些人找到,徐墨陽雖然對安娘子的反向化妝有些奇怪,不過他尊重員工,確定脂粉不會掉進飯鍋里后,便默認了安娘子的行為。

    梳頭,換衣……在形象的一點點改變中,安娘子逐漸平靜下來,一邊干活一邊組織語言,直到夕陽西下,才終于坐到位置上。

    張嘴又閉上,安娘子努力了幾次,還是什么都說不出來,徐墨陽看著有些沮喪的安娘子,突然提起了另一個不相干的話題。

    “脂粉涂多了對皮膚不好,”

    還沒等安娘子生氣,徐墨陽便說出了下一句話。

    “想讓自己變得更普通一些有其他的方式。”沒必要死盯著脂粉不放。

    安娘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徐墨陽悄悄松了口氣,這姑娘能領悟他的潛臺詞就好,這邊對女子的馴化相當嚴重,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嚴格判斷的話,是足以被打入登徒子行列的。

    “有什么方式?”

    安娘子是真的感興趣,她在徐墨陽這邊的工錢不低,但為了扮丑砸出去的脂粉錢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能省下來自然是最好的。

    “你的頭發可以編成這樣……”

    徐墨陽見安娘子開了口,便忙不迭的接過了話頭,兩人從反向裝束開始互動,安娘子也之間放松下來,等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安娘子便自然的說起了今天的事情。

    沒什么文字美感,但勝在情節完整,徐墨陽覺得這個瓜也不算白吃。

    在安娘子小的時候,爺爺奶奶時常將她帶到聊天的地方去,她聽了一肚子的故事,其中就有佛骨塔的傳說。

    在敘述的時候,安娘子下意識的避開了佛字沒說,徐墨陽很快明白了佛跳墻真正的禁忌點在哪里,只恨自己當初為什么不觀察的更仔細一些,不然就能節省足足兩個字的力氣。

    佛骨塔的傳說并不美好,類似阿姐鼓,并非高僧坐化的舍利子之流,而是貨真價實的人體部位。

    “相傳那托塔天王手上的,便是佛骨塔。”

    安娘子不知道自己放出了多大的炸彈,徐墨陽近乎駭然的看著她又瞧瞧天上,只覺得那蔚藍的天空突然就多了一絲紅。

    “這塔的原料也有講究,老人家說了許多,但我記得的只有一句。”

    碰到要說佛字的時候,安娘子會自動把“佛”換成“嘀——”,主打一個避險,徐墨陽開始聽著的時候還還有些別扭,現在倒是習慣了。

    “佛山佛水佛骨塔,佛祖拈花定佛緣。”

    安娘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都放輕了許多,奈何采用的是自主屏蔽模式,徐墨陽根本沒聽出恐怖氛圍。

    “嘀——山嘀——水嘀——骨塔,嘀——祖拈花定嘀——緣。”

    怎么聽都嚴肅不起來啊!

    但聽了安娘子的解釋后,徐墨陽卻又笑不出來了。

    佛山用科學論來講,就是現代的人們常說的松果體,這地方從內到外看,跟人的山根很接近,故此得名。

    佛水就更簡單了,主要有三部分,分別是人的心頭血,眉心血還有指尖血。

    佛骨塔不用解釋,屬于成品。

    佛緣這東西就厲害了,佛家因為在西方苦寒之地,日子過的有些艱難(就是窮),便凡事都講究一個圓字。

    不是緣分的緣,而是開元通寶這類一般等價物的元,只是說出來不好聽,才折了又折,最后成了所謂的施主與我有緣,而且海納百川葷素不急,什么財運文運福運……只要有一樣旺盛,那就是有佛緣。

    王家只能算的上是耕讀人家,奈何王父李母樂善好施,硬生生改了自己無子的命,而王家郎君雖生來體弱,可只要撐過十八,便是那一飛沖天的命,最差也是一方大儒的人物。

    這種人或許在京城那邊一抓一大把,但在這個犄角旮旯絕對是最耀眼的三顆星,在他們被判斷成有佛緣的時候,三人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李母做出的拈花一笑,就是給安娘子最后的提示與警告,關進新房,也是她給安嬌嬌留下的一線生機。

    自己的兒子動靜那么大,家里怎么可能一無所知呢。

    安嬌嬌說一會兒哭一會兒,剛剛抹勻的臉再次變得狼狽不堪,她逃回去以后靠著直覺隱瞞了自己回家的消息,現在來了牙婆這邊也不是因為流言蜚語,而是因為要避難。

    家里讓她盡管留下,有什么人想要她的命就得先踏過安家人的尸體,但她怎么舍得給家里帶來這么大的危險!

    “所以你就來禍害我了?”

    徐墨陽面無表情的問道,見安嬌嬌的神色一點點僵住,才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別怕,養好身體我們立刻就走。”

    他可會跑路了,回頭把安娘子往長安那邊一帶,就不信這邊還找的到人。

    “所以你還是沒解釋今天的事情。”

    徐墨陽有些無奈的打破了這個溫情的氛圍,直接把話題給移了回去,安娘子恍然大悟,她就說怎么總覺得自己忘了點什么,也沒遲疑,直接把原因給解釋清楚了。

    佛家找佛緣那是相當的臭不要臉,每一塊土地上都有著一個或者多個光頭,這些人跟人工智障一樣,只會識別關鍵詞,只要連說五個佛,他們便會悄悄過來觀察,確定跟真正的佛門無關才會消失。

    徐墨陽目瞪口呆,但也總算是明白為啥安娘子一個勁的佛跳墻了。

    ***

    “面具做好了,你去拿還是我去?”

    在安娘子坦誠公布的一段時間后,第三代捏著好消息走過來啦。

    是的,徐墨陽在失去痛覺后就發現了臉上的不對勁,強逼著小少年端了盆水過來,然后就發現了自己已經變成伏地魔plus版本的慘烈事實。

    好消息,他的鼻子還在。

    壞消息,只有鼻子還在。

    他花了半天的功夫接受自己的變臉,才找了第三代去換銅錢,又讓少年將匠人請過來,定制了一張相對貼合的面具,重點要輕便透氣又有遮擋性,匠人在金錢的作用下保證成品會滿足所有的要求,同時主動提出自己會保密。

    徐墨陽不怎么相信,不過無所謂,他的傷再過一段時間就能穩定下來,到時候也不會一直留在這里。

    第247章 肉咸豉

    “是你自己去拿,還是我給你帶過來?”

    少年郎說著便笑嘻嘻的伸出手,顯然已經默認了徐墨陽的選擇,徐墨陽有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直接把銅錢拍到了少年的手上。

    第三代也不在乎這點力道,捏著錢幣便跑了,沒多久便抱著個木盒回來,鎖一開蓋子一掀,十分精致的成品就展現在徐墨陽眼前……個鬼啊!

    徐墨陽捏著面具上下左右的的瞧了又瞧,硬是沒找到除了輕薄光滑以外的優點,別說鑲嵌的裝飾了,就連花紋都沒找到一個。

    就,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坑了。

    但徐墨陽再仔細想想,發現他的要求也就是輕便透氣遮擋性好,而這個面具全都滿足,雖然沒有額外的小心思卻也做到了本分,已經算的上是一分錢一分貨,便爽快的付了尾款。

    直到后來徐墨陽才知道,那鐵匠的確是這一片最好的鐵匠,但他也是個聽不懂彎彎繞的直腸子,你要什么樣子的鐵器都能做,但有什么要求必須一個個全說出來。

    比如要個方形的鐵盒子,你說要能里外放三把鎖,最外層還要雕刻葉子的花紋,那他肯定給你一點都不打折扣的做出來,但除了葉子他也不會雕別的,哪怕默認的花葉不分家也不行,他沒聽到就不做。

    不是沒人覺得鐵匠軸,但人家手藝的確好,日子也過的紅紅火火。

    徐墨陽在知道這些事情后,本就沒怎么糾結的心便更加平和了,不怕一視同仁,就怕區別對待,現在知道鐵匠平等的對所有人都本分,那他就放心了。

    第三代興沖沖的跑過來又跑過去,額頭見汗臉色紅潤,就為了幾個零嘴錢,大夫家也沒說什么,多跑跑跳跳是好事,他們家小孩難得碰到一個合眼緣的愿意動動他金貴的腿。

    這么跑上一段時間,沒準二十的成婚年齡就能放寬到十八了呢,雖然老大夫想抱重孫,但好田好地才能長出好苗子!

    等他回來的時候,徐墨陽已經戴上了面具,輕薄的面具極為貼合,將徐墨陽堪稱驚悚的臉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那一雙帶著仙氣的鳳眼,配著為了不磨到傷口特意做寬大的衣袍……

    “你之前走在路上的時候,是不是總被人偷瞧?”

    少年繞著徐墨陽的輪椅轉了一圈又一圈,對他帶了個面具就跟換了個人一樣的感覺嘖嘖稱奇,他還沒跟老大夫學會如何瞧骨相,之前阿翁說徐墨陽長得好看他也只是嘴上應和,知道現在才后知后覺了徐家郎君的優越外表。

    只露出一雙眼睛都這么吸引人,要是臉沒被毀,得多好看啊!

    少年的問話純粹出于好奇,徐墨陽回答的也異常快速。

    “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毫不心虛,他原本的樣貌是有那么點好看,但人家從來不是偷偷看,那些女郎都是直接看的。

    想到自己之前為了推銷油紙傘的走秀,徐墨陽被面具掩蓋的臉上多了些紅色,轉瞬又想起現在猙獰的模樣,心情難得有些低落。

    說不在意外貌那純屬假話,但要說多在意……他并未體驗過容貌有缺者在眾人目光中的生活,從被救回來再到拿到面具,真正見到他容貌的廣泛群體只有阿花村子里的人,但他們一年半載可能都不會出村,影響并不算大。

    被送到醫館后,老大夫心細如塵,他的大多數時間又都在夢中消耗,所以直到他要搬出醫館的時候,見過他樣貌的也不過只有老大夫一家,還要排除女子。

    等到發現自己容貌有異后,徐墨陽直接買帷帽定面具一氣呵成,于是見過他現在的真面目的人也只多了鐵匠和安娘子,鐵匠是個不會說閑話的,安娘子是要立志做小透明的,徐墨陽也的確沒怎么受到容貌方面的困擾。

    但有些問題,并不是你忽視它就能自己慢慢解決的。

    就像他的傷勢,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結痂愈合,而不會全無痕跡。

    現在流落東勝神洲也就罷了,等到他聯系上徐家的女郎,他真的敢頂著這張臉去找大圣嗎?

    徐墨陽越想越心情低落,難得陷入了文藝青年的悲春傷秋中,就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然后一滴清淚落下。

    然后他就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還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濃。

    嗯?

    嗯!

    “狗賊,放開我的肉咸豉!”

    徐墨陽沖著第三代怒喝一聲,抬手就要給面前這不知死活的崽子一點顏色看看,少年嬉笑著往后一閃,躲過了敲下來的毛栗子,有些遺憾的看了眼盤子,然后飛快的溜了。

    他都好久沒吃過牛肉了,也就是今天才從徐家郎君這邊蹭了點,回頭估計還得乖乖被敲腦袋……不過這牛肉可真好吃,安娘子的手藝真不錯!

    “給我倒一碗米酒過來。”

    徐墨陽氣咻咻的看了眼少了大半的盤子,對著安娘子說道,這肉咸豉是下酒的好菜,這地方殺牛的少,他好容易才讓人買了牛肉回來做了些,結果一個沒看住,就只剩這么點了。

    回頭那小子要是再來蹭飯,至少要被敲十下腦殼……身體有點弱,還是五下吧。

    安娘子很快端了碗米酒回來,還貼心的配了杯蜂蜜水方便徐墨陽選擇,徐家郎君向來懂得珍惜眼前事,為被損失的肉咸豉象征性的哀悼三秒,就喜滋滋的甩開腮幫子大嚼。

    回頭還要定個半張臉的,下半張臉可以用布圍著,不然吃飯都不方便。

    摘下面具的時候,一個念頭輕巧的閃過,轉頭又被沉浸在美味中的徐墨陽甩到腦后。

    肉咸豉的做法簡單卻極為鮮美,相傳曾是宮廷的必備小菜,要用上好且新鮮的牛肉切成骰子模樣后用鹽去腥,鍋中放入切薄的生姜炸熟倒出姜油,再將豆蔻炒熟拌成湯汁撈出。

    等到一切備齊,便在鍋中依次下肉,豆蔻,生姜油以及其他調料,加入馬芹炒到發黃出鍋再焙制,入口便奇香無比鮮味十足,只是這地方牛肉難尋,才顯得肉咸豉難得。

    “好吃!”

    徐墨陽沖著安娘子豎起大拇指,享受美味的同時也對她的天分感到驚嘆,雖然這菜的技術含量不高,但一次就能做出這種滋味,在廚藝上幾乎是老天爺賞飯吃了,若是放在現代,世界名廚定然有她的一席之地。

    可惜她生在這個時代,至多也只能成為高門廚娘,或者小店廚師,因為酒樓廚師就跟許多的職位一樣,女子連參與選拔的資格都沒有。

    除非她能從頭開始或者有貴人賞識,做一家從伙計到廚子掌柜都是女子的酒樓,而且這些人還必須上下一心,才能打破男子設定的天花板。

    徐墨陽的種種思緒只是一閃而過,他就著米酒吃完了所剩不多的肉咸豉,便把自己推到了房門前,拉開門就直接撲到床上呼呼大睡去了。

    “這米酒的度數有點高了……”

    徐墨陽揉著腦袋坐起來,看著窗外漫天的火燒云嘟囔道,自家釀的米酒清甜適口,他不知不覺便多喝了些,本以為最多一兩個時辰就能醒酒,結果竟然一覺醒來就能觀察暮山紫了。[1]

    他從床上爬起來走了兩步,非常準確的坐到自己的輪椅上,挪到衛生間去解決了自己的生問題,才出來吃晚飯。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徐墨陽的恢復相當良好——每個時辰他都能站起來走足足七步了。

    別小看這七步,他可是從腰部以下沒有知覺開始復建的,比五步蛇還多兩步,再厚臉皮一點,都能跟曹植等同了!

    老大夫那邊也拍著胸脯保證了,把徐墨陽治療的不留內傷他做不到,但讓傷口結痂,跑跳無礙卻是沒問題的。

    有這句話,徐墨陽的心就定了。

    不過在腿腳恢復之前,讓人把自己搬來搬去也不是徐墨陽的風格,他在確定自己一時半會兒恢復不了正常行走的能力后,便借了老大夫的紙筆畫了張手搖輪椅的草圖,讓第三代給匠人帶過去要求定制。

    那匠人一眼看出其中的利潤,又有醫館這個招牌掛著,不但分文不取,還給了一小筆專利費,少年回來的時候都驚呆了,徐墨陽卻只是打了個哈欠又睡著了。

    這輪椅的圖紙其實還是賤賣了,這可是做拼圖的王家做了輪椅的成品后,親自給他看過又臨摹的圖紙,只是他現在也的確急需,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除此之外,徐墨陽還把房間重新布置了一番,最大的改變就是將床擱到了門前,然后把門從往里推的方式改成了往外開,直接開門上床,不用過門檻走地磚。

    諸如此類的巧思還有很多,徐墨陽在沒有生缺陷之前都沒想過自己能有這么多的奇思妙想,看似不起眼,但每個都方便了他的日常生活。

    要是到了現代,沒準他就能靠著這些小物件做特殊群體的生意。

    中午吃醉了酒又沒咽下去多少東西,晚上的伙食便偏向清淡,好在徐墨陽有肉就行,把飯菜吃了個干凈,然后去洗漱,安娘子則收拾起碗筷來。

    “我想到找消息的方法了!”

    在回房間的路上,徐墨陽突然眼睛一亮,安娘子洗碗的手一顫,白瓷的碗便落了下來,嘩啦一聲被摔成幾瓣。

    “郎君……”

    徐墨陽被瓷器碎裂的聲音嚇了一跳,正想讓安娘子小心被割傷,就看到安嬌嬌猛的撲了過來,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還是只說出了這兩個字。

    “我找到方法了。”

    徐墨陽又重復一遍,話語中是不容忽視的認真。

    三天后,路口搭了一間茶棚。

    第248章 瞧一瞧看一看

    “南來的北往的,騎驢的走馬的,停一停歇一歇啦——”

    茶棚初開無人光顧,徐墨陽在遭到安娘子和第三代的拼死抵抗后,只能請了個老大娘過來幫著吆喝,老大娘收了錢也不扭捏,練了幾遍以后就亮了嗓子,引得不少人駐足,就是……

    “這位娘子不是做生意的吧?”

    少年伸手戳戳徐墨陽的胳膊,表情有些古怪的問道。

    “也不能這么說……”

    徐墨陽避開第三代的手指,有些心虛的回答。

    喪葬生意怎么不算是生意呢。

    少年沒問出來也沒深究,左右徐墨陽才是出錢的,只要不讓他上去吆喝,一切好說!

    不過他還是很想知道這老大娘到底是哪來的,怎么能連賣貨都能叫的跟哭墳一樣。

    第三代在某些時候的直覺確實蠻驚人的,因為徐墨陽請來的這位宣傳員的職業的確跟白事有關——她是個哭靈人。[1]

    這個時代死者為大,當地更是有著老人去世后,哭的人越多哭聲越響亮來世就投胎的更好的說法,也因此衍生出了哭靈人這個行當,只是還未形成體系,因此酬勞不定葷素不忌。

    換句更直白的話說:老大娘好用還便宜。

    “你就這么缺錢嗎?!”

    老大娘的宣傳感覺很怪,但效果很好,徐墨陽的茶棚中很快就來了客,聽到規矩后更是喜出望外——留下一個故事,傳說也好現實也罷,只要不跟前人的重復,就可以免費飲一碗茶水,說的特別好的還能領一塊粗糧餅。

    當然用錢買吃食也是可以的,徐墨陽并不介意順便掙點。

    在第一位嘗試者靠著他跟老牛的故事喝上水后,銷路便徹底打開了,雖然因為才開張的原因沒有太多的客人,但茶棚的火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不少人擔心茶棚這么隨意的經營會虧本,但徐家表現的很坦然。

    “這茶棚本也不是為了掙錢。”

    安娘子只是不愿意當街叫賣,與人交流卻是沒什么問題的,在徐墨陽允諾的多一分工資的情況下,她爽快的成了徐墨陽的嘴替,順便確認了自己的新身份——容貌平平無奇,擅長廚藝的徐家使女。

    “我家郎君在此處養傷,覺得日子無聊,想要聽些故事打發時間,才設了這茶棚,等到傷勢好轉,我們便要撤了這茶棚回京城去了。”

    安娘子三言兩語,便解釋了這茶棚為何只有粗餅和最便宜的茶水——人家本來就不是沖著掙錢去的!

    有人見安娘子的嘴這樣靈巧,聲音又有幾分好聽,便轉了頭,想瞧瞧這樣一位聰穎的女子到底是個什么形象,本以為會瞧見一位明眸皓齒的美人,卻只看到劉海配著眼鏡,頓時失望的嘆了口氣。

    這聲音搭配的五官算不上暴殄天物,但終究有些可惜了,美人就應當無一不美才好。

    安娘子聽到了,也解這失望從何而來,嘴角卻因此微微勾起。

    以后只要這身打扮出去,就不用刻意扮丑了!

    胭脂錢好貴的!

    這身打扮還是徐墨陽給的建議,徐七郎沒有女朋分不出口紅顏色,但他看小說的時候堪稱海納百川,在沉迷公主的小言情的時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劉海一放眼鏡一戴顏值瞬間封印。

    安娘子要把自己往普通方向折騰,他也就讓安娘子試了試這種打扮,結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但刻意弄得厚重的劉海一放下來,后面的長發隨意挽一個結,光潔的額頭被遮住,整個人看著便瞬間老氣了許多。

    然后就是眼鏡,在古代的小說中,眼鏡的鏡片一般都是用水晶進行手工打磨而成,而水晶的價格是直到現代的人工水晶合成技術被普遍使用后才下降的,現在還屬于奢侈品的行列,至少安娘子是絕對買不起的。

    好在她沒有近視,徐墨陽也不必特意制作鏡片,只需要將眼鏡的框架做出來就好,這樣以來即使是金絲銀線的編織技術,成本也低廉許多。

    但安娘子的眼鏡卻也并非這種相對貴重的材質,而是竹絲染黑后編制而成,徐墨陽只能感嘆師傅手藝高超,把經典款的黑框大眼鏡編的跟現代一模一樣。

    眼鏡一戴,原本又大又圓的眼睛立刻顯得小了許多,靈動的眼神也看上去有幾分呆滯,徐墨陽自己都沒想到效果會這么好,最后只能歸結為安娘子天生不適合戴眼鏡的裝束。

    安娘子也被這種堪稱神奇的整容效果給驚呆了,為了確定自己的顏值下降不是錯覺,直接就用這一身打扮去了茶棚,而結果也并沒有讓她失望。

    以后這個打扮就焊死在她身上了!

    茶棚第一天營業,雖然沒有一炮而紅,卻也一直都有客人,徐墨陽沒跟尋常店家一樣能開多晚開多晚,見來往的人漸漸少了,便當機立斷拎鍋跑路。

    “你請她就為了便宜?!”

    在老大娘笑呵呵的拿錢走人的時候,第三代也終于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勉強不做聲的幫忙收拾了東西,在路上就開始質問徐墨陽,甚至因為太過激動破了音。

    “不然呢?”

    徐墨陽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第三代一眼,好像不知道這人怎么會問出如此明顯的問題,看著少年哆嗦嘴唇半晌不知道說什么的模樣,徐墨陽沖著第三代露出一個無辜的笑。

    “請都請了。”

    這話的殺傷力堪比來都來了,第三代幾乎是被瞬間掐住了喉嚨,拎著茶葉跟被雨淋濕的雞仔一樣,垂頭喪氣的走在前方開路,徐墨陽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補充了一句。

    “我算過了,買完這些茶葉和糧食,剩下的錢剛夠我和安娘子去京城的路費。”

    這話說的有些沒頭沒尾,可少年卻立刻領會到了徐墨陽的意思——刨掉必要的開銷,徐墨陽只請得起這位了。

    第三代找到了能夠說服自己的由,頓時笑嘻嘻的一個轉身,摸走了徐墨陽袋子里的烤蠶豆,仗著自己的牙齒好吃的嘎嘣作響。

    至于徐墨陽話語的真假……就第三代的經驗,這人說話向來是假中帶真真中摻假,叫人虛虛實實分不清楚。

    缺錢可能是真的,徐墨陽在搬家以后就買了大堆的東西,雇了人帶去阿花的村中表示感謝,光是少年陪著的那一小段時間,就買了足足大半顆金豆子,最后買回來的東西用了好幾輛車才勉強拉下,顯然花銷不小。

    他記得當時徐墨陽還特意花錢把被子洗了,那被子放的太久,已經被不知名的小生物咬破不少地方,健壯的老嫗洗了許久才把被子洗出原來干凈的模樣。

    徐墨陽明顯是不怎么缺錢的主兒,花起錢來兇得很,有時候問他自己都不知道錢花到哪里去了,一不小心花吵了還真有可能。

    但要說徐墨陽的錢財緊缺到這種程度,他卻是不信的,這人肯定還藏著一筆應急錢,至于多少他就摸不清了。

    不過好歹是個能說的過去的由,他日后將這件事情埋在肚子里就是了。

    徐墨陽看著第三代風風火火的背影,唇角帶笑的跟了上去,還好這小子的震驚多于生氣,不然回頭哄好可難了。

    他剛剛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除了買東西是真的下手了,其他的一句實話都沒有!徐墨陽不缺錢,原本看上的也不是這位大娘,便宜更不是他選擇的優點,但有些事情,瞞著的確要比說出真相好。

    他缺錢又不缺錢,或者再說的直白一點,他明面上缺錢,實際上并不缺錢,但這個消息流露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徐墨陽不敢賭人性之惡,不然也不會在老大夫家的旁邊安家。

    第三代看上去有分寸,但這并不是徐墨陽將家底都透露出去的由。

    錢財方面是不愿說,老大娘的事情則是不能說,他答應了老大娘保守秘密,君子一諾千金,他沒這么高尚,但管住嘴還是可以的。

    他還記得老大娘來找活干的那個早上,天空中還飄著細雨,那大娘便頂著花白的發敲了門,腳上的布鞋還沾著泥。

    徐墨陽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他們開茶棚打算搞活動來毛遂自薦,但他的確沒有定下老大娘的意思,可老大娘不拋棄不放棄,先把家丑揭露出來打柔弱牌,又當場展示了一段技能秀,還主動表示自己可以降價延時,主打一個便宜好用。

    當時的徐墨陽就有些心動,但面上還是沒有松口,老大娘也不糾纏,只是道了聲謝,說給他添麻煩了又去了下一家。

    就這種利落的態度,讓徐墨陽的五分心動直接變成了七分,再找人查了老大娘家的情況,確定老大娘的確有個生病的孫女在醫館等藥后,直接拍板雇傭了。

    社會主義接班人不相信什么白事不吉的牛鬼蛇神!

    這么好的大娘,在丈夫死了以后當哭靈人養活全家,在意識到自己被吸血后直接把關系切割開,唯一向著她的小孫女生病,大夫明白的說要貴重藥材也毫不遲疑的掏錢,然后連軸轉的掙醫藥費,業務能力也是頂尖的一波。

    這種娘子要是不雇傭的話,他半夜起來都得往自己臉上來兩巴掌!

    要不是老大娘一再叮囑別將她的事情跟別人說,徐墨陽也不至于在面對第三代的時候跟鋸了嘴的葫蘆似的,要知道這老大娘的的孫女甚至就在老大夫的醫館看病!

    “你是從故事中知道佛骨的,那或許也有故事說了解決方法。”

    這是最笨的方法,但是在頭頂有關鍵詞識別監控的時候,這又是最好的方法。

    第249章 茶棚喝茶

    茶棚的生意慢慢做了起來,卻也算不上火爆,主要是徐家的產品過于單一,條件也著實簡陋,稍有些檔次的人都不愿意在此處歇腳。

    不過徐墨陽的本意也不是為了掙錢,他的目標本就是收集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然后從其中得到關于佛門更多的信息。

    在別人笑他傻,說他連掙錢都不會的時候,徐墨陽卻巴望著來往的都是舍不得花錢的窮苦人家,能讓他更多的奇聞異事,以及當地的生活習俗。

    沒準回頭他也能寫一本閱微草堂筆記呢。

    徐墨陽看著正忙著燒水的阿花奶奶,看火的阿花,覺得自己有些臭不要臉。

    不過他好像的確沒臉,那就無所謂了。

    突然轉到地獄笑話頻道的徐墨陽這么想到,看向背著碩大竹筐,牽著孫子的老嫗小心翼翼的湊近,然后被熱情的招呼。

    “娘子喝茶嗎?”

    第三代興致勃勃的問道,他暫時還沒玩膩角色扮演的游戲,當店小二當的很起勁。

    “我們沒錢。”

    老嫗明顯有些心動,但看看小孫女,還是搖搖頭拒絕了,這茶水再便宜也是錢啊。

    “不用錢,只要說一個我們這邊沒聽過的故事,就能免費喝。”

    少年顯然習慣了這樣的拒絕,非常自然的解釋道,順便在心里慶幸碰到個使用他們這邊的方言的,回頭說故事也不用翻譯。

    別看他們這地方不大,可方言的散裝程度一點不差,十里不同音是基礎,兩個村吵吵半天沒聽懂對方說啥的事情更是時有發生。

    徐墨陽在第一天開業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嚴重的問題,第二天就宣布要雇傭一些日結翻譯,第三天翻譯正式到崗,每天的報酬是一個雜糧餅,加免費茶水。

    工錢很低,想來的人很多,主要是徐墨陽這邊年齡不限性別不限職業不限身體完整度不限,只要能掌握醫館語和隨機一門方言就可以求職。

    這在很多不能干活的老頭老太太看來,就是換了個地方曬太陽,沒事說說話,一天下來還能得個餅子,簡直賺翻了好嗎!

    而且只要耳朵靈光嘴能動就行,關鍵是還能車接車送,缺胳膊少腿癱瘓根本不影響,也不用擔心把自己這把老骨頭給走散架了。

    招工的消息在徐墨陽的童謠大法下流傳的飛快,老頭老太太們不約而同的開始卷,你會兩門方言我會三門,你要一個餅子我要半個,降薪增效玩的一套一套,讓徐墨陽總算明白表妹畢業的時候為啥敢有公司敢要人貸款上班了。

    人還是太多了啊!

    看著已經卷出十天試崗期的一堆老人家,徐墨陽也不敢再耽擱了,對著附近的村子方言直接定下了幾個會多種語言的,瞅著精神頭比較好,相對年輕的老太太,還有兩個曾經當過貨郎的老爺子。

    被選中的人歡天喜地,沒選中的人垂頭喪氣,但他們也沒爭,徐墨陽真的是按本事選的人,就那陳招娣老臉都縮成山核桃了,還瘸了一條腿,不還是因為會四門方言被選上了嗎。

    就算人家是為了聽八卦才自學村話,但也是真的努力過而且做出成效的。

    要怪就怪自己以前不奮斗吧。

    因為選翻譯的事情就是在茶棚門口舉行的,他們對以后的工作環境也有所準備,定下的翻譯倒是沒幾個離開的,都在討論往哪里坐能曬更久的太陽,把自己安置在哪里更能聽清人說啥。

    事實證明他們的口水和腦細胞沒有白費,到了上班的時候,一大早往自己早早看好的地方一窩,那叫一個舒坦,就是小老太太們能跟許多姐妹嘰嘰喳喳,兩個小老頭只能擠團取暖,看著有點可憐。

    “……真的不要錢?”

    老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抵擋不住免費的誘惑,聲音沙啞的再次缺人,老翻譯官們在她沒張口的時候就瞧了過去,在說出第一句話以后又都低了頭。

    本地人,不需要翻譯,賺不到錢。

    為了激發翻譯們的戰斗力,徐墨陽采用的是底薪+提成的工作模式,那個雜糧餅子是每天的基礎工資,要多賺錢就得靠方言故事的翻譯。

    有些老人家比較咸魚,但更多的老人還是想要給自己攢些養老錢的,所以每天都巴望著有說她/他會的方言的人過來喝茶。

    現在已經有心思靈活的小老頭小老太們去主動拉客了,專門找她/他們會的方言的窮苦人家,說這邊可以靠故事免費喝茶,講得好的還送糧食,也帶來了不少客源。

    翻譯們得到了提成,貧民得到了免費的茶水,徐墨陽得到了故事,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真不要,只是故事不能是那三兩句話就沒了的,也不能是胡編亂造的。”

    第三代跟著徐墨陽見識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其中一項就是人能在鉆空子上發揮多大的智慧,茶棚也算是開了一段時間,徐墨陽幾乎每天都要堵上幾個沒考慮到的漏洞,甚至有那懶漢專門以鉆空子為本職,每天掙了夠吃飽的餅子就回家睡覺。

    于是第三代就看著茶館的規矩一點點增加,到現在不過只開業了一段時間,已經快要堪比學校的奇葩校規,甚至讓人產生“這規矩是癡兒才會定的吧”的念頭,而圍觀了一切的少年只是微笑——

    每一條奇葩規矩的背后,都有一個更加奇葩的真實案例。

    愚蠢的人類啊,你們只是見識太少了。

    “……那我說個五溪山的山神傳說成不?”

    老嫗還是有些警惕心的,萬一這些人只是隨口唬她,喝了茶又說要交錢怎么辦。

    “您先說一小段,我們這邊的規矩是短故事說完喝茶,長故事說一段喝茶。”

    這規矩也是后來定下的,其中發生了什么少年也不想回憶,他真的從未見過如此奇葩的男子,簡直讓他恥于和那人同一性別。

    “這……好吧。”

    茶棚簡陋,看著不像是會收座位費的模樣,老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瞧了眼同樣口渴卻一聲不吭的孫女,還是走進了茶棚。

    便是不吃茶水,厚著臉皮在此處歇會兒也好。

    走進來后,老嫗反倒放松許多,還有心思讓孫女在旁邊坐下——這哪里是桌椅,分明就是土磚上墊草席,只是讓人有個坐著的地方罷了。

    是的,徐墨陽為了最大程度的節省成本,直接就沒買桌椅,他機智的小腦瓜一轉一轉又一轉,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基本不要錢的土磚,一塊土磚當凳子,兩塊土磚疊起來當桌子,就這么弄出一排又一排坐的地方。

    土磚掉渣掉屑?

    好辦,往上面鋪一層草席蓋住就是了,反正這玩意家家都會編,也不值錢。

    等到這些特殊的“桌椅”被連土帶席的運到茶棚,徐墨陽算了算賬,滿意的點點頭。

    開銷當然是有的,做土磚的過程瑣碎著呢,挖土切草根踩土樣樣都離不開人,但就算是加上這些和編草席的費用,跟買桌椅比起來還是賺的,而且賺的不少。

    雖然跟尋常的桌椅比起來,土磚經不得風吹雨打,磨損速度快了不少,也難以移動……但徐墨陽他們只是臨時搭個小棚,做的本就是短期買賣,也無所謂磨損長期效果——買了桌椅還要轉賣呢,又是一筆麻煩!

    不管怎么樣,老婦見到這些簡陋的桌椅后的確把心放下了一點,等到看到周圍基本都是跟她差不多階層的人后又放下一點,再瞧了瞧茶水——茶葉沫子泡出來的,她咬咬牙也舍得買,總算是放了大半的心。

    就算真的是騙錢,這茶水她也付的起。

    人有了底氣便會從容許多,老嫗跟孫女坐到一起后也沒耽擱,直接把那山神的故事說了一段,徐墨陽確定自己沒什么印象,又翻了翻自己制作的故事名稱目錄,確定沒有差不多的內容,便沖著第三代點了點頭。

    第三代也不含糊,直接讓老嫗帶著孫女先喝了水潤嗓子再繼續講,順便普及了一下他們這邊的自助流程。

    形狀各異材質不同的碗放在一邊疊起來,看上哪個用哪個,木頭做的勺子就在旁邊的盆里,要用自己拿——碗的多種多樣不是徐墨陽有強迫癥,而是它們來自雜貨鋪的打包大甩賣,在這個時代應該叫殘次品降價出售?總之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

    徐墨陽當時的購物標準就是便宜皮實,甚至前者的重要性比后者更甚,在覺察到這些碗的無人問津后,他幾乎是踩著底線殺價,但凡他稍稍講究一點,老板都要翻個白眼不賣的那種。

    不過茶棚的人倒是適應良好——茶水都免費了,還那么講究作甚?

    老嫗對著這一堆碗只是一愣,同樣接受的很快,并且跟之前的人一樣,她挑了兩個大碗出來,用大桶中的勺子舀了滿滿兩碗茶水出來。

    “只要碗沒放過去清洗,是可以再加水的。”

    像老大娘這么做的人不是第一個,少年也知道她八成不會相信,但還是解釋了一句,外面的茶水都是按碗賣的,他這話只能通過時間來驗證,不然哪怕是茶棚的熟客擔保,第一次來的人也不會聽話。

    一老一小用極為相似的姿勢猛灌茶水,周圍的人也不著急,照舊跟相熟的人說話,長篇故事總是要有些準備工作的嘛。

    老嫗沒有讓他們失望,這個結合了愛恨情仇鬼妖的故事讓所有人都大呼過癮,甚至一舉打破了之前的記錄——她整整揣了五個雜糧餅子走!

    之前的人最多也不過帶走三個!

    第250章 秘制羊肉

    后面的日子便過的尋常了許多,說故事的人日日增加,雖然沒有佛骨的消息,甚至連有關佛的信息都少,但徐墨陽也并非一無所獲,甚至可以說是引起了連鎖效應。

    生活類的故事補全基礎信息,基礎信息補全后立了更加可信的人設,以這個人設為藍本,金錢開路得到了戶籍和不知道有沒有用的路引,相當于身份證的戶籍到手后總算是有商隊愿意把他們捎向外地。

    之前的徐墨陽是飄在天上的,現在的徐墨陽已經有了官方認定的身份,換個現代的形容,就是一個人從黑戶變成了有身份證的合法居民。

    就沖著這一張戶籍,徐墨陽都覺得這茶棚開的值!

    就是紙張的消耗讓他有點心疼。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唐都流傳好幾年的草紙在這邊根本找不到蹤跡,人們普遍用的還是宣紙一類,速記故事的人寫東西要紙,重新謄抄要紙,徐墨陽總結歸納做筆記也要紙,消耗忒大。

    還好那書肆老板跟老大夫家有些親戚關系,才給徐墨陽的紙張用量打折又保密,不然徐墨陽早就被套麻袋沉湖了——買紙的錢不多,但看這買東西毫不猶豫的架勢,家里八成是有金山銀山的!

    至于安嬌嬌……她原本的身份不能用了,那安家可是現在還有人悄悄盯著呢,但凡安嬌嬌跑的晚一點,王家少爺的下場就是她的明天,那牙婆藏著她可是冒了風險的,不是實在親戚都不敢這么干!

    跟徐墨陽坦白一切以后,安嬌嬌的處境其實更加糟糕,牙婆的偽裝的賣身契直接淪為了廢紙,可以說安嬌嬌的下場就在徐墨陽的一念之間。

    沒有合法身份證明的人,是被人做什么都可以的存在,換句話說,徐墨陽可以將安嬌嬌打成自己的奴隸,或者轉賣換的一筆錢財,甚至殺了她,都會因為安嬌嬌沒有合法身份,而不會得到任何懲罰。

    也幸好她碰到的是徐墨陽。

    時間一點點過去,徐墨陽得到了商隊一旬后出發的消息,又從老大夫那邊知道自己的傷勢已經初步穩定下來,如往日一般結束營業后,叫住了阿花祖孫。

    “你們等一等。”

    說完又沖著少年開口。

    “你待會兒跟她們一起走。”

    第三代點點頭,毫不客氣的把白糖糕的盤子往自己身邊一拉,快速的消滅這道甜口小點心,徐墨陽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決定把事情說完再收拾人。

    孩子控制不住嘴巴怎么辦,多半是欠敲了!

    “你們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嗎?”

    徐墨陽認真的看向這對祖孫,阿花發現了重傷瀕死的他,阿花的奶奶是他幫著出的醫藥費,這段時間暫居老大夫家的開銷也都是徐墨陽負責,要是嚴格一點來計算,這救命之恩應當是抵消了。

    但人情之間能這么算清楚,那也不至于多一個情字了。

    徐墨陽清楚這一點,阿花的奶奶也清楚,所以在徐墨陽提出感謝的時候,阿花奶奶沒有拒絕,但提出來的要求也并非徐墨陽預料的房子或是地,而是想讓徐墨陽在走的時候帶上祖孫兩人。

    “等到了京城,我會帶著阿花走的,不會賴著郎君。”

    那時的老人的臉上溝壑深深,眼神中帶著哀求,徐墨陽實在是不忍心拒絕,但眼看就要走了,他還是要再確認一遍。

    “要走的,走了才能……”

    后面的話徐墨陽沒聽清,確定老人不會改變主意便點了點頭,劈手將盤子從第三代的手里搶過來,嫻熟的敲了個毛栗子過去。

    “趕緊滾,不然小心我踹你。”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盤子都被吃空了,這小子是不打算吃晚飯了啊!

    確定四個人都要走,徐墨陽便抓緊時間在茶棚搞了活動——

    “最后七天,最后七天,沒聽過的故事統統一文錢收購,統統一文錢!”

    “一個故事你買不了吃虧,一個故事你買不了上當,統統一文錢,一文錢收購,講的越多,賺的越多,快來排隊啊!”

    哭靈的老大娘在茶棚門口二度返場,聲音清亮利落,關鍵是沒有了那股子說啥都像是哭墳的感覺,徐墨陽聽著只覺得回到了最后三天的大甩賣喇叭旁邊。

    只不過別家的最后三天能開三年,從老板帶著小姨子跑路到老板生二胎,而他這邊的確只開最后七天,七天一到準點關門。

    他的茶棚雖然哪哪都不行,但聚攏的人氣卻是杠杠的,早就有人看上了這片地方,就等著他走了以后接手賺錢呢,甚至還給了一筆轉讓費。

    徐墨陽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這人實在是給的太多了,是他這個在設定中已經快要山窮水盡的小郎君無法拒絕的價格,所以就算到時候商隊不能準時走人,他這茶棚也不能再開了。

    因為七天以后,這地兒就易主啦。

    “果然用錢生錢才是最爽的。”

    徐墨陽翻來覆去的數著手上的幾枚銀子,對安娘子感慨道,安娘子面上八風不動,心里卻佩服的不行。

    當時把這地方買了的時候她還覺得多余,覺得他們既然不會在這邊久留,相對于買賣當然是租聘更劃算,結果現在轉手一賣就是幾倍的價錢,別說這段時間的糧食茶水錢了,連后面舉辦活動的開銷都提前回來了,沒準還有剩余!

    “郎君想吃什么?”

    雖然這錢不是自己賺的,但安娘子依舊很高興,說話的聲音都柔了幾分,徐墨陽想了想,抓出一把銅錢放到桌上。

    “今天高興,買些牛羊肉回來打火鍋吃。”

    有牛肉最好,沒有就買羊肉回來。

    徐墨陽的潛臺詞顯然被安娘子接收到了,也沒見她怎么動作,手只是輕輕從桌上劃過,那滿滿當當的銅錢頓時便不見了蹤影。

    “好。”

    安娘子高高興興的出門了,徐墨陽的確不分錢,但也從不會虧著身邊的人啊,每次賺了錢就要打牙祭,來徐家也沒多長時間,她臉都圓潤了些。

    至于價錢倒是無所謂,這些錢要是不夠再來要便是了,只要東西好,她家郎君并不介意出高價。

    今日徐家的運氣不錯,雖然沒有意外身亡的牛肉,羊肉卻是新鮮宰殺的,也不用多加工,只需要切薄了往清湯鍋中燙熟,再往芝麻醬里打個滾,羊肉特有的味道便從舌尖綻開,成就一場味蕾的盛宴。

    安娘子不喜歡食物的本味,或者說在過去的時光中她已經嘗夠了這所謂的本真滋味,在這方面,她能想到的只有沒油沒鹽沒滋沒味的各種糊糊,銅鍋羊肉只能讓她聯想到清湯寡水,她更喜歡顏色鮮明的濃油醬赤。

    辣椒粉和諸多醬料構成的紅湯鍋底,上面飄著鮮明的油花,粉白的羊肉在里面過了一圈,轉眼就穿上了火紅的衣物,進入了安娘子的嘴巴。

    安娘子做火鍋底料的手藝一般,入口的羊肉咸味辣味都超標了,卻恰好合了安娘子的胃口,吃一口羊肉再喝兩口井水,只覺得這日子神仙來了都不換。

    羊肉的分量不少,加上其他的食材,兩人吃的肚子鼓鼓,幸福的癱在椅子上不愿動彈,殊不知附近的人家幾乎都在心中罵爹——哪個人家里燉的肉?這么香就算了,香味還持續了這么久!

    不少孩子被饞的不行,嚷著要讓家里買肉回來開葷,大人本就被這香味攪的心煩意亂,看到自家的兔崽子還在腳邊鬧騰,直接沖著孩子的屁股就是幾巴掌。

    讓你吃不到肉就在地上打滾,你以為衣服很容易洗嗎!

    徐墨陽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特殊成就——“大晴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安娘子癱了一會兒,便慢吞吞的起身收拾碗筷,結果到廚房一看,還有一大塊羊肉沒有吃完,便問徐墨陽該怎么處。

    徐墨陽摸著自己的肚子想了半天,最后決定祭出秘制調料,這調料是他妹妹琢磨的,加了這些作料的羊肉瘦而不柴,酥而不膩,肥而不油,就連湯汁都是滑香溫潤的,除了對羊的年齡有一點要求,以及制作的時間略長,再找不出其他的缺點。

    說來也巧,這羊恰好是斷奶后沒發情的未滿周歲羊,完美契合年齡要求,要不是這世上沒有鬼神,徐墨陽都覺得這是上天想讓他做這份秘制羊肉了。

    等等,沒準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呢。

    想到這里的背景設定的徐墨陽愣了愣,決定把這個細思極恐的念頭拋到腦后,繼續興致勃勃的指揮安娘子燉羊肉。

    時間長?

    那剛好,他這頓吃撐了,需要不少時間消化。

    秘制羊肉的香味并不像火鍋的爆炸式迸發,而是如霧氣般絲絲縷縷的飄散開來,從淡到濃一點點增加誘惑力,更可惡的是這羊肉要燉上一整個晚上,不少人家里睡著睡著就被香醒了。

    正所謂七八雙眼睜開,兩三點口水流,羊肉香里打小孩,聽取哭聲一片。

    誰家燉的羊肉這么香啊!

    徐墨陽不提倡熬夜,所以安娘子只是給添了灶臺里添了足夠的柴火,就讓鍋子自己工作去了,等到天蒙蒙亮,火焰終于燒完了最后一根柴火,疲憊的熄滅了,鍋中漸漸冷了下來,香味也緩慢的淡了下去。

    人們本以為終于能睡個好覺,結果一看天色……好么,做工的時間到了!

    本來還想就著這肉香吃早食,換個衣服做個飯的功夫,持續了一整晚的肉香就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淡,等到蒸餅和粥能吃了,空氣中的肉味只留下似有若無的一絲。

    故意的吧!!!

    第251章 錢在棉被中

    講故事掙錢的活動開展的風風火火,茶鋪雇了不少臨時翻譯和抄書人,雖然沒有一個雜糧餅的固定工資,但光是提成就足夠讓人賺的盆滿缽滿,眾人忙的熱火朝天,恨不得長出八個腦袋十六只手掙錢。

    在這種時候,徐墨陽反倒沒去茶棚聽故事了,他跟安娘子一遍遍核對需要帶走和處的東西,晚上便打開匣子,反反復復的撥弄著散碎的金銀,雖然依舊是一小匣子的滿滿當當,但總覺得有些不夠。

    誰會嫌錢多呢。

    敢說對錢沒有興趣的人都是有錢的,他們大多也只是嘴上說說,你要是真的把他們的錢拿走,他們會反抗的比誰都激烈。

    徐墨陽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捏了捏脖頸上的戒指,確定沒有任何損壞跡象才戀戀不舍的松開手,生怕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些可不能動,它們有大作用的!

    又數了一遍匣中的金銀,徐墨陽吃了口雙皮奶,有些憂郁的嘆了口氣,只恨自己看到喻娘子往被子里藏錢的時候沒有多讓她塞些,弄得現在翻遍了犄角旮旯也只湊出這些。

    是的,徐墨陽不讓人洗被子不只是因為執念,更因為這床棉被在確定為遠行產品后,喻娘子等人便從彈棉花這一階段開始做手腳,在不影響保暖的情況下塞進去不少小金片,連壓棉花的線都是銀子拉絲。

    而且為了防止別人發現不對,這床棉被還故意往厚做,事實證明不是所有人都是豌豆公主,被子做厚了,金子壓薄弄小了,人直接躺在被子上也不會發現觸感不對勁,就是最后的成品在體積和質量方面有些顯眼。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女郎們在準備的時候也沒想過會真的用上,只當是以防萬一的備用手段罷了,誰知道徐墨陽真就這么倒霉呢。

    徐墨陽一路都不肯放掉棉被,除了這是保暖保命神器,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錢財的大頭都在棉被里藏著呢,也就棉花在這邊沒人見過,不然肯定有人發現這被子的重量不對。

    而且除了這被子里藏了金子,徐墨陽帶著的換洗衣物除了褻褲,也都在不起眼的地方縫了小銀塊和銀片,刺繡更是金絲銀線的毫不吝嗇,就為了應急。

    徐墨陽荷包里的那些金豆銅板都是之前就有的,只有銀子是從換洗衣物上拆下來的,把當時扁扁的荷包塞出了不怎么明顯的啤酒肚,又把那里正驚的目瞪口呆。

    “最近花錢好像有點兇……”

    徐墨陽確定自己沒算錯后,直接將盒子蓋起來,把這一匣子最后的家底上了幾層鎖,又重新放回小包袱里。

    “明天一定不能這么花錢了!”

    徐墨陽縮進被子,第不知道多少次下定決心。

    【明天還得買點藥材備著,可以多花點錢讓老大夫做些藥丸子,不然生病就糟了……】

    在徹底陷入夢鄉之前,徐墨陽突然想起一樁要緊的事情,錢包可能再度縮水的危機感讓他不由打了個寒戰,然后在“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俗語中安心的睡著了。

    總有些東西是必要的嘛。

    日子就在徐墨陽控制不住的大采購中過去,知道長途跋涉的飲食匱乏程度,徐墨陽抓緊最后的時間變著法子讓安娘子做吃食,小院中一日三頓不重樣的飄出奇香,弄得周圍的鄰居打孩子都快習慣成自然了。

    老大夫家倒是沒這個煩惱,一是徐墨陽會做人,念著老大夫之前幾次把他從鬼門關里拉出來,有什么好吃食都會分些過去,嘗了味道以后也就不算特別惦記了。

    二是他家的三代單傳已經跟徐墨陽混熟了,想吃的時候就抬腿過來,徐墨陽自然會把人喂飽再送走,雖然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可這第三代也沒少幫他做事,混飯的交情還是有的。

    轉眼就到了活動舉辦的最后一天,徐墨陽送走最后幾位掙錢的客人,又給翻譯和記錄員們結了賬,就將棚子里自己能用上又能帶走的東西統統都拉走了,在門關上的那一刻,徐墨陽難得有些傷感。

    這地方也是他一點一點做起來的,可現在已經不屬于他了。

    低落的情緒也就是一閃而過,徐墨陽和第三代帶著東西回了暫住的宅子,安娘子已經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就等最后兩個人過來吃飯。

    因為是告別宴,徐墨陽還邀請了老大夫一家,第三代看到家里人的時候先是驚喜,下一刻卻拔腿就跑,直到郎中,也就是少年的親爹氣哼哼的說今天先不算賬,第三代才有些膽戰心驚的坐了下來。

    得,這小子肯定是闖禍了。

    徐墨陽也不看表現古怪的第三代,只是招呼大家該吃吃該喝喝,雖然沒有酒水,可甜熱的奶茶也俘獲了幾乎所有人的味蕾,營造出一副賓主盡歡的架勢。

    眾人沉浸在奶茶的口感中的時候,徐墨陽也在貓貓祟祟的觀察每個人的表情,重點觀察老大夫這個小老頭和郎中這個第二代的,他的碗里也裝著奶茶,卻不是加了致死量糖份的那種,而是現代的三分甜。

    雖然已經知道這個時代人們對甜味的狂熱追求,但每次看到男人從老到小抱著奶茶果汁之類的噸噸噸的時候,他還是會覺得驚奇,徐墨陽知道這是屬于自己的刻板印象作祟,一直在努力的改正中,結果嘛……

    貓貓暗中觀察 . jpg

    不過徐墨陽有一點好,就是他從不把這些觀點說出來,嘴巴始終被管的死死的,所以也一直沒出什么事情,甚至還給自己的素材庫添加了好些內容。

    徐墨陽一邊習慣性的悄悄儲存寫作內容,一邊夾了個餃子進嘴巴里,出門餃子回家面,雖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科學道,但他還是往菜單上加了一道餃子。

    絕對不是他饞蛋餃了!

    徐墨陽吃的蛋餃是雞蛋鴨蛋混合的蛋餃皮,要先加料酒和鹽,弄到跟打蛋器打均勻一樣的程度,再加油重打勻,然后在鐵勺里涂抹豬油,加入蛋液后轉動勺子形成薄皮狀后,加入餡料在勺中封口,最后下鍋煮熟的。

    餡料是用做完菜剩下的原料隨便調的,不算特別難吃卻也稱不上美味,卻詭異的讓徐墨陽吃出了家里的味道——可他家從不做蛋餃這種麻煩東西。

    很奇怪。

    徐墨陽沉思著又吃了一個,沒注意到桌上的聲音小了些許,那一盤子蛋餃不知被誰悄悄推到了他面前,已經被他一個人吃了大半。

    吃完最后一個餃子,徐墨陽才發現自己的腹部沉重的不像話,再一抬頭瞧瞧桌上,杯盤狼藉空無一人,他這才想起來似乎有人跟他道了別,只是那面容和音色都模模糊糊。

    “那邊突然來了個病人,老大夫他們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安娘子回來見徐墨陽一臉迷茫,趕緊解釋道,見自家郎君點了點頭,才利落的收拾起碗筷。

    “我剛剛……”

    徐墨陽還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話一出口就讓安娘子心中一緊,趕緊出聲打斷徐墨陽的思緒。

    “那菌子有問題。”

    徐墨陽的注意力毫不意外的被轉移了,安娘子在心里給賣菌子的農家道了個歉,毫不猶豫的將這口鍋給扣上了。

    “菌子?”

    徐墨陽的思緒因為缺水運轉緩慢的厲害,下意識的重復關鍵詞,安娘子見忽悠過去有望,毫不猶豫的繼續說道,徐墨陽接收了許久,才勉強出前因后果。

    為了這次宴席,安娘子大手筆的采買了許多食材,其中不乏山珍和海味,而在山珍中,菌子占據著重要地位,安娘子把店鋪里的菌子買完了,算算宴席需要的數量還差一點。

    她在路上正焦慮呢,就看到一個農人在賣菌子,雖說零零散散,卻品相極好,當時便直接來了個包圓。

    結果做宴席的時候菌子比想象中用的少,最后就切碎做成了蛋餃的餡料,但安娘子沒學醫,也不是常年采菌的好手,不知道有一種菌子跟普通蘑菇極為相似,吃了卻會造成類似醉酒的效果。

    而且因為菌子跟酒水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所以它讓人倒從不看酒量,徐墨陽就是著了這菌子的道兒,直接從開席睡到了閉席,不過這個菌子也不傷身,老大夫就沒幫著解開“醉酒”效果。

    啊這……徐墨陽也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自己的運氣了,不過想到那鮮美的滋味,有一點還是肯定的——他現在這樣一定不是菌子的問題!

    菌子那么好吃,菌子有什么錯!

    此刻的徐墨陽就是精神云省人!

    老大夫一家焦急的等待著消息,直到隔壁的安娘子匆匆趕來,告訴他們糊弄過去了,醫館一家才松了口氣。

    “趕緊帶著徐小郎君走,莫要久留。”

    老大夫細細的叮囑道,腦海中還是時不時閃過剛剛徐墨陽機械般吃餃子的模樣。

    郁結于心本應發泄出來才是,可徐家郎君這么多傷口,一個不穩就是全盤崩潰,弄得他只能先用銀針壓制一番記憶,等到日后傷勢好轉,再將這股情緒爆發出來對癥下藥。

    心病還需心藥醫,可這心藥又哪里是這么好找的。

    老大夫想著想著便嘆了口氣,那郎君的臉埋在手臂中,但落到地上的水跡卻是騙不了人的,還有那含含糊糊的話。

    “少小離家老大回……老大離家無法回……”

    只盼著莫要是那最壞的結果,不然除非求仙學道,否則無藥可醫啊。

    老大夫的憂慮徐墨陽并不知曉,在第二日的清晨,他就跟安娘子,阿花祖孫,還有那哭靈的老大娘祖孫一起隨著商隊離開了。

    第252章 靈娘子

    走出來了。

    阿花的祖母看著逐漸遠去的村落有些不舍,但更多的卻是輕松和解脫。

    母弱出商賈,父強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

    她的孫女若是留在這個地方,那以后的日子一眼便能望到盡頭,倒不如咬咬牙出去闖蕩一番,只要阿花有養活自己的本事,她閉了眼也不愁了 。

    不過這名字得改,阿花阿花的叫著大名也不像話,還是得取個好聽些的才行。

    阿花的祖母在板車上開展頭腦風暴,那邊的老大娘已經跟商隊中差不多階層的女子搭上了話,甚至給自己編了個相當靠譜的人設——

    含辛茹苦養大了兒子的老母親,現在接到了兒子已經出息了,能給她養老的信,準備帶著從小養在身邊的孫女過去享福!

    這話真真假假相互摻雜,要不是徐墨陽之前就吃過了哭靈大娘的瓜,也會被大娘的話給騙過去,畢竟全是真話容易識別,全是假話也容易識別,但真真假假相互混雜可就不好說了,尤其是還符合邏輯,那就更難分辨。

    老大娘的確是個含辛茹苦的老母親,可惜崽子沒一個是有良心的,帶著孫女是真的,但享福就是老大娘自己奮斗給孫女幸福生活,而不是依靠別人。

    徐墨陽沒揭穿老大娘的設定,不過老大娘也的確是個爽快的,第一天吃飯的時候便光明正大的靠近徐墨陽,借著說話的機會把自己這么做的目的告訴了他,同時懇求他保密。

    跟徐墨陽想的差不多,老大娘編出這么個設定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麻煩,畢竟一個孤老婆子帶著孫女去外地討生活,和老娘投奔兒子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前者直接一把迷藥撒下去,往哪里賣都沒人管,后者有人在目的地等待,發現不對可能會報官,她們在容貌錢財方面也沒什么優勢,這樣的人設算不上顯眼,卻足夠避開大多數算計。

    當然老大娘也算不上孤老婆子,只是那些兒女……

    “老娘當年還不如生幾只豬崽呢,養大了還能賣錢殺了吃。”

    徐墨陽看著咬牙切齒的老大娘,覺得也就是現在沒有叉燒,不然這個大娘肯定會把那句“生孩子不如生塊叉燒”的名言給復刻出來。

    “靈娘子,您打算往哪里走啊?”

    哭靈大娘在徐墨陽調查的時候不姓靈,但在商隊里就說自己姓靈,有人說沒聽過這個姓氏她也不急赤白臉,只說她的姓氏的確少見,因為他們家原來是逃荒過來的,在村里因為是外來戶經常受欺負,兒子才外出討生活。

    前因后果都對上了,便是有心中疑惑的,聽到逃荒兩個字的時候也不好再問下去,徐墨陽在大娘說出姓氏由來的時候對她刮目相看,不管是臨時編出來的借口還是在家準備好的,能搞出這么一個近乎完滿的故事都不容易。

    就沖著這份改名換姓的用心,徐墨陽都高看這靈娘子一眼。

    不過靈娘子對他這個原雇主也直白,不等他問,就主動叭叭了用這個姓氏的真正原因:她靠哭靈為生,第一位主家又剛好姓靈,小孫女還機靈,就是小時候經常哭,她沒少給孫女念天靈靈地靈靈……

    這么多巧合湊在一起,靈娘子覺得這個字可能與自己有緣,剛好又跟家里決裂了,娘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索性便以靈為姓。

    這個解釋聽得徐墨陽又信又不信,說不信吧,這些事情接連發生也的確有玄學那味兒了;但說信……徐墨陽挺懷疑靈娘子其實就是想要這個字,才找了種種巧合證明她使用這個姓氏的合性。

    不過各家日子各家過,靈娘子既然這么自稱了,徐墨陽就這么叫唄,管它三七二十一作甚,想太多容易掉頭發!

    “我打算往京城走。”

    靈娘子也沒隱瞞自己的目的地,雖然一直窩在小地方沒出去,但她可不是那群沒見識的兒女,整天盯著家里的三瓜兩棗一畝地。

    她走街串巷到處給人哭靈,小家門戶去過,高門大戶進過,本地的外地的,生老的病死的,她什么情況沒碰見過?只是以前不需要想這么多,現在腦子轉起來,自己肯離開,不少東西就有用處了。

    別的不說,她可是看到了,越是從外面來的女子便越是開放,小戶人家的公公敢不讓兒媳上桌吃飯,兒媳就敢直接掀了桌子罵他占位置,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靈娘子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后面看多了也就習慣了,對自家又多了幾分包容。

    然后養出來一群該死的白眼狼!

    外地的事情聽多了,她就發現離京城越近的地方對女子的束縛越少,做工做生意,讀書識字只是尋常,不少女兒家不想嫁人就招贅,日子也過的很不錯。

    自從帶著小孫女跟那群白眼狼撕破了臉,靈娘子就一直琢磨著搬走,想著想著京城兩個字就一直在她面前晃悠,但當時還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直到徐墨陽這個京城來的肯雇傭她,靈娘子才開始主動去探究京城的信息。

    她也不去瞎琢磨,只撿了以前哭靈的,家里有離京城比較近的人家打聽情況,直到有些人避諱她這個身份也不多問,就問問京城那邊辦白事是個什么價錢。

    然后靈娘子的眼睛就亮了!

    確定京城的收入能養活她跟小孫女后,靈娘子在完成了徐家最后七天的任務后,直接回那群白眼狼那里鬧了一場,徹底把關系斷了的同時也狠狠咬了一塊肉下來,然后轉身就將這錢財的大半給了商隊,作為走京城的捎帶費。

    靈娘子的心眼不多但夠用,拿了錢以后立馬就帶著小孫女換了個地方,藏了兩天才喬裝打扮出去,就聽到有人去了她之前住的地方鬧事,頓時嚇得一身冷汗,后面幾天除了買糧食都不敢出門,直到商隊要走的時候才帶著包裹跟上。

    在本地就脫離不了那群白眼狼,現在她跑到外地去,還是離此地不止千里的京城,除非白眼狼們集體逃荒,不然這輩子她們應當是不會碰面了。

    這些話憋在靈娘子心里許久了,現在碰到了認識的人,說出來以后舒服的不行,至于對面小郎君的目瞪口呆……到做飯的時候了,她得去幫忙。

    靈娘子帶著孫女林小娘子飛快的跑了,徐墨陽好氣又好笑,也只能感嘆這靈娘子的確是個妙人,孫女姓林她姓靈,都不是原來家里的姓氏,問就是她的夫家姓林,兩家人有緣分。

    “囡囡,我們換個名字好不好?”

    阿花的奶奶一邊揉面一邊問孫女,這名字是……那兩個人眼睛里只有自己沒出生的兒子,她早就想給孫女改名字了,只是在那邊熟人多,大家都認識,也不好說。

    “好。”

    阿花一邊洗菜一邊應了一聲,徐家郎君本來是打算讓她和奶娘跟著徐家一起吃的,她們當時覺得省點錢挺好,畢竟吃住在商隊和只是單純跟隨完全就是兩個價錢,但看了徐家的伙食后,她們毅然選擇了給商隊交更多的錢。

    沒別的原因,徐家吃的實在是太好了,一路下來肯定超過給商隊交的錢,她們心疼。

    雖然徐家郎君一直說她們對他有救命之恩,但奶奶早就說了,看病的開銷已經將這個恩給抵消了,后面的錢都算是她們暫時借的,等到了京城站穩腳跟,她們就要開始攢錢把徐家的債還了。

    “我們囡囡叫朝陽好不好?就是早上的太陽,總是閃閃發亮的。”

    阿花奶奶的文化不多,她又不喜歡溫婉賢淑一類的字眼,總覺得這些字困著女子一輩子,她想了又想,從流動的溪水想到天上的云朵,最后終于想到了一個永遠不會消失的東西——太陽!

    太陽好啊,平日里的莊稼都離不得它,沒人敢惹它生氣,不然就是一場災荒的大難,即使偶爾沒在天上,過了一段時間又會重新出現,阿花奶奶實在是想不到比太陽更好的名字,她巴望著孫女就像是太陽,過著無憂無慮的好日子。

    其實月亮和星星也好,但是星星的光太暗了,月亮又只有晚上才出現,人們都睡覺了,地上一點都不熱鬧,她覺得自家囡囡肯定不喜歡總是安安靜靜的。

    阿花奶在朝陽和夕陽的之間猶豫了好久,最后還是選了朝陽——夕陽漂亮,但馬上就天黑了,而且下落的太陽也不是什么好形容詞,村里的老人就常說自己是個下了半截的太陽,黃土都埋脖子了。

    早上的太陽多好,總是向上的,看著就讓人喜歡。

    “好啊,朝陽朝陽,聽著就暖洋洋的。”

    阿花是真的高興,她叫了這個名字這么久,總算是能擺脫了。

    平心而論,阿花這個名字算不上差,至少比起招娣殺妹之類的稱呼要好得多,但阿花還是討厭這個名字,因為這是原來家里老母豬的名字,她原來都是死丫頭喂之類的一通亂叫。

    直到娘的肚子又鼓起來,他們想給弟弟起名字的時候,才好像突然想起女兒沒有名字,剛好這個時候的老母豬難產死了,于是阿花這個名字就被繼承下來,在這對夫妻還活著的時候,阿花沒少因為這個名字被笑和被起綽號。

    “以后我們囡囡就叫朝陽了,大名越朝陽!”

    越朝陽驚喜的抬眼,她竟然連姓都改了,這可真是……太棒了!

    李娘子看著孫女眼中的驚喜,剛剛漫上來的后悔瞬間掐掉,反正在她兒子兒媳的眼里孫女就是潑出去的水,那改個姓也沒什么關系,反正紙是一樣燒的。

    第253章 看故事

    不管是什么商隊,趕路的日子都是無聊的,在生產力和思想解放之前,趕路的時候伙食也就那樣,不過徐墨陽也不挑剔,主要是下飯菜安娘子早就準備了一堆,每天只要借點火就是相當不錯的一餐。

    徐墨陽也不覺得無聊,他現在的傷勢只是處于控制階段,離好全還有十萬八千里,只要他想,一天十二個時辰能睡上十一個時辰半,剩下半個時辰洗漱進食解決生需求。

    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沒有打發時間的東西——最后七天活動辦的轟轟烈烈,徐墨陽收集到的故事足足占了車輛的一腳。

    箱子從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上的那種。

    這些故事有九成是徐墨陽沒看過也沒聽過的,只是簡單的翻看一遍都要花費不少時間,更別說徐墨陽還要抽絲剝繭從里面提取信息了。

    就徐墨陽現在的睡覺時間和速度,沒準都到京城了,這些書徐墨陽都沒細細看完呢。

    佛骨的事情進展緩慢,徐墨陽也并不著急,從佛教的勢力來看,這玩意肯定不止出現在一個地方,這邊可能管的比較嚴,但他不相信處處都嚴,只要被他找到了一絲縫隙,完整情報就有到手的可能性。

    至于找尋方法……有錢能使鬼推磨。

    每天讀一會兒故事,收集一些資料,吃安娘子盡可能置辦出來的主食,要上路了就往特制的車上一躺會周公,徐墨陽覺得這日子過的實在輕松,就是總覺得時間跑的飛快,轉眼就到了城市中。

    商隊收了錢也沒故意折騰人,熟門熟路的找了可靠的邸店,按男女的人數租了大鋪通,說他們要在這里停留三天,就施施然的走人了,顯然是將暫時跟隨的這些人給散養了。

    邸店包吃包住,但給的錢就那么多,店家的手藝再好也做不出花,更別說店家只有實惠的優點能夠稱贊,一些人不想吃這種飯菜,便自行出去覓食了。

    徐墨陽也是覓食的一員,只是跟其他的商隊掛件不同的是,他沒睡免費提供的大鋪通,而是在邸店中租了小單間,出門的時候便格外的方便,不用擔心踩著一二三個人道四五六聲歉。

    安娘子的天賦很好,手藝很棒,但人偶爾也需要新鮮感,小攤酒樓的手藝興許不如徐墨陽教出來的安娘子,可仔細昭昭,也不難尋到別有一番風味的美味食物。

    甚至有些吃食,你在家里吃無論如何都不是那個味兒,只能從外面花錢買了,一口咬下才能說一聲巴適。

    就比如這芝麻胡餅。

    “要一個甜的,一個咸的。”

    徐墨陽看到以后直接下了訂單,這芝麻胡餅的做法不是尋常的胡餅,而更像現代的燒餅,那種用中空的圓柱體開出來的,貼在圓柱內壁的那一邊黃褐交雜的,咬下去直接咔嚓作響的小攤燒餅。

    徐墨陽還記得現代賣這種燒餅的圓筒不止有燒餅,還有紅薯雞蛋玉米能買,剛出爐的甜燒餅一口咬下去都是滾燙的糖漿,讓人一邊張大嘴吸氣一邊以手做扇往嘴里扇風,但就是被燙成了這幅模樣也沒人愿意把這一口燒餅給吐出來。

    “等等,用這個代替那飴糖水,我錢照給。”

    見小販要往餅里飴糖,徐墨陽趕緊遞過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小販本來還有些不高興,在聽到錢照付的時候又恢復了微笑,手指靈活的打開油紙包,赫然是白如雪的細糖。

    誰家的郎君這么闊氣?

    小販驚異的看了徐墨陽好幾眼才繼續做餅胚,徐墨陽看著他嫻熟的手法點了點頭,雖然材料不太一樣,但跟現代的燒餅制作方法不能說略微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咔嚓——”

    “哎喲——”

    前者是燒餅跟牙齒接觸的聲音,彰顯著燒餅的優秀品質,后者是徐墨陽被燙到的慘嚎,充分說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甜口的燒餅跟記憶中的有八分像,咸口的只有六分,徐墨陽不是專業的廚師,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這并不妨礙他不浪費糧食。

    兩個燒餅隨著咔嚓聲下了肚,徐墨陽又買了杯飲子在路上帶著,熱飲的甜味不算很重,是漂亮又清澈的淺綠色,喝起來能感覺到明顯的草木香,讓徐墨陽只能感嘆高手在民間。

    河鮮面的味道也不錯,碩大又活潑的青蝦一看就新鮮,面條雖然是雜糧,卻并不何如澀口,徐墨陽一個人叫了三份蝦仁,硬生生給自己堆出一個豪華版的面條。

    還有那甜果子軟糕點,鮮美的湯水精致的菜肴,雖然味道一般都比不上安娘子的手藝,但徐墨陽還是毫不猶豫的下了單。

    一路走一路吃一路買,等到徐墨陽從消費陷阱中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身后默默跟著一個壯漢,而且手上提的脖上掛的還都是自己的東西。

    發生了什么?

    徐墨陽努力回憶了一下,有些驚奇的發現這鍋最后還是甩在了他自己的腦袋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有的這么厚的臉皮,竟然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吼他缺個拎包的,面試通過后先付工資再干活。

    關鍵是還真有人過來了,領了工資就開始當行走的圣誕樹,跟在他后面說好聽點是個沉默的影子,說難聽點……真的很像是陰魂不散的某種存在啊!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徐墨陽摸摸自己鼓脹的肚子,又悄悄壯漢袖口的補丁,準備當一回饞嘴的吃食分發員——分發員為了了解每種吃食的味道,總得嘗一嘗才行吧。

    壯漢再三確認徐墨陽沒開玩笑后,果斷挑了幾樣自己一直想買但是舍不得的吃食出來,徐墨陽見他沒有再挑選的意思,便帶著剩下的吃食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過來。”

    徐墨陽沖著臟的都看不清臉的小孩招招手,小孩遲疑片刻,還是有些膽怯的走了過來,只是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

    “你要……算了,拿到哪個算哪個吧。”

    徐墨陽也懶得挑揀了,隨手抓了一個葉子包遞過去,見小孩不敢拿,便擰著眉上前兩步,把東西放到地上又退回來。

    廉價的草紙似乎還沒普及到這邊,更別說技術難關更大些的油紙了,商家打包食物一般用的都是荷葉或者大些的樹葉,雖然不怎么結實,但不花錢這個優點足夠打敗一切的缺陷。

    “隨你撿不撿,不過拿起來了就要吃完才能走。”

    徐墨陽面無表情的看了一圈周圍,壯漢的威懾力還是很大的,不少起了小心思的人趕緊低下頭,把自己的那點子花花腸子藏得嚴嚴實實。

    聽到是吃食,小孩下意識的咽了咽唾沫,他已經好久沒吃飽過了。他見徐墨陽的注意力沒有放在那個樹葉包和自己的身上,便不動聲色的往前移了移,殊不知這一切早就被徐墨陽看在眼中。

    他自以為隱蔽的動作,跟課桌前的學生差不多,徐墨陽這個老師對他的行動軌跡一清二楚,根本不存在有沒有看到的問題,只有要不要揭發的選項。

    不過這個時候徐墨陽肯定是不會揭穿的,人家小孩好容易從殼里探了出來,要是又被嚇回去,他們三顆腦子都湊不出一個有用的辦法。

    小孩像只小蝸牛一樣慢吞吞的挪動步子,看著徐墨陽心里跟著火一樣,恨不得直接把地上的樹葉包撿起來撕開塞到人嘴巴里,但那樣多半,不,是一定會讓人覺得他在投毒,還是算了吧。

    一步一步又一步,小孩總算是到了合適的距離,唰的一下伸手把樹葉包抓起來,下一刻跟個跳蚤一樣瞬間拉開距離,好在他還記得樹葉包必須當面吃,才沒有在得手的那一刻就跑的遠遠的。

    也免了一頓被抓回來以后屁股上的一頓揍。

    “這是……”

    小孩有些迷茫的看向徐墨陽,又伸出舌頭小心的碰了碰,豌豆黃既甜又糯的口感直接征服了他的舌頭,讓小孩幾乎是用塞的方式,試圖把所有的豌豆黃給弄進嘴巴里。

    生活在這邊的人都知道,儲存食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們到你的胃里,即使食物在嘴巴里都是不安全的,因為總有餓瘋了的人會掏你的嘴巴,試圖找到一星半點的食物。

    大家都是乞丐,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人,光是為了活下來已經拼盡全力,沒人會去想第二天怎么辦,其實哪有什么怎么辦,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嘎。

    小孩堪稱兇殘的吃完了所有的豌豆黃,徐墨陽才把人重新叫住。

    “把你這么大的小孩都領過來,我一人發一樣,同樣必須吃完才能走。”

    在乞丐群中,小孩的地位跟老人一樣是最低的,到手的東西被搶走是家常便飯,人們開始還覺得是巧合,后來一個個都學精了,要到點東西就先往胃里塞塞,省的存著存著就進了別人的肚子。

    這邊的小孩一個兩個都是人精,看到了壯漢身上繁多的包裹,吃了豌豆黃的小乞丐毫不猶豫的跑路了,只是跑路的方向是孩童的聚集處,看樣子他這邊很快就能來一波新人了。

    徐墨陽的預感是對的,也不知道那豌豆黃小子怎么搞的,到他們這邊要東西的乞兒不但安安靜靜,居然還會排隊!

    一排排分不出丫頭小子的小乞兒隨意的坐在地上,大口吃著不同的食物,偶爾看過來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弄得徐墨陽心口發軟,險些當場就要再去買一堆吃食過來給他們填肚子。

    第254章 做生意

    商隊也不知道在這個城市忙些什么,把他們往客棧一放就早出晚歸,徐墨陽雖然手上還是使不了多少力氣,但也行走無礙,于是就跟飛出籠子的鳥兒一樣,哪里好玩往哪里鉆。

    這城市比不得長安繁華,建筑卻高矮胖瘦風格不一,徐墨陽開始還有些疑惑,直到建在樹上的泥的洞口中探出好幾個滾圓鳥崽的腦袋嘰嘰喳喳,而那明顯是家屬的大鳥口吐人言的時候,才明白這些建筑到底是怎么來的。

    原諒徐墨陽的反應不及時吧,大唐的靈氣相對稀薄,唐王西征后氣運又越發穩固,在人類占據主導地位的社會中,非人的物種大多都在別國,或是人煙稀少之地。

    即使偶爾有那在繁華地方如人類一般生活的,為了融入群體之中,也會隱藏好自己非人的特征,而不是像在這邊一般,多數時候只要不影響別人,就隨自己的喜好過日子,而人類也習以為常。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1]

    “今兒我們不說秦漢不講唐,尋一位五代的清談郎——”

    徐墨陽饒有興致的聽著有些耳熟的定場詩,叫了一壺清茶,眼睛卻不受控制的飄向那說書女郎的頭上——那是一雙兔耳!

    在徐家郎君開啟新世界的大門的時候,同行的幾位女郎也沒閑著,雖然安娘子的衣食都由徐墨陽包攬,但看著只出不進的金銀銅錢,她還是心焦的很。

    連安娘子都是如此,更別說幾乎花了全部積蓄才跟上商隊的靈娘子,還有那真的身無分文的夏朝陽祖孫了。

    已經改名為朝陽的女郎并不姓夏,但想到朝陽耶娘的那副德性,還為了不讓村里人糾纏過來,朝陽的奶奶還是毅然決然的給朝陽改了姓,順便把自己的姓也改掉了,還跟靈娘子學了一下,連身世都是真真假假的。

    祖孫兩個的姓氏相同也好解釋,同姓人家成婚雖然少,卻不是沒有,眾人也不是非要個處處妥帖的解釋,只要說的過去,也沒人在這方面多問。

    窮人家的錢財就是安全感,夏靈安等娘子白天的時候還好,要干活要趕路還能聊八卦,根本沒時間想這種事情,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擔憂便止不住的往外冒,尤其是在沒有解決方法的情況下,她們的心思便越發沉重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即使你已經閉上了嘴巴,哀愁依舊會從眼睛里跑出來,三人的處境相似的很,只是對視一眼便知道彼此的心思,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直到終于在城市中暫歇,安娘子才起了掙錢的心思。

    攏共才停留三天,正經的租鋪子是別想了,擺個小攤還是可以試試的,但這對安娘子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工作量,至少她一個人肯定是沒法在短時間內完成的。

    所以她拉上了夏靈兩位娘子。

    安嬌嬌的菜譜大多來自徐墨陽,所以她話也說的直白,卻恰對了兩位娘子的胃口,還沒合作便多出三分好感。

    “我的手藝是從徐家學來,本錢也是郎君出,所以掙來的錢糧郎君占八成,若是不愿意,那便不用再說了。”

    擺小攤的事情安娘子已經跟徐墨陽說了,徐墨陽對這方面熟悉的很,噼里啪啦的給出了不少有用意見不說,還主動提出她們掙錢不易,買食材之類的錢可以先由他這邊墊著,等掙了錢再還回來。

    至于菜譜方面,只要安娘子不手把手的教人,那就無所謂,要是真的有那種吃一口菜就能把步驟調料摸清楚的,徐墨陽只當是自己倒霉。

    人家都卡bug了,這要怎么斗?!

    “應當的。”

    夏靈兩位娘子沒什么意見,她們以前也嘗試過擺攤賣吃食,結果嘛……

    “擺攤講究一個勤快實誠,別人辰時出攤你卯時就在,人家未時走人你申時才歸家……”

    夏娘子說了一半,靈娘子深有同感的接口。

    “早出晚歸,耐得住寂寞,想著剛開始沒人買很正常,時間久了——”

    安娘子還以為能聽到一個成功案例,結果迎來了兩位娘子的雙重奏。

    “自然就干不下去了。”

    兩位娘子說完還沖著對方點頭,臉上一模一樣的苦笑弄得安娘子心里發毛,連帶著對自己的手藝都沒什么信心了。

    不過想想只出不進的錢匣子,安娘子還是決定嘗試一次。

    嘗試過的人才知道行當有多難,兩個擺過攤的娘子真的擺過攤,自然明白從中掙錢的難度,才沒有對這八成歸別人的利潤提出異議,換了別人高低得鬧上一場,就算妥協了,沒準心里還是會有個疙瘩。

    “我打算做吃食攤子,要是賣不出去還能自己吃。”

    要入行自然是從自己最擅長的地方開始,安娘子有一身好廚藝,這就是別人比不上的優勢,也是她敢嘗試的底氣之一。

    “兩成利潤我占一成,剩下一成你們自行分配。”

    安娘子算不上獅子大張口,這個時候生意好的吃食攤子,要么薄利多銷掙個辛苦錢,要么手藝好能讓人接受差價,她們出于客觀條件只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成本很難壓下去,便只能走后一條手藝出頭的路。

    而在這條路上,廚師屬于成功的決定性因素。

    “成,能多掙一文也是好的。”

    夏娘子沒猶豫多久便答應下來,她家里在碰到徐墨陽之前,就已經為了活命將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毫不夸張的說,要不是醫館娘子好心,朝陽連衣服都不敢換洗——太舊了,稍一用力就破了,還全是補丁,洗一次就要成納鞋底都嫌棄的碎片。

    身無分文用在別人身上是形容詞,用在夏家是寫實,她實在是窮怕了。

    “那也加一個我,我們的一成就按照三七分,我三。”

    夏娘子的妥協帶動了靈娘子的退讓,甚至在原來平分的基礎上又讓出了兩分利。

    “你莫急著開口,我這么做是有考量的。”

    靈娘子見夏娘子要張嘴,趕緊先一步堵住了話頭,她的確有自己的打算,沒多少同情夏娘子的意思。

    “你們也知道我原來是做什么的,剛好這邊缺人,我就接了個守夜的活。”

    靈娘子也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巧,但誰又會嫌錢多呢,哪怕人家是因為自己物美價廉才雇傭的,這給出來的工錢也是實實在在的啊。

    而且因為是城市,這邊的物價和工錢都比小地方高上一截,別人眼中的故意壓價,在靈娘子這邊就是正常價位。

    “我擅長走門串巷招徠客人,只要東西好,就不愁賣不出去,但晚上不睡白日自然精力不濟,像是收拾碗筷之類的事情我便做不來,到時候都是你一個人擔著,多拿錢也是應該的。”

    靈娘子同樣清楚自己的優勢,她非常善于宣傳和人情來往,放在都是熟人的地方可能沒多大的用處,但在這種一切都陌生的城市,配上一個只能開三天的小攤,簡直就是嘎嘎亂殺。

    短期攤位最需要的大量客戶她能拉來,難纏的地頭蛇和同行她能友好往來,這三分利她拿的心安得。

    “這倒是巧了。”

    夏娘子聽聞后難得瞪圓了眼睛,見兩個娘子好奇的看過來也沒隱瞞,直接將自己的小天賦說了出來。

    “我擅長跟店家論價。”

    論價,就是討價還價,夏娘子的日子一直都是泡在黃連水中的,用最少的錢糧換來最多有用的東西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這種算計的日子過久了,她也不知是哪一天開的竅,一眼就能瞧出賣貨人的底價,兩眼便能看出店家是假心痛還是真肉痛,只是以前的家里窮,再省也留不下幾文銅錢,沒想到一把年紀了,這個強項倒是成了吃飯的依仗。

    “……我覺得你們湊到一起,想虧錢都難。”

    徐墨陽聽著安娘子興致勃勃的地攤小計劃,有些一言難盡的評價。

    一個廚子,一個采購,還有一個天生的宣傳員,只要東西別太離譜,爆火只是分分鐘,不掙錢更是不太可能。

    “那就借郎君吉言了。”

    安娘子一邊觀察火候一邊隨口應了一句,顯然沒把徐墨陽的話放在心上,這羊湯要熬一晚上才能把滋味燉出來,她可忙著呢。

    徐墨陽見安娘子不信,也沒說什么,看了會兒星星便洗漱上床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他明天的行程可是滿滿當當。

    也不知道喻娘子她們找來了沒有……

    安娘子忙活了小半夜,和衣囫圇睡了一會兒便匆匆爬起來,頂著即將消失的漫天繁星出門,到了擺攤的地方的時候,街上已經出現了三三兩兩的行人。

    趕上了!

    安娘子松了口氣,匆匆點燃灶火,就將車上的羊湯挪到了灶上繼續加熱,手上則飛快的揉捏起面團,聚了很大一盆在旁邊醒著,就幫著夏娘子鋪開桌椅。

    桌椅碗筷都是最普通的樣式,不過能用就行,靈娘子打探消息夏娘子壓價,最租三天只要很少很少的銅板,都這個價錢了,還要什么自行車。

    “羊湯羊湯,上好的羊湯,羊肉索餅好吃不貴咯——”

    桌椅鋪的差不多的時候,靈娘子也匆匆趕來了,臉上的黑眼圈僅次于安娘子,但卻是同樣詭異的精神抖擻,往攤子前一站就開始吆喝,吸引了不少視線和潛在食客。

    靈娘子一點不掩飾的當了賣貨的托兒——她讓安娘子給她做了大份的羊肉索餅,細細的索餅繞在碗底,再加一勺滿當當的羊肉,一勺熬了整晚的羊湯,一大份的吃食饞壞了行人的眼,腳步也不知怎么的就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第255章 雞腿是獎勵

    羊肉索餅的生意比幾人想象的更好,只是太多的客人也帶來了一系列問題,比如排在后面的客人漫長的等待時間,碗筷上的數量不足,彼此看不慣的客人之間的糾紛……三個娘子已經預測到過這種情況,迅速采取應對措施。

    安娘子加快了做索餅的速度,跟夏娘子組成了流水線,只負責從面團到索餅的單一流程,索餅的產量一下子便高了起來。

    兩個小孫女也沒閑著,地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個幾個木盆,里面都放了干凈的熱水,用過的碗筷在一盆盆水中過上一遍,便會恢復了原本的潔凈,然后重新被摞好重新投入使用。

    一個小女郎洗碗,另一個也不輕松,夏娘子在給安娘子打下手,運輸工作幾乎都是小女郎一手承擔,雖然點餐拿面是自助式的,但吃完以后的碗筷收拾工作也相當繁重,小短腿跑來跑去就沒個空閑的時候。

    跟多少進行了一些體力勞動的其他人相比,靈娘子算是最輕松的,打扮利落的女子笑的春風拂面,胡家娘子李家夫人的一頓叫后,很快將許多娘子哄得笑出了聲,現場的氣氛都平和許多。

    但在忙碌的五人中,靈娘子才是最辛苦的那位,她的疲憊不僅表現在熬夜守靈的身體上,更多的還是腦袋高速運轉過后的精神疲憊。

    八面玲瓏的人設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每個人每個反應都要照顧到,說出來的話更少不了斟酌修改,靈娘子的腦袋一陣一陣的發暈,硬是靠著蹲著洗碗的小身影才沒當場兩眼一翻倒下去。

    若是這次的生意不成功,以后也別想有這種掙錢的機會了。

    靠著這么一口氣,靈娘子硬生生撐過了最開始幾人的磨合期,等到客人的進入和離開速度逐漸達成相對平衡狀態的時候,才重重的喘了口氣,往灶臺后面女郎們的休息桌上一趴,眨眼便睡著了。

    她不能再繼續工作了,不然怕是要表演一個當場猝死,但這么深一腳淺一腳的輕飄飄回邸店也不行,誰知道會不會她前腳剛走后腳就來一堆找麻煩的,那能做的選擇就是在這邊當場休息,以便在有事情出現的時候及時處。

    很幸運,一直到營業結束都沒有人來找麻煩,靈娘子在東西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被叫醒,迷迷糊糊的爬上了車,回了邸店后一頭栽到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一直到黃昏時分才打著哈欠醒過來。

    外面的兩大兩小已經將明天的食材買回來了,安娘子為了慶祝第一天的開門紅,還專門買了只雞慶祝,兩個雞腿歸兩個小女郎,她們今天的確幫了不少忙,但發工錢是不可能的,雞腿就當是獎勵了。

    這個時代跟現代不同,相對于看著分量更少的雞翅,大部分人對肉多的雞腿更感興趣,那大塊的雞胸更是頂級待遇,只有地位最高或者最受寵的人才能吃到。

    兩個小女郎家境都不怎么樣,因為性別地位又低了一層,在家別說吃雞肉了,能啃上雞脖子都是家里實在高興才會給出來的待遇,現在驟然碰上這么大一個雞腿,可不高興壞了,都吃的頭也不抬。

    “你出來了?”

    安娘子抬頭對上靈娘子,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硬著頭皮繼續開口。

    “那我們也不用給你留飯了,快坐過來吃。”

    夏娘子默默挪了個位置出來,順便打消了靈娘子的最后一點顧慮:

    “你的那份吃食我們已經幫你領了。”

    邸店的食物是可以找別人代領的,畢竟不是所有人一天到晚都窩在邸店,安娘子跟著徐墨陽以后沒少過好日子,但還是沒法接受免費食物不去領取的奢侈行為,見靈娘子就要睡過領餐的時候,便幫著拿了一份。

    “這雞肉真好吃……我的那份吃食去哪里了?”

    孫女都吃的這么歡,靈娘子也沒矯情,直接坐在就開始夾菜,吃了兩塊雞肉又扒了兩口粥,肚子里有了點東西以后才問起邸店食物的下落。

    無關惡意,只是單純的好奇,畢竟這玩意除了分量堪稱一無是處,靈娘子只能說能把食物做的這么一言難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本事。

    “那里面呢。”

    夏娘子指了指裝菜的盤子,靈娘子有些好奇的看過去……起猛了,居然看到主食炒雞蛋了。

    沒見過年糕炒雞蛋的靈娘子有些心情復雜,倒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種認知被沖擊后產生的特有情感,比不上草莓麻婆豆腐和白粥蓋澆飯,跟菠蘿肉對人的震撼程度差不多。

    邸店的主食味道也就那樣,安娘子舍不得浪費又吃不下去,便簡單嘗試了幾種加工方式,最后發現只要切碎了炒雞蛋,味道就會有堪稱質的飛躍后,便也看的去尋找其他的加工方法了。

    徐墨陽給的工錢很高,夠她天天吃雞蛋還有余。

    “明天我把粥再熬稀一些。”

    安娘子看著還剩了半盤的雜糧炒雞蛋打了個飽嗝,兩個娘子捂著肚子點頭。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夏娘子還能在椅子上歇一歇,靈娘子卻已經快要到上工的時間了,只能小心的收著肚子往外走,希望自己能夠消化的慢一點——守靈一個晚上去八次茅房,怎么想都是在偷懶啊。

    “……做菜有我,買東西有夏娘子,賣吃食有靈娘子。”

    安娘子將今天做生意的準備和發生的事情完整的說了出來,甚至為了加強描述,她不自覺的帶上了肢體動作。

    “所以你來找我是?”

    徐墨陽聽了半天總算是捋出一點頭緒,現在只需要一點線索,或者是更加簡單直白的認證……

    “我們還差一個賬房先生。”

    其實安娘子更想說算賬的,但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這三個字出口可能會帶來一點不好的后果,所以她還是慫慫的換了個更加文雅一點的稱呼。

    現代只要上過小學都知道加減乘除的運用方法,但在這個時代,算賬依舊是一項有門檻的工作,大多數的百姓的算數能力可憐的要命。

    算數能差到什么地步?

    假設一塊雜糧餅一文錢,買的人給了五文錢,賣的人就不知道要給多少個雜糧餅了,非得一文錢遞五次才行。

    聽起來很荒謬,但這是真的。

    “這就是你大半夜把我吵醒的由?”

    徐墨陽的鳳眼瞪的滾圓,不合時宜的起床讓他的脾氣明顯暴躁了許多,但他依舊跟安娘子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嘿嘿……”

    安娘子能說什么呢,她只能裝傻,雖然覺得對不起自家郎君,但她寧可去剁三百斤豬肉,也不愿意算賬了。

    有些東西不行就是真的不行,被逼急了都做不出來,比如數學題。

    “把賬本拿來我瞧瞧。”

    安娘子心虛的表情一露出來,徐墨陽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個鬼啊,怎么可以連賬本都沒有,買東西難道全靠腦子記嗎?!

    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夏家娘子居然還在點頭!點你個毛線球啊,不知道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嗎!!

    哦,你不識字啊,那當他沒說。

    徐墨陽默默將掃盲納入計劃表中,跟安娘子大眼對大眼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無奈的妥協了,關門換了身衣服,又讓安娘子幫著把文房四寶鋪好,蠟燭點上,瓜田李下的嫌疑瞬間就沒了。

    徐墨陽沒急著聽物價,而是先在紙上畫了個表格,才讓夏娘子開口,這一算,就到了月上中天。

    倒不是故意拖延時間,而是夏娘子時不時的就要補充一筆開銷,走走停停弄得徐墨陽都累了,最后索性直接在原地等,確定這老太太都吐干凈了,才把賬本交到安娘子手上,然后就跟玩命一樣跑了。

    “基本就是這些了,剩下的你們自己搞定。”

    安娘子還沒反應過來徐墨陽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夏娘子期期艾艾的上前,然后對著她說出了經典語錄。

    “我剛剛又想起一筆開銷……”

    得,不用問了,郎君肯定被夏娘子折磨的不輕。

    安娘子沒再用打擾自己可能已經睡著了的郎君,讓夏娘子將沒有講完的記賬后,先去廚房看一眼羊湯熬制情況,才回房間睡覺去了——怎么可能,她直接把床給搬過來了。

    安娘子知道自己有這么大力氣的時候,整個人都麻了,關鍵是也不知道為什么,力拔山兮氣蓋世的buff只出現過那一次,讓她不得不多出一筆錢將床擺回原來的位置。

    就心疼。

    依舊踩著滿天星光出門,到了開業的地方一瞧,時間太早連行人都沒幾個,安娘子便趕緊乘著客人發揮集聚效應之前將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省的回頭火爆的時候手忙腳亂。

    索餅需要扯,需要煮熟,甚至還需要找到一些特殊的東西才能把索餅繼續開下去,但現在賣的炊餅就不需要了,只要你愿意,直接拿著走人都行,工作量一下減少了許多。

    羊肉湯滋味極好,跟同一個店家出產的炊餅簡直是天造地設,最關鍵的是不需要等待,想要的人可以直接吃。

    今天的生意比昨天的還火爆,靈娘子照舊攬了一堆客人回來,等到他們全都入座甚至付錢以后,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便匯聚在了廚房,靈娘子則是跑到了眼神的桌子旁邊呼呼大睡,可以說是相當的沒心沒肺。

    不過想想她的輝煌戰果,兩位娘子也就釋然了,這就靠實力說話的女人的底氣。

    東西賣完,收攤回邸店,安娘子顛了顛匣子,果斷又找了一遍徐墨陽,熬夜把賬算了個明白,然后開始分錢。

    第256章 分錢

    明日商隊就要啟程,徐墨陽就是再不情愿也要熬夜把賬算完,不然明天當著眾人的面分錢,那她們以后都得睜著眼睛睡覺了。

    幾位娘子看似淡定,心中卻也急切的很,這兩天她們可是辛苦得很,若是掙不到多少錢糧,怕是再沒有第二次擺攤的勇氣。

    “確定沒有別的花錢的地方了嗎?”

    徐墨陽有氣無力的問道,兩天的賬其實分分鐘就能算完,奈何夏家娘子砍價是一把好手,采購的零碎方面卻根本記不清,嚴重阻礙了成本和收入的計算。

    她還不識字,連寫下來都做不到!

    “……確定?”

    夏娘子的語氣也是猶猶豫豫的,聽得徐墨陽心梗,他解每一文錢對幾位娘子的重要性,但七郎的命也是命!

    “就這樣吧。”

    實在是熬不住的靈娘子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晚上勞力白天勞心,工作和路上的間隙還要拉客,現在她只想拿了錢回房間好好睡上一覺。

    “夏娘子,買菜的大錢都算完了,剩下這點錢頂多不超過這個數對嗎?”

    靈娘子不會算賬,但她知道,只要大頭能對的上,零碎的錢加起來一般也就是個總數的零頭。

    “對。”

    夏娘子這回應的爽快,雖然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么東西沒算上,但頂多也就兩三樣小東西,靈娘子比劃的錢數肯定是足夠的。

    “直接分錢吧,這些從我的那份里面扣掉就是了。”

    靈娘子聽得心頭一松,這些錢給出去固然心痛,但賬目不清晰也不都是夏娘子的責任,第一次合作有紕漏很正常,以后別再犯這種錯誤就行。

    最重要的是,靈娘子這兩天哭靈的主家大方,她這兩天掙得銅錢已經超過了這個數字,身上也有些家底,大不了當這兩個夜白熬就是了。

    她有手藝,掙錢總是要容易些的,而且……

    “還是我來吧,我跟著郎君,暫時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漫長的等待已經讓安娘子的心情從期待變成困倦,她們幾人各有各的辛苦,但相對來說,她的經濟狀況依舊是最好的,不主動承擔這份損失除了心疼錢,其實也怕自己被當成了冤大頭。

    安娘子對人情世故懂一些但不多,不過從童年到少年的生活告訴她,在跟年齡比較大的人參與活動的時候,當出頭鳥往往得到的不是贊賞,即使她是真的在做對這個活動好的事情的時候也一樣。

    因為這是對權威的冒犯。

    “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手里要多攥些錢才安心。”

    靈娘子嗔怪一聲,又被安娘子好聲好氣的頂了回去,兩人你來我往幾個回合,最終定下一人出一半錢。

    夏娘子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靈安兩位娘子爭吵的時候并沒有避過她,這并不是愧疚,而是隱晦的告訴她,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以后也不必再提。

    “都當祖母的人了,咋還那么矯情,給我把那兩滴貓尿憋回去!”

    靈娘子看著夏娘子兩眼含淚的模樣就覺得心里別扭,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緣由,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你要實在閑得慌,這兩天早上把我的活一起干了。”

    靈娘子看著夏娘子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假裝自己什么都沒發現,商隊做飯的活計不算重,關鍵是能讓夏娘子覺得心里舒服,畢竟沒出錢多少也出了力,勉強算是等價交換。

    “我想吃三不沾,還有蛋糕。”

    徐墨陽見安娘子沒反應過來,決定幫她一把。

    “這做起來……”

    安娘子沒說出后半截話,她的眼睛慢慢睜大,在看到徐墨陽肯定的點頭后,就去纏著夏娘子,讓她明天幫著打發奶油。

    等到幾人再次安靜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一會兒,徐墨陽把早就算好的賬本展開……笑死,沒一個識字的,不過無所謂,分錢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了,徐墨陽也沒折騰太久,快速把成本和收入報了一遍,然后得出利潤,去掉自己的八成,剩下的兩成按照10:3:7分出來,最后還剩兩個銅板,徐墨陽也隨意分了,而是單獨放出來,準備下次利潤分配的時候加進去。

    去掉徐墨陽的大半后,剩下的錢并不多,但足以讓她們期待下一次擺攤,看著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三個腦袋,徐墨陽的啟蒙計劃再次提上日程。

    認字都可以先放一放,阿拉伯數字和百位以內的加減法,必須在到達下個城市前掌握,不然以后總讓他盤賬也不像樣!

    第二天商隊準時出發,夏娘子一早就去商隊那邊幫忙,還專門給靈娘子把早飯帶了回來,在車上的時候也沒閑著,幫著打雞蛋攪面糊,一天下來手都是抖的,臉上卻帶著滿足的笑。

    靈安兩位娘子只是想讓夏娘子舒心,并不是真的把人當長工用,做了兩天就沒讓夏娘子繼續幫忙了,而這個時候徐墨陽剛好站了出來,微笑著開啟了幾人的學習生涯。

    三天后。

    “你背下來了嗎?”

    連軸轉都精神抖擻的靈娘子有氣無力的問道,明顯憔悴幾分的夏娘子搖搖頭,哆嗦著手抽出一張紙,一字一頓的念叨。

    “1,2,3……”

    安娘子聽著這個壓根沒有起伏的聲音打了個哆嗦,她已經快被阿拉伯數字弄出PTSD了,徐墨陽覺得她年輕接受能力強,靈夏兩個娘子只要學加減,她還得學乘除!

    她家郎君是個負責的性子,每天都用紙寫個十幾二十道題目讓她做,做錯了也沒有懲罰,只是原本的獎勵就沒有了。

    徐墨陽的心思也壞,他把貓耳朵一次性放在小碟子里,有多少道題就有多少片貓耳朵,然后改完安娘子做的題目后,就把按照錯題數量一片片往外拿。

    人的心是很奇怪的,當你知道一樣東西屬于你,但是沒有真正到你手上的時候,即使失去也不會特別在意;但當這東西到你手上又被拿出去,即使只有短短的一時半刻,也會平添許多不舍。

    更何況那可是貓耳朵,香香酥酥鮮鮮脆脆,那么好吃的小點心,每被當著面拿走一個,安娘子都覺得心被捅了一刀。

    于是非常兒戲的,安娘子就在這些貓耳朵的激勵下,每天學習的都非常努力,連切菜都在背誦九九乘法表。

    兩個娘子的努力就更簡單了,徐墨陽只說了一句話,就開始讓她們含淚學習。

    “你們要是連加減法都算不明白,以后我多拿了錢都不知道。”

    徐墨陽并未透露下個城市他不打算幫忙的事情,這不壓力一上來,兩個娘子就開始拼搏了,就徐墨陽瞅著,她們的架勢跟高考生差不了多少。

    在這種算不上卷卻也足夠努力的氛圍下,三大二小都成功的在到達下一個城市之前掌握了百位數以內的加減法,為了慶祝,徐墨陽給每個人發了個巴掌大的小本子,以及一只炭筆,省的購物的時候要帶毛筆上街。

    這座城市比之前的要大上一圈,非人的生物依舊繁多,只是動物和植物除了露出自己的一點種族特征外,基本都是人形模樣,但有些靈物卻并非如此。

    “小郎君,你撞到我的蓋子啦。”

    旁邊傳來一個有些低啞的童音,徐墨陽趕緊道了歉,那位也沒有計較。

    “你應該不是故意的,沒關系。”

    巴掌大的茶壺把頂外的茶蓋擺正,沖著徐墨陽螺旋形繞了一圈,原諒了這個冒冒失失的小郎君后,就飄到前面進城去了。

    對,像是器物成精的,它們往往更喜歡保持自己的原型,而不是化作人形活動。

    “小郎君,你有看到一個茶壺來過嗎?”

    一個有些嬌俏的女音響起,徐墨陽一轉頭,直接對上了比他腦袋還大的湯勺。

    “有一個,大概這么大,進城去了。”

    徐墨陽是個誠實的人,他干脆且熱心的交代了自己唯一知道的茶壺的下落,絕對不是怕被一勺子拍到腦袋上。

    “臭小子,等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勺子氣咻咻的飛進城里不見蹤影,旁邊還有熱心居民科普勺壺之間的關系,雖然徐墨陽想不通勺子跟茶壺怎么是姐弟關系,而且還有天然的血脈壓制,但比起這一點,他對自己剛剛發現的有趣知識很感興趣。

    “原來成了精的勺子是勺柄往前跑的啊。”

    徐墨陽的喃喃自語并未被人聽到,不然可能當場就有熱心群眾教他做人——怎么說話的?成精這個詞是能亂用的嗎!

    一看就不是東勝神洲人!!

    徐墨陽還不知道開了靈智的不同物種跟現代的垃圾分類一樣,要用不同的動詞,他在門口跟人聊得不亦樂乎,大肚子瓶真的如它所說,里面裝的不是水,而是滿滿的知識,一人一瓶道別的時候還依依不舍。

    熟悉的旅館,熟悉的大鋪通,熟悉的三天時間。

    安娘子等人早就等不及了,商隊的人前腳剛走,她們后腳也跟著出了門,在路上的時候他們已經商量過要賣什么,現在直接找材料就行。

    上次的采購疏漏給夏娘子留下了深刻印象,這次殺價是同樣的狠辣,但夏娘子帶上了徐墨陽送的小本子,每買一樣東西,就在商販哭喊的背景音中寫下價格,然后在旁邊做一個自己認識的記號,回頭可以靠著記號分辨物品。

    寫字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掌握的,現階段還是畫畫更利索一些。

    夏娘子這邊忙著采購,靈娘子也沒閑著,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幾個合適的擺攤點,準備跟兩位娘子商量一下定個最合適的。

    第257章 粟米飯

    幾個女郎一心為了賺錢奮斗的時候,徐墨陽正在漫步。

    說好聽點叫逛街,直白點說就是在扮演街溜子,只是比起普通的版本要高一點,衣物好一點,氣質出塵一點,身上的錢多億點點罷了。

    不過徐墨陽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現在還屬于重傷患者,雖然表面上看著除了瘦點毫無異樣,可真要干起活來就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搏狼斗熊終究還是傷到了根底,養了這么久也只能拿的起書本一般重的物件。

    他現在能做的,也就是將自己照顧好,以免耽誤行程,而后盡快前往京城尋得名醫,找到關于回大唐的線索,以及得到前往傲來國的安全路線。

    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唐王征西過后基本就是和平的幾十年。

    徐墨陽琢磨著以后的生活問題,老大夫雖然說京城的醫生能把他完全治好,但眼睛是騙不了人的,他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步履從容的青年睜大眼睛,讓風吹走多余的水霧,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卻被一團白影吸引了注意力。

    “喵嗚~”

    品相極好的臨清獅子貓對他眨了眨鴛鴦眼,叫出了甜膩膩的夾子音。

    三個娘子有了擺攤的經驗,這次的準備便更加從容,靈娘子沒像上次一樣尋到活計,便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擺攤上,三人一起努力,商隊是趕著開城門的時間進的城,當天中午小攤便開始營業。

    這次安娘子做的是鹵肉飯,屬于現代鹵肉糯米飯和飯團的改版,原本的糯米被換成了更便宜的粟米,蒸出來以后用菜飯的法子做了,鹵肉是可以單獨加的。

    飯要保溫,是用木蓋蓋住的,香氣飄不出去,不過靈娘子有經驗,她直接讓安娘子做了兩份小份的粟米飯,用葉子包了遞給兩個小女郎,讓她們去座位上當吃播。

    食物的香氣飄散開來,很快就吸引來一個女郎,穿一身紅衣扎著高馬尾,腦袋上卻頂著一對半爬半立的黃色狗耳朵,眼神中還帶著點懵懂,好像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腿帶過來的。

    不過女郎顯然也習慣了這種情況,鼻子動了動,就湊到了香味最重的鹵肉旁邊,右手伸出去就被左手打下來,兩個耳朵支棱起來,那雙格外黑亮的圓眼睛就看向了三個娘子。

    “這是什么?

    肉好聞,飯好聞,就連平時不怎么好吃的菜也有點好聞,袁女郎的心都要飛過去啦。

    “這是粟米飯,一文錢可以給你這么多,這些小料都能加,但是要加鹵肉的話,那就要另外出錢。”

    安娘子笑瞇瞇的回答,面前的犬妖也就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應該化形沒多久,那股子天真勁兒遮都遮不住,也就是徐墨陽不在,不然高低得在心里評價一句眼神跟大學生一樣,透著清澈的愚蠢。

    桌上的小料一字排開,從咸菜蘿卜干茱萸醬到煎蛋肉片小青菜一應俱全,其中最特殊的一樣就是金黃色的碎渣,袁玉看了半天都沒瞧出是個什么。

    “這是?”

    袁女郎是個不會拐彎的性子,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問了出來,安娘子就喜歡這種性子的人,有問題直接問多好,非得一句話兜十八個圈子,她聽著都累。

    “這叫啵啰脆,加進去味道不錯的。”

    安娘子解釋了跟沒解釋一樣,袁玉除了一個古怪的名字什么都沒了解到,不過她還是在飯里加了一些,然后就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了。

    這東西咬起來的時候,會發出啵啰波啰的聲音。

    啵啰脆其實就是油條酥,做法也簡單的很,無非是將油條炸酥炸脆然后搗碎,但這邊連油條都沒有,這東西也就成了生意場上的競爭利器。

    “給我三文錢的飯,再加兩塊鹵肉,一個煎蛋。”

    袁女郎取出自己扁扁的荷包,認真的數了好幾遍才下了決定,夏娘子先是被這個單子震驚到了,再打眼一瞧,這姑娘是一個銅板都不想給自己留啊。

    “這么多,吃的完嗎?”

    現在天氣熱,菜飯肉都過不得夜,雖然對這個大單子很眼饞,但要是害得人家小姑娘拉了肚子,回頭家里找上門來就糟了,瞧這犬妖穿著的衣服,就知道她在家里是受寵的。

    “吃的完,我吃的可多了。”

    袁玉沖著夏娘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她知道這個娘子是在關心她呢,但袁女郎可不是什么貪心小狗,她是真的能吃!

    “那行,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多給你舀一勺鹵水好不好?”

    顧客堅持夏娘子也就沒再猶豫,提高聲音說了袁玉的要求后,又跟哄孩子一樣,用氣音說悄悄話,袁女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捂住了嘴巴拼命點頭。

    安娘子瞧了袁女郎的耳朵一眼,當真多舀了一勺鹵水上去,袁玉的尾巴都快轉成風車了,決定只要這家店味道還過得去,明天就帶著全家來買……也叫上那個討厭鬼吧,不過得讓他先把毛染了!

    那只臭狼,竟然敢用橘子皮給她頭發染色,她這次一定得讓這個欠揍玩意把腦袋染成綠的!

    袁女郎氣呼呼的想著,但隨著香味越來越近,她的腦袋瓜就再也塞不下別的東西了,安娘子是個實在人,飯菜堆出了高高的小山,袁女郎連猶豫都沒有,啊嗚一下咬掉大半塊鹵肉。

    “唔唔唔……”

    袁女郎的嘴巴被塞的滿滿的,沒人聽懂她在說什么,但那個搖成螺旋槳的尾巴已經把一切情緒都表達出來,看的幾個女郎眉梢眼角都是笑。

    袁女郎沒有說謊,她真的把飯吃的一米粒都不剩,而且肚子也沒有凸出的很厲害,靈娘子悄悄打量一眼并不明顯的腹部,怎么都想不通她是怎么把好幾人份的食物吃下去的。

    “嗝兒——”

    袁玉不知道三位娘子有多復雜的心情,她摸摸已經被填滿的肚子,打了一個輕而悠長的飽嗝,又在身上亂摸了一會兒后,翻找出來一個銅板遞給夏娘子。

    “再來一份打包。”

    袁女郎笑瞇了眼,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個管不住嘴又存不住錢的性子,但出來一趟不帶點什么回家下次就不好要錢了,所以她非常機智的單獨在自己身上放了一文錢,不跟錢袋放在一起,專款專用。

    “好嘞。”

    第一個客人就是大主顧,開門紅讓幾個女郎都心情極好,安娘子把分量給的足足的,又用干凈的荷葉包裹嚴實了才遞給袁玉,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遠,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迷之微笑。

    誰能拒絕快樂小狗呢。

    “來一文錢的飯,加煎蛋。”

    又有生意來了,三人趕緊埋頭干活,銅錢叮咚作響的聲音在她們耳朵里已經成了最為美妙的音符,讓她們不知疲倦的努力工作,直到每個材料都空空如也。

    回去以后也不急著休息,先把夏娘子記錄的成本抄一份,再把今天得到的銅板數出來,相互加減后得出數字,跟另外兩人核對一下看是否相同,確定數字一樣,那這個就是她們今天賺取的利潤了。

    然后把得出的利潤結果的小數點往前挪一位,就是安娘子能分到的錢,再把這個數字劈成兩半,就是夏靈兩位娘子到手的銅板數量。

    兩位娘子已經商量好了,靈娘子有活干的時候,夏娘子可以拿七成,但靈娘子如果照常來店里幫忙,那兩人還是五五開。

    “我們今天好像掙的挺多的?”

    第一天擺攤,又只賣了半天,雖然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剩下,但她們還是下意識的覺得應該不會有太多進賬,結果啊……

    “跟上次擺攤一整天差不多。”

    夏娘子也咧嘴笑開,上次記賬不對實在是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那幾個數字也死死刻在她心里,稍一對比就得出了答案。

    雖然只是跟第一次擺攤的第一天相比,但那個時候她們可是實打實的擺了一整天,現在半天能賺到一天的錢,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雖然賺錢有著多方面的因素,可能是她們第一次擺攤的時候經驗不足生意不好,可能是鹵肉飯比羊肉索餅的利潤更大,可能是這座城市的居民更樂于消費……但不管怎么樣,半天賺到了一天的錢,這也是無論怎樣都無可辯駁的事實。

    “現在去買一趟肉和菜,明天就能趕早擺攤。”

    相比起來,最年輕的安娘子竟然是最鎮定的一個,讓兩位娘子都投來了驚異的眼神,不過在反應過來安娘子說了什么以后,兩位娘子立馬就站了起來。

    “店鋪馬上要關門了……安娘子你去買糧食,兩條街外有個糧鋪,門上畫了三個圈的,報我的名字買粟米就行。”

    夏娘子利落的開始進行工作分配,安娘子是個年輕女郎,肯定爭不過那些年紀大的,去有店面的糧鋪最妥當,要是被坑了也能找到地方。

    “你今天走了不少地方,知道青石巷嗎?”

    夏娘子指揮完安娘子又轉向靈娘子,見她點頭才繼續說道。

    “那邊有不少農人在賣菜,現在都急著回家,可以把價錢壓低些。”

    剩下的話不必再說,靈娘子已經明白了一切,飛快的點點頭就往門口走。

    “我去買肉,都快去快回。”

    肉攤老板賊拉難纏,夏娘子覺得還是別霍霍兩個娘子了,她被呲了一頓多少有點抗性,要是安娘子一個小姑娘過去,估計得被當場罵哭。

    幾人前后腳的出了門,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在差不多的時間又帶著滿當當的背簍回來,就著火光處食材。

    她們很累,但很興奮。

    因為準備了更多的東西,將會賺到更多的錢。

    第258章 白朗買飯

    三位娘子的興奮勁兒一直持續到把必要的各種東西買回來處完畢,各回各房睡覺為止,安娘子連夜熬起了鹵湯,徐墨陽睡著了都被香醒過來,硬是吃了份鹵肉飯,才捂著鼓脹的肚子回去重新入夢。

    邸店的其他人也被香醒了不少,但這個中下型的邸店客戶沒多少富裕的,肯花錢買夜宵的就更少了,所以徐家的鹵肉飯產出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依舊在天光微亮的時候出門,三個娘子人手一把牛角尖刀,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將小攤包好,不少趕早做工昏昏欲睡的人被米香和肉香喚醒,迷迷糊糊的就到了小攤面前。

    “給我來七份粟米飯,兩份只加……”

    安娘子忙的不可開交,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再好聽的聲音都無法阻擋她掙錢的欲望,不過這個單子出乎意料的大,所以她還是在打包的間隙看了眼客人。

    長相挺出色的少年郎……應該是少年狼,那耳朵還一動一動的呢。

    跟昨天的小女郎倒是挺配的。

    安娘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明明她還沒到喜歡做媒的時候,怎么就突然開始配對了?

    這些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忙的連擦汗都顧不上的安娘子并未注意到少年拿了吃食并未離去,而是尋了張附近的桌子坐下,慢條斯的吃完一份粟米飯也不走,拿出一條肉干慢慢磨牙。

    客人來來去去,三位娘子恨不得長出八腿十六臂,只要銅錢沒少桌面沒起沖突,她們幾乎不會給予其他人哪怕一分的注意力。

    三位娘子一直忙到了半下午,賣掉了最后幾份食材后,不甘心的客人才漸漸散去,讓娘子們得以休息片刻,然后收攤回邸店。

    夏靈兩位娘子倒是還好,安娘子這個習慣了一日三餐的少吃一頓,現在已經餓的不行了。

    “今天生意也太好了。”

    安娘子一邊喘氣一邊感嘆,夏靈兩位娘子贊同的點頭。

    即使是擅長打聽的靈娘子也不知道,這片地方屬于非人物種的聚集地,別的地方可能是一百戶有七八戶非人,這邊是一百戶有七八戶是人類。

    妖怪即使化作了人形,許多在本體的影響下,依舊要比尋常人吃的多,但萬物相等,能吃就能做,能居住在這邊的大部分非人物種都不怎么缺錢,只是挑嘴。

    安娘子別的不說,廚藝的確是被老天奶親過的存在,做出來的吃食那叫一個香飄十里,但凡長了鼻子的都沒法忽視這股子味道,更別說本來就嗅覺靈敏的一些物種了。

    安娘子這邊的攤子算不上物美價廉,但也絕不會看人放菜,花一樣的錢吃一樣的飯,妖精靈怪們看的放心也吃的歡喜,加上一個妖買幾份粟米飯,后面的人又是一個帶一個,才造成了早早收攤的美好結果。

    靈娘子的宣傳的確讓不少人知道了小攤,但讓他們真的愿意掏出第一個銅板的,是來自他們內部的社牛狗狗袁玉的傾情推薦,這狗的年紀的確小了點,但鼻子靈眼睛毒,每次找到的吃食味道都不錯。

    “請問你們的攤子會一直做下去嗎?”

    白朗見幾個娘子總算是空閑下來,才上前開口問道,他之前打算走的時候聽到有人聊天,說這個攤子擺不了多長時間,雖然很可能是那幾人見這邊生意火爆的酸言酸語,但白朗覺得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不然回頭袁小狗吃不到好東西嗷嗷哭,心疼,呸,受苦的還是他。

    “不會。”

    安娘子有些意外的抬眼,實在是沒想到來這邊一天半的功夫就能有忠實客戶,她看著白朗手里的粟米飯非常感動,然后毫不猶豫的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徐家郎君要治病,肯定要前往最繁華的京城找最好的大夫,她雖然沒跟郎君簽訂什么主仆契約,卻已經認了徐墨陽這個人,小攤能撐起來大半都在她一身廚藝上,就算兩個娘子心動留下,也只能改行。

    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明天再賣最后一次,然后就要趕早跟商隊出發了。

    安娘子盤算著補貨的事情,主要是徐墨陽那邊得補充不少東西,不知不覺就入了神,直到她回神的時候又聽到了那道男音。

    “請問這菜譜賣嗎?”

    安娘子幾乎是當場變臉,要不是還有點智拉著旁邊又沒有合適的東西,她高低得一酒瓶砸過去,靈夏兩位娘子的神情也變了,用眼神四處尋找殺傷力大又容易上手的物件。

    這什么狼啊,張嘴就要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

    白朗光看表情也知道她們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無奈又有些心酸,只恨過去年少無知,不然他好歹也算個狼妖,怎么就栽到那條小……大土狗身上呢。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白朗已經有了應對各種情況的套路,他熟練的解釋了一遍,為了提高可信度,還說了昨天發生的事情,安娘子這才知道,生意火爆不僅來自靈娘子的宣傳,袁家小女郎也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昨天。

    在女郎們為了開門紅的生意而興奮的時候,袁玉已經腳步輕快的到了家,開門以后一聲阿娘還沒叫出來,就看到一大團白色撲了過來。

    袁玉下意識的就是就是一鞭腿甩過去,她雖然長得乖乖巧巧穿的可可愛愛,但身上的力量卻不容小覷,脫了衣服不但有肌肉,肚子上還有馬甲線呢。

    袁玉按照品種來劃分,是純正的種花田園犬,就是那種自身戰斗力一般但很能搖人的狗狗,但她在修煉的時候有些返祖,覺醒了在現代被稱為大白熊的狗狗的血脈,所以在好友遍天下的同時武力值也格外充沛。

    “嗷嗚——”

    白影被甩到墻上發出一聲慘嚎,留下一個人形坑洞后就沒了動靜,袁玉心中暗叫不好,知道這個該死的白狼又要作妖了。

    “袁!玉!”

    里面飛快的躥出來一個黃影,一巴掌直接打到她腦門上,把袁女郎打了個踉蹌,頭暈腦脹的就要往外跑,然后被阿娘黃女士扯住了尾巴,一巴掌接著一巴掌的往頭頂拍,力道剛剛好,懵逼不傷腦。

    動物修煉不易,大妖產下普通野獸幼崽的事情比比皆是,總有些妖不想生孩子,又執著于人類的完整家庭,于是便有了類似收養家庭的組合,袁玉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這種家庭組合相當自由,比如孩子的姓和名都可以自己做選擇,比如袁玉的耶娘都不姓袁,但她就是喜歡這個姓氏,于是她就叫了袁玉,而在外面別人也會默認一家一體。

    比如袁玉可能會被叫阿黃家的,黃女士可能被叫袁玉家的,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在人類看來有些奇怪,不過無所謂,只要不當著他們的面說壞話,那就是默認文化不同尊重就好。

    “阿娘阿娘我錯啦%……&*……”

    袁玉的好話說了一籮筐,沖著墻上半死不活的白影甩了一個又一個眼刀子,打算回頭就抽這欠揍的臭狼一頓!

    不就是挨打嗎,看誰能先扛得住!

    墻上看戲的白朗發現袁玉的眼神逐漸變涼,瞬間放棄了看戲的念頭,以靈活到詭異的姿勢跳下來,廢了好一番口舌將黃母勸回家中,然后可憐兮兮的看著笑容里都泛著黑氣的袁玉。

    “自己跟上,我就不打臉。”

    袁玉懶得聽這小子的懺悔,嘴臭又喜歡犯賤,要不是有一張好臉還被她家護著,早就被燉成狼肉鍋子了。

    “嗷嗚。”

    白朗直接化作了幼年體型,發出軟萌的叫聲試圖掙扎,但這一招已經用過太多次了,即使幼年期的小白狼真的很可愛,袁玉也不會有半點心軟……頂多待會兒下手輕點。

    “我覺得你不想在所有人眼前被踹屁股?”

    袁玉齜了齜虎牙——鬼知道一只犬妖為什么會有小虎牙,笑的又兇又軟,但白狼看著卻打了個哆嗦,立刻跌跌撞撞的跟上了。

    之前袁小狗就是頂著這幅表情差點把他腿打斷的,雖然是他活該……但還是很痛啊!

    白朗第不知道多少次后悔自己的火上澆油,不過懺悔是真心實意,下次還敢也是必然發生,現在只希望袁玉下手能輕一點,不然回頭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去給袁玉買糕點的時候,肯定會被嘲笑的!

    未成年男狼也是要面子的!

    “下次再這么做,我就把你掛到樹上去晾肉干!”

    揍了白朗的人形一頓,又抽了狼型一頓,袁玉總算是神清氣爽,然后將揣在懷里的粟米飯拿出來,撕開葉子直接用手扯下一塊塞到白朗嘴里。

    白朗的小指悄悄蜷縮兩下,這是他害羞時候的動作。

    粟米飯一直袁玉用體溫捂著,現在也沒有變硬,入口是正好的溫度,但里面的油條渣已經變軟,香味有余而酥脆不足。

    “從哪買的?”

    袁玉肯定又是聞著味過去的,真沒虧了她那狗鼻子。

    “想知道?”

    少女似笑非笑的看過來,突然捏住了顏色不同的發尾,白朗的眼神飄忽兩下,最后還是跟釘子一樣站在原處。

    “把你的頭發染個色,我就告訴你。”

    得,這祖宗還在生氣呢。

    白朗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心虛,好聲好氣的哄了少女許久,又簽下了一堆不平等條約,袁小狗才趾高氣昂的把地址告訴了他。

    袁玉是個記仇的,所以白朗天亮就來排隊了一方面是為了給袁玉買吃食,另一方面也是給自己打牙祭,本來是要買了就走的,但聽到現場吃更好吃就多留了一會兒,再然后就聽到她們擺不了多久攤子的事情。

    “我不缺錢,學這粟米飯只是想做給家里人吃,不會出來擺攤的。”

    白朗說到家里人的時候,耳朵默默的紅了,他的眼神充滿了期待,幾個娘子面面相覷,有些糾結。

    “待我回去問問郎君吧。”

    第259章 白朗學菜

    “賣啊,為什么不賣?”

    徐墨陽詫異的看著安娘子,他覺得自己還是挺缺錢的,那個……那位……那只狼出了這么高的價錢,還說只為了做給家里人吃,為什么安娘子會覺得自己不愿意賣?

    “不過得簽靈力契約,而且買契書的錢要他出。”

    想到這邊跟大唐的不同,徐墨陽還是補充了一句,然后就看到安娘子夸張的松了口氣,頓時又好氣又好笑,更好奇自己在她心里是個什么形象了。

    不食人間煙火的傻白甜?

    徐墨陽同意了,這件事就好辦了,第二天白朗過來詢問的時候,直接就定下了靈力契約,然后下午拎著食材去邸店的廚房,安娘子一邊動手一邊講解,直到深夜白朗才算是完全掌握,鄭重的道謝后出了邸店,直接沿著墻頭飛快的走了。

    而總算能休息的安娘子一開廚房門,就對上了邸店主人的視線,那目光中壓根沒有曖昧,只有滿滿的八卦。

    她的名聲啊!

    安娘子在心中哀嚎一聲,只慶幸他們明天一早就要走人,在這一刻她下定了決心,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座城市!

    她沒指望店主幫她隱瞞或者沒想歪,安嬌嬌打小就長得玉雪可愛,性子乖乖巧巧,每次她阿娘帶著她的時候都是拎個小板凳把她放到八卦中心點的,從小耳濡目染,她對這些吃瓜人的心態再了解不過。

    截止到現在,店主只編織出十八個她跟白朗的版本都屬于想象力匱乏!

    安娘子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的去解決了一下生問題,再回廚房的時候已經沒人了,看看天色也懶得回去睡那么一小會兒,索性熬個通宵做起路上的吃食。

    她不擔心店主會心懷不軌,主要是徐墨陽為了一口吃的真的很努力,讓她身邊從砍骨刀菜刀到解腕尖刀一應俱全,真的有人起了歹心,最差也是個兩敗俱傷。

    安娘子在廚房待到了大部隊出門,才揉著眼睛把自己房間的東西胡亂收拾一通,塞了幾個雞汁包給徐墨陽當早餐,把打好的包袱往車上一甩,跟夏靈兩位娘子說一聲,便往車上一趴眼睛一蒙睡著了。

    兩位娘子熟練的接過駕駛任務,還將兩個小女郎一起抱上來蹭馬車,這次幫忙是沒有報酬的,或者說能坐車就已經是報酬了,她們在商隊那邊一直都是靠兩條腿走的,孫女看在是小孩的份上可以坐一坐車,但也要輪流來。

    “中午叫我。”

    年輕和能熬夜從來不劃等號,安娘子熬了一晚上,現在整個人都是飄著的,徐墨陽被她這幅熟悉的姿態嚇住,忍不住開始思索是不是自己這邊的工作量太大了。

    安娘子萎靡不振的樣子可太熟悉了,上輩子被007的打工人包括他常年都是這種狀態,也就比尸體多一口氣,還要花自己的錢買咖啡提神給公司賣命。

    也正因為上輩子過的實在是有點讓人頭皮發麻,他這輩子才堅定不移的試圖當一條咸魚,給員工的待遇不說多好,起碼是遵守了勞動法的。

    有些時候自己淋過雨,那就一定要把別人的傘撕爛,比如徐墨陽以前在刷視頻的時候看到蛋蛋后老師按照網友建議點名學生回答問題,從來都是興致勃勃的參加。

    但有些時候,淋過雨的人本就該幫人撐傘,比如在五險一金雙休等合權利的保障上,即使你無法勇敢的對抗,那么至少在別人反抗的時候,不要成為ta的阻礙。

    “要不要再請個廚子?”

    中午徐墨陽沒叫安娘子,打算自己啃點干糧填肚子,但商隊那邊的聲音實在是有點大,被捂著耳朵的安娘子還是被吵醒了,眼睛還瞇著就要給徐墨陽做午飯,鹽當糖放看的徐墨陽膽戰心驚,忍了又忍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安嬌嬌一下就被嚇清醒了。

    請另一個廚子=工作量減半=工錢減半=收入減少!

    徐家郎君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說出這么可怕的話的?!

    “不用!”

    安娘子果斷而堅定的拒絕了徐墨陽的提議,嘗了一口剛做好的午飯后什么都沒說,只是將這份伙食全都倒進了自己的碗里,但徐墨陽發誓,他從沒見過安娘子這種紅綠藍紫輪流變化的臉色。

    “這份沒做好,我再做一份。”

    安娘子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徐墨陽默默點了點頭,這是得有多難吃啊。

    “其實我可以隨便對付一口的。”

    徐墨陽再次試圖掙扎,他真的是在體諒員工,但在困到大腦都快成直線思維的安娘子耳朵里,聽到的卻是“能干就干,不能干我就請人,到時候工錢少了你也別哭”。

    這還得了?!

    安娘子幾乎是瞬間就回憶起了自己臨走前跟家里悄悄見了一面,全家跟做賊一樣打聽了她現在的日子,沉默良久后反復確定徐墨陽對她沒有非分之想后,所有人復雜的眼神。

    那個目光怎么說呢,就是類似“這種好事怎么讓這個傻妞給鵬喪了”,明明眼神不會說話,可表達出來的意思就是這樣。

    當時阿娘沒多說什么,只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徐墨陽照顧好,不然這么輕松又高薪的日子有了別人摻和,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你得吃午飯!”

    安娘子再次堅定的重復一遍,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也不想降工錢,在現在的思維中,徐墨陽吃午飯=對她滿意=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那你快點。”

    徐墨陽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相當溫柔的答應了,甚至還顧忌著安娘子的狀態不對,讓她做個最簡單的成品就行,不過晚上得多燒點水,不知道為什么,他臉上總能搓下來好多白色的東西,像是皮膚碎片,偏偏又不疼,奇怪的很。

    安嬌嬌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只是把火撥的更旺了一些。

    在安娘子履行自己的工作職責的時候,袁玉這只快樂小狗照常蹦蹦跳跳的來到了徐家擺攤處,準備買一大——份粟米飯解饞。

    但是原地空空蕩蕩,只有一片落葉。

    一陣風刮過,落葉也沒了。?

    是還沒出攤嗎?

    袁玉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被好心人告知這家粟米飯只是臨時擺攤,現在已經跟商隊走了。

    “走了多久?我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嗎?”

    袁玉非常認真的問道,她真的愛死了這個攤子的粟米飯,要是吃不到,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她高尚的精神和純潔的靈魂都會被毀滅的!

    “來得及啊。”

    消息靈通的老太太笑瞇瞇的瞧了袁玉一眼,見她一臉高興才繼續開口。

    “商隊天亮就走了,你出城跑個幾十里應該就能看到人了。”

    充滿期待的小狗蔫了。

    幾十里,就她這個大長腿都得跑個半廢啊。

    袁玉沒精打采的往回走,滿腦子都是幾十里,她非常艱難的計算著跑這么遠只為了一份粟米飯值不值,在最初的時候天平往不值方向壓,但隨著離家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份值的砝碼便漸漸加重了。

    但最后壓倒她的并不是自己的渴望,而是另一個念頭。

    白朗還沒嘗過這個粟米飯的滋味呢。

    上次因為沒錢,帶回去的粟米飯真的就是純粹的米飯,但是沒有鹵肉的粟米飯是沒有靈魂的!

    雖然白朗這個狗東西綠茶又粘人,欠揍又嘴賤,但她想吃什么喝什么,他會一邊酸酸的說她又胖了,一邊追人家的板車跑八條街給她帶回來,看在上次他給自己做粉酥山的份上,還是去給他帶一份吧。

    在動物的世界里,胖并不是負面的狀態,而是實力強大的體現,因為只有衣食無憂才能長肉,也只有人類有時候才會以瘦為美,袁玉以前還聽過宮中好細腰的故事,怎么都想不通人類為什么會喜歡那種樣子的異性。

    那么細的腰,不怕一摟就斷嗎?要是白朗也是那種麻桿,她肯定不要他!

    袁玉說服了自己,回家揣了兩個餅子就要往外跑,然后就被白朗給叫住了,人還沒反應過來呢,腳已經進了白朗的院子。

    沒辦法,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回誰家都跟回家一樣。

    “有事嗎,我今天挺忙的……”

    袁玉沒工夫跟他扯皮,現在多耽擱一點時間,商隊可能就會走的更遠一些,她要是在體力耗盡前沒追上,給白朗的粟米飯就沒了。

    “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說!”

    白朗跟袁玉來回拉扯幾個回合,終于不耐煩了,恰好袁玉也不想兜圈子,她準備沖著白小狼打直球。

    “……就是這樣,我真的得走啦,不然你回頭吃不上,肯定會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白朗的感動還沒熱乎兩秒,就被袁玉的最后一句話給凍住了,他明明只哭過那一回,這臭丫頭怎么天天說啊!

    而且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他什么炫耀的心思都沒了,強行把袁玉扯到了廚房里,展現他學了一整晚后熬通宵的成品。

    “你想吃的粟米飯!”

    袁玉難得沒有注意到香噴噴的食物,而是把目光定在了白朗明顯的黑眼圈上,以前總是擺設的智商突然連通了腦袋瓜,飛快的通過一系列線索推斷出白朗為了這份粟米飯熬了通宵。

    “其實我也沒那么想吃。”

    袁雨知道熬夜的辛苦,狼族的確有拜月基因,但是晚上也要充足的睡眠啊。

    “趕緊吃,我做了好久呢。”

    白朗有些不適應現在的氣氛,別別扭扭的開口。

    袁玉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默不作聲的將一大碗粟米飯消滅干凈,然后在白朗準備把空碗拿去刷的時候飛快的起身,唰的一下跑回了家。

    白朗跟木頭一樣站在遠處,手指有些僵硬的拂過自己的嘴唇。

    那上面有一個帶著鹵肉香味的唇印。

    第260章 蛛女跟隨

    安娘子終究年輕,恢復能力強,睡到晚上又正常睡眠后便恢復了以往的精神奕奕,兩位娘子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將趕車的任務交還回去,繼續用兩條腿跟上大部隊。

    徐墨陽不是沒提過買一輛車給她們用,但兩人死活不肯要,連兩個小女郎都說自己撐得住,徐墨陽也就沒有強求,只是在城市擺攤的時候,他默認了四個人跟安娘子一起吃飯。

    能補一點是一點。

    等著吃午飯的徐墨陽打了個哈欠,突然扭頭睜大了眼睛,從女子的角度來看,就像是徐墨陽發現了她們一般,心跳亂了幾瞬,直到那雙烏黑的眸從警惕慢慢變成茫然,最后移開以后,女子才發現自己一直沒有呼吸。

    “你被那個人類嚇到了?”

    一個柔媚的聲音響起,雖然是個男子音色,卻也讓人酥了半邊身子,幾乎是立刻讓人腦補出躺在榻上,有著這樣音色的郎君給自己喂葡萄,然后嬌滴滴叫一聲大王的場景。

    “沒有。”

    蛛女慢慢把呼吸調整過來,面無表情的回答。

    “那你為什么不追上去?”

    男音有些疑惑,蛛女卻沒有再回答了,這狐貍不過是個同行的順路人罷了。

    “奇怪……”

    徐墨陽撓撓脖子,有些不死心的看看周圍,才緩緩收回視線,端著一碟子點心的安娘子恰好聽到了這話,眼神中帶著點疑惑。

    “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而且現在還在看。

    徐墨陽沒把后半句話說出來,安娘子也沒多想,總有些精怪不愿意跟人打交道,但她家郎君戴了面具后瞧著芝蘭玉樹,女妖多看幾眼不是很正常?

    “應當是太累了。”感知出現了錯誤。

    不過話是不能這么說的,她家郎君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能接受世上還有妖魔鬼怪,雖然這些日子漸漸好了些,但暫時還是別讓他受刺激了。

    安娘子靠著堪稱南轅北轍的推斷,果斷采取了錯誤的行動,用堅定的眼神讓徐墨陽相信可能真的只是他過于敏感,而不是真的有一束目光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于是他開始高高興興的享受起美食,畢竟安娘子的廚藝確實不錯,人生不過三萬天,少吃一天就一天啊!

    在徐墨陽吃飯的時候,蛛女終于在枯樹后將遮臉的兜帽掀開,于是空氣中突然多出了一個美人頭,而且只有一個美人頭。

    “作甚要這么小心,直接跟上去不好嗎?”

    說話的男音中帶了幾分笑意,蛛女只當沒聽見,別看這公狐貍話說的曖昧,其實調情就跟吃飯喝水一般正常,而且特別擅長順桿子往上爬,不想跟他產生別的關系的話,適當的無視是一項必須被掌握的技能。

    蛛女并沒有讓自己的腦袋顯形多久,就又把兜帽帶了回去,于是那顆美人頭也消失不見了,站著的地方空空蕩蕩,狐貍下意識的用靈識感知半晌,才捕捉到一點點微弱的氣息。

    別一不想人就隱身啊!

    “你這法寶也太好用了些,若是我也有一件,就不會被那些人鎖在床上跑都跑不掉了。”

    到時候往身上一披表演一個現場消失術,他們還想聯合起來找人?

    找桃子去吧!

    蛛女依舊沒接話,狐貍想要這衣服是不可能的,她都是湊了這么些年才弄出來這么一件,而且這也不是什么法寶,只是能掩藏身形氣息罷了。

    蛛女常年生活在山野,對這種衣物的珍貴一無所知,狐貍雖然是躲出來的,但好東西也看了不少,有類似作用的法寶卻只是聽說過幾件,也就是蛛女沒說出口,不然他高低給跟蛛女爭上一爭。

    這么好的東西,你就用隱形服來代稱,難道不會覺得心痛嗎?!

    蛛女的兜帽包括下面的衣物都是經過特殊處的蛛絲,她有著人的樣貌,卻帶著蜘蛛吐絲的習性,幼年的動物本能大于人性,每日都要把蛛絲放出來,后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蛛絲中偶爾便會出現一根或者幾根閃光的蛛絲。

    她好奇的收集起來,給自己編了條細細的手鏈戴上——然后就被嚇哭了。

    手腕的連接處突然少了一截!

    后來蛛女才明白,這些蛛絲有著隱匿的作用,用它們制作的成品類似西方巫師口中的隱身衣——她沒聽過巫師的事情,但不妨礙她根據蛛絲的效果起一個相似的名字。

    而且真要論起來,這可比那救世主的隱身衣要好用的多,如同許多東方的法寶一樣,這蛛絲成品水潑不進,火燒不穿,雖然只能抵御修為不高的修士的攻擊,但只要屏氣凝神,便很難發現蛛女的蹤跡。

    狐貍能找到蛛女的位置,不是因為他的修為高,而是蛛女根本沒掩飾。

    “你為什么要跟著他?”

    狐貍愛雞,他看著徐墨陽筷子上的雞腿咽了咽口味,努力的想要轉移注意力,蛛女依舊沒有回答,狐貍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說說話。

    車隊在短暫的修整后繼續上路,蛛女見狀,喝完最后一口露水也跟了上去,狐貍有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繼續甩開四條腿一路狂奔。

    要不是人型被下了咒,他何苦如此!

    等到了京城找上三舅幫著消了這些糾纏的桃花痕跡,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再變回原形!

    主要是狐族興旺,幾大家族也算同氣連枝,只要是個狐貍基本都沾親帶故,他要是化了原型,那群開始好聚好散的不愿意把他放走,天天去狐族找人怎么辦!

    老狐貍們肯定會把他丟出來避免騷擾的!

    狐貍想著便打了個寒戰,四條腿邁的更快了。

    天黑后,商隊停下來休息,眾人趕緊埋鍋造飯填肚子,因為旁邊就是水源,也有些大膽的孩子湊過去摸魚捉蝦,夏靈兩個娘子看好了自家孫女,但許多人家卻并不那么小心,只是偶爾看一眼,確定沒有孩子溺水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孩子們都帶著戰利品平安歸來,安娘子盯上了這些新鮮出水的河蝦,用飴糖跟小孩換了最大的一批,準備做個萵筍片炒蝦仁給徐墨陽清口。

    順便還能熬點蝦油備用,回頭煮面條的時候倒進去,鮮的嘞!

    商隊的人忙忙碌碌,狐貍和蛛女也停下了腳步準備休息,狐貍還在琢磨著今天是刨洞過夜還是上樹睡覺的時候,把自己整個人丟出來透氣的蛛女已經開始變魔術了。

    狐貍也沒看清蛛女是怎么做的,那輕薄的跟紗一樣的隱身衣在手上三折兩轉,很快就變成了中空的筒型,蛛女鉆進去把布料上下一折,只留下供鼻孔呼吸的一個小口,就安安穩穩的睡著了。

    狐貍看的眼睛都綠了,別瞧這隱身衣輕薄如無物,但它可結實的很,因為材質特殊還冬暖夏涼,配著始終被動的隱匿技能,找了片平地的蛛女跟在家里睡一樣自在。

    哦,家里可能還比不上這邊,這隱身衣是今年才正式完工的,之前她也都是冬躲寒夏躲暖的一日日過著,漫山遍野的到處亂竄,不然也不會救下徐墨陽。

    蛛女努力醞釀著睡意,讓自己不要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在即將入夢的時候,她又想起了跟夏娘子見面的事情。

    蛛女救徐墨陽的時候只是隨心而為,并未想過什么回報,也沒給徐墨陽留下什么印記,本來這件事情就應該這么過去,但阿花眼尖,硬生生將這段緣分給續上了。

    徐墨陽知道自己的傷勢穩定有蛛女的一份力的時候,就起了報答的念頭,但他那個時候連走路都走不了,總不能讓人把他抬過去道謝吧。

    其實徐墨陽倒是不介意,可在了解了蛛女的事情以后,他便意識到大張旗鼓對蛛女并不是什么好事,而是一場災難。

    于是最后,阿花的奶奶,也就是現在的夏娘子接過了送謝禮的艱巨任務,在徐墨陽從醫館搬出來后,帶著一包金銀打著哆嗦回了村。

    回村的由都是現成的:她在醫館住著養身子,得從家里收拾些能用上的帶過去。

    “人家肯借我屋子遮風擋雨是情分,但我也不能不守本分啊。”

    夏娘子邊跟村里人嗑叨一邊裝模作樣的收拾行李,其實家里哪還有什么東西,稍微值些錢的都給賣了填肚皮去了。

    收拾了半天,不過小半框零碎的可憐東西,夏娘子有些難堪的漲紅了臉,看向山頭的時候眼睛一亮,背著背簍就直接上了山。

    “家里實在是困難,采些菌子過去道謝,也能給人添道菜,沒那么丟人。”

    夏娘子走的焦急,聊天的娘子們瞧著同情心起,商量著要是夏娘子沒找到多少菌子的話,她們便一人湊一把,送到醫館也不算寒酸。

    錢她們是舍不得給的,但菌子嘛,下了大雨就會出,無非是摘多摘少的區別,雖然也算得上貴重,可她們也沒吝嗇到一小把都不愿意出的份上。

    夏娘子就這么如愿上了山,順利的見到……她沒見到蛛女,但夏娘子知道她就在附近,只是不愿意出現在人前罷了,所以她將徐墨陽叮囑的話在山林中說了出來,又將裝著金銀的布袋放到空地上,象征性的采了點蘑菇下山。

    村里的女人看到這點可憐的收獲的時候,或是調侃或是同情,但即使是村里最小氣的人家,也都送來了一份菌子。

    在夏娘子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間,蛛女出現在了這片土地上,她能分辨出徐墨陽的計劃的確可行,但是否要真的走上這條路,蛛女還是有些猶豫。

    但在她追上商隊的那一刻,她已經有了答案。

    她想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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