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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饒黃仙一命

    喻娘子用的是農(nóng)家大碗,裝滿了飯菜比秤砣還重,哐當(dāng)一下猛砸到黃鼠狼腦袋上又狠又準,也就是黃富貴是個有道行成了精的,不然高低得來個腦袋開花,紅的白的淌的滿地都是。

    縱使黃仙是個外練了筋骨皮的,也被砸的腦袋嗡嗡作響,四條腿撐起身子的時候搖搖晃晃,走路的時候各有各的想法。

    黃鼠狼眼冒金星,喻娘子可還清醒著呢,在所有人都被這干脆的一下驚呆了的時候,她飛快的從旁邊隨便抄起了什么東西,哐哐哐沖著地上的一團猛砸,晚上也看不清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不過無所謂,只要打到黃色的就行。

    黃仙自從成了精,就仗著強健的筋骨和飛快的移動速度在黃家村稱王稱霸,哪里碰到過喻娘子這種專門訓(xùn)練過的狼火?當(dāng)場就被抽了個噼里啪啦,躺在地上翻來覆去的嗚嗚渣渣。

    喻娘子能把所有人完完整整精神沒大問題的從長安帶到五指山,這么點小伎倆哪里瞞得過她的眼睛?確定黃鼠狼暫時沒有戰(zhàn)斗力了以后她也沒有貿(mào)然停手,只是把雙手暴揍改成了單棍出擊,空出來的那只手在后背使勁比劃手勢。

    火把已經(jīng)被點起來了,徐家車隊的娘子反應(yīng)很快,直接拿了麻繩出來,在喻娘子停手,黃富貴沒反應(yīng)過來的短暫時刻把黃鼠狼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等到黃鼠狼徹底回了神,看到自己被捆成了蠶蛹也是無語凝噎,它只是一只弱小可憐又無助,頂多有點修為的小黃鼠狼啊,這么綁是不是有點太看的起它了?

    那繩子可有手指粗啊!

    “吱吱吱吱吱——”

    黃鼠狼沖著喻娘子一通狂叫,生動形象的展示了自己的憤怒,雖然喻娘子一句話都沒聽明白,但不妨礙她覺得這黃皮子罵的很臟。

    “還敢頂嘴是吧。”

    喻娘子回憶了一下大戶人家掌嘴嬤嬤的表情,來了個簡單的模仿秀,一副你們這些小卡拉米算個什么東西的表情,聲音也故意弄得有些陰惻惻的。[1]

    “我看這畜生兇得很,也不像個有靈性的,直接殺了得了。”

    喻娘子這話也不是說笑,堪比后世宮斗的大戶家埋了多少人命,沒人比她們這些做下人的更清楚,從長安到五指山又殺了多少造孽的妖怪,也沒人比她更明白。

    “好。”

    找來的娘子是個不多話的,抬手就是一刀砍了下去,如果黃富貴挨實在了,那整個黃鼠狼都要被一分為二。

    不過黃富貴能活到現(xiàn)在靠的就是一個茍字,在發(fā)現(xiàn)喻娘子不好惹了以后,即使被捆成了卷也時刻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在寒光閃過的瞬間使出吃奶的勁兒往旁邊一滾,這才險險撿了條命回來。

    再回頭一看,好家伙,那刀上的煞氣比它這輩子見過的人都多,一看就是把傳了幾代的殺豬刀!

    上面居然還有好幾抹比他還強的妖力!

    “吱吱吱——”

    黃富貴當(dāng)時就慫了,一邊狂叫饒命一邊磕頭,鬼知道它是怎么在繩子里把自己變成一個乙字型的,總之就是求生欲非常強烈。

    “吵吵嚷嚷的讓人心煩。”

    喻娘子看出了黃富貴的意思,卻不肯放過,如果說之前劈頭蓋臉一頓打還能說是誤會,剛剛那一刀就是結(jié)了死仇,必須斬草除根!

    先前在路上的時候,她離開高門許久放松了警惕,被女郎們求情,放過了一只成精的老狼,但那狼卻直接抓爛了一位娘子的半張臉,雖然后面盡快找了大夫,但那三道深深的印子卻是再去不掉了。

    喻娘子唯一能慶幸的,就是那位破相的女郎被家中磋磨許久,又目睹過大多數(shù)怨偶,對婚姻無甚期待,只想著立了女戶存些銀錢,再收養(yǎng)幾個剛強的女兒,不管是招贅還是嫁到附近,總不至于老了以后落入無人管的地步。

    喻娘子也問過她為何不收養(yǎng)男子,那娘子只是笑了笑,道這世間大多數(shù)的女子,總是更加心軟。

    其實這娘子還有句隱晦的話沒說:身體健康的男嬰往往不會被丟棄,即使收養(yǎng)了也可能會去找親生父母,但女兒被丟了一般就是真的不想要了,養(yǎng)著也少了些后顧之憂。

    喻娘子想了許多,時間卻只是一閃而過,見那提刀的女郎沒有動靜,她下意識的催促道:

    “還沒動手嗎?”

    黃富貴對上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睛,只覺得四條腿紛紛一軟,覺得自己要涼。

    “吱!!!”

    “饒命啊!”

    它煉化了橫骨嗎,不然怎么突然能說話了?不過它是個公的啊,怎么這聲音跟老太太的一樣呢?

    黃富貴又是驚訝又是驚喜,尤其是睜開眼睛看到眾人一臉震驚的看向……嗯?怎么不是看向自己的?!

    “饒命啊!女郎!”

    黃富貴下意識的順著眾人的視線瞧了過去,恰好對上村長家的老太太又開了嗓子。

    哦,原來不是它說的話啊。

    黃鼠狼有些失落,它不明白這老太太為什么要說這種話,以前她可是罵自己罵的最狠的,要不是它大狼有大量,早就一個屁崩死這老太太了。

    “女郎,求您饒了黃仙一命吧。”

    老太太說著竟然要跪下,喻娘子趕緊閃到一邊,見老人被身邊的人七手八腳的扶住,這才松了口氣。

    這么大年紀的老人家了,真給她跪下是要折壽的!

    “您說的黃仙,是這只……黃鼠狼?”

    喻娘子有些疑惑的問道,關(guān)于這個村子的信息太少,她根本沒法了解前因后果,只是下意識的將造成威脅的一切存在本能的鏟除。

    也就是五指山那邊時間緊,等房子蓋好了,她們肯定是要往雙叉嶺上掃蕩一番的,比兔子大的肉食動物堅決不能留,她們家郎君打不過!

    “是啊,它就是黃仙,求您饒了黃仙一命吧。”

    老太太說的真心實意,卻引起了好些人的不滿,人們爭吵個沒完,喻娘子仔細聽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過于嘈雜什么都聽不清以后,立刻吹響了哨子。

    “咻——”

    尖銳的哨音響起,眾人紛紛安靜下來,喻娘子這才讓老太太把事情說清楚,出于對女郎的尊重,大家也紛紛安靜下來,然后便從老太太這里得到了黃仙到來的另一個角度。

    黃仙要求黃家村定時上供,但它沒鬧得村里雞犬不寧,相反,它還護著雞茁壯成長,讓雞仔的死亡率下降了一半多。

    黃富貴:村里的雞鴨(主要是雞)都是可能自己以后的吃食,當(dāng)然要護好。

    有時候黃仙會突然出現(xiàn)咬死一些雞,看上去是黃仙的隨意發(fā)瘋,其實就老太太觀察,那些雞都是得了病的,若是不及時處,可能帶來影響全村的雞瘟。

    黃富貴:懶得動的時候,抓獵物當(dāng)然是越省事越好,病雞血不好喝,但容易抓啊。

    黃仙不允許黃家村人吃雞蛋,但雞蛋只要留夠了供奉的數(shù)量,往外賣/換卻是沒問題的,前幾年困難的時候,黃家村靠著穩(wěn)定供應(yīng)的雞蛋換來了不少糧食,村里的老人孩子沒有一個餓死了的。

    黃富貴:見不得黃家村人在自己面前吃雞蛋,總有種養(yǎng)殖場老板看著員工貪污受賄的錯覺,賣/換出去屬于正常生意,畢竟它沒給養(yǎng)雞的人發(fā)工錢,人家總得自己想點辦法。

    黃仙喝了雞血以后不會把雞吃掉,頂多吃掉一條腿,剩下的地方怎么處它是不管的,黃仙看到人生病的時候,還會找治病的草藥,窮人家根本不敢去看醫(yī)館,但這幾年病死的人少了七成。

    黃富貴:隨便亂咬不是糟踐東西嗎,至于剩下的雞……比起被老鼠蟲子吃了,還不如給養(yǎng)雞的人處,就當(dāng)是一年三節(jié)的小禮了,那草藥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平時在山里隨便摘摘就是一大堆。

    它可是很有見識的,知道生病會傳染,要是黃家村的人都沒了,再去找一批供奉的人好麻煩的。

    黃富貴越想越覺得這一切它都只是為了自己,但不知道為什么,那以前罵的挺兇的老太太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甚至周圍的人也紅了眼眶。

    “黃二家的,前幾年你家的孫子沒有雞蛋換的細糧,活的下來?”

    “黃十七家的,當(dāng)初你家的雞要是跟以前一樣死了大半,你還有錢再買?”

    “陳五家的,去年過年你兒子發(fā)了風(fēng)寒,你還記不記得樹葉包來的草藥?”

    “黃二十六家的,你家今年養(yǎng)了十多只雞,要是發(fā)了雞瘟,你受得住?”

    ……

    老太太一個個的點名,村民一家一家的低頭,他們自覺被黃仙欺負吃了大虧,但仔細想想,也就是這兩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雞蛋的價格逐漸穩(wěn)定下來,跟其他村子養(yǎng)了雞以后雞蛋能全部自己收著相比,才覺得有些虧本。

    但仔細想想,前幾年兵荒馬亂的時候,誰家沒有承過黃仙的恩情?

    “黃仙的確罪不至死……”

    “算起來,黃仙應(yīng)該是我們家的恩人……”

    “可不是嗎,黃仙……”

    ……

    眾人紛紛求情,而喻娘子除了在聽到黃富貴功能大全的時候眼神閃了閃,面上依舊一片平靜。

    從喧鬧到寂靜并沒有經(jīng)過多少時間,眾人看著整齊列隊的女郎,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這并非黃家村的普通姑娘,而是比一般軍隊還要訓(xùn)練有素的隊伍。

    黃仙的命運,在招惹到喻娘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是村民能決定的了。

    “聽著倒不是那種為禍鄉(xiāng)里的妖物……”

    喻娘子故作沉吟,黃富貴連呼吸都屏住了。

    “饒你一命,想跟我走也行,留在村里也行。”

    喻娘子非常大方的給黃鼠狼做了選擇,只是“跟我走”三個字似乎被重讀了幾分,黃富貴何等機靈,看著熱情的村民和燦爛的笑臉,它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做了選擇。

    “吱!”

    我跟你走!

    它還想活命!

    “乖。”

    喻娘子甚至摸了摸黃富貴的腦袋,非常高興這只黃鼠狼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本來還想著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雞瘟怎么辦,現(xiàn)在得來全不費工夫。

    功能多價格低,手上沒有人命還識時務(wù),喻娘子是真的沒想到能找到這么完美的打工人!

    村長家的老太太有些失落的嘆了口氣,但想著自家孫女日后也能吃上一口雞蛋,便又歡喜起來。

    黃仙走了便走了吧,他們也不能靠著黃仙一輩子啊。

    于是,在徐墨陽跟美猴王玩拼圖,相處日益自然的時候,他還沒搭建起來的養(yǎng)殖場已經(jīng)有了一位非常有用的員工。

    第202章 收下黃雙雙

    在黃家村休息一晚,喻娘子等人便帶著若干貨物和零元購的黃仙一只上了路,為了表示她們真的沒想要它的鼠命,車隊雖然沒有把繩子解開,卻也按照員工的標準分了它一份吃食。

    不得不說,這個行為簡單粗暴但有效,幾乎是瞬間就讓黃富貴放了心,畢竟沒有人會在殺豬前給豬吃東西。

    拉出去賣的除外,多喂的每一斤都是按照肉的分量來算錢的。

    黃仙雖然修行沒有多高,但好歹脫離了凡間野獸的范疇,又是個身段柔軟的物種,那種捆綁以后肢體壞死的悲劇從來跟它無關(guān),雖然還是要吃喝拉撒,但努努力憋上一段時間也不是不行。

    黃富貴掰著手指算了半天,想想車隊的伙食標準,便毫不猶豫的開始擺爛,安安靜靜的呆在車上的籠子里,只當(dāng)自己是在搬家。

    黃家村的人目送著車隊走遠,臉上還帶著幾分不舍,村長家的老太太卻沒在這邊耽擱,確定黃仙走遠了,便帶著孫女悄悄回了家,燒水的同時放進去一枚洗干凈的雞蛋。

    家里的陶碗拿出來,雞蛋打進去加水?dāng)嚢瑁绢^做的小支架放到鍋里,帶著蛋液的陶碗放在支架上,蓋上蓋子。

    從豬油罐里抽出一根木棍,將平時做菜的鐵勺靠近灶臺,用木棍底部纏好的,被豬油包裹住的布料將鐵勺的圓形凹陷全部涂抹一遍,等到鐵勺燒的冒煙,便把雞蛋磕進去。

    “乖乖快吃。”

    等到荷包蛋兩面金黃,便被老太太用筷子夾到單獨的碗里,遞給口水咽個不停的小孫女,小女郎瞧著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雖然一樣是又瘦又黑,但仔細一瞧便能發(fā)現(xiàn)五官長得頗為精致,是個黑里俏。

    “祖母也吃。”

    黃雙雙的眼睛都黏在了荷包蛋上,卻還是要祖母先嘗上一口才肯動筷子,老太太拗不過孫女,只能小小的咬上一口,才笑瞇瞇的看著小丫頭大快朵頤。

    她這小孫女是個命苦的,還在兒媳肚子里就鬧上了黃仙,從出生起就沒嘗過雞蛋的滋味,小丫頭自己倒是沒心沒肺,卻讓她總是掛在心上。

    現(xiàn)在黃仙走了,她可不得讓孫女嘗嘗?

    她家不缺這幾個蛋!

    雞蛋算不上大,荷包蛋也是小小一個,即使小女郎努力想要放慢速度,缺乏營養(yǎng)的身體卻并不聽她的使喚,不知不覺雞蛋便全進了肚子。

    好在蒸蛋也能出鍋了。

    滴上一滴平時根本舍不得用的香油,這次不用小丫頭說,老太太便主動在邊緣挑了一點嘗嘗味道,細嫩柔滑的口感讓她有些許恍惚,這味道上一次嘗,好像還是快十年前。

    吃了蒸蛋,外面八卦的人也差不多回來了,老太太聽著門外逐漸變大的說話聲,淡定的把早就準備好了的面團揪成小塊下鍋,鐵勺往里面一攪,逐漸散開的白色便掩蓋了雞蛋的身形,而小女郎已經(jīng)機靈的將碗洗了干凈。

    三個雞蛋都是老太太悄悄攢下來的,之前的兩個雞蛋殼已經(jīng)被扔到了火堆中,只要沒人在鍋里翻攪,那便什么都瞧不出來。

    “今天吃疙瘩湯啊?”

    兒媳們進來瞧了一圈又驚又喜,她們家的條件在村里其實還算不錯,但連著辦喜事拉了不少外債,這疙瘩湯也算是打牙祭的好吃食。

    沒人敢搶老太太在廚房做飯的權(quán)利,這是當(dāng)家的權(quán)力象征。

    至于跟進去的小姑娘……家里第三代就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別看是個女娃子,婆婆可心疼著呢,都九歲了瞧著還這么小,吃一點就吃一點吧。

    她們這婆婆為人是沒的說的,除了有些偏疼大孫女哪哪都好,連她們嫁進來這么幾年,除了雙雙都沒有別的孩子出生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存了錢帶著他們挨個去了鎮(zhèn)上的醫(yī)館瞧身子,

    是的,是他們,不是只有她們幾個兒媳,婆婆講究男女平等,根本沒有將生不出孩子的事情算推到女人身上。

    不過他們都沒查出問題,婆婆便沒再說什么,不去找什么生子秘方,也不讓她們找這些東西,說緣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來了。

    就沖著這一點,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她們和離了,也要給老太太養(yǎng)老。

    老太太不知道這些復(fù)雜心思,知道了也只會嗤笑:畜生吃不飽的時候都不下崽呢,人吃不飽生不出娃多正常啊。

    現(xiàn)在年景好了,吃上幾年飽飯,娃娃自然會一串串的來。

    也就她孫女想著她,年景不好也硬生生往外跑,寧可過苦日子也要早點過來陪著她。

    “開飯!”

    老太太照舊掌握了分餐的權(quán)利,只是吃著吃著,老大媳婦,雙雙的娘突然變了臉色,剛吃進去的雜糧疙瘩全吐了出來。?!

    老太太看著面色蒼白的雙雙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高興,卻又有些擔(dān)憂的瞧了一眼大口吃飯的小孫女。

    “請伍娘子來一趟吧。”

    到底是不是,人來了便知道了。

    “娘,您是說……”

    老大媳婦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伍娘子是村里的接生婆,唯一能把出來的脈象就是喜脈,但對村里人來說也夠用了。

    “先把人請過來。”

    老太太沒把話說死,但媳婦們還是高興的很,她們妯娌幾個關(guān)系不錯,主要有雙雙擋在前頭,吵架的時候她們才沒被罵是不下蛋的雞,所以連帶著對雙雙娘也多了幾分善意。

    這個家實在是缺孩子,尤其缺男娃。

    伍娘子很快被請了過來,把了半天脈,最后沖著老太太點點頭,老大媳婦當(dāng)場就嗷的一聲哭了出來,妯娌也紛紛抹起了眼淚。

    老大能生,她們還會遠嗎。

    “招娣啊……”

    送走了伍娘子,老大媳婦當(dāng)場就囂張了起來,甚至叫起了以前自己給閨女取的名字,黃雙雙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吃疙瘩湯的速度越發(fā)快了。

    “閉嘴!”

    老太太怒吼一聲,招娣招娣,招個鬼去,好容易把這老大媳婦收拾老實了,現(xiàn)在一懷上覺得自己有底氣了,就又抖了起來了是吧!

    真當(dāng)她這個婆婆是個吃素的?!

    二兒媳和三兒媳對視了一眼,又看了眼半張臉都埋進碗里的雙雙,有些同情的嘆了口氣。

    大嫂懷孕固然是喜事,但雙雙這丫頭的日子以后八成要難過了。

    被罵了一頓的大兒媳哭著跑進了房間,一眼都沒看雙雙這個親生女兒,小女郎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最后把碗捧起來,咕咚咕咚喝掉最后一口湯水。

    老太太還想罵什么,卻對上了大兒子帶著不滿的眼睛,幾乎是一瞬間,她就覺得冷到了骨子里。

    她怎么忘了,這家里把女兒當(dāng)草的可不只一個。

    碗筷交給兒媳婦收拾,老太太牽著孫女的手就回了房間,想說什么又覺得嗓子眼被堵住了一樣,什么都說不出來。

    “祖母,我的雙雙,是兒女雙全的意思嗎?”

    在這個十歲就能生孩子的時代,七歲已經(jīng)到了懂事的年紀,雙雙的懵懂和知事并不沖突。

    “不是。”

    老太太飛快的搖頭,摸摸孫女枯黃的頭發(fā),想到今天大兒媳的表現(xiàn),終究把往事跟孫女說了出來,去年過年的時候她生了場病,現(xiàn)在明顯感覺做事吃力了許多,她一把老骨頭護不住孩子多久,雙雙必須趕緊長大。

    “當(dāng)年……”

    黃家算個比較和睦的人家,大兒媳也是老太太精心挑選出來的,溫厚能干的長女,嫁過來以后家里家外都操持的很利落,跟兒子也是琴瑟和鳴。

    老太太覺得自己的眼光不錯,挑到了一個好媳婦,直到大兒媳懷孕以后,她一直說肚子里的是兒子,老太太為了寬慰她,說先開花后結(jié)果也不錯,兒媳當(dāng)時沒說什么,后面卻……

    兒媳猙獰的臉色她怎么都忘不掉,生產(chǎn)的時候她便留了個心眼,等到伍娘子說母女均安的時候,便多注意了幾分孩子——然后就看到大兒媳把孫女往那生產(chǎn)的血水盆里按。

    這可是她親生的孩子!

    問她為什么,她居然說現(xiàn)在養(yǎng)不活那么多孩子,怕以后生的兒子吃不飽飯,到時候養(yǎng)了幾年也有了感情,女兒就不好往外丟,索性現(xiàn)在弄死。

    這是人話嗎?!

    經(jīng)過這件事,老太太也不敢把孫女留在兒媳身邊養(yǎng)了,除了喂奶的時候,她走到哪里就把孫女帶到哪里,結(jié)果這又蠢又壞的東西見沒了下手的機會,在起名的時候又鬧了幺蛾子。

    先要給孩子起名叫夭夭,夭折的夭。

    被老太太扇了一頓巴掌,又說要叫招娣,字面意思上的那個,老太太聽著都快被氣笑了,這是母子還是仇人啊。

    最后鬧騰了好些天,兩人各退一步,孫女叫雙雙,只是大兒媳想的是兒女成雙的那個雙,而老太太想的是……

    “我以前聽過一個說法,兩個字疊在一起便是相反的意思,雙雙其實是無雙,也就是獨一個,祖母我呀,就你一個心肝肉。”

    雙重否定表示肯定,但老太太只是聽了個皮毛,模模糊糊的不正確用法中,其實都是對孫女的一片真心。

    “祖母……”

    雙雙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能有些無助的,一遍遍重復(fù)的叫自己唯一的親人。

    “等送雞的人出發(fā)了,你就跟著她們一起走吧。”

    黃家村家家養(yǎng)雞,但除非雞被黃仙咬死或是過年,不然尋常是舍不得吃的,徐家的車隊給了不錯的價錢,又把黃仙一起帶走了,村民們商量了幾天,決定家家留下幾只,剩下的全賣了。

    因為都是活雞不好運送,喻娘子她們還專門給了一筆運輸費,老太太是個聰慧的,偷摸著問了兩句喻娘子那邊的情況,兩位娘子說的含糊,但老太太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那邊肯定要招人。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讓雙雙過去,畢竟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過去也八成是伺候人的,但大兒媳在這個時候懷孕……老太太覺得這是天意。

    “祖母,你不要我了嗎?!”

    黃雙雙不敢置信的抬起頭,她明明將自己有陰陽眼的事情瞞的很好……

    “傻姑娘……”祖母怎么可能不要你!

    兩個人對著流眼淚,老太太將道掰開揉碎了跟心肝肉講清楚:

    她疼雙雙,但大兒子夫妻兩個終究是雙雙名正言順的父母,之前是沒有孩子,雙雙娘沒心氣去折騰,可現(xiàn)在懷上了,若是生了個女兒還好,要是真的給雙雙添了個弟弟,雙雙八成要過的比童養(yǎng)媳還慘。

    “我能護你到幾時呢。”

    老太太用一種凄楚的目光看著自己一點點養(yǎng)大的寶貝,雙雙動了動唇,什么都說不出來。

    她不想承認,但衰老從不因為人的悲傷而停止。

    “我讓你去那邊,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老太太愛憐的摸著孫女的頭發(fā),那束住發(fā)絲的只是粗糙的草藤。

    她沒什么見識,但她看過了喻娘子那邊的伙食,孫女只要能留下來,肯定有一口飽飯吃……便是再怎么不好,也比留在這個家里要好。

    但這個由是無法說服雙雙的,所以老太太給出了另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你娘要是又生了女兒,或者在生了你弟弟以后又生了妹妹,能護住她們的就只有你了。”

    這其實也是老太太心中的隱憂,她不愿意看著家里的任何一個孫輩過的連外面的乞丐都不如,但她的確在一日日的衰弱下去,等到她沒有震懾力了,老太太毫不懷疑孫女會被徹底的踩進泥里。

    “我留在家里也能護著她們。”

    雙雙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開口,這的確是她的真實想法,只是下一瞬她就知道這話有多可笑,又不愿意認輸,便梗著脖子看著面前的老人。

    “你護不住。”

    老太太并沒有多爭辯,只是冷靜的指出了事實。

    “跟著車隊走,我到時候便說你賣給了那邊,你好好過日子……”

    賣身契一簽生死由人,或許還有更好的方式不讓雙雙被親情束縛,但在見識有限的老太太眼中,這便是唯一的方法。

    “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上幾年,總能護著你妹妹的。”

    農(nóng)家人生孩子都是一串串的,老太太并不覺得大兒媳日后不會繼續(xù)生女兒,但能救一個是一個,能護幾年是幾年。

    “我家雙雙以后肯定會有出息,到時候老太太我啊,就帶著你妹妹們跟你過好日子去。”

    她壓根沒抱著雙雙能有出息的念頭,只要這丫頭能養(yǎng)活自己,日后再嫁個好人家,老太太便覺得圓滿了,但現(xiàn)在肯定是不能這么說的,雙雙必須走出去,出去了才能有活路。

    “我聽話,我走……”

    錢是人的膽,雖然黃雙雙也舍不得老太太,但還是下定了決心,就憑老太太能說出跟她過的話,就算是死,雙雙也得掙出一份前程,讓祖母過上穿金戴銀的好日子!

    穿金戴銀是雙雙從戲文中學(xué)來的,她壓根沒見過銀子,更別說金子了。

    幾天后,雙雙就跟著運輸?shù)能囕v出發(fā)了,小小的女孩縮在雞籠之間,看著也并不比雞籠要大上多少,老太太含著眼淚看著車子走遠,向太上老君祈禱孫女能過上好日子。

    哪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

    “要是現(xiàn)在把人叫下來還來得及。”

    侄子見老太太淚眼婆娑的模樣,有些猶豫的開口。

    然后就被老太太罵了一頓。

    斷人前途猶如害人性命,要不是這是自己嫡親的侄子,老太太可不會這么輕易的放過去,只是回了家,看著空蕩蕩的房子,老太太還是忍不住又掉了幾滴眼淚,但給大兒媳的雞蛋也沒忘了煮。

    她送走雙雙還有一個原因,她怕自己的心會慢慢的偏了——孫輩有一就有二,她相信自己現(xiàn)在最喜歡雙雙,但也自認為不是那種只看中一個孩子的奶奶,孩子多了以后她放在雙雙身上的精力必然會減少,也許減著減著,心頭寶就成了腳下的草。

    在這世上,人的寵愛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雙雙是有幾分運道在身的,跟著同姓的村人,靠著吃雜糧團子到了徐家車隊的駐地,喻娘子她們在前一天已經(jīng)到了,也也就意味著雙雙不必在駐地等待能做主的人,而是當(dāng)場做出決定。

    雙雙被留下了。

    簽了“賣身契”,沒有工錢,先做著到處跑腿的小活計,徐墨陽打算在這邊開一個青娥院的分院,已經(jīng)通過燕燕跟長安的兩位娘子商量過了,贊成三票,反對零票,只是這件事情要等徐家在這邊安穩(wěn)下來才行。

    黃雙雙在這邊吃到第一份標準餐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可能做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決定,等到青娥院建起來,知道她們這些小娘子的晉升路線后,更是成了卷王中的卷王。

    她要脫穎而出,她要升職加薪,她要把自己的妹妹和祖母都從黃家村帶出來!

    祖母還等著她養(yǎng)老呢!

    “一一,把這個送到酆娘子那邊去。”

    剛到第一天的黃雙雙應(yīng)了一聲,趕緊跑過去,她現(xiàn)在什么都不會,得勤快些才不惹人厭煩。

    是的,雙雙在跟祖母哭過后就改了名,現(xiàn)在她跟祖母姓,叫孟一一,獨一無二的一,改名又換姓,等到再過幾年長開了,就算耶娘站在面前都不會把她認出來。

    喻娘子這次回來除了帶了裝著多多多貨物的長長長車隊,還帶來了一串健壯的婦人負責(zé)蓋房子之類的雜活,在錢糧可以先付一半的誠意和高薪誘惑下,很快便有了足夠的人手。

    時間緊任務(wù)重,雇傭的臨時工們到來的當(dāng)天就開始干活,好歹趕在下雪之前搭建了十來間屋子,都是大屋大炕大鋪通,先暫時讓女郎們擠一擠,雖然不是特別舒服,但至少不用俯仰天地之間了。

    徐墨陽作為唯一的小郎君,有一個獨屬于自己小小屋子,屋子跟大圣挨得很近。

    第203章 這是香蕉

    娘子們的工作效率很高,年前便將屋子搭的平平整整,喻娘子不是為難人的性子,帶著大堆女郎趕著車把做工的娘子們送了回去,工錢一文不少糧食一斤不缺,要的就是一個遵守諾言的口碑,預(yù)備明年的大規(guī)模招工。

    在此期間徐墨陽來過好幾次,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幫忙,卻都被女郎們溫柔而不失強硬的勸走了——在這方面,自家郎君就是顆卷心菜,有心內(nèi)卷但人菜啊!

    雖然五指山在大多數(shù)人的眼中都只是個犄角旮旯,但誰讓徐墨陽就認定了壓在山下的孫悟空呢,女郎們并不明白自家郎君為什么對這只猴子這么固執(zhí),卻也并不妨礙她們跟著徐墨陽尊稱一聲神猴,并思考如何在這里經(jīng)營出一片家業(yè)。

    主打一個不解但尊重,很迷惑但能干。

    徐家車隊的這個年是在大雪中過的,來自天南海北的女郎聚集在一起,大鋪通并不需要過多的適應(yīng),漫長的旅途足夠把一切“臭毛病”全都磨掉,即使無法友好相處,女郎們也能做到最低要求的保持和平。

    訓(xùn)練,做飯,打獵,腌菜,織毛衣……每個人都沒怎么閑著,這邊的冬天比長安要冷得多,但也沒有能把房子壓塌的大雪,只要有心,能做的事情還是不少的。

    長安的人口遠勝十萬,周圍的村莊不計其數(shù)。刨掉不必出門做工補貼家用的人家,再去掉性別不符的男子,能被選中車隊的每一位女郎都是百里挑一,或許不是單項最為出挑的,但至少不會有明顯的短板。

    將做工的娘子們帶回來的年前最后一次商隊采購,喻娘子大方的分出了一大部分負重給女郎們的私人物品,不少女郎都借機捎回來不少打發(fā)時光的有趣小玩意,省的在炕上貓冬的時候只能磨嘴皮子。

    給女郎們的大屋類似四合院的樣式,只是正中間立著兩間土屋,是徐墨陽的臥室和獨立衛(wèi)浴,喻娘子本來想建磚瓦房,還是徐墨陽聽到這些屋子頂多住上一個冬天,才堅決制止了這個有些奢侈的行為。

    “所以我總是想不明白,在她們眼里我是有多嬌貴,連暫時性的土胚房都住不得?”

    徐墨陽裹成了一顆橄欖球,有些不高興的沖著美猴王抱怨,語氣中帶了些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親近。

    孫悟空也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小師弟嘟嘟囔囔,白霧隨著嘴巴的張合時隱時現(xiàn),讓他想到了以前跟著蛟魔王去那勞什子溫泉,那水池子看著不起眼,可往里面一泡,當(dāng)真是筋骨都酥了。

    “我原來也是……”

    徐墨陽說著猛的收了音,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在大圣面前不想表現(xiàn)出丁點軟弱,也不想提起過去遭遇的苦楚。

    “原來怎么了?”

    大圣抖抖毛,幾粒不聽話的雪沫子沾上了徐墨陽的眉毛,但徐七郎毫無所覺毫無所覺,只是艱難的抵抗著美猴王好奇的眼神。

    這么窘迫的過去,他今天就算被雪凍死,從房子上跳下去,都不會跟猴哥說的!

    半分鐘后。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墨陽將那個時候的事情娓娓道來,他發(fā)誓他真的有努力過,但這可是大圣啊,這么大一只猴子就這么好奇的看著你,他能堅持三十秒已經(jīng)很厲害了好嘛!

    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徐墨陽還是顆小嫩蔥,當(dāng)時的就業(yè)環(huán)境還沒有三年疫情后的嚴峻,他如愿進了喜歡的單位,歡天喜地的準備挑選一個喜歡的房子暫住,卻無意中知道家里出了些意外,便將大部分工資都打回家支援了。

    公司有自助食堂但是不包住,徐墨陽點著自己手里可憐巴巴的預(yù)算,在距離和舒適度之間選擇通勤妥協(xié),找了個校外宿舍蝸居了三個月,才在家里的困難解決后重新找了房子。

    何謂校外宿舍?

    就是公共衛(wèi)浴多人間,只有一張床的那種環(huán)境,徐墨陽擠的是十六人間,上次四層類似火車床鋪的款式,上下床之間的活動范圍大概是半米,徐墨陽到現(xiàn)在都沒想明白當(dāng)年自己是怎么能忍受那種環(huán)境的,學(xué)校的宿舍條件可強多了。

    唯一慶幸的,就是當(dāng)時天真年少,并不自以為苦。

    徐墨陽說的風(fēng)輕云淡,大圣聽著卻覺得心里憋得慌,他從出生的時候便是天大地大,做美猴王的時候滿山跑,得了道更是朝游北海暮蒼梧,最憋屈的不過這壓在山下的幾百年看,可他好歹也是獨自一個窩著,哪里像徐家郎君這般……

    說句不好聽的,他當(dāng)年手下山牛養(yǎng)的鳥兒住的地方都比小郎君好。

    “……大圣大圣,這個零件該放哪里啊?”

    徐墨陽求助的聲音打斷了美猴王的思緒,大猴子瞧了一眼已經(jīng)初具輪廓的玩具馬車,直接伸手將這個小部件安到了正確的位置上,只留下徐墨陽愣在原地,滿腦子都是大圣主動碰了我的手!

    “再不拼完,天就要黑了。”

    孫悟空何等聰慧,徐墨陽的這點子心眼放在他面前跟透明的沒什么兩樣,大猴子對小郎君的狂熱接收良好,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過干凈,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對自己的崇敬。

    身為擁躉很好,但作為師兄弟的話,這種情感造成的距離便有些遠了。

    他要做的,就是主動靠近徐墨陽,讓小郎君認識到他并非多么高不可攀,只要愿意,兩人將并不只是追隨者和被追隨者的關(guān)系,而是可以成為朋友……甚至七郎從沒想過的師兄弟。

    這個決定在尋常人看來可能有些倉促,但靈明石猴可移星換斗,唯獨抵擋不了世人真情,而徐墨陽卻是捧出了赤裸/裸的一顆真心。

    即使狂傲如大圣,對著這種明晃晃的偏愛,也很難不動容。

    “再不拼完,天就要黑了。”

    徐墨陽被大圣的一句話驚回了神,胡亂應(yīng)了幾聲,試圖強行將注意力放在拼圖上,眼神卻不受控制的屢屢飄向美猴王,然后又跟被燙到了一樣把目光移回來,等到天色真的暗了下來,馬車還有一部分零件沒有安上去。

    “女郎已經(jīng)把飯送過來了。”只能明天再拼了。

    徐墨陽的語氣中帶了些失落,又很快打起精神去看飯菜。

    萊菔燉羊肉,醋溜白菘。

    冬天果然是離不開的蘿卜白菜。

    徐墨陽一邊想一邊飛快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飯菜,白菜他不是特別感興趣,女郎也就沒有做他的份,左右攝入的蔬菜量在萊菔那邊已經(jīng)達標了。

    “爐子給你放到旁邊了,要是突然想吃了就熱熱……”

    徐墨陽放下碗筷,讓女郎從木屋中把爐子拎出來,又裝了足夠燒三晚上的炭放到旁邊的筐子里,絮絮叨叨的叮囑半天,才一步三回頭的上車回住的地方。

    小木屋是專門建出來放些臨時東西的,離大圣約二十步路,本來是要建到大圣腦袋上擋風(fēng)雪的,但美猴王說他寒暑不侵,徐墨陽也就不做阻擋猴視線的多此一舉了。

    那爐子也不是為了取暖,而是給大圣燒水和加熱飯菜。

    大圣之前許久沒嘗過正經(jīng)吃食,在第一餐的時候?qū)嵙ρ堇[了什么叫做猴能一直吃,后面幾天飯量也大的嚇人,弄得徐墨陽在認真思考他要不要專門組織一支買糧的隊伍,省的供應(yīng)不上大圣的伙食。

    但這么過了幾天以后,興許是真的有了自己不會再沒吃食的實感,大圣吃東西的分量也小了下來,基本穩(wěn)定在一天吃十人份的餐點數(shù)量上,也不挑食,有啥吃啥,徐墨陽看著都覺得心酸。

    當(dāng)年蟠桃都咬一口就丟的大圣是過了多少苦日子啊!

    木屋里放著的東西不算多也不算少,一些消遣物件,一些取暖用品,一些吃食書籍,還有一些徐墨陽的私人物品,防止徐墨陽在因為某些事情要在這邊暫時生活幾天的時候,也不會凍死餓死無聊死。

    “小郎君就是啰嗦。”

    見載著徐墨陽的車子在風(fēng)雪中逐漸變成一個小點,美猴王才悄悄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有些心虛的左右張望,生怕七郎突然有了千里眼順風(fēng)耳,聽到了這句話。

    他師弟性子可嬌著呢,聽不得這種話。

    更何況大圣也不是真的厭煩。

    爐子里的炭火已經(jīng)點了起來,大圣從上面的壺子里倒出一杯水,又將食盒中剩下的飯菜倒進鐵鍋中,直接把鍋送到了爐子上。

    他的術(shù)法被這五指山封了大半,除了一身鋼筋鐵骨力大無窮,還有自帶的神通和幾個鬧著玩一般的小法術(shù),現(xiàn)在什么都使不出來,不然加熱飯菜也沒必要這么麻煩,一個火球術(shù)直接搞定便是。

    都怪那個大禿驢!

    徐墨陽跟女郎們的住處離五指山有一些距離,倒不是徐七郎不好意思住的離大圣近些,只是美猴王主動說了自己耳聰目明,能聽到不短距離的事情,弄得女郎們一個個花容失色,恨不得將住宅修到離五指山十萬八千里。[1]

    徐七郎對女郎們倒是沒什么意見,畢竟他自認為事無不可對人言,但女郎們堅定的認為自家郎君柔弱無助生活不能自,幾乎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徐七郎一起薅走了。

    徐墨陽能怎么辦呢,他只能每天早上以莫大的毅力離開溫暖的被窩,裹成籃球排球橄欖球的奔赴大圣,順便念叨一下春天快快到來,他想要棉花了。

    除夕的那天雪很大,徐墨陽還是固執(zhí)的往大圣那邊跑了一趟,送了大份的鐵鍋燉和無數(shù)的配菜,以及及時到來的,終于能送出去的新年禮物。

    “這是香蕉。”

    徐墨陽有些羞澀的介紹,在心里驚嘆燕燕的人脈廣闊。

    第204章 開春招工

    徐墨陽不是正經(jīng)的植物人,對香蕉的歷史了解大多來自不知真假的營銷號,據(jù)說香蕉漢朝的時候就在種花種植成功,可徐墨陽在長安找了許久,對來往各地的商隊灑下重金,直到前往五指山的時候,依舊沒有見到實物。

    但在鈔能力的作用下,徐墨陽也并非一無所獲。

    好消息:香蕉在原來的身毒,現(xiàn)在的天竺,未來的印度。

    壞消息:物流速度令人心梗,走正常渠道的新鮮香蕉只能爛在半路,根本到不了徐墨陽的手上。

    當(dāng)時的徐墨陽雖然知道這是西游世界,但還是沒有轉(zhuǎn)變自己的慣性思維,計算完路程和時間以后就絕望的放棄了,開始找關(guān)系把香蕉樹連根挖回來,也不一定要種到長安,只要離五指山近些,沒準還真的能長些本土香蕉出來。

    結(jié)果將香蕉樹帶回來的商人們統(tǒng)一口徑,說這些香蕉樹自從在南方沿海扎根,長得那叫一個歪瓜裂棗,根本沒法種植成功,可徐墨陽一查,他們帶回來的香蕉樹是一水兒的老弱病殘!

    徐墨陽當(dāng)時就怒了,我給你們?nèi)鰩牛銈儺?dāng)我是撒比!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因為山高水遠勢力有限,當(dāng)時的生意觸角暫時還沒伸到那么遠的地方,只能看著這些人逍遙自在。

    不過作為報復(fù)心極重的徐家人,徐墨陽絕對不可能在被狗咬了以后不采取任何措施,他和兩位女郎打探到了這些不守誠信的人的名字,花了不少功夫?qū)⑵溥f到了他們的宗族,要求嚴懲,或者等著他們黑心商販的名聲傳遍故鄉(xiāng)。

    這個時代可不像天大地大的二十一世紀,做生意的名聲臭了,百姓經(jīng)過店鋪都要吐口唾沫,連買東西人家都不愿意賣給你,想去其他地方發(fā)展……做夢吧,外姓人什么時候打得過地頭蛇了。

    這些商人敢欺騙徐墨陽,無非是覺得他人傻錢多,主要陣地又在長安,不會為了這么點小事專門跑到他們的地盤計較,畢竟真刀真槍的算賬的話,那就是傷敵八百自損一萬,怎么想都不是正經(jīng)生意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惜他們還就碰到了一個堅決不受氣的徐墨陽!

    作為秉承著“沒有兒孫我享福”的優(yōu)秀觀念傳承人,徐墨陽做事只圖自己爽快,也就是知道大圣的存在后才收斂了些,結(jié)果這些人碰什么不好,非得碰徐七郎的逆鱗!

    這下好了,在族中聲名盡毀,積蓄散了大半,店鋪壓價出售,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宗族中靠耕田為生,還要時常受族人的白眼鄙夷。

    在這個時代,宗族之間往往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非族老們神志清明快速采取了行動,家中的兒女少不得嫁娶艱難。

    在屢次嘗試屢次被騙以后,徐墨陽也死了種香蕉的心,也不再巴望著能把新鮮香蕉送到大圣面前,直到燕燕真的到來,并展示了自己卓越的飛行速度,徐墨陽才又想起了香蕉的事情。

    花了多少功夫和錢財他沒再回想,能看著大圣吃上這么一口,徐墨陽就覺得值了。

    “這滋味……”

    大圣睜大了眼睛,他也算是走過了不少地方,卻從未嘗過這種水果。

    “這是天竺那邊的作物,喜歡的話以后往這邊栽一片林子,想怎么吃怎么吃。”

    徐墨陽悄悄伸手碰了碰大圣腦袋上的猴毛,解釋的時候嘴角都是勾起來的,他自認為隱蔽,但肉體凡胎怎么可能不被美猴王覺察,只是假裝沒發(fā)現(xiàn)罷了。

    “原來如此。”

    聽了徐墨陽的話,美猴王恍然大悟。

    昔年他跟著六兄弟到處游樂,卻也只將東土走遍就有天界召見,本想著日后跨過那高山走看看風(fēng)景,卻沒想過一入天庭深似海,轉(zhuǎn)眼被壓五指山。

    這天竺他未曾去過,自然也沒嘗過香蕉的滋味。

    “若是不耗多少錢財,俺老孫便厚顏討要幾根。”

    這水果實在是對胃口,大圣聽著徐墨陽的允諾也不由動心,他壓在這偏僻地方的山下都成了瞎子聾子,興許外界這香蕉已經(jīng)是普通水果了?

    “錢財?shù)故遣毁M多少,只怕橘生淮北。”

    徐墨陽記得香蕉是熱帶作物,不過現(xiàn)在好像福建等地也能種植,只是五指山這邊大雪紛飛,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讓香蕉健康成長的環(huán)境。

    “也是。”

    大圣嘆了口氣,做好了五指山無法種植的心準備。

    “不怕,我有錢,實在不行從其他地方運過來就是了。”

    徐墨陽的錢不多,但供一個大圣還是可以的,現(xiàn)在最大的限制是物流問題,也不知道燕燕什么時候能多帶幾個小伙伴來打工。

    “大圣……沒什么。”

    徐墨陽把問題咽了下去,看著大猴子投過來的目光搖搖頭,他原本想問不能修道的凡人可不可以去東勝神洲,卻又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扎心。

    他雖是光陰易逝的肉體凡胎,但好歹可以來一趟隨時隨地說走就走的旅行,大圣固然有無雙神通,在那個叨叨和尚來之前也只能憋屈在這方寸之地。

    還是去問問燕燕吧,這個小妖能挖掘的潛力還是很大的。

    日子過的很快,轉(zhuǎn)眼便是冬去春來,女郎們在陽光下舒展懶了一冬的筋骨,喻娘子在春耕開始前帶著車隊出發(fā),帶回大片愿意做工的女子和她們的女兒。

    這次招工也帶上了徐墨陽,不為別的,就因為上次招工,聽到徐家有個郎君以后,許多人家不愿意讓女子出門做工,生怕招過去不是為了做活,是為了給徐墨陽……

    雖說清者自清,但這世道終究是人言可畏,興許一個村里可能就兩三個說這種話的,但受影響的絕對不止是一戶人家,在這種情況下,直接說徐墨陽看不上她們已經(jīng)沒有說服力了,只能讓自家郎君辛苦一下親自出場。

    人在相差不大的時候可能會嫉妒,但在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以后,便只會仰望,就像比別人家亮的燈籠可能有人會悄悄使壞,可你見過哪位凡人想要獨占那高懸的明月。

    哦,那些嚷著“嫦娥在我們村嫁不出去”的腦癱除外,世界這么大,要接受人類物種的多樣性。

    徐墨陽被好吃好喝的養(yǎng)了一個冬天,還因為見到了自己的偶像每天都心情愉悅(這是重點),那叫一個芝蘭玉樹,在長安都是單獨一個階層的存在,就算披個麻袋在這邊都是降維打擊,更別說精心裝扮后。

    喻娘子誓要讓這邊的人明白他們跟自家郎君的差距,壓箱底的衣物首飾都給拿了出來,徐墨陽知道女郎們在外面受委屈了,也由著她們打扮。

    紅衣墨靴金帶鉤,珍珠發(fā)簪玉佩環(huán)一個不少,要不是徐墨陽極力阻止,她們甚至還想給自家郎君涂脂抹粉——長安化妝的小郎君可不少,敷粉玉郎可是從魏晉南北朝就開始的流行。

    徐墨陽的這一身張揚至極也華貴無比,也就是他寬肩窄腰長腿又有頂尖的好容貌,加上入道后的仙氣,才壓住了通身的衣飾。

    盛裝的徐墨陽殺傷力有多大?

    這么說吧,看慣了神仙的大圣都呆了三秒鐘。

    美猴王都被驚艷到了,那群村民鎮(zhèn)民……嗯,徐墨陽頭一次知道“他走過的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生怕少看一眼。”的描述居然是寫實的!

    #藝術(shù)來源于現(xiàn)實 . jpg#

    #杰克蘇竟是我自己 . gif#

    徐墨陽的腦海中飛快的閃過幾個營銷號標題,天真的以為這種全場寂靜已經(jīng)是極致,然后下一秒——

    “阿娘,那是火神嗎?”

    小孩的聲音天真無邪,徐墨陽的沉默震耳欲聾。

    中二期的徐墨陽聽到這句話會很高興,現(xiàn)在的徐墨陽腳趾已經(jīng)摳出了魔仙城堡,但旁邊的人沒有絲毫覺察,甚至繼續(xù)往徐墨陽的心上扎針。

    “噓,說破了身份,他就要回天上去了。”

    小孩娘本來想糾正自家娃子的錯誤認知,卻被徐墨陽的一身金玉晃了又晃,那一身紅衣實在是太過鮮艷,居然讓她的心里升起了一個詭異的想法:這郎君莫不是真的火神轉(zhuǎn)世?

    心隨念動,口隨意張,小孩的娘親不但沒有把小孩的認知糾正過來,連自己都被帶跑偏了,甚至越想越覺得有道,還感染了其他人的認知。

    于是在徐家車隊采購雇工的短暫時間里,“徐家唯一的郎君是火神降世”的流言已經(jīng)飛快的傳遍了全村,并開始向外擴張。

    等到喻娘子等人發(fā)現(xiàn)這個離譜的留言的時候,已經(jīng)糾正不過來了,她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讓百姓們答應(yīng)不宣傳不祭拜,其他的實在無能為力。

    徐墨陽倒是無所謂,畢竟他又不打算成婚生子,旁人對他的認知其實也沒什么影響,甚至他還有些高興——這些百姓認為他是火神/火神轉(zhuǎn)世后,毫不猶豫的相信了家中女眷做工的安全性,大大減輕了喻娘子她們的招工壓力。

    畢竟都是神明了,怎么可能看得上凡間女子呢。

    招工的問題就這么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解決了,讓喻娘子有些哭笑不得,也終于下定了決心——

    “可以把女兒一起帶過去,那邊有專人看著,還會教讀書寫字。”

    喻娘子的一句話,在女工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少女工當(dāng)場就表示要將孩子帶過來,也有許多問能不能把男孩一起帶過去。

    “只能帶女孩,到那邊以后都要洗澡換衣服,如果發(fā)現(xiàn)有男孩冒充女郎,整個村子的女工都會被送回去。”

    喻娘子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并采取了連坐制。

    第205章 蓋房燒荒

    喻娘子在還沒長到能下地的年紀就被賣了,也因此并不擅長農(nóng)事方面,不過喻娘子沒有強充專家的毛病,而是細細詢問過車隊中擅長耕種的娘子的意見,又請教過當(dāng)?shù)氐哪镒觽兒螅抛龀隽藷牡臎Q定。

    于是明亮的火焰在荒野中出現(xiàn),帶來了可以耕種的土地以及最初的肥料,做的多重防護帶只有第一層起了作用,困住了張牙舞爪的烈焰的手腳,讓它不至于釀成一場災(zāi)難。

    不用問喻娘子為什么能做燒荒這種技術(shù)活,問就是女郎中藏龍臥虎,老人里面有著隱藏的寶藏。

    沒錯,喻娘子這邊招工除了收年輕力壯的女郎,還有老持穩(wěn)重的嬸子,以及手腳齊全的老太。

    說是老太,但在這個十五歲成婚所當(dāng)然,十一二歲生子只是略早的時代,她們也不過四五十歲,放到現(xiàn)代連退休金都領(lǐng)不了的年紀,在這邊人的眼中卻已經(jīng)是半條腿踏進棺材了。

    喻娘子本來沒打算收年紀這么的女子的,但架不住在第一個村子的時候就有個孤寡老太太求著她收了自己,甚至還要哐哐哐的磕頭,徐墨陽哪里受得住這種場景,跟喻娘子商量了一番,便將這老太太給收了下來。

    有一就有二,這些村子都是連著姻親的,雖然都知道好東西要留給自己村,但徐家車隊招工的餡餅太大,一個村吞不下的時候,自然會讓親近的村子優(yōu)先沾好處。

    徐家車隊雖然有交通工具,但一個個女郎檢查詢問也要不少時間,里正便是借著這一點打了個時間差,派了村里跑的最快的小伙子們?nèi)ネㄖ車拇遄樱么踝屓舛酄些在自家的大鍋里。

    而姻親的村子又有姻親,于是這個消息便跟風(fēng)一樣傳遍了各個村莊。

    喻娘子這邊選人的標準很簡單,首先要四肢俱全,然后看能不能干活,再看身上收拾的利不利落,衣物有補丁跟骯臟是兩個概念,前者可能是窮,后者多數(shù)是懶,喻娘子不會花時間分辨是否有苦衷,達標就過關(guān)。

    老太太的標準看在徐墨陽的面子上要稍稍放寬一些,但要把孫子帶過去混吃混喝是不可能的,自從來到這邊以后,喻娘子就決定徐家只能有徐墨陽一位郎君,好容易被建造成女郎桃花源絕不允許被破壞!

    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良善,有些人是不知足的,但徐家掌握著絕對的主場優(yōu)勢,所以根本沒掀起什么風(fēng)浪,就被村里人聯(lián)手按了下去。

    有些老人選擇了放棄這次機會,有些老人毅然將孫子托付給她們認為可靠的人家,獨身一人或是帶著孫女上了車,喻娘子沒有對此發(fā)表任何意見,選擇是自己做的,后果也應(yīng)該自己承擔(dān)。

    招工中多出來的老太太并沒有造成什么負擔(dān),洗衣?lián)癫耍瓡窦Z食,編繩做筐……徐家的事情可多著呢,有技術(shù)的和沒技術(shù)的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崗位,頂多就是報酬多少的區(qū)別,有時候還能掙點外快,比如這次的燒荒的注意事項,就是一個老太太指點的。

    這老太太也是個可憐人,

    幼年喪父青年喪夫,拼死拼活的養(yǎng)大四個兒子又給娶了媳婦,本以為總算是苦盡甘來能過上好日子了,卻在生病以后直接被丟到了破草棚里自生自滅,若不是嫁出去的女兒覺得心里發(fā)慌來看了一眼,世上早就沒了這么個人。

    興許真的是苦慣了,幾貼藥下去老太太竟然好了個徹底,見自家娘恢復(fù)了以往的能干,幾個兒子又觍著臉要把免費老保姆弄回家,老太太卻強硬的找里正分了家,帶著幾斤糧食去破草棚修修補補,準備長期住下。

    本來也能相安無事,奈何幾個兒子真真是被慣壞了,日常來找自家老娘的麻煩,老太太煩不勝煩,恰巧趕上徐家招工,她便簽了契書直接跟著車隊跑路了。

    老太太能在戰(zhàn)亂中養(yǎng)活四個兒子,種田的本事自然不是虛的,雖然沒有達到看一眼植物就知道它們?nèi)笔裁吹某潭龋瑓s也甩出尋常農(nóng)人八條街。

    燒荒只是小意思,她手上還有個多年研究出來的增產(chǎn)方子呢。

    握著沉甸甸的糧食,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琢磨著再觀察一段時間,若是徐家真的是個好主家,那她就將方子也拿出來。

    喻娘子并不知道寶藏老太太藏著的東西遠比她想的多,現(xiàn)在的她正帶著女郎們在荒地上撿石頭。

    燒荒并不是田地活計的結(jié)束,而是開始。

    被火燒過的荒地只是表面上平整,實際上還要挖出扎在地里的樹根,再拾撿掉土里大塊的石頭后,才可以用農(nóng)具翻出草根完成松土。

    并不是不能直接用農(nóng)具,但這個時代的鐵器很貴,牲畜也貴,只有人不值錢。

    喻娘子在見識到這邊鐵器的匱乏和農(nóng)具的難買程度后,飛快的接受了這個價值觀,把能動起來的統(tǒng)統(tǒng)趕去田地,身強體壯的挖寶,老弱婦孺駕車運輸,硬生生的把開荒活動搟成了流水線。

    因為氣氛太過熱烈,連徐墨陽都參與了進來,只是沒撿幾塊石頭就被匆匆趕來的幾位女郎聯(lián)手哄了出去,只能氣咻咻的抓住星星一陣rua,再去給猴哥投食。

    也不知道為什么,到了五指山以后,星星是越發(fā)的野了。

    “……憑什么不讓我去干活啊,是瞧不起我嗎!”

    徐墨陽看了一場大猴子吃播以后心情好了不少,但說著說著又把自己弄生氣了,孫悟空掃了一眼自家小師弟的指尖沒說話。

    這雙手的確不像是干活的。

    徐七郎分享完了自己的日常,便照常靠在大圣旁邊休息,一個冬天的相處讓一人一猴親近許多,美猴王在徐墨陽的眼中已經(jīng)不是電視上的形象,也不是一個單純的符號,而是更加具體的,在生活中切切實實的存在——

    他都敢在心里叫猴哥了!

    這邊徐墨陽為了自己跟大圣的友情進度條而高興,那邊沒了自家郎君這個約等于無的勞動力,干的越發(fā)熱火朝天。

    運石,翻土,燒土糞,育苗,播種……非必要的事情全部停下,紅裝們不論老小齊齊上陣,堪堪趕上了春耕,開出來的荒地一部分種上了辣椒,一部分種上了棉花,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種了黃豆,準備先養(yǎng)養(yǎng)地再種糧食。

    最后一天春耕結(jié)束,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氣,留了幾個還有些力氣又愿意掙加班費的守門,剩下的人統(tǒng)統(tǒng)回了房間,沒一會兒房子里便傳來了震天的鼾聲。

    真的是累狠了!

    廚娘們對視一眼,默默將本來準備做的米飯改成了蒸餅——蒸籠能一層一層的疊起來,多少人想什么時候吃都行。

    年輕的女郎們體質(zhì)好恢復(fù)的快些,年紀大的緩過來的時間要更長一點,但再怎么恢復(fù)緩慢,三天的休息時間也已經(jīng)足夠?qū)捲#髂镒颖P算著小賬本,琢磨著什么時候去把年前定制的宿舍床給取回來,她可是付了一半的定金呢。

    春耕結(jié)束的第四天早上,喻娘子宣布了房屋建造計劃,女郎們和來做工的娘子們都歡呼起來,只是前者高興的是住宿條件的改善,后者是為了豐厚的工錢。

    土水泥一袋袋的燒制出來,青磚瓦房一座座拔地而起,喻娘子等人看著自己的設(shè)計圖紙一點點化為現(xiàn)實,每天算賬的時候都是高高興興的。

    總算是不用繼續(xù)擠大鋪通了!

    燒制出來的土水泥不僅是磚塊的粘合劑,還是鋪路的好物件,只是路面全用土水泥未免有些奢侈,喻娘子的眼珠一轉(zhuǎn),便盯上了開墾荒地時挖出來的石頭。

    雖然沒有鵝卵石好用,但沒關(guān)系,她不挑。

    幾天后,熟悉的流水線再次出場,大石頭被火燒水潑的崩裂后到相對合適的大小,再到水力石舂里面滾上一圈,變成跟鋪路的鵝卵石相似的體積,加入已經(jīng)攪拌好的土水泥,再倒到路面上大致鋪平。

    等鋪好大概一個方塊,就會有一張草席墊在上面,再用石碾在草席上來回滾動壓平,到最后,平平整整的水泥路上便只有細微的草席印。

    女郎們建完了房子,跟著車隊去將宿舍的桌椅搬回來,過上熟悉的宿舍生活后,不少人便開始書寫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再不想想自己能干什么,就又要被喻娘子拉去干活啦!

    雖然徐家的日子很輕快,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有些人愿意跋山涉水跨越萬里,并不是因為想要逃離原生家庭,而是徐家允諾只要將徐家郎君安全送到,除了應(yīng)得酬勞,每人還能借上一筆免息貸款。

    徐家的福利向來是拔尖的,只要在里面待上一兩年,即使最底層的員工也能存下一筆擺路邊攤的錢,但要是想做些大生意,這錢又顯得杯水車薪。

    這筆無息貸款不算多也不算少,恰好夠初始的啟動資金。

    ***

    “啊啊啊——”

    白衣秀士發(fā)出凄厲的慘嚎,它比在雙叉嶺的時候還要瘦上許多,蛇因為靈性重,天生比其他動物更容易修行,只是一旦犯下殺孽,天道的懲罰也會更加嚴重。

    但它就算要死,也要拖著那邊的人陪葬!

    倭國。

    隨著最大的火山中的黑影翻滾,倭國的一處土地突然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翻起波浪,木制的建筑轟然倒塌,帶來大片驚恐的哭嚎和慘叫。

    大地綻開深深的裂縫,天空匯聚灰黑的烏云,豆大的雨點灑落在地,各處的血跡逐漸變淡消失,但在眾人的眼中卻是更深的絕望。

    大災(zāi)之后必有大疫,而雨水是疫情的加速器!

    第206章 酸桃很好吃

    “回頭我想用草紙把墻糊一下,你說紙上畫什么好?”

    徐墨陽從窗口探出腦袋,興致勃勃的問大猴子。

    喻娘子她們蓋新房的時候順手將小木屋推倒了,重新蓋成了一間小小的磚瓦房,增添了不少加強幸福度的小物件不說,還把地址弄得離大圣更近了一些。

    人高興的時候就想折騰,但徐墨陽能做的有限,琢磨了半晌,也只決定給這個小房子的墻面上貼一層墻紙,既是為了裝飾,也為了防止落灰。

    “……畫些山水?”

    大圣有些遲疑的提議,他在花果山住的是那天然開鑿的水簾洞,入了師門自然被分配房間,到了天庭也有自己的府邸,房子的花樣大多都是工匠精心雕出來的,還從沒有見過這種糊墻紙的平替。

    再說了,他在王莽篡漢的時候就被壓在了山下,那時候蔡倫還沒出生呢,說句有些心酸的話,自從徐墨陽來了,他才第一次見到正經(jīng)紙張的模樣。

    “也行,但我沒那個功底啊。”

    徐墨陽是相信猴王的審美的,也不在乎對尋常人堪稱昂貴的顏料錢,但在這個犄角旮旯,畫師還真的不是想想就能立馬出現(xiàn)的啊。

    “若是你能再等上一段時間,我給你畫也行。”

    孫悟空也有些遺憾,這個小房子是他和徐墨陽看著一點點建起來的,里面的許多小東西也都是小郎君跟他商量以后才放進去的,又離得他這樣近,讓他總覺得這是自己跟小師弟住的地方,總想多一點參與感。

    “我應(yīng)該早點來的。”

    徐墨陽也有些扼腕,做了再多的預(yù)案也總有想不到的情況出現(xiàn),大圣樂于接納一切美好的新鮮事物,采購來的文房四寶用的比徐墨陽都多,興許是因為天生地養(yǎng)吸足了靈氣,在繪畫方面有著不低的天分。

    但打基礎(chǔ)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

    跟大圣相處的越久,徐墨陽就越遺憾為什么自己沒有早早動身。

    “哪有這樣的說法,前幾年可亂著呢,你沒出來才是對的。”

    大圣皺皺眉頭打斷了徐墨陽的自哀自怨,星星跟著徐墨陽的時間早,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的記憶碎片早就將徐墨陽的發(fā)家史大概顯了傳來,自己這師弟也并非生來富貴,現(xiàn)在偌大的家業(yè)都是一點一滴攢下來的。

    前幾年的世道可亂的很,師弟沒有足夠的勢力護身,又有著這樣一副好容貌好性情,真的上了路,沒幾步就得被劫財又劫色,人扛到山上去當(dāng)壓寨夫君。

    “不說了不說了,你那邊紙張快用完了吧,我再想想。”

    這下輪到徐墨陽打斷孫悟空了。

    壓寨夫君什么的,他不要面子的嗎!

    這個話題就這么過去,一人一猴又開始興致勃勃的討論墻紙上要畫些什么圖案,偶有爭吵,卻是旁人插不進去的氛圍。

    有個白頭發(fā)白胡子的老道士坐著白云來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見他正跟徐墨陽爭論用天水碧還是風(fēng)帆黃,就又笑瞇瞇的走了,誰都沒有覺察到他的到來和離去,只是房間中的盤子上莫名多出了幾顆酸桃。

    “哪里來的桃子?”

    徐墨陽總算是跟大圣吵出了一個相對滿意的方案,縮回被風(fēng)吹得冰冷的爪爪打算進去倒水喝,就看到桌上的盤子里放了幾顆青里透紅的桃子。

    奇怪。

    “大圣大圣,這桃子你見過嗎?”

    秉著遇事不決找猴王的念頭,徐墨陽把桃子連盤端了出來,美猴王漫不經(jīng)心的看過來,在對上熟悉的顏色后眼神頓時定住。

    “這桃子哪來的?”

    大圣看似鎮(zhèn)定的問道,只是手已經(jīng)輕輕握住了徐墨陽的手腕。

    “我房間盤子里突然出現(xiàn)的。”

    徐墨陽誠實的回答道,瞥了眼自己的手腕,耳根悄悄帶上了一抹紅色,心也定了下來。

    大圣知道就好。

    “能嘗一個嗎?”

    美猴王仔仔細細的見了周圍,才慢吞吞的問道,徐墨陽被動來動去的猴頭可愛到了,下意識的點點頭。

    嘗,可勁的嘗,不就是幾顆桃子嗎,全吃了都行!

    大圣隨意拿起一顆咬了一口,感受到那股熟悉的酸味后,努力控制著才沒有紅了眼眶,尖銳的酸味配著毫無仙神痕跡的附近,直接點亮了謎團的最后一塊拼圖,他那個不敢去想的念頭竟然是真的!

    暖流從丹田處升起,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大圣三兩口把桃子吃下了肚子,只留下一個光亮的桃核,才聽到徐墨陽焦急的制止聲:

    “……太酸就別吃了。”

    徐墨陽看著孫悟空。

    美猴王看著徐七郎。

    小郎君看了眼桃核,扯出一個尷尬的笑:

    “那個,你還要吃嗎?”

    大圣的臉都皺成了一團,還吃的那么快,以前的日子是有多難過啊。

    “……你吃嗎?”

    美猴王遲疑了片刻,問道。

    徐墨陽沒來之前,吃桃子是為了味道。就算再酸也總比什么都吃不到要好;等徐墨陽來了以后,吃這個桃子就是為了那份心意,至于吃完……全靠毅力。

    總不能浪費糧食。

    爛桃山的酸桃的確對身體有好處,但到了猴王這個層次,能起到的作用便微乎其微,倒不如給小師弟養(yǎng)養(yǎng)身子,省的自家小郎君整日瞅著跟蔫吧的桃子一樣沒精神。

    他還挺想看看七郎吃酸桃的模樣。

    “這桃……好吃嗎?”

    徐墨陽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反復(fù)幾次后看向?qū)O悟空,眼巴巴的希望過來人能夠分享一點經(jīng)驗。

    “好吃。”

    孫悟空一臉正氣的回答。

    徐墨陽信了。

    他毫不猶豫的拿起最小的桃子,避開大圣的眼神咬了一口——然后就五官亂飛了。

    “唔唔唔?”這桃子怎么這么酸?

    徐墨陽有些迷茫的看向?qū)O悟空。

    “唔唔唔唔?”是不是我剛好吃到酸桃子了?

    徐墨陽是真的相信美猴王,壓根沒想過大圣還會作弄人。

    “唔唔唔?”還是我的味覺出問題了?

    只在大圣面前天真單純的小郎君寧可相信是自己的嘴巴有毛病,也不相信美猴王會騙他,看著小師弟眼中滿滿的信賴,大圣的嘴角還沒勾起就凝固了。[1]

    徐墨陽的每一句話,都像箭一樣唰唰的往他身上扎,猴王現(xiàn)在恨不得時間倒流,把剛剛那個想整蠱的孫悟空一巴掌扇暈過去。

    小郎君那么信任你啊,你是怎么好意思騙他的!

    美猴王的良心被戳的千瘡百孔,是半夜想起來都要給自己一巴掌的程度,他當(dāng)然知道徐墨陽對他的信任,但他真沒想過小郎君的信任度這么高啊!

    他怎么能騙七郎呢!

    直到徐墨陽將桃子吃完,把手伸向下一個的時候,大圣才猛的回神,把剩下的桃子一股腦摟進了懷里。

    “我突然想起來,這個要熬成果醬才更容易消化。”

    孫悟空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話,卻看到徐墨陽恍然大悟的點頭,只覺得良心又被小針刺穿了。

    他怎么能騙自家的小郎君呢!

    ***

    土水泥路并不是隨意鋪設(shè)的,而是娘子們在綜合考察完當(dāng)?shù)氐牡匦蔚孛踩丝诰奂叵M水平后,以最少的資源涵蓋最大人口數(shù)的最優(yōu)解,一直從五指山這邊規(guī)劃到了最近的城池的三公里外。

    要鋪設(shè)這么長的道路,荒地上開采出來的石頭自然是不夠用的,女郎們愁眉苦臉了好些時日,卻被徐墨陽的一句話點醒了:

    “五指山的石頭多合適啊。”

    徐墨陽只是隨口的一句玩笑話,卻被幾位娘子放在了心上,越琢磨越覺得有道。

    五指山在原著中的形容是“高接青霄,崔巍險峻”,別看好像挺唬人的樣子,但其他的山嶺一般都有一整段詩作為描述,只有它是這么一句話。

    什么意思?

    就是這座山除了這個特點,再也找不出其他能描寫的東西了。

    樹沒有花沒有草沒有,昆蟲沒有動物沒有景色也沒有,海拔的高度全靠石頭撐起來,在這邊除了占地方就是純純一廢物。

    哦,不對,它還是提供了山神土地兩個工作崗位的,雖然是個沒編制的臨時工,但也勉強算緩解了就業(yè)壓力?畢竟看個爬不出來的猴子都要兩個人,只要早晚提供一些銅丸鐵汁,這不是妥妥的養(yǎng)老崗?!

    喻娘子等人不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但她們的確看中了這座山只有石頭的特點,別看五指山在植被覆蓋率上低到令人發(fā)指,最大的綠色是大圣在看到徐墨陽之前身上的苔蘚薜蘿,可換個角度想,這山要采石頭都不用費心挑揀了,拿了就能直接用!

    想到這里女郎們就止不住的心動,試探性的從五指山上成功鑿了一塊石頭下來后,喻娘子等人便開始打探五指山的背景。

    誰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但徐家的錢也是一點一點攢下來的,能省一點是一點啊。

    來種地的娘子們也樂意的很,女郎們可是說了,雖然徐府不招收男人,但要是五指山的石頭能用,回頭男人可以自帶工具過來挖石頭賺錢。

    喻娘子她們以五指山為圓心,細細請教了方圓幾公里的所有人——總共也就兩戶人家一只猴,一戶是山上的劉家,現(xiàn)在當(dāng)家的已經(jīng)不是劉二郎,而是他天生神力的兒子劉伯欽;另一戶是給大圣送桃的老者家,一百二十多歲的年紀依舊耳聰目明。

    通過兩戶人家了解了背景,又去外面詢問了五指山的狀況后,女郎們終于找了借口將徐墨陽暫時忽悠走,以章娘子和喻娘子為代表,向神猴咨詢五指山的可開采性。

    美猴王聽完兩位娘子的想法,愣了好一會兒突然大笑出聲:

    “好好好,就這么辦,修路是功德,上下有什么意見俺老孫給頂了!”

    第207章 開鑿五指山

    有了大圣的保證,女郎們便也再無顧忌——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呢。

    章娘子帶著一隊人馬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殺向各個村莊和城市,再次開啟大采購模式,順便將挖石頭賺錢的好消息傳遍附近的村莊,喻娘子在徐府統(tǒng)計各個數(shù)據(jù),留下一筆備用資金后,剩下的錢全放在了道路建設(shè)上。

    郎君已經(jīng)說了,五年之內(nèi)都不會離開這里,雖然不明白五指山到底有什么好的,但徐墨陽開了口,她們也只能盡可能的在這邊發(fā)展壯大。

    要想富,先修路,四通八達的道路就像田地中的水渠,看似不起眼,卻是促進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要基礎(chǔ),喻娘子未必能說出這樣全面且官方的話語,但她從實踐者的角度出發(fā),多少也明白道路的重要性。

    修路,修路,有多少錢就修多少路,一條條道路就像是大樹的根,修的越多,徐家在這片土地上也就扎的越穩(wěn)。

    喻娘子越盤算眼睛越亮,徐家的車隊在來的路上沒少剿匪,要論起不好惹的名聲早就刷夠了,可真正要融入一個地方的話,只靠兇名顯然是不夠的。

    主意打定,開始干活。

    忙忙碌碌了一段時間,在積攢的石頭差不多見底的時候,徐家的女郎總算是召開了會議,主題就是五指山那邊準備好了,有心思的男女老少可以開始挖石頭了。

    當(dāng)然了,不許打架斗毆,不許相互搶奪,不許搬弄是非,不然直接連坐拉黑。

    “有心思口花花的男女,想必也不缺這點子換來的東西。”

    喻娘子的聲音很冷,相對于暴力搶奪,她更厭惡的其實是輿論戰(zhàn),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弄的流言滿天飛,造成了嚴重后果被找上門還會一臉無辜的說自己什么都沒做,只是說了一句話。

    當(dāng)年喻娘子在大宅中做工,也有一位好友,天真爛漫容貌嬌俏,本來家生子的父母已經(jīng)給她訂好了親事,就因為染了粉色的丹寇,便在人的口舌上成了那浪蕩之人,最后聲名盡毀夫家退親,好友直接投了河。

    她是家中的獨女,此事一出,做事最是周全的母親直接用簪子戳死了那流言傳出之地,又一把火點了房子,因為在府里被及時發(fā)現(xiàn),那流言一家的房子也沒有太大的損傷,不過人卻因為吸了太多的煙霧又被燒傷,沒有一個從閻王手里逃出來。

    好友的母親在知道那家子的事情后,哈哈笑了兩聲便一頭碰死了,那當(dāng)丈夫也不知跟妻子在屋里商量了什么,在妻子沖著罪魁禍首復(fù)仇的時候,自己拎著尖刀去找了流言的二度三度傳播者。

    聲聲慘叫響徹府邸,等到殘存的護衛(wèi)過來的時候,那父親也已經(jīng)完成了對最后一人的報復(fù),正沖著妻子那邊走去,在看到侍衛(wèi)的時候知道剩下的路走不了了,便直接用手上的尖刀抹了脖子。

    這事情發(fā)生的實在太快太快,等到喻娘子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死了的拉出府邸了無音訊,活著的發(fā)賣給人牙子,當(dāng)天便出了城銷聲匿跡,喻娘子費盡心思也只找到好友夫妻的幾截白骨,只能胡亂混在一起買了棺木下葬。

    一點漂亮的粉紅色,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是一條人命。

    “敢在我這邊說女人不適合做這個的,說女人就應(yīng)該回家?guī)Ш⒆樱f女人出來干活不正經(jīng)之類的話的人,整個村子直接滾蛋。”

    喻娘子想著想著面上就起了一層寒冰,說出來的話是丁點不留情,有些娘子的臉色又青又白,顯然是想到了某些符合的對象,有些卻是重重松了口氣。

    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有人亂竄那說什么都晚了,喻娘子跟幾個做決定的娘子琢磨了半宿,最后決定先盡人事。

    于是等郎君們興沖沖過來掙錢糧的時候,就看到原本無遮無攔的大山前搭了兩條長長的草簾,人為隔開一條通道,草簾里面栽的是鐵籬笆,長的又快又結(jié)實,結(jié)的果子曬干了泡水還對身體有好處,當(dāng)?shù)剞r(nóng)家喜歡都喜歡在籬笆旁邊栽一圈。

    “男人在這里面采石。”

    帶他們過來的女郎面色冷淡,厚底的長靴一塵不染,讓男人們提不起吵嚷的勇氣,只能怯生生的問一句為什么。

    “外面是女人采石的地方。”

    女郎解釋了跟沒解釋差不多,然后好像不經(jīng)意般嘀咕一句:

    “本來都沒打算找男人來干活的,也就喻娘子好心。”

    這話一出,還有哪個男子敢有意見?他們本就是搭頭,若是惹的人不高興了,回頭人家不讓干了怎么辦?!

    沒人敢瘋也沒人敢鬧,所有人都默默開始做事,有些用的是自家的筐子,有些用的則是徐家的容器,喻娘子站在高處默默的看著這一幕,她知道這種平靜的氛圍不會一直持續(xù)下去,不過沒關(guān)系,真永遠掌握在拳頭上。

    這招是跟長安霧山學(xué)的,據(jù)說來源是郎君口中的“開窗論”,名字有些奇怪,不過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喻娘子借鑒的毫無心負擔(dān)。

    “我還以為他們會鬧騰呢。”

    有娘子驚訝的說道,旁邊的好友瞥了她一眼,為女郎的不開竅嘆了口氣,還是仔細的解釋道:“都說男人脾氣暴躁,但你見過他們對東家暴脾氣嗎?”

    娘子想了想自己經(jīng)常對阿娘發(fā)火的爹,搖搖頭。

    “那還真沒有。”

    明明是手帕交,弄得跟養(yǎng)閨女似的,好友深呼吸一下,繼續(xù)說道:

    “喻娘子現(xiàn)在就是他們的東家。”

    “哦——”

    娘子恍然大悟,甚至舉一反三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你說我爹喝醉了打人是不是故意的。”

    好友瞧了娘子一眼沒說話,娘子也不需要好友的回答,有什么是不是,那癟犢子就是故意的,不然怎么喝醉了只打娘和她不打哥哥,也不出去打里正呢,還不就是知道她們打了也白打!

    好家伙,她跟爹掏心窩子,她爹跟她玩心眼子!

    突然想通多年真相的娘子怒發(fā)沖冠,要不是那老東西早嘎了,大冬天栽醉了栽到河里連尸體都撈不出來,只能立衣冠冢的話,娘子回去都得掘墳!

    這話很快便流傳開來,不少娘子只覺得幼年時候的子彈正中眉心,是啊,都說男人脾氣爆,喝醉了打人很正常,可為什么挨打的永遠是家里的媳婦孩子呢?

    還不是借酒裝瘋!

    這個觀點越傳越廣,從徐家的女郎傳到了雇工耳朵里,雇工們也跟被雷劈了一樣,有些脾氣暴,男人又在這邊挖石頭的娘子下了工就過去質(zhì)問,見男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火直往上竄。

    有一個時常挨打的娘子已經(jīng)生了三胎,兩子一女地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見男人還敢沖她擺臉色,直接臉色一冷上腳就踹。

    二十年前的子彈正中眉心?

    無所謂,這二十年后的腳丫正中下身!

    反正孩子也有了,廢了無所謂。

    “啊——”

    慘叫傳遍荒野,有些男人默默夾緊雙腿,沖若有所思的自家媳婦擠出一個笑臉。

    這種極端化的只是少數(shù),主要是風(fēng)暴出現(xiàn)的地點大多是在女工們回家后,徐家這邊忙著掙錢,拼著警告也要當(dāng)場出氣的女郎終究是少數(shù)。

    采石,過稱,換糧/錢/布,眾人忙的熱火朝天,女郎們開的小賣部卻只有自家人偶爾進去消費,負責(zé)小賣部的女郎愁眉苦臉,喻娘子卻一臉淡定。

    “不急。”

    總要給人一點時間。

    喻娘子是對的。

    許多人拿了一天的報酬便匆匆趕夜路回家,直到錢入罐子糧入缸,他們才有了掙錢的實感。

    從家中到五指山來回花費的時間甚至比他們做活的時間都長,看似這時間有些浪費,其實這是必要的,因為對他們來說,只有東西真正的嚴實的藏在了自家的家中,才算真的屬于了自己。

    有些人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卻又在天光微亮的時候再次動身,這次他們的背簍中放著家里的大部分吃食,來回的路太長,他們在五指山挖石頭的天數(shù)越多才越劃算。

    五指山的人來了又走,少了又多,先是男子占大多數(shù),后面女子的數(shù)量也漸漸多了起來,有人發(fā)現(xiàn)了徐家開的小賣部,好奇的走進去,發(fā)現(xiàn)價錢竟然比貨郎賣的還要便宜些。

    這還等什么,當(dāng)然是買買買!

    五指山上鑿下來的石頭換成了錢糧布,又換成了油鹽醋,從徐家掙的錢都回到了徐家的手中,但打工人得到了便宜的商品,女郎們有了合適的利潤,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大圣這邊屬于搬石頭的禁區(qū),喻娘子下了規(guī)定便沒人敢靠近,于是徐墨陽在大家辛勤的縮小五指山的時候,每天樂滋滋的跟大圣分享美食,高高興興的過著二人時光。

    燕燕自從給徐墨陽捎了一次香蕉后似乎開了竅,時不時便帶些特色產(chǎn)品回來,有些徐墨陽不敢恭維,但有些的確味道不差。

    比如這次帶來的胡蔥酸。

    這是徐墨陽只在書上看過的美味,據(jù)說要用湘西春分后連籽挖來的胡蔥,把胡蔥洗凈晾干后放上半月左右,等到蔥葉泛黃的時候剁細,放到陶土壇子里壓緊密封,倒立在加水的陶缽上制作而成。[1]

    就徐墨陽而言,這是一種奇妙的美味。

    “也不知燕燕哪來的人脈。”

    吃飽了的徐墨陽仗著大圣身下墊了草席,就這么直接坐了下去,聲音中都帶著一股子懶洋洋的勁兒,大圣好笑的戳戳徐墨陽的臉,就看到小郎君東倒西歪的昏昏欲睡。

    徐墨陽跟孫悟空這邊歲月靜好,五指山這邊卻出了狀況,土地仗著人仙有別,囂張的入了喻娘子的夢,酷似南方老鼠的臉上一派趾高氣昂,叫囂著讓喻娘子停手,不然有他好看。

    第208章 買下五指山

    五指山的土地入夢逼迫,可喻娘子又豈是好惹的?當(dāng)場便輸出了一長串文字,把土地罵了個狗血淋頭,偏又不帶丁點臟字,弄得文化程度有限的土地氣的直喘粗氣,恨恨的丟下一句狠話轉(zhuǎn)頭消失了。

    喻娘子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眼睛,這個年代神鬼盛行,她自然不會覺得碰上土地只是一個單純的夢境,只是在睡眠的時候智退了三分,膽識倒是漲了七分,不然便是在夢中,她也是不敢招惹這種人物的。

    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也并不后悔,人跟人的相處往往是一方弱一方強,若是她在夢中軟了下來,焉知那土地又會提出什么要求?

    那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喻娘子思索半晌,最后無奈的抓著頭發(fā)起床,對著不怎么明亮的油燈在草紙上勾勾畫畫到天亮,又尋了章娘子等人討論許久,最后決定先下手為強。

    做出最后決定的時候已是深夜,喻娘子淺眠了一會兒,便在晨光微熹的時候騎上快馬,向官道疾馳而去。

    土地昨日并未入夢,深度睡眠的喻娘子精力十足,但這絕非長久之計,有些事情還是得從根子上解決了才好。

    喻娘子這么想著,腳后跟的馬刺一動,馬兒的速度頓時更快幾分。

    徐家女郎們的換班并沒有引起多少注意,這邊發(fā)展的速度著實有些快了,雇工們的信任度和忠誠度黑沒有完全建立起來,相對于管者換人這種小事,她們更關(guān)心的是工錢能否準確發(fā)放,福利是否屬實。

    至于外面的人就更不會多想了,為了防止女郎被一些不懷好意的引誘,稱量給錢的人采用的都是輪班制,喻娘子向來喜歡未雨綢繆,而不是賭人性本善。

    喻娘子走了多久呢?

    守著水泥,查看路面結(jié)實程度的女郎并不知道。

    水泥路比官道好修,但硬化卻需要更多的時間,鋪好后幾天能走人幾天能行馬,都要有經(jīng)驗的人來查看,女郎便是專門查看這個的。

    女郎的年紀在徐家的車隊中是最大的一批,就是靠著在這一手才從許多小年輕中脫穎而出,跟著車隊跨越大半個大唐來到五指山,然后就負責(zé)道路的硬化檢測。

    這個工作看著并不難,在道路鋪好的隔天,伸出手去按一按,看是不是硬了;

    隔上幾天再去相同的路段用小木棍敲一敲,看道路是不是感覺實在了;

    再隔一段時間在上面來回走上幾道,感覺一下是不是真的凍牢了。[1]

    女郎做的行云流水,其他人屬于一看就會一學(xué)就廢,到最后不得不承認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花娘子,今日感覺可好?”

    女郎檢查完了道路,沖著旁邊坐在小棚里的老人打了個招呼。

    “好,好……”

    花娘子笨嘴拙舌,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是一邊訥訥的應(yīng)著,手上也不停歇的打著草鞋。

    她是被雇來看守這些剛鋪好的路面的,管的地方是自己的前后十五米,任務(wù)就是防止有小動物或者行人踩上還沒硬實的水泥路面。[2]

    水泥具有熱脹冷縮的特性,為了防止冬天開裂,水泥路都跟現(xiàn)代的一樣,隔上一段距離就會劃開一道縫隙,徐家定的距離是五米一隔離,每個老太太負責(zé)三塊水泥板。

    這個活計不重,要的人也不算多,村里都給搶破了頭,花娘子靠著眼睛好嗓門高跑得快成功占據(jù)一個名額,可珍惜著呢。

    “待會兒娘子就送飯過來了,今天有臘肉呢。”

    女郎看出花娘子的緊張也沒多說什么,扔下最后兩句話就匆匆走了,花娘子的眼睛亮了亮,編草鞋的速度更快了些。

    臘肉啊……她可真是掉進福窩里了。

    看守道路的事情簡單,一個月也就能拿幾文錢,但閑暇時候不論是打草鞋還是編麻繩,又或是編筐都是沒人管的,這些東西只要質(zhì)量過關(guān),也能在徐家換上一點錢糧,算是她們的額外收入。

    就花娘子知道的,這邊守路的老人家都把這份外快瞞了下來,也不知是為了給自己存養(yǎng)老錢,還是有其他用處。

    中午似乎一晃就到了,驢車被慢悠悠的拉過來,女郎拿著木頭托盤把飯菜裝好,又咬了一碗湯在旁邊遞給花娘子。

    “夠嗎?”

    徐家沒有限制飯量的說法,只要不浪費,一頓吃八個蒸餅都行,老人家這邊實在是不方便進行自助餐,只能先用分餐制將就著。

    “夠了。”

    花娘子的食量是曲線波動的,主要取決于有沒有干驅(qū)趕人獸這種消耗體力的事情,今天她打了一早上的草鞋,肚子不算太餓。

    “不能浪費。”

    女郎照常留下一句叮囑,便駕著驢車慢悠悠的繼續(xù)向前。

    “哎。”

    花娘子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便飛快的回了小棚,重新坐回了小板凳上,直接將托盤放到了膝蓋上,便用筷子夾了一塊豆腐放到嘴里。

    鮮香微辣,多加了些鹽的豆腐可能對年輕人來說有點咸了,但對味覺退化些許的老人剛剛好,至于少油少鹽健康飲食……都淡了大半輩子了,剩下這些日子還委屈自己作甚?

    “好吃。”

    花娘子其實不過四十出頭,但因為缺乏營養(yǎng),嘴里的牙已經(jīng)掉了大半,豆腐這種軟嫩的食材正對了她的胃口,磨著磨著便全都進了肚子。

    今天的菜色很不錯,豆腐燉雞蛋,韭菜炒臘肉,雜糧糊糊紫菜湯,都是不費牙的好吃食,就連那臘肉都是切了丁的,咬不動也能直接咽下去。

    花娘子把所有的東西吃完,便將盤子放到一邊,摸著有些撐的肚子瞧著窩棚頂,琢磨著明天買一張小桌子回來,總是用膝蓋當(dāng)桌子也不是個事兒,今天菜來得快,她的大腿都被燙紅了。

    這女人吶,還是得對自己好一點。

    嗯?!

    “滾滾滾——”

    花娘子抄起竹枝站了起來,沖著兔子就是一陣揮舞,本就膽小的兔子被這么一嚇,轉(zhuǎn)眼就跑進了草叢不見蹤影,花娘子也沒去追,而是看著干凈完整的路面松了口氣。

    這可是上午才鋪好的路,軟的老鼠跑過去都能留下爪子印,這兔子哪能上去啊。

    新修的路硬了大半的時候,喻娘子騎著快馬回來了,身形清瘦不少,眉眼雖然含笑,卻也多了幾分銳利,明顯發(fā)生了不少事情。

    “成了。”

    喻娘子將包裹放到桌上,這才后知后覺的感到了疲憊,打了個哈欠就鉆進浴室,沒多久便用布巾包著頭發(fā)出來,往房間的床上一趴睡熟了。

    “估計累狠了。”

    章娘子用氣音跟眾人交談,女郎們紛紛點頭,可不是嗎,都打起小呼嚕了。

    “你……”

    興許是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盤,也可能是總算消化完了那一通文罵,總之土地時隔多日,再次入了喻娘子的夢。

    “滾啊,擾人睡覺天打雷劈!”

    喻娘子在城里跟官員斗智斗勇,沒想到回來的時候還被這老東西騷擾,頓時就炸了,誰的夢境誰做主,只見喻娘子陰著臉伸手一揮,一道閃電便順著手的方向下來,直直的砸到了土地身上。

    “你個臭不要臉的王八蛋,就該當(dāng)太監(jiān)的狗東西,沒事就去種樹修路,總是找我一個未婚女郎做什么,我可是要嫁人的!”

    雖然腦子還是有些不清醒,但喻娘子迅速占據(jù)了道德至高點,名聲這玩意她是真的不怎么看重,但利用好了還是能讓別人吃虧的。

    比如現(xiàn)在,說一千道一萬,面前這個爆炸頭嘴吐煙的都是個男人,他就算有土地的身份又怎么樣,單獨找她一個弱女子就是錯,要不為啥不帶個土地婆呢!

    當(dāng)了一輩子孤寡的土地:……

    喻娘子主打一個先發(fā)制人,連踹帶罵的用狼牙棒將懷疑人生的土地驅(qū)逐出夢境,然后好好的睡上了一覺,第二天一早醒來,就又是那個神采飛揚精力十足的喻娘子了。

    刷牙洗臉梳馬尾,喻娘子英姿颯爽的出來,準備告訴土地一個好消息。

    “放心吧,俺老孫護著你們呢。”

    能讓佛門吃癟的事情孫悟空向來有參與的興趣,徐墨陽聽完土地找人的前因后果,看著喻娘子的眼神都變了。

    這是個人才啊!

    “土地……”

    喻娘子還是很尊重傳統(tǒng)的,先是走了祭拜土地的正經(jīng)流程,才在上貢品的環(huán)節(jié)把好消息告訴五指山的土地。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五指山已經(jīng)被光榮的從國有資產(chǎn)轉(zhuǎn)為私人資產(chǎn)了,擁有者單姓一個徐,在家中行七,整天跟大圣待在一起。

    是的,喻娘子去城中把五指山買下來了,連紅契都在官府上了的那種。

    從山上到山下都買了。

    “現(xiàn)在這是我主家的山了,七郎寬容,允你繼續(xù)居住于此,不必交租,只是莫要再攪人清凈。”

    喻娘子這話說的,著實有些拉仇恨了,至少土地就氣的冒了出來,瞪著喻娘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喻娘子不甘示弱的瞪回去,咋了,就你眼睛大?!

    買山的法子是喻娘子好容易才想出來的,主要是土地對這里天生就有著管轄權(quán),隨便搗鼓些事情就能讓徐家遭受不少麻煩,所以喻娘子另辟蹊徑跳出框架,以官府對抗仙神,將矛盾巧妙轉(zhuǎn)移出去。

    不是要對手嗎,找我們有什么意思,有本事跟大唐對抗啊!

    徐墨陽看著土地氣的渾身發(fā)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偏癱的模樣,腦袋上突然亮起了一個小燈泡。

    “大圣……”

    徐七郎壞心思的湊到美猴王耳邊嘀嘀咕咕,大猴子聽了一會兒,頓時眼睛一亮。

    “把銅丸鐵汁都端過來,我餓了。”

    大圣沖著土地叫道,土地正愁怎么應(yīng)對這尷尬的局面,聞言也不管心中一閃而過的疑惑,趕緊順著臺階就下了。

    “我吃不下,送你了。”

    大圣象征性的接過來湊近,便隨意的丟到了徐墨陽的懷里。

    “日后我三餐的銅丸鐵汁一頓不能少,不然俺老孫可就不客氣了!”

    想到自己過去浪費了多少東西,大圣頓時一陣心疼。

    “對對對,我們大圣的食量可大著呢,一餐要吃二十斤鐵丸,喝三十斤銅汁。”

    徐墨陽趕緊上前表示支持,順便毫不手軟的將分量翻了二十倍。

    銅鐵可都不便宜,多薅一點是一點,今天攢個鐵鍋,明天打個銅蛙,家底就是這么一點點存下來的。

    土地看著眉開眼笑的徐墨陽目瞪口呆,卻也不敢說什么,只能唯唯諾諾的應(yīng)下,想著回去就告御狀,就不信折子送到了凌霄寶殿上,這弼馬溫還敢怎么囂張。

    第209章 土地沒廟宇

    “為什么不直接把這土地打成淫祀啊?”

    云娘子聽著喻娘子繪聲繪色的說著土地聽到地契歸徐以后的臉色,高興的同時也有些疑惑,喻娘子雖不是大家出身,但應(yīng)該也知道這方面的事情啊?

    見周圍的女郎們有些疑惑,云娘子便簡單的解釋了一下淫祀的含義:唐人講究“若妖神淫祀,無名而設(shè),茍有識者,固當(dāng)遠之。”

    土地其實不在其中,這個職位雖然在天庭眼中連個九品芝麻官都算不上,卻在凡間卻因為歷史的久遠而被默認歸為正統(tǒng),除非哪個土地真的瘋了,想跟河伯一樣找妙齡少女當(dāng)土地婆,不然廟宇一般都會長長久久的存在下去。

    但五指山這邊情況特殊,因為五指山原名兩界山,是前幾年唐王征西時候打下的領(lǐng)土,這處的土地便也算不上正統(tǒng),若是不計較也罷,真的計較起來,那便是別國的官決定本國的事情,可比“前朝的劍斬本朝的官”嚴重多了。

    “原因有很多,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

    喻娘子拉長聲音放慢語速,在各位娘子急的不行的時候才給出答案:

    “這個土地壓根沒廟。”

    淫祀淫祀,總得有個能祭祀的地方吧,但五指山這犄角旮旯人煙都沒有幾家,壓根沒人知道這里還有個土地,哪來的土地廟?又哪里來的祭祀活動?

    “我要真的讓官府定了淫祀,才是幫了他呢。”

    若是這片有土地的消息宣揚出去,保不齊就有那有棗沒棗打三桿的過來,若是真的讓這土地吃了香火,到時候力量更強,處起來倒也糟心,倒不如先把這地方的所有權(quán)給定下,讓土地自己跟官府那邊對抗去。

    喻娘子還有個念頭沒說出來——徐家既然在這邊暫時扎了根,這片地方的興旺發(fā)達便是必然的了,到時候也未必不能自己建個土地出來,畢竟雖然人們普遍認的是土地公公,但這世上也不是沒有土地奶奶的啊。

    合合法的替代,可比破壞后再重建要容易多了。

    不管地底下偷聽的土地如何憤怒,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徹底的炒熱了,笑聲的多樣性造就了牛馬嘶鳴,甚至還有豬鵝混雜,聽著動物開會,仔細一瞧群英薈萃。

    這場短暫的會議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jié)束了,云娘子回到自己的宿舍,在小本本上的“提出觀點,吸引注意”后打了個小勾,才自然的插入宿舍小伙伴的交談。

    云娘子單名一個清字,取的便是云淡風(fēng)輕的諧音,改名換姓之前是官員之女,在家中卻算不上受寵,只因家中阿耶覺得遵守三從四德的才是好女子,她這種主見極強武德充沛且熱愛知識的,他多看一眼都嫌糟心。

    不過云清也不怎么在意,畢竟家風(fēng)還算好,雖然阿娘和兄長也看不慣她的作為,但頂多是在口頭上說兩句,不至于克扣飲食或是直接不讓她跟先生一起聽課。

    本來日子就這么不咸不淡的過著,誰知她去寺廟燒香的時候碰上了匪徒,等到她靠著長期鍛煉的充沛力量和不離身的武器完成反殺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天過去,雇了馬車回到長安,便看見家中府邸門前掛上了白幡。

    她一打聽,好么,府中的嫡女遭遇歹徒,寧死不從自盡身亡了。

    這下她哪里還敢回家,好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身份不算難搞,出城找了一對兄妹的戶籍重回長安,頂著王大牛的名字靠抄書為生,跟王大丫租了個小院過活。

    她沒去找家里人,只是悄悄去看了眼母親身邊人住的地方,見嬤嬤臉色紅潤雙頰帶肉時,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便一心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等存了些人脈,云清便去官衙把姓氏換了名字改了,于是王大牛成了云書,王大丫成了云清,聽著格調(diào)一下就高了起來。

    再然后,云清就進了徐家,因為刻意藏拙也沒擔(dān)任什么重要工作,靠著體力和耐力進了車隊,自此離了長安,等到了五指山這邊,才開始一點一點的嶄露鋒芒。

    這并不是她第一次提問,如果一直沒有回應(yīng),也不會是她最后一次提問。

    云清還年輕,五指山這邊大把的崗位,她不著急。

    “篤篤篤。”

    敲門聲傳來,一個女郎打開門,便看到了微笑著的章娘子。

    “云娘子在嗎?”

    她和氣的問道,云清的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

    “我在。”

    云清平靜的回答。

    “喻娘子有事找你,跟我來一趟。”

    徐家不講究什么彎彎繞繞,章娘子的話也很直白。

    “好的。”

    云娘子利落的跟上,她知道,她要的機會總算是來了。

    這邊的徐家正在進行職位調(diào)動,那邊的土地正在奮筆疾書。

    土地說的告狀是真的告狀,氣咻咻的回了地下住所就開始寫奏本,好幾張紙的蠅頭小楷寫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然后就交給了更上一層的人,期待上達天聽后的回復(fù)。

    第一天毫無音訊,沒關(guān)系,肯定是還沒看到。

    第三天毫無音訊,無所謂,應(yīng)該還在往上報。

    第七天毫無音訊,問題不大,肯定有人處了。

    第一個月毫無音訊,下凡是要好好準備。

    第七個月沒有音訊,迷路了……摔,編不下去了!

    看著外面殺豬的女郎,土地只能縮在自己的小空間里嗚嗚咽咽,看著長刀只覺得幻肢疼痛,那殺豬的刀劃開的好像不是豬的肚子,而是他的皮肉。

    所以天上的人什么時候來啊嗚嗚嗚,他快要被挖礦給累死了。

    土地在五指山呆了這么多年,早就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時間流速差別,凡間幾個月也就是上面半天的功夫,就算是上面格外的勤勉,當(dāng)天的事情當(dāng)天處,現(xiàn)在沒翻開狀紙都是很正常的。

    更別說這事情該帶上了那五指山下的大圣了,天庭有個潛規(guī)則,但凡帶上了那鬧天宮的猴子,定然是要層層上報到玉帝手中才能做決策的。

    當(dāng)年一句不必管他,弄出一位大鬧天宮的弼馬溫,現(xiàn)在王母還因為蟠桃園的事情對玉帝橫眉豎眼,玉帝可不敢再把孫悟空不當(dāng)回事了。

    這都是血的教訓(xùn)啊!

    而五指山也不簡單,還涉及到了西方的佛祖,所以就算是玉帝看到了這份狀紙,還要將這件事情告知西方,然后共同探討出合適的決策。

    一級一級又一級,如果每一級都以最快的速度上報的話,大概再過個十年,土地就能等到天庭的回應(yīng)了。

    至于現(xiàn)在,它依舊只能當(dāng)個全自動挖礦機。

    是的,徐墨陽在發(fā)現(xiàn)每天的銅丸鐵汁土地都能準時上交以后,果斷暫時拋開了自己的良心,誓要當(dāng)那不做人的資本家和地主老爺,把土地的每一寸潛力都壓榨到極致!

    一餐三十斤沒問題?

    那明天就多兩斤。

    五十斤也可以?

    那就挑戰(zhàn)一下六十斤。

    在正常情況下,徐墨陽是屬于那種雙休配置正常,五險一金發(fā)放齊全,加班有加班費出差有補貼的普通老板,但一想到大圣在這個東西手里吃了多少苦頭,他就難以抑制對他的惡念。

    說句實在話,但凡不是現(xiàn)代世界的正常三觀約束著徐墨陽,他可能真的會仗著土地難死,見一次戳一次的。

    壓榨礦石已經(jīng)是非常智的行為了。

    “猴哥猴哥,今天吃紅燒排骨。”

    徐墨陽穿著一身胭脂雪色的衣物探出腦袋,興沖沖的宣布了好消息。

    他都快一年沒吃過新鮮豬肉了啊!

    燕燕的承載能力有限,頭幾次飛過來的時候徐墨陽忙著跟長安交換各種信息和緊缺物資,后來想起豬肉了,天氣已經(jīng)漸漸開始熱起來了,新鮮豬肉走燕燕快遞到五指山都要臭掉,沒劁過的豬徐墨陽又實在吃不下去,只能每天含淚啃雞鴨鵝羊。

    豬圈其實在推倒大屋的時候就已經(jīng)開始修建了,仗著地廣人稀,又想到徐墨陽對豬肉的熱愛程度,喻娘子足足修了九個豬圈,組成了麻將中的九萬圖案,每個豬圈彼此相隔一公里,盡可能避免豬瘟發(fā)生的全軍覆沒。

    搜刮過一波豬仔后,喻娘子成功達成一個圈五頭豬,最后一個圈大于六頭的成就,但是在劁豬的時候,因為沒有業(yè)務(wù)更加熟練的孔寺人,在劁豬的過程中有兩只豬仔不幸身亡,最后一個圈子成功回歸相同數(shù)量。

    而更加驚人的事情來了,在這么龐大的豬仔的數(shù)量下,除了真的生病后不幸先走一步的豬仔,剩下的連一只出意外的都沒有!

    所有活下來的豬仔都從幼年期平安長到了青年期,在徐墨陽都已經(jīng)放棄中途出豬肉的愿望的時候,今天突然有一只豬仔在搶食的時候被同伴接連踩過,等豬圈的人上前查看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而這只豬也毫不意外的被極速處完畢,即將成為徐墨陽餐桌上的紅燒肉紅燒排骨梅菜扣肉粉蒸肉辣椒炒肉……

    “你這身衣服……”

    孫悟空看著一身胭脂雪色的徐墨陽,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

    “今天太熱了,薄些的衣服這邊就它還留著,湊活穿唄。”

    徐墨陽不在意的聳聳肩,昨天晚上冷得慌,他便在猴哥這邊的小房子里歇下了,誰知道今天會熱成這個鬼樣子啊。

    “不好看嗎?我覺得還行啊?”

    見猴哥不說話,徐墨陽有些疑惑的眨眨眼。

    “挺好看的。”只是小師弟不怎么穿,有些不適應(yīng)。

    孫悟空把后面的話吞了回去,櫻花雪色的確挑人,但七郎膚白,個子也高,穿著的確好看,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讓他想到蟠桃園的桃子。

    第210章 躺猴哥腰上

    紅燒排骨的滋味很不錯,女郎們?yōu)榱搜a氣血,放了不少紅棗增香,徐墨陽對紅棗無感,不過問題不大,大圣熱愛各種水果,扔給大猴子絕對不怕浪費食物。

    “好撐啊。”

    徐墨陽用香皂細細的洗了手,琢磨著應(yīng)該讓女郎們研制一下液體狀的清潔用品,總用香皂洗頭也不是個事兒啊,涂了半天打泡都難。

    “該!讓你管不住嘴。”

    見徐墨陽小碎步的挪出來,大圣吐出最后一塊骨頭笑罵一句,他這小師弟樣樣都好,就是在吃食上有些管不住嘴,有什么好東西必然是不知道細水長流的,非得先吃撐上一回才知道叫苦。

    “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吃多少都不撐。”

    徐墨陽沖著自家猴哥翻了個白眼,大圣有時候真的很沒有自知之明,之前仗著自己修為嘴巴就沒停過,一個人花了大半天吃了大半只烤全羊,沒有吃完不是因為飽了,而是因為腮幫子嚼累了。

    半斤對八兩,也好意思來笑他!

    徐墨陽越想越氣,最后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仗著大圣下半截身子被固定住,直接往大猴子的腰上一躺,就閉著眼睛假裝睡著了。

    美猴王感受到腰上多出來的分量,有些驚訝的瞧了徐墨陽一眼,見七郎看似平靜,其實眼睫毛都在不停顫動的緊張模樣,原本想給徐墨陽悄悄扎辮子的爪子也不知怎的便收了回去,然后一下一下的戳著自家小師弟的臉。

    跟豆腐一樣。

    徐墨陽開始只是裝睡,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漸漸真的睡了過去,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殘陽如血,大圣的毛發(fā)都被染成了漂亮的金紅。

    “我睡了多久?”

    徐墨陽慢吞吞的爬起來,肚子沒有那種一動就炸的感覺了,可嗓子卻干的難受,長時間睡眠帶來的暈眩感讓他反應(yīng)有些遲鈍,連手上的觸感有些特殊都沒發(fā)現(xiàn)。

    “我已經(jīng)吃完晚飯了。”

    大圣從身邊揪出一張折疊的小桌子自然展開,將一直爐子上熱著的飯菜取下,以手做扇把飯菜的飄出來的香氣往徐墨陽那邊趕,又自然的摸摸小師弟的頭發(fā)。

    “吃完晚飯進去睡,不然要生病的。”

    之前天熱倒是無妨,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冷了許多,自家小郎君嬌貴的很,若是還在外面將就,明天又要不舒服了。

    等他能出來了,定要去太上老君那邊找些仙丹回來,好好將小師弟的身子養(yǎng)一養(yǎng),這大半年他沒少悄悄給七郎診脈,意外發(fā)現(xiàn)這體弱竟然還和魂魄有關(guān),也難怪入了道都沒什么起色。

    晚上的菜色只有一道,就是梅菜扣肉,這道菜是越熱越好吃的類型,不然美猴王肯定是要先把徐墨陽叫起來吃飯的。

    “……青菜放久了會泛黃,我便全吃了。”

    見徐墨陽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他,大圣難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那青菜的確爽口,他多夾了兩筷子,沒想到就……沒事,蜂蜜水也好喝的。

    “哦。”

    徐墨陽應(yīng)了一聲,但其實他還沒從困倦中回神,這不過是機械性的答話。

    一口梅菜扣肉進了嘴巴,舌尖上的味蕾被一點點喚醒,咸香的霸道滋味讓他機靈靈打了個寒戰(zhàn),于是那雙眼睛終于緩慢的眨了眨,變得有神起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徐墨陽才算真正的睡醒了。

    大圣留的飯菜并不算多,不過徐七郎中午吃了個飽的,現(xiàn)在也只是隨意填填肚子。

    “猴哥……”

    將餐盤之類的放進食盒中,徐墨陽被食物塞滿的腦子總算是后知后覺的開始轉(zhuǎn)動,在想起今天自己做出了多么大膽的舉動后,幾乎是瞬間就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連手指都泛著漂亮的粉。

    “怎么了?”

    大猴子有些好笑的看著小師弟,也不挑明,就等著七郎自己開口。

    “你腰酸嗎……”

    他瞧著再怎么瘦弱,好歹也是個成年男子,一顆腦袋就那么直愣愣的擱在猴哥腰上那么久,雖說美猴王也不是常人,但被壓了這么久,要是他的重量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怎么辦?!

    “徐墨陽!”

    徐七郎的聲音太過細微,饒是以大圣的耳力也廢了好一番功夫才聽清,反應(yīng)過來小師弟說了什么后,孫悟空面色一變,難得叫了小郎君的大名。

    他堂堂齊天大圣,在小師弟的眼中竟然這么弱的嗎?!

    “對不起我錯了我什么都沒說好困要睡覺了——”

    徐墨陽見勢不妙立刻認慫,一長串話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就直接甩了出來,然后人進屋門一合,就傳來了相當(dāng)做作的呼嚕聲,大圣又好氣又好笑,剛剛因為被看扁升起的火氣轉(zhuǎn)眼就消了下去。

    罷了罷了,他跟小郎君計較什么。

    還是那句話,徐墨陽本來是裝睡,結(jié)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真的睡了過去,半夜爬起來刷牙洗漱的時候深刻的懷疑自己是個二師兄。

    “咕嚕嚕……大圣你還沒睡啊?”

    徐墨陽吐掉嘴里的薄荷牙粉,就看到大猴子托腮看天。

    “分我一塊。”

    小郎君毫不客氣的擠了過去,也不管自己剛刷了牙,直接掀開爐子上的小蒸籠,拿了一塊紅糖發(fā)糕出來吃。

    “你……怎么衣服又濕了?”

    孫悟空的那點子悲春傷秋的小愁緒被徐墨陽一懟,頓時散了個干凈,拿出一塊紅棗發(fā)糕,還沒咬下去就猛的扭頭看向徐墨陽。

    徐墨陽扭過了頭,假裝自己沒聽見。

    棉花種子雖然在今年就種了下去,但還沒到收獲的時候,徐墨陽用慣了現(xiàn)代的毛巾,沐浴后擦水的布料總是有些不適應(yīng),左右大部分沐浴后穿著的都是褻衣,也就懶得把身上的水細細吸走了。

    但猴哥是個心細如發(fā)的,自從他有一次發(fā)現(xiàn)徐墨陽這么做身體不舒服后,就將自家的小郎君盯的很緊,現(xiàn)在被點出來,徐墨陽多少有幾分心虛。

    見徐墨陽都快慫出飛機耳了,孫悟空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輕敲了下小師弟的額角,然后強硬的把徐墨陽的腦袋薅下來,額頭對額頭的貼了好一會兒,確定體溫沒有變化,才松了口氣。

    “我出不來,你得照顧好自己啊。”

    大圣的話難得沒有傳入徐墨陽的耳朵里,剛剛的動作過于親密,把小郎君的腦袋炸成了漿糊,除了尖銳的爆鳴聲什么都容不下。

    “我我我回去吃飽了。”

    徐墨陽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同手同腳的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的時候滿腦子還都是剛剛額頭溫?zé)岬挠|感。

    半夜時辰以后爬起來繼續(xù)刷牙。

    一口發(fā)糕也是食物。

    早上吃的是湯面,雞蛋肉絲青菜一應(yīng)俱全,鮮味全靠吊出來的骨湯,徐墨陽吃的額頭冒汗,再一看猴哥,好家伙,一盆子都見了底。

    “那個記得吃。”

    美猴王見徐墨陽的目光盯上了他的飯碗,默默伸出一只手把小師弟的腦袋扭了個方向,徐墨陽順著這力道偏頭一看,一塊熟悉的紅糖發(fā)糕赫然映入眼簾。

    那上面還有一個熟悉的牙印。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徐墨陽再次表演了一個臉紅到脖子根,難得把門關(guān)出了哐當(dāng)一聲,整整半天沒大猴子。

    哦,對了,發(fā)糕是拿進去了的。

    不能浪費糧食。

    ***

    “喻娘子,今天又撿到了五個女嬰。”

    云娘子皺著眉頭說道,五指山這邊也不知道是什么風(fēng)氣,重男輕女到了偏執(zhí)的地步,明明年景也漸漸好了,家里多一兩張嘴吃飯也不是養(yǎng)不起,偏偏還來這一套。

    當(dāng)年她知道這邊的俗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時候還挺高興,覺得這邊肯定是把女兒好好養(yǎng)著的,甚至還嫌棄了一下自己那個出事就報喪的家庭。

    結(jié)果呢?

    這句俗話的重點居然是后半句——百家有女一家留。

    好家伙,在知道這句話的完整形態(tài)的時候,云娘子差點沒把自己氣炸,她在長安城討生活的時候,因為識字始終沒有淪落到最底層,在她的認知中,最殘忍的父母便是打罵孩子還不讓孩子吃飽。

    即使到了徐家知道了女子的生存艱難,也沒有見過如此明晃晃的惡意,這里哪里是不重視女嬰,分明是根本沒想讓女孩活著。

    而且更吊詭的是,這種情況只存在于村莊里,小鎮(zhèn)乃至城中反倒不會對女娃有這樣大的惡意,明明應(yīng)該是越繁華的地方女子受到的束縛反倒越重,但在這邊卻反過來了。

    “按照舊例處便是。”

    喻娘子倒是不怎么在意,她們這邊不是開善堂的,女嬰往這邊一丟,等徐家教養(yǎng)好了長大再來認親的好事壓根別想,噓寒問暖不如打筆巨款,想要找回女兒啊?先把贍養(yǎng)費學(xué)習(xí)費培訓(xùn)費精神損失費……結(jié)算一下。

    徐家可不做虧本生意。

    “我知道,只是心里有些憋得慌。”

    云娘子嘆了口氣,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女嬰能送到這邊都算是疼愛的了,真的連這點子路都不愿意走的,有些就是直接往地上一摔……

    “慢慢來吧。”

    喻娘子早就習(xí)慣了,她從小到大因為性別的緣故被放棄了一次又一次,活下來也不是上天的垂簾,而是靠自己爭出來的命。

    五指山范圍內(nèi),一個偏遠的山村中。

    一個剛生產(chǎn)完的母親哀求丈夫放下女兒:

    “留下丫頭吧,她五歲就能去挖石頭掙錢,八歲就能參加徐家的招工,也用不了家里的多少東西,日后還能留著換親呢。”

    男人思考了一會兒,終究把女兒塞到了妻子懷里。

    “五歲要是還不能養(yǎng)活自己,別怪老子把她賣了。”

    妻子抱著女兒哽咽著點頭,這是她生下來的第三個女孩了,也是唯一活下來的一個。

    第211章 修一條大路

    徐墨陽跟大圣的感情穩(wěn)步升溫的時候,女郎們也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逐漸扎下了根,回想起這大半年的時光,就算是喻娘子也不得不感嘆一句: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

    徐家的車隊剛來的時候,當(dāng)?shù)氐拇髴舳荚谀u估徐家的情況:隊伍論起人數(shù)來算不得什么大陣仗,但加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車輛,那就又是另一種情形。

    尤其當(dāng)有心人發(fā)現(xiàn)喻娘子她們雖然一路買買買,但是買的大多數(shù)物件都是尋常人使用的以后,對徐家車隊的重視程度立馬就又提高了好幾個等級。

    這種采購模式,要不就是真的沒錢,要不就是主家看不上這邊的物件,而在喻娘子直接將繡坊的緙絲買下來以后,貧窮的可能性便被悄然抹除了。

    一寸緙絲一寸金,整個繡坊的鎮(zhèn)坊之寶也不過這么半匹罷了,那喻姓娘子卻是眼也不眨的全要了,可見其財力。

    而那些隨侍的女郎也并非花樣子,有那積年的老獵戶悄悄看過,拍著胸脯說那槍纓本不是這個顏色,這話乍聽起來似乎沒什么問題,可仔細一想……嘶,惹不得惹不得。

    現(xiàn)代有首打油詩:別人囤糧我囤木倉,別人就是我糧倉,別人囤木倉我囤糧,我是別人眼中的大肥羊。

    雖是玩笑,放到唐朝這邊也是一樣的,只有錢財就像是美貌單出,除非本身歐皇不然就是死局,在這個叢林法則更加鮮明的時代,武力值才是一切的基礎(chǔ)。

    五指山這邊的家族只喜歡吃肥羊,對不太好惹的刺猬沒什么興趣,加上喻娘子她們也懂事,并沒有直接到城里搶占地盤,所以在最初的時候雙方默契的維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場面。

    而這對徐家女郎們來說,已經(jīng)夠了。

    喻娘子并不急于盈利,她同秦葉兩位娘子是不一樣的性格,相對于將生意從小做大逐步分點,她更喜歡的是在漫長的準備期后全面爆發(fā),就像是竹子拔高,亦或是蜘蛛結(jié)網(wǎng)。

    但這邊的環(huán)境實在是……說句大不敬的,相對于長安做事的查缺補漏,在這邊簡直就是女媧補天,不,應(yīng)該說是盤古開天,就算喻娘子是篩子成精,面對這一團亂麻也只能且做且看,更別說她只是個心眼多些的普通人罷了。

    不過沒關(guān)系,修羅場中廝殺出來的女人從不畏懼,再是一團毛線又如何,慢慢捋順就是了。

    在過了冬天以后,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開荒種地,辣椒還沒有傳到這邊來,她們必須抓緊這個獨有的優(yōu)勢,徐墨陽說的棉花也是個好東西,雖然想象不出那成熟后“白如雪,軟如云”到底是什么感覺,但若是真的,必然也會引起哄搶。

    只有人等地,沒有地等人,就算喻娘子對居住的大鋪通再不滿,也耐心的等著工人們忙完了春耕,才火急火燎的開始蓋房。

    這房子是日后幾年乃至幾十年,甚至可能是一些人一輩子的住所,所以喻娘子毫不吝嗇的蓋了整整齊齊的青磚大瓦房,有些雇來的娘子們覺得浪費,但在更多人的心里,房子就是根,只有根扎住了,這心才算是定了下來。

    不說別的,這青磚房一蓋好,趕來做工的女子又多了不少,因為在村里人樸素的思想中,既然都大興了土木,自然是要長長久久居住下去的,這份工也就是個長期的活計,也值得他們冒一冒險。

    喻娘子知道城里的大戶都在防著徐家搶肉,但說句實在話,看慣了大戶人家的富貴奢靡,瞧多了長安的繁華熱鬧,她真的對這座小城瞧不上眼。

    剛剛過萬的人數(shù)或許在這邊的人看來已經(jīng)足夠龐大,但貞觀五年后風(fēng)調(diào)雨順,涌進長安城的人也越來越多,在徐家的車隊出發(fā)之前,他們郎君居住的延康坊都已經(jīng)超過了三千戶人家。

    看著不多,但注意,這是戶而不是人。

    她并非沒有其他來錢的路子,所以為什么一定要費時費力的,跟那些扎根頗深的商戶搶奪這點少的可憐的資源呢?

    喻娘子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這大半年,她的重心只放在三個地方:田地,房屋,水泥路。

    在徐家的精心設(shè)計下,水泥路跟官道只有少部分重合,大部分道路位于城外的人群聚集點,跟官道重合的地方采用的是并排修建模式,其他地方則顯得有些隨意。

    不過反正是荒郊野外的,只要在成本范圍內(nèi),就算修出個鳥巢都沒問題,喻娘子也就沒在意這點小事。

    原本計劃的修路是長寬一起來,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喻娘子算過修路時間和成本以后就果斷放棄了寬度選擇長度——先修出一條從五指山到城市的路,再一點點朝兩邊擴充吧。不然走著走著就沒路了傷人氣。

    在做出了選擇以后,道路修建的長度便驟然開始提升,女工們在錢糧的驅(qū)動下進行兩班倒,喻娘子這邊進行流水線作業(yè)全力保障后勤,加上大膽采用了兩頭修路的計劃,只用了三個月便完成了從五指山到城市的道路作業(yè)。

    雖然小老太太們差點不夠用,雖然寬度只能走一輛四輪車,雖然本來應(yīng)該在中間連接的地方差了足足五十米……但這都是小事,總歸是有條安全的路了。

    道路沒修好之前有村民試探著在水泥路上行走,然后就發(fā)現(xiàn)這古怪的長路跟土路不一樣,甚至都比得過官道了——五指山這旮旯窮,官道已經(jīng)幾年沒有修繕過了,走著走著就是一個大坑。

    感受了一下水泥路的觸感,有村民就不愿意走官道了。

    道路一點一點的修,村民一點一點的聚集,等水泥路修好了以后,這邊已經(jīng)很熱鬧了,喻娘子沒收過路費,只是隔上一段路邊搭一個茶棚,供應(yīng)些熱水吃食,還能給釘牛馬騾驢的蹄鐵。

    鐵料的來源傾情感謝土地做出的無私奉獻,以及大圣的好胃口。

    喻娘子也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大牲口要走水泥路,蹄鐵就是少不了的東西,這玩意就跟牛馬騾驢的鞋子一樣,人能不穿但他們不行,要是不釘蹄鐵還強走水泥路,就等著自家的寶貝大牲口一瘸一拐吧。

    茶水?dāng)傋泳兔骰位蔚臄[在那里,窮慣了的村民起先根本不舍得花這份錢,但道路的通暢促進了經(jīng)濟的發(fā)展,來來往往的人多了,總有些掙錢比較多的想要對自己好一點,于是坐下要一碗白水,就著餅子填飽了肚子才回家。

    但這種舍得花錢的終究是少數(shù),不過喻娘子茶攤上的目標也并不是他們,而是商隊。

    五指山原名兩界山,顧名思義,這地方原本就是大唐和其他國家的邊境,只是唐王征西領(lǐng)土擴張,五指山才被納入版圖范圍,在跨國貿(mào)易的強大利潤誘惑下,這邊也曾有過一條商道的雛形。

    可惜被雙叉嶺的幾個妖給毀了。

    大多數(shù)商隊都惜命,聽到雙叉嶺有妖以后直接繞道而行,這里的繁榮還未形成便被打散,弄成現(xiàn)在這幅凋敝模樣。

    喻娘子初次聽到的時候也覺得害怕,甚至想著勸說徐墨陽換地方——直到她聽到兩個妖怪的名號。

    熊山君、特處士。

    突然就不害怕了呢。

    不是她吹,這兩個名字她可是耳熟的很,畢竟那枚金鑲玉的臂環(huán)是真的漂亮,流水般送來的禮物也是真的大方。

    如果不是重名的話,那這兩個妖怪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喻娘子是個謹慎的性子,在多方打聽后,確定那兩個為非作歹的妖怪就是她知道的兩個,只是這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直沒人知道這兩玩意已經(jīng)嘎了的真相。

    不,也許不是沒人知道,只是知道的人不愿意說罷了。

    不過沒關(guān)系,喻娘子張了嘴,商人都是逐利的生物,當(dāng)年這邊能形成商道的雛形,必然是相對來說各方面的最優(yōu)選擇,時光流逝歲月變遷,一些優(yōu)勢已經(jīng)不再是優(yōu)勢,但有一些相對另一條商路依舊是強項。

    比如不繞彎子帶來的低成本。

    因為道路寬度有限,擴張還需要一段時間,喻娘子也就沒有讓茶棚刻意宣揚雙叉嶺已經(jīng)沒有妖怪的事情,但因為有人提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故意隱瞞,這個消息還是慢慢的傳了出去,從村到鎮(zhèn)再到城。

    來求證這個消息真實性的人越來越多,大部分都不好意思直接問,而是會到茶棚里要一點東西,再裝成閑聊的模樣。

    于是茶棚的生意就這么詭異的好了起來。

    喻娘子雖然對這個發(fā)展出乎意料,但接受良好,甚至為了賺這一波快錢,她將煎餅果子雞蛋灌餅烤冷面等一系列早餐提前拿了出來,給雖然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贿M不出的倉庫好好回了一波血。

    她原本的打算是花一兩年時間把道路拓寬,然后針對商隊進行精準宣傳,到時候茶攤的配置也差不多了,村民也有了些做生意的概念,就能接待商隊細水長流的掙錢,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有些錢真的就是硬往手里塞,徐家也只能含淚收下。

    本以為這就是送錢的極限了,沒想到一些富戶在吃喝完又釘了蹄鐵后,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水泥路這玩意似乎很不錯,當(dāng)場就找人帶了話說想買些水泥回去鋪地,給出的價格也非常不錯。

    喻娘子能怎么辦呢?她只能含淚賺錢。

    而這也并不是結(jié)束,在接待完好奇的群眾,又招待完對水泥心動的富商后,本應(yīng)該是嗅覺最靈敏的商隊終于到來,開啟了新一輪的消費狂潮。

    第212章 那是六娘的命!

    “賺不完,根本賺不完——”

    在喻娘子對著比她還高的賬本發(fā)出嘶吼的時候,棉花也終于成熟了。

    如同開鐮儀式一般,在棉花正式收割的時候,徐墨陽難得被請了過來,有些笨拙的摘下第一朵成熟的棉花。

    然后就又被請了出去。

    開玩笑,自家郎君就是盞美人燈,多吹吹冷風(fēng)都得咳嗽幾天,在儀式感中充當(dāng)吉祥物還行,真的干活?

    是覺得日子過的太好,想換個主家了嗎?

    再說了,摘棉花也算不上什么好差事,玩笑一樣的摘一朵兩朵是樂趣,真的當(dāng)農(nóng)活干起來,一天下來也得累趴下。

    采摘棉花是個要緊事,喻娘子扒拉了半天依舊沒有足夠的人手,便直接招了一批臨時工,給的錢算不上多,但足夠改變一些人的命運。

    棉花地中。

    蘇絹瞧了一眼已經(jīng)滿了大半的藤筐,擦擦頭上的汗水,用特意帶來的小蓋子在藤筐里面用力壓了兩下,原本蓬松的棉花便擠到了一起,筐里又多出了不少空間。

    她有些羨慕的瞧了別人的布口袋一眼,琢磨著今日掙了錢也要讓家里人縫一個出來,不,這邊離家太遠了,還是找人買點破舊的衣服不叫合適,實在不行……看了里面穿著的衣服,蘇絹咬了咬牙,似乎下了什么決心。

    摘棉花是一個費腰又費手的活計,徐家的棉花打過頂心以后長的并不高,要摘就得彎腰做事,干一會兒還好,一天下來腰直不起來都是常事。

    棉花很柔軟,但棉殼卻很鋒利,直接去摘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傷,蘇絹很聽話,再熱都不敢摘手套脫外套,旁邊已經(jīng)有好幾個圖涼快做事,手上胳膊上受傷的了。

    藤筐里的棉花被壓了又壓,直到蘇絹實在是壓不下去,她才腳步匆匆的出了棉花地。

    “蘇絹,你看看這個斤數(shù)對嗎?”

    負責(zé)記錄的女郎沖著蘇絹招招手,被曬得通紅的女郎瞧了一眼點點頭,把數(shù)字死死的記在心里,才又轉(zhuǎn)身去地里摘棉花。

    大部分女郎都在忙著修路的事情,但地里的事情也不能不做,徐家的娘子便找了她們這些手腳利落的來摘棉花,摘好的棉花按斤計算酬勞。

    因為是在上次的備選名單中優(yōu)先挑人,光是他們村就有好幾個后悔的直拍大腿,緊趕慢趕的把自家女兒送上了備選的備選,生怕下次這種好事輪不到他們家。

    蘇絹的家里也是一樣,之前擔(dān)心徐家……咳咳,總之,當(dāng)時只報了蘇絹的名字上去,十歲妹妹卻沒上名單,摘棉花的事情一出,蘇家耶娘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報了上去。

    摘棉花只是費腰容易受傷,被歸為輕體力活,十歲也是能做的。

    日升日落,等到太陽只剩下半張臉,蘇絹才終于直起腰桿,背起背簍出了田地,交了今天的最后一次棉花,摘下手套脫掉外套去吃飯。

    徐家是包吃住的,但做工的女郎們都心心念念著多摘些棉花換錢,并不愿意花時間出來吃午飯,徐家的女工便做了些飯包,用荷葉包了讓她們帶到地里吃,同時提早和推遲了另外兩餐。

    晚上的菜色很簡單,一個白菘炒雞蛋,一個萊菔臘肉丁湯,主食就是粟米飯,蘇絹用跟她腦袋差不多大的碗吃的稀里嘩啦,讓飯撐到了嗓子眼才舍得離開桌子。

    “上課了上課了,有想去的出門左拐。”

    蘇絹過去瞧了一眼,確定這些她都學(xué)過,便先回臨時宿舍洗衣服去了。

    臨時工學(xué)的東西算不上難,無非就是阿拉伯?dāng)?shù)字,然后還有自己的名字,主要是為了讓女工自己認一認摘了多少,省的總有人覺得記賬的女郎瞎糊弄,更深的東西卻是不會教的,喻娘子需要暫時性的知識壟斷。

    蘇絹這個名字是來到這邊以后起的,在徐家做事的人,哪怕只做一天都得有自己的名字,而且不能是李三娘白十七這種排行,蘇絹當(dāng)時發(fā)了半天愁,最后乖巧的去搖號了。

    說是搖號,其實就是徐家這邊準備了許多裁好的小紙條,上面寫著可以用在名字上的常用字,抽出來什么字就用什么字,等到紙條全部抽完,才會倒回去開啟新一輪的抽名字。

    這種簡單粗暴的取名方法還滿受歡迎的,主要是大家都沒什么文化,起的名字也都是二牛狗蛋的水平,徐家這邊雖然只有一個字,但聽著可好多了。

    蘇絹當(dāng)時就是抽了這個絹字,才從蘇大娘變成了蘇絹,那個負責(zé)抽紙條的女郎還好心的把字念給她聽。

    “這個字念絹,絹布的絹。”

    蘇絹很喜歡這個字,在唐朝,布和錢都是一般等價物,換算一下就是她名字中帶錢。

    誰會不喜歡錢呢。

    等她回去以后,要告訴耶娘她有正經(jīng)名字了——

    “我叫蘇絹,絹布的絹,能換錢的那個絹。”

    這個場景每天晚上都會出現(xiàn)在蘇絹的夢中,而家人在聽到她名字的時候,也都表示這個名字起的實在是妙極了,連向來不吭聲的阿翁都會點頭稱贊。

    想象一下家里人是如何的驚詫,再算算自己每天掙了多少錢糧,蘇絹就覺得渾身是勁,干活的時候都是精神抖擻。

    她現(xiàn)在不用從家中帶來的藤筐了,用的是跟其他人差不多的布袋,摘棉花摘得蘇絹手臂不停的發(fā)抖,根本沒辦法握針線,她也沒買到便宜的破舊布料,便直接從徐家租了一個暫時用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棉花的采摘終于接近了尾聲,雖然還有些零散棉花沒有摘完,但蘇絹掰著手指算了算,最后還是決定跟第一批人回家。

    不是看不上這點錢,而是前兩日她的好友黃大丫過來采石頭,順便給蘇絹帶了個消息:

    “你妹妹好像病了。”

    蘇絹一聽就急了,還想拉著黃大丫,現(xiàn)在的黃芽再問幾句,但黃芽也不太清楚,蘇絹只能在心里著急。

    黃家在蘇家村是小戶,黃芽腦子又轉(zhuǎn)得慢,沒少被人欺負,蘇絹經(jīng)常幫她,幫著幫著兩人就成了朋友,后來黃芽慢慢長大了,腦子還是不太好使,但也不會撒謊。

    這兩天蘇絹都沒睡好覺,生病對村里人來說是很可怕的事情,她原來有個弟弟都養(yǎng)到了五歲,結(jié)果生了場病就沒了。

    蘇絹怕呀,妹妹被她從小養(yǎng)到大,又乖又懂事,妹妹要是沒撐過去……

    這不,一說采摘大致結(jié)束,蘇絹就要急著回家,出一種莫名的直覺,她在收到自己的工錢的時候,就分成了幾份藏在身上的不同地方。

    “你都不帶些東西回去嗎?”

    看著蘇絹只打了一個小包裹,同車的女郎有些疑惑的問道,蘇絹勉強糊弄過去,就安安靜靜的看著路邊的植物不斷向后,女郎見她沒什么交談的性質(zhì),便找其他人說話去了。

    蘇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什么都沒買,明明在看到這邊的雜貨鋪比貨郎賣的品種多還便宜的時候,連要買哪些都已經(jīng)復(fù)盤過好幾回,卻硬是什么都沒拿。

    后來的蘇絹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只覺得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

    蘇家村離徐家不算遠,驢車從早上走到夕陽西下,蘇絹便看到了自己上車的地方,她利落的跳下驢車,帶著小包裹離開水泥路往家走。

    后世的水泥路修到了家門口,這個時代卻沒有這個條件,蘇絹走了小半個時辰的路,在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的時候就到了家門口。

    現(xiàn)在差不多是吃飯的時間,蘇絹從村子走到家門口都沒碰上人。

    她輕手輕腳的走到院門口,想要給耶娘一個驚喜,卻聽到耶娘的說話聲。

    “六娘就那么燒著,不管了?”

    蘇絹幾乎是瞬間屏住了呼吸。

    “管什么?你出錢嗎?”

    阿耶的聲音中帶了點嘲弄,蘇絹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可再這么下去,六娘可能就……”沒了。

    蘇母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但三個人都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的命。”

    蘇父表現(xiàn)的很冷淡,他死過不止一個孩子,早就習(xí)慣了。

    “要怪就怪她不是個男孩。”

    若六娘跟她沒福氣五哥八弟一樣是男娃,就算賣房賣地蘇父都要把她救回來,可誰讓她是女娃呢。

    蘇絹從頭冷到腳,把錢帶回來的歡喜早就消失不見,她的六娘乖巧又聽話,從會走路就幫著家里干活,結(jié)果千好萬好還是抵不過的二兩肉!

    “終究養(yǎng)到這么大了……”

    蘇母還想要爭取一下,卻被蘇父打斷了。

    爭吵,哭泣,哄勸。

    “六娘命該如此,她性子和順,來世必能投個好胎。”

    蘇父輕聲細語的安慰著蘇母,卻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嚽瞄T聲,開門一瞧,竟是自家的大娘回來了。

    “阿耶阿娘,妹妹怎么沒出來?”

    表演了兩句父慈母愛,蘇絹便問出了關(guān)鍵問題,蘇父蘇母說不出他們讓小女兒自生自滅,便含糊著說生病了在家休息。

    “六娘生病了怎么不早說,我去瞧瞧。”

    蘇絹表現(xiàn)出一副驚訝又心疼的模樣,風(fēng)一樣的躥進了房間,沒一會兒便帶著六娘出來了。

    “妹妹發(fā)燒了,我?guī)ユ?zhèn)上看大夫。”

    蘇絹急匆匆的就要走,卻被扯住了袖子,蘇父蘇母連赤腳大夫都沒請,怎么可能舍得把六娘送去鎮(zhèn)上?

    于是在蘇絹故意的爭吵下,蘇父蘇母不小心說出了內(nèi)心的想法:

    “你掙得錢是要給九郎娶媳婦的,六娘就算病沒了,那也是她的命!”

    蘇絹的眼中閃過一道寒意,看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聚集起來的人群,用最短的時間把蘇家父母的臉皮扒到地上踩。

    “我掙的錢,憑什么給我妹妹治病都不行!”

    “什么命!我偏不認命!”

    見耶娘還想攔著她,蘇絹飛快的往袖子里一掏再一甩,銅錢便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淞艘坏兀瑖^的鄰居們都發(fā)出驚呼,蘇家父母也顧不上攔人了,撅著屁股到處找錢。

    乘此機會,蘇絹飛快的帶著六娘跑了。

    水泥路上日益繁榮,即使這么晚也有拉客的,蘇絹找了個驢車一路狂奔,等到蘇家父母撿起最后一枚銅板的時候,她已經(jīng)敲開了鎮(zhèn)上怪大夫的門。

    “我有錢,求您救我妹妹。”

    怪大夫在鎮(zhèn)上是公認的醫(yī)術(shù)好,也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蘇絹只慶幸自己沒胡亂將錢用了,不然連妹妹的診金都拿不出來。

    “六娘,我們離開家好不好?”

    怪大夫忙活半晌,總算是保住了蘇六娘一條小命,見妹妹醒來以后除了下意識的叫了聲姐就一直沉默,蘇絹猶豫了一會兒,突然低聲問道。

    “好。”

    蘇六娘毫不遲疑的答應(yīng)下來,蘇絹默默紅了眼眶。

    要接受父母不愛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可妹妹……

    “我們不能一起走,要這么做……”

    蘇絹跟妹妹商量半天,總算是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蘇家耶娘在家等了一晚上,才看到蘇絹腫著眼睛回來。

    “六娘沒救回來。”

    蘇絹冷冷的說道,蘇家父母猶豫半晌,還是拐彎抹角的問起了錢的下落。

    “付了診費藥費,又買了個棺材,只剩下這么多了。”

    蘇絹張開握緊的拳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下三枚銅板。

    “大夫說了,六娘本來不是什么大病,是被硬生生拖成這樣的。”

    門口探頭探腦的是村里有名的碎嘴子,蘇絹故意提高了嗓門,致力于讓蘇家父母的名聲頂風(fēng)臭十里。

    “早夭的女娃進不了祖墳,我把妹妹埋到外面去了。”

    這的確是蘇家村的規(guī)矩,不過現(xiàn)在倒是方便了蘇絹,她飛快的跟耶娘吵完架,把妹妹的下落大聲吼出來,便重重的甩上了房門。

    蘇家父母對視一眼嘆息一聲,他們知道,長女跟他們離了心了。

    一段時間后,青娥院多了一位叫黃綢的姑娘。

    第213章 棉花銷售

    棉花不重,但因為足夠蓬松顯得體積很大,徐墨陽圍觀了一下人類手工剝棉花的低效率,就毫不猶豫的祭出了軋綿機。

    早在棉花種子種下的時候,徐墨陽就提醒了喻娘子尋找鐵匠制作器械,這個聰慧的女子多了個心眼,在確定了軋棉機的重要作用后,便以極好的條件尋了那會鐵匠技術(shù)的女子入徐家,一心一意的對軋棉機進行復(fù)制黏貼。

    棉花是個好東西,只要流傳出去,必然有那逐利者大片的種植,等到棉花成熟的時候,就是軋棉機收割財富之時。

    雖然棉花和棉種已經(jīng)能讓徐家獲利不菲,但誰會拒絕再多賺一些呢?

    況且那土地送來的鐵雖然因為蹄鐵的興盛,到目前都處于入不敷出的階段,但這個需求總是有限的,她得未雨綢繆。

    軋棉機就是個很好的預(yù)備消耗處。

    徐墨陽是不清楚這些彎彎繞繞的,如果說之前因為喻娘子那邊有些入不敷出,向他借了一筆本不該動的錢的時候還有些擔(dān)心,那么在前段時間這筆錢被喻娘子連著分紅還回來的時候,他就徹底放手了。

    因為加上這筆分紅,他的目標數(shù)已經(jīng)湊夠了!

    徐墨陽缺點不少優(yōu)點不多,其中一個就是很有自知之明,比如在確定喻娘子可靠以后,就再也沒有詳細過問五指山這邊的經(jīng)營方式,而是延續(xù)了長安的經(jīng)營模式,給了喻娘子極大的經(jīng)營自主權(quán)。

    像是這次建立鐵匠作坊,他也只是提了一句記得去官府報備,便再沒有別的話了。

    喻娘子知道徐墨陽這么做未必沒有偷懶的意思,但并不妨礙她萌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然后把自己當(dāng)成一臺無情的賺錢機器,瘋狂的為徐家斂財。

    軋棉機是相對原始的版本,但并不妨礙它對手工剝棉的碾壓,只需要轉(zhuǎn)動把手,女工要花費不少時間才能分離出來的棉籽便會乖乖離開棉絮,從密不可分變成了楚河漢界。

    棉花對這個時代的大唐是徹徹底底的新鮮玩意,喻娘子也并不吝嗇的請人來探索它的使用方法,不少繡莊布坊打著偷師的主意派人過來,喻娘子一概熱情招待。

    她早就打聽過棉花的消息,這東西在世俗中稱為白疊子,生長在大唐西域之外的國家,若是只要一兩株,興許還能從一些娘子的后院中尋到蹤跡,可若是要大批量供應(yīng),除了徐家的這批,便只能穿過茫茫大漠尋找到它的原產(chǎn)地。

    模仿?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在眾人的努力下,棉衣棉被等一系列簡單產(chǎn)品很快就被開發(fā)出來,徐墨陽還悄悄讓喻娘子做了好些毛巾,給他和猴哥備上了兩年的用量,喻娘子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沒幾天成品就送了一半到猴哥旁邊的小屋里。

    貞觀八年秋,徐七郎有了第一條毛巾。

    “這個是我洗臉用的,這個是我洗……”腳用的。

    徐墨陽興致勃勃的跟大圣分享自己的毛巾用處,結(jié)果還沒說兩句就卡了殼,好在這回是難得的腦子比嘴快,話到嗓子眼硬生生轉(zhuǎn)了口風(fēng)。

    “……澡的時候搓背用的。”

    小師弟的生硬轉(zhuǎn)折美猴王不是沒聽出來,但他假裝自己被糊弄過去了——他的確不在意這種小事,可七郎在意,他也不介意配合一下。

    徐墨陽松了口氣,換了個話題跟大圣分享。

    “你知道嗎,有人擦臉擦臀用的都是同一塊毛巾。”

    徐墨陽還記得當(dāng)時這個分享給了他多大的震撼,那句“不都是自己身上的肉嗎,嫌棄什么”更是給他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沖擊,甚至讓他為自己的奢靡(洗澡洗臉洗腳用的不是一條毛巾)而感到羞愧,并且試圖學(xué)習(xí)這種全身平等的擦洗方法。

    然后他果斷認輸了。

    對不起,浪費就浪費吧,他真的做不到拿擦腳的毛巾洗臉,就算是自己的也不行。

    “可能這方面我真的有些吹毛求疵了,但我也真的……”

    徐墨陽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不過懂的都懂。

    “你沒錯。”

    大圣顯然也受到了一點來自凡人的小小震撼,但還是果斷支持了自家?guī)煹埽聊樀拿碛脕泶甑谌龡l腿,甚至可能用來搓腳……對不起,這種藝術(shù)對美猴王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有人在跟靈明石猴培養(yǎng)感情,有人在眉眼彎彎端茶送客。

    “要事在身,恕不遠送。”

    喻娘子帶著標準的模板笑容送走最后一位郎君,在門被關(guān)上的瞬間臉就垮了下來,恢復(fù)了日常面無表情的模樣。

    “杯子用滾水燙一燙,這幾個單獨撿出來,日后專門用來招待郎君。”

    喻娘子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冷意,女郎趕緊應(yīng)了聲是,就看到剛剛還在椅子上的喻娘子已經(jīng)到了門口,轉(zhuǎn)眼便消失了蹤跡。

    “娘子可真忙啊。”

    女郎感嘆了一句,便快手快腳的收拾起來。

    “我給他們臉了是吧!”

    “連這種價錢都說的出來!!”

    “是不是還要我白送給他們啊?!!”

    三句話的語氣一次比一次激烈,章娘子哄了好一會兒都沒什么成效,最后索性拿起枕頭跟喻娘子對打了一場,弄得兩人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喻娘子才算是平靜下來。

    枕頭是鵝絨枕,大大軟軟的一個,打在人身上一點不痛,兩人之間的上躥下跳其實更類似于現(xiàn)代的枕頭大戰(zhàn),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zhàn)績零點五的那種。

    不過這次戰(zhàn)斗的重點本就是通過運動發(fā)泄情緒,目的達到就行。

    “你打算怎么做?”

    章娘子抱著枕頭問道,出了一身汗的感覺的確不錯,就是得趕緊去洗澡,不然回頭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女郎們的工作也挺辛苦的,我瞧著郎君的那個毛巾不錯。”

    章娘子了然的點點頭,壞心眼的將額頭的汗往喻娘子身上蹭,剛剛休戰(zhàn)的兩人頓時又鬧作一團,也只有這個時候,她們才顯出幾分孩童般的純粹。

    可若是真論起年齡,兩位娘子其實也就是上大學(xué)的年紀,不怎么仔細的算起來,也的確能被歸屬在孩童的范疇。

    同樣的年紀,有人眼神中還帶著清澈的愚蠢,有人卻已經(jīng)能夠獨當(dāng)一面。

    “到底怎么回事?”

    棉花的售賣事件是喻娘子全權(quán)負責(zé)的,章娘子知道的并不算多。

    “就那么回事。”

    喻娘子的聲音似乎都被熱氣給模糊了,剛剛她們將房間弄得一塌糊涂,身上也被汗水弄得難受的很,索性便奢侈了一把,讓人抬了木桶進來泡澡,回頭再把房間徹底一下。

    一人一個桶,中間隔著兩道屏風(fēng),雖然沒有淋浴來的方便,但的確舒服。

    “說說嘛。”

    章娘子的身體是疲憊的,但思維反倒越發(fā)活躍,喻娘子也并不是真的要隱瞞,在章娘子癡纏了幾句以后,她便把棉花事件當(dāng)泡澡的配料說了出來。

    其實很簡單,就是商人把價錢壓得太狠了。

    在研究棉花的時候,徐家跟各方勢力處于蜜月期的關(guān)系,大家都想趕緊把這白疊子摸透,然后賺上一筆,在共同利益的作用下,進度幾乎是一日千里。

    但在第一件成品被研究出來的時候,有人的心思就悄悄變了。

    從開始的融洽相處,到后來的遮遮掩掩,再到直氣壯搞分裂,一切轉(zhuǎn)變都在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等到喻娘子發(fā)現(xiàn)的時候,研究棉花的人彼此之間已經(jīng)有了無法跨越的溝壑。

    再然后,就是商戶們的再度聯(lián)合,只是這一次不是為了研究,而是為了壓價。

    他們仗著自己手里的技術(shù),給喻娘子開了一個超低價。

    低到什么程度?種植加上采摘費用后,賣出去是虧本的!

    喻娘子看在一起做事的份上給了些面子,一家家拜訪過去是不是真的就是這個價錢,結(jié)果閉門羹沒少吃,冷茶沒少喝,價錢一問就是一個不吱聲,偶爾有一兩個說可以給高價的,結(jié)果就是漲個半文錢,還做出一副施舍的神態(tài)。

    笑死,徐家缺這點錢?!

    花了些時間走了一圈,確定先禮后兵的姿態(tài)做足了,喻娘子也就回了徐家,也不著急賣棉花,而是直接按人頭開始配備過冬福利。

    徐家的確沒怎么掌握棉花的諸多使用技巧,但只是將棉花塞進布料里保暖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手藝,一人一床棉被加一身棉襖,就是過冬的標準配置。

    本來很多的棉花被這么一使用,能夠售賣的數(shù)量迅速從一大堆變成了一小堆,喻娘子也不著急,把價錢打著滾的翻了幾番,就去監(jiān)督棉襖的制作了。

    那些商人本來還不以為意,直到聽到徐家真的開始制作棉襖才著急起來,一個接著一個到徐家走馬燈,主旨就是價錢還可以商量,數(shù)量上不能改變太多。

    #停下你們制作棉襖的手!那都是錢!#

    喻娘子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有幾分瘋勁和賭性在身上的,越是著急來找她,她便讓棉襖和棉被那邊做的更快些,然后轉(zhuǎn)頭又把棉花的售價提高幾分。

    她之前出的價錢已經(jīng)很公道了,他們還要壓價,那就要承受利潤縮減的后果。

    還威脅?

    越威脅加價越狠!

    真的把她惹毛了,喻娘子也不介意帶隊下江南,一文錢都不讓這些人賺!

    “要不再加個手帕?”

    章娘子聽完了前因后果,認真的提議,引來喻娘子一連串的哈哈大笑。

    在喻娘子強硬到可怕的態(tài)度下,眾人終于回想起了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和精裝的女郎們帶來的恐懼。

    這下也不敢討價還價了,抓緊時間把棉花買了去江南吧,好歹還能賺些錢,只是跟之前能拿到的利潤比起來,就是毛驢和雞。

    棉花就這么順利的銷售完畢,喻娘子解決了一件大事,狠狠的睡了兩天恢復(fù)精神,就又開啟了卷王模式。

    五指山下,徐墨陽拿著一罐桂花糖出來,就聽到大圣率先開口:

    “等過完年,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第214章 桂花年糕

    “等過完年,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大圣這話一出,徐墨陽的好奇心就上來了,軟磨硬泡的想要提前知道,結(jié)果這猴子的嘴比蚌殼還緊,徐七郎用盡渾身解數(shù),硬是沒撬出一丁點的信息。

    最后徐墨陽氣的把桂花糖的罐子又抱了回去,專門跑到徐府告訴廚娘今天把猴哥的伙食換成辣的,于是在徐七郎吃著甜而不膩的桂花年糕的時候,大圣被辣椒炒肉弄得斯哈斯哈,臉上也飄起了兩朵紅云。

    美猴王的伙食是跟著徐墨陽走的,徐墨陽出生阿卡林省,從小將辣椒當(dāng)配菜,剛來的幾年雖然因為原料限制辣味承受能力下降,但這幾年吃辣的水平又回到了原來的巔峰水平嗎。

    廚娘是按照徐墨陽的承受能力來做的菜,對于美猴王來說還是有些太超前了,但這辣椒炒肉是真的好吃,弄得他根本停不下筷子,只能一邊灌水一邊吃,然后頂著微微發(fā)腫的唇瓣有些幽怨的看向徐墨陽。

    “……明天給你做桂花年糕。”

    徐墨陽的眼神飄啊飄,雖然說出來有些丟臉,但他的確還是承受不住自家猴哥的目光,把時間推到明天而不是今晚已經(jīng)盡了他最大的努力。

    “哦——”

    孫悟空沒什么精神的應(yīng)了一句,在心里怪自己為什么不能把事情憋到年后直接說,這下好了,把自家小師弟惹毛了,連甜口的吃食都混不上了。

    要不待會兒直接說吧。

    孫悟空認真的思考著,然后就感覺被人用戒尺敲了腦袋。

    知道啦知道啦,肯定等到年后再說。

    桀驁不遜的美猴王嘆了口氣,妥協(xié)了。

    大圣這邊想著妥協(xié),殊不知徐墨陽聽到他聲音中的無精打采,也陷入了是否妥協(xié)的糾結(jié)中,一邊覺得自己能把美猴王逼成這樣真該死啊,一邊覺得謎語人就應(yīng)該給點教訓(xùn)哪怕是猴哥也一樣。

    兩個想法產(chǎn)生了拉鋸戰(zhàn)……并沒有,前者幾乎是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打敗后者,要不是徐墨陽找了個借口及時跑路,估計當(dāng)場就要拍著胸脯說自己現(xiàn)在就讓人去做桂花年糕了。

    “備車,我要出門。”

    徐墨陽是知道自己的戀猴腦屬性的,回了徐府一刻不停的就出了門,生怕自己一走神就跑到廚娘面前讓她做菜,喻娘子雖然不知道徐墨陽為什么這么著急,但還是安排了身手最好的女郎跟隨,生怕自家郎君被搶去做了夫婿。

    徐墨陽自從到了五指山基本都跟猴哥膩在一起,乍一出門竟有些不知去哪才好,不過其中一個侍衛(wèi)是這片地方的活地圖,拍著胸脯保證徐墨陽走到哪她都能把人平安帶回去,徐家郎君便也放棄了思考,隨意指了個方向開啟了未知的短期旅途。

    徐墨陽選的方向沒有官道也沒有水泥路,走起來弄得車輛顛顛簸簸,但是在好幾層棉被的緩沖下,徐墨陽只能感受到輕微的搖晃,沒一會兒竟然睡了過去。

    女郎們也不敢叫醒郎君,只能不斷的沖著那個方向走走走,不過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是沒有的,碰到障礙物她們的第一選擇是繞過去,馬車就這么彎彎繞繞的跑了好長一段路,等徐墨陽睡醒的時候,剛好跑到一戶院落門前。

    徐墨陽從車上下來又了衣物,才上前敲門討水——在這個時代,行走的時候口渴了討一碗水是常事,徐墨陽不缺水,只是想瞧瞧他隨機碰到的家庭是什么模樣。

    “來啦。”

    有人很快的過來開了門,徐墨陽討水的話還沒說出來,便愣在了原地;開門的人也沒說話,只是看著驚訝的看著徐墨陽。

    “誰來……小郎君?”

    一個有些蒼老又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看到徐墨陽的時候也愣住了。

    “劉娘子?”

    面前的女子雖然蒼老了不少,但徐墨陽還是認了出來,并不是劉家娘子多么漂亮或者有特色,而是在他初到異世的時候,劉家給了他第一份庇護。

    剛剛那男子開門的時候徐墨陽就覺得眼熟,倒不是樣貌,主要是手上的六指缺了半截的他就見過一個,只是不敢相信這么巧合,隨意的選擇竟也能換來歡喜的重逢。

    劉娘子能認出徐墨陽的原因就很簡單了:她這輩子沒見過比徐墨陽還好看的人。

    確認了彼此的身份,劉家便熱情的招待了徐墨陽,之前喻娘子在徐墨陽的要求下找到了他們送上遲到許久的謝禮,但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他們并沒有聯(lián)想到徐墨陽身上,甚至連多探究幾分的意思都沒有。

    救徐墨陽已經(jīng)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就算那少年郎成長的再出色,在劉家的記憶中也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直到今天碰見才重新復(fù)蘇。

    劉家的人甚至去過五指山采石頭賺錢,卻根本沒想到那是徐家的產(chǎn)業(yè),只是高興那邊的女郎并不將身體有殘缺的人當(dāng)做災(zāi)星,給別人多少錢給他們也是多少錢。

    這些事情劉家沒說,徐墨陽也沒問,雖然雙方都想努力回到過去的交往模式,但他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尷尬,在簡單的交談以后,徐墨陽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古怪的氛圍,隨意找了個借口便匆匆離開了。

    在坐車離開的時候,徐墨陽沒忍住回頭瞧了一眼劉家的院子,突然想起了那句先生的名言:

    “……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徐墨陽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劉家不是閏土,但劉家是閏土。

    他嘆了口氣,突然沒了繼續(xù)逛下去的興致,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沒說話,進了宅子就直奔床鋪,蒙頭大睡了一覺后已經(jīng)是月明星稀,徐墨陽隨手披了棉襖在身上,站在窗邊對著天空發(fā)呆。

    然后他就出去了。

    徐家的郎君跑到了馬槽前,隨手割斷了一匹馬的繩索,跨上馬背頭也不回的出了這庭院深深,腳上甚至還穿著棉拖。

    等到喻娘子被這個意外事件驚醒的時候,徐墨陽連人帶馬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小點,關(guān)鍵時刻容不得猶豫,她拋下一句徐府事物暫由章娘子處,便匆匆點了幾個好手上馬,沖著徐墨陽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行走的方向越來越熟悉,等到了目的地……這猴子到底給她家郎君灌了什么迷魂湯?難得回家住一天,半夜都得跑過來!

    “讓章娘子準備些姜湯,再帶個大夫過來給郎君瞧瞧。”

    喻娘子努力不去看粘在一起的一人一猴,有條不紊的收拾爛攤子,她倒是沒多少憤怒的情緒,之前在大戶人家做事,睡著睡著就得起來處各種幺蛾子都習(xí)慣了,徐墨陽已經(jīng)是再省心不過的性子,見他鬧騰起來喻娘子甚至有點欣慰。

    她們家小郎君只是半夜出來找猴罷了,又不是嫖賭或者拿人命取樂,這么久也就鬧過這么一回,多好的小郎君!

    當(dāng)然,要是能把衣服穿好再出來,那就更好了。

    徐墨陽策馬狂奔的時候在想什么?

    他什么都沒想,甚至操縱馬匹的都是來自身體的本能,可偏偏就是這一份本能,把他下意識的帶到了美猴王面前。

    而他的眼睛也終于看到東西,那是兩點金紅色的火光,它們還有個更普遍的稱呼——孫悟空的眼睛。

    “大圣。”

    徐墨陽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而美猴王已經(jīng)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了徐墨陽的不對勁。

    “怎么了?”

    他的聲音控制的很好,處于徐墨陽湊近才能聽見的分貝,孫悟空從來都知道徐墨陽對他的狂熱,但真的利用這份感情還是第一次。

    “大圣。”

    徐墨陽覺得自己的腦子里現(xiàn)在全是漿糊,除了這兩個字什么都說不出來,什么也不會說,他瞧見大圣張了張口,傳過來的聲音卻是模糊的,于是他下意識的湊近了一些,又湊近了一些。

    還是聽不清。

    徐墨陽看著猴毛都挨上馬蹄的距離,使勁轉(zhuǎn)動了一下腦瓜子,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可以下馬。

    哦,那就下吧。

    他這么想著,然后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沒有足夠讓意識清醒的疼痛,只覺得自己被穩(wěn)穩(wěn)的接住,孫悟空靠著驚人的腰力,來了個手掌接師弟的拉伸腹直肌。

    “怎么了?”

    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能被揮舞的虎虎生風(fēng),徐墨陽這點重量對孫悟空來說跟羽毛差不了多少,他單手將徐墨陽抱在懷中,另一只手直接將馬給推了出去,輕聲問道。

    連著草席一起被推遠的馬:……

    “我不知道。”

    大圣的問題要好好回答,但徐墨陽現(xiàn)在的思維太過遲緩,努力想了半天,也只能呆呆的搖頭。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就是覺得心里發(fā)堵。

    “……哭什么……”

    大圣的聲音變得縹緲許多,徐墨陽努力也只聽清幾個字。

    哭?

    他有哭嗎?

    徐墨陽慢慢抬起手碰碰臉,指尖一片濕潤。

    “我不知道。”

    徐墨陽有些茫然的看著孫悟空,他現(xiàn)在跟個小傻子一樣,孫悟空定定的看了小師弟一會兒,嘆著氣將他整張臉懟到自己的胸上。

    “想哭就哭,他們看不到。”

    幾乎是瞬間,大圣就感覺肩膀上濕潤了一小片,他沒再說什么,也沒問徐墨陽到底怎么回事,每個人都有不想說出來的秘密,不必強求。

    徐墨陽哭著哭著便昏了過去,但手還是死死的抓住大圣的衣物不肯放開,孫悟空有些小尷尬,但還是配合著大夫完成了身上這個粘人精的治療,哄著喝了藥,又用被子把自己和小師弟包裹起來才罷休。

    “大圣?!”

    徐墨陽一臉懵的看著跟他臉貼臉的美猴王,怎么都想不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不是在徐府睡覺嗎?

    也不知道為什么,大圣對師弟沒有昨晚的記憶有些詭異的遺憾。

    在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后,徐墨陽再次變成了番茄,連著幾天都不敢跟猴哥對視。

    不過伙食倒是恢復(fù)正常了。

    第215章 燕燕的伙伴

    那夜徐墨陽僥幸沒生病,但跟劉家的記憶只剩下了零星的部分,他也沒有主動探究的意思,只是在眾人的簇擁下去了劉家提起的當(dāng)鋪,抱著點微末希望問那個玉環(huán)的下落。

    倒不是因為特別喜歡,主要是那枚玉環(huán)跟衣物配套,缺了一件就像是圓上有個缺口,讓有點小強迫癥的徐墨陽看著難受。

    左右他現(xiàn)在也不缺錢,將其帶回來湊個圓滿也好。

    “這玉環(huán)在一年前便被人買走了。”

    劉二郎當(dāng)初選的是活當(dāng),想的便是徐墨陽用貼身物件換錢只是應(yīng)急,等到找到家人的時候自然會贖回去,誰曾想徐墨陽其實是光棍一條還跑到了萬里之外,再回來已過七年光陰。

    便是期限再長的活當(dāng),也早就過了能贖回來的時間。

    徐墨陽當(dāng)時沒眼力,但掌柜一眼就看出來玉環(huán)的品相雕工都是上上等,加上劉二郎什么都不懂,被壓了低價也不清楚,自從收了這玉環(huán),掌柜幾乎是求神拜佛的讓主家別來贖買。

    等活當(dāng)期限到了的第二天,掌柜就找了幾個老客來看玉,前后也就三天的功夫,玉環(huán)就被換成了閃亮的金子。

    “那買下的主家又是哪位?”

    徐墨陽還想試著再努力一下,掌柜倒是乖覺,爽快的給出了買主的身份姓名,只是防止徐墨陽他們覺得自己實在故意耍人玩,還是補了一句現(xiàn)狀。

    “據(jù)買這個玉環(huán)的郎君說,他買回去本就是為了送人的。”

    所以要是找了人還是沒找到東西,千萬別來找他。

    他只是個干中介的,鋪子站不下兩位大佛。

    “送人……”

    徐墨陽念叨著這兩個字,突然就沒了繼續(xù)追查下去的心思,只是來都來了,還是把這件事情交給了喻娘子,在確定玉環(huán)買回去就被送人了后,徐墨陽也就沒有繼續(xù)深挖下去,只當(dāng)自己有緣無分。

    徐墨陽不肯再多花心思,喻娘子卻難得升起了些好奇心,用自己的人脈悄悄打聽一番,才知道那接了玉環(huán)的家族早在五年前便前往長安了。

    得,除非是小郎君又有了興致,不然是查不下去的了,燕燕年紀雖小,卻不是個接私活的性子。

    喻娘子果斷放棄,開始繼續(xù)梳手上的一堆事情來,徐墨陽能當(dāng)甩手掌柜但她不行,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利潤必須核算清楚,這關(guān)乎著明年發(fā)展的規(guī)模和計劃。

    “燕燕,我這邊的待遇你也看到了,要不要多叫幾個小伙伴過來?”

    在見識過燕燕強大的物流能力后,徐墨陽便打上了其他擅長速度的妖類的主意,但為了防止被燕燕認為自己是在拐賣小孩,他硬是憋到了快過年,才試探著提起這個話頭。

    “可以呀。”

    燕燕一口答應(yīng)下來,做好長期抗戰(zhàn)準備的徐墨陽睜大了眼睛。

    不是,這么容易的嗎?

    徐墨陽有些凌亂,他雖然從燕燕嘴里知道小妖的生存環(huán)境算不上好,但這么快答應(yīng)是不是有點……

    “你就這么答應(yīng)了?”

    徐墨陽難得傻乎乎的再次確認了一遍,燕燕點點頭,有些奇怪的看了徐墨陽一眼,然后似乎突然反應(yīng)過來,用一種徐墨陽需要時間解的,所當(dāng)然的語氣說道:

    “有人類的地方它們一般是不敢去的,但你這邊有我擔(dān)保,它們就放心啦。”

    徐墨陽嘗試著解讀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有些復(fù)雜的看了一眼燕燕。

    不是,這么輕易的相信別人,不怕我把你們都賣了啊?!

    徐墨陽越想越愁,難得抓著燕燕絮絮叨叨了好久,主旨就是一定要防備人類,即使是他也不能沒有丁點警惕之心,小燕子聽得眼睛都變成了蚊香圈,最后一扇翅膀飛快的跑了。

    嗚嗚嗚徐七郎是個大啰嗦!

    燕燕飛回自己的鳥窩縮成一團。仔細回想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確定自己沒有掉鏈子,才松了口氣,叼著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布袋往外飛,倏爾便不見了蹤跡。

    作為徐家的貴重物件快遞員,燕燕的出現(xiàn)和消失都跟喝水一樣平常,飛出去的時候根本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它飛到了深山中的一棵古樹上,便嘰嘰啾啾的召喚起同伴來。

    “嘰嘰!”燕燕你來啦。

    很快,一只百靈鳥熱情的飛了出來,將燕燕帶進了一個大窩中,一群鳥兒已經(jīng)等在那里,品種有許多不同,看著燕燕的眼神卻是相似的熱切。

    “啾啾!”一鳥一口,不許搶啊。

    燕燕解開布袋上系好的結(jié),一股甜香味就飄了出來,這下小伙伴們不用燕燕說便自覺的排好了隊,很快將綠豆糕啄成了七零八碎的蜂窩模樣。

    綠豆糕的下面是發(fā)糕,這個的分量十足不用排隊,鳥兒們開始還有些謙讓,沒一會兒就撅著屁股圍成了圓圈,外面擠不進去的鳥兒焦急的跺腳,見有鳥出來立刻補位,等到圓圈散開的時候,兩樣吃食連點碎渣都沒剩下。

    “喳喳?”今天怎么來了?

    一只相對穩(wěn)重的小藍鳥有些奇怪的問道,按照之前的規(guī)律,燕燕過來應(yīng)該是幾天后的事情,而且?guī)淼囊膊粫沁@種糕點,而是更加填肚子的糧食。

    “啾啾。”我家郎君要招工了。

    燕燕興沖沖的帶來了好消息,本以為會看到小伙伴們的歡呼雀躍,結(jié)果只有幾只小鳥象征性的應(yīng)了一聲。

    招工而已,燕燕家經(jīng)常都有這種事情,但選的都是人類,跟它們有什么關(guān)系……招工?!

    “喳喳,喳喳喳!”你的意思是,徐家這次招的是我們這些小妖?!

    小藍鳥難得激動的打哆嗦,周圍的鳥兒頓時靜了下來,在一片灼灼的目光中,燕燕點了點頭。

    “啾。”對啊。

    “嘰嘰嘰——”

    “啾啾喳喳——”

    “咕咕咕——”

    ……

    現(xiàn)場幾乎瞬間就被鳥叫的海浪聲覆蓋,有好些鳥兒甚至都飚出了久違的家鄉(xiāng)口音,比如來自黑水(東北)的肥啾(長尾銀喉山雀),看著可可愛愛叫聲向來嬌滴滴,結(jié)果今天一嘴大渣子音算是徹底破了功。

    就這樣眾鳥還覺得不夠,亮閃閃的眼睛又盯上了愣在原地的燕燕,小燕子敏銳的感覺到了危機,翅膀一動就要繼續(xù)跑路——然后就被整個拋了起來。

    鳥兒們仗著自己都會飛,一個個圍繞在燕燕周圍,在燕燕下落準備張開翅膀滑翔的時候又使勁將它往上一拱,燕燕便只能跟個排球一樣,在力的作用下不斷拔高拔高。

    燕燕:我有翅膀!我自己會飛!

    眾鳥:你說什么,我聽不到!

    #我好想逃,卻逃不掉#

    這場突如其來的歡慶以鳥兒的力氣耗盡為結(jié)束,帶來好消息的大功臣陰沉沉的站在中間,梳整齊的羽毛被不受控制的上下顛簸弄得亂七八糟,整個燕的造型也變成了犀利哥。

    “高興完了?”

    燕燕的聲音陰惻惻的,眾鳥想起剛剛情緒上頭發(fā)生的事情,一個個都抖成了鵪鶉。

    完蛋啦——

    “徐家郎君沒說要多少鳥兒,但我們也不能故意坑人,所以先來一場競賽,到時候會優(yōu)先招收成績好的。”

    燕燕看著一個比一個混的慘的同伴,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天知道它在徐家可是正宗的小憨燕子,每天只需要把往返各個地方就行,結(jié)果跟小伙伴在一起的時候,居然被迫扮演了智慧型角色。

    看著面前的這一群小憨鳥,燕燕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逼不得已的從矮個子里挑將軍。

    比賽很快就開始了,主要是不需要準備比賽場地和各種比賽用品,只需要一片藍天能讓鳥兒們自由發(fā)揮就行。

    這場臨時賽事的項目只有兩個,一是誰飛的更快,二是誰的負重量最大,還有一場附加賽,就是在負重的情況下能飛多塊。

    三輪海選下來,留下的鳥兒不過數(shù)十只,燕燕琢磨著徐墨陽應(yīng)該能全部接收,便不再進行心狠手辣的淘汰賽——這種大殺器得留著以后用。

    “唧唧。”就你們了,我跟徐家郎君商量去。

    燕燕跑之前沒忘了把剩下的一塊發(fā)糕倒出來,先炫動情緒又參加運動會的鳥兒們早就餓了,看到發(fā)糕以后甚至都不需要眼神對視,就掀起了新一輪的搶食狂潮。

    燕燕回家后就縮成了一團,倒不是被嚇到,只是小時候養(yǎng)成了習(xí)慣,到現(xiàn)在都沒改過來。

    話說回來,這個窩也是徐家給它做的,又大又結(jié)實,躺起來的時候可舒服了,它甚至還有自己的單間宿舍,里面擺好了大大小小的窩,曬太陽的時候喜歡哪個就選哪個。

    燕燕最喜歡的就是那個類似棺材的小窩,也不知道哪位的手藝如此高超,連棺材都能變成滑蓋的那種,曬太陽覺得不舒服了。就蓋上蓋子睡一覺,擠擠挨挨的別提有多舒服了,連回來休息都省了。

    窩在自己的小空間中,想到走的時候小伙伴們期盼的眼神,燕燕就覺得肩膀莫名的沉重起來。

    這年頭,地主家都沒有余糧,更別說窮人,哦,不對,窮妖家了。

    那些鳥兒并不都是燕燕的小伙伴,大部分其實是在東勝神洲找不到工作,只能回到凡間勉強為生,然后報團取暖的可憐小妖。

    本來燕燕是不可能認識它們的,畢竟這些鳥兒雖然在危險的時候會報團抵御,但平時都是各自劃分了地盤低調(diào)求生,但誰讓她的小伙伴遭受職場霸凌后實在是不適應(yīng)工作,到凡間碰到危險的時候被抱團聯(lián)盟中的一只救了呢。

    本來燕燕還想掙扎一下,直到它看到接二連三出現(xiàn)的熟悉的身影——東勝神洲待遇好但是競爭激烈,稍不注意就是淘汰出局。

    第216章 請鳥兒吃飯

    燕燕是個小妖,雖然已經(jīng)在人類社會工作了半年多時間,但大部分時間都在來回的跑運輸,依舊是那個鳥類的直腸子,在跟徐墨陽簡單商量過待遇以后,就把表現(xiàn)最好的鳥兒們?nèi)紟Я诉^來。

    再不帶過來,她就要借利子錢養(yǎng)鳥了!

    這話真不是夸張,不管是什么妖精,靈智一開食量就會逐漸變大,地上的走獸還好,在食物充足的情況下,嘴巴張大點總能填飽肚子,但它們鳥類不行啊,三成飽的出去能五成飽的回來已經(jīng)是撞了大運,一般都是兩成飽的到家。

    沒餓死真的全靠生命力頑強。

    燕燕也是餓過肚子的,最見不得這種場景,于是一來二去的,除了進自己嘴巴里的吃食,剩下的基本都送到了這些鳥兒嘴里。

    這些鳥兒也并不是不知好歹的,它們將分到的糧食都好好存著,只有快要餓死的時候才會吃一點維持生命,不然燕燕也不可能一直接濟著——但總不可能全靠它養(yǎng)吧,它累個半死不活,鳥兒們奄奄一息的茍延殘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燕燕帶著一串鳥兒過來的時候,徐墨陽正在吃早飯。

    猴哥那邊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屁規(guī)定,除了凡人,帶了靈智的物種靠近只會被結(jié)界擋住,他只能先回徐府住著,面試完成以后再回去。

    徐墨陽在飲食上算不得講究,比如今天的早餐就是蔥油餅,做法簡單好上手,唯一的缺點就是要現(xiàn)做現(xiàn)吃,不然美味指數(shù)會直線下降。

    蔥油餅的做法不少,徐墨陽今天吃的是滬市的那種,要加豬板油,放早上才割下來的小香蔥先煎后烘,等到黃亮油潤蔥香逼人的時候就能吃了,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只覺得有了這口吃食,人這輩子才算是沒白活。

    鳥兒們原本是來面試的,但徐墨陽的蔥油餅香味就那么一縷一縷的飄出來,勾的鳥兒魂不守舍,還是腦袋被扇了翅膀才沒有口水滴答。

    徐墨陽苦快遞員久矣,本想直接開啟面試,就看到鳥兒們的目光直直的盯著他……身后的蔥油餅?!

    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試探性的問道:

    “你們這么早來應(yīng)該還沒吃朝食,要不先吃點東西?”

    燕燕沒想到還會有意外之喜,直接飛快的答應(yīng)下來,深怕晚一步徐墨陽就反悔了。

    于是來面試的鳥兒們吃到了一頓久違的飽飯,差點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生性最活潑的肥啾在食物的好感度加成下,甚至蹭了蹭徐墨陽的手指。

    說實話,并沒有想象中的柔軟細膩。

    肥啾本就是群居類生物,單體生存能力很差,來到人間以后也常年徘徊在餓死的邊緣,艱難的生活讓它根本辦法好好打自己,羽毛也因為缺乏營養(yǎng)變得毛糙,摸上去甚至有些扎人,更別說那全是骨頭的身上……

    看著倒是毛茸茸的團子,其實都是詐騙!

    全靠羽毛!

    都是虛胖!

    徐墨陽看著肥啾的黑豆眼,只覺得心疼。

    “我把它當(dāng)小寵養(yǎng)行嗎?”

    徐墨陽悄悄問燕燕,燕燕瞧了肥啾一眼,就看到白團子拼命搖頭。

    它長尾銀喉山雀是有尊嚴的,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才不要當(dāng)寵物!

    “那好吧,考核開始。”

    徐墨陽有些失落,卻也沒有多做糾纏,現(xiàn)在想想這件事情也并不妥當(dāng),他家星星是個醋精轉(zhuǎn)世,見他多摸一把貓兒都要沖他甩臉子,若是真的收養(yǎng)了肥啾,把單親家庭變成了二胎時代,星星非得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算了算了,怕了怕了。

    考核的內(nèi)容跟燕燕的初選項目差不多,鳥兒們吃飽喝足又看到熟悉的要求,一個個都努力發(fā)揮出了最好的狀態(tài),超出徐墨陽“日行千里,負重半斤”的基礎(chǔ)要求一大截。

    徐墨陽也不是那種末尾淘汰制的老板,簡單確定沒有弄虛作假的鳥兒,便全都收了下來,歸屬于燕燕手下——它們還沒修煉到能說話的時候,只能讓燕燕充當(dāng)翻譯官。

    “雇這么多童工,造孽啊。”

    徐墨陽順嘴問了一句鳥兒們的年紀,然后就發(fā)現(xiàn)它們基本上是以燕燕為標準,上下波動不超過兩歲,雇傭童工的罪惡感一瞬間就上來了。

    但他除了說這么一句,并沒有做什么事情,因為如果他不雇傭這些鳥兒,才是真的造孽。

    鳥兒們知道自己從此就能吃上徐家糧以后,一個個高興的嘰嘰喳喳,燕燕在最前面帶路,將它們先帶到自己房間窩著,等鳥窩和宿舍造好了再分開。

    燕燕打算觀察一個月,如果徐家表現(xiàn)的一切正常,那它就把剩下的鳥兒也帶過來考核一下,至于現(xiàn)在……總得給鳥一點適應(yīng)和觀察的時間。

    燕燕帶著自己新鮮出爐的諸多小弟走了,徐墨陽洗了澡換了衣服,咬牙切齒的準備抓星星。

    也不知這小猴怎么回事,明明能跟著他一起穿過結(jié)界,卻硬是不愿意跟著去見大圣,哪怕他專門在小木屋里隔出了一個小角落,放滿了星星喜歡的東西,這小猴也一次都沒來過。

    徐府中,樹枝上。

    毛發(fā)油光水滑的星星看著占據(jù)了它曬太陽位置的大雞腿,憤怒的沖了上去罵罵咧咧,但那一大團橘色卻只是把耳朵往胸膛上塞了塞,睡得更香了。

    星星:……

    它出奇的憤怒了,往旁邊的樹上一爬,還沒坐穩(wěn)就從隨身小包里捏出幾顆瓜子,氣沖沖的磕了瓜子仁,然后把瓜子殼往橘貓身上扔。

    壞蛋,把我的地盤還給我!

    星星瓜子不是現(xiàn)代的葵花籽南瓜籽西瓜籽,而是瓜蔞子,也叫瓜蔞仁,是詩經(jīng)中出現(xiàn)過的植物,加工好了以后跟瓜子看著差不多。

    瓜子殼的這點重量對橘貓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甚至連毛都沒傷著,抖一抖就能全落下去,但要是這么做了,上面的猴子肯定會炸毛,算了算了,睡覺要緊。

    橘貓這么想著,也不管身上的瓜子殼了,瞇著眼睛就要睡過去……

    “星星!”

    飽含怒氣的男聲突然響起。

    “喵嗷——”

    橘貓發(fā)出一聲飽受驚嚇的慘叫,飛快的竄上墻頭跑了。

    不來了不來了,以后都不來了!

    這地方鬧鬼啊!

    而一邊嗑瓜子一邊罵橘貓一邊吐瓜子仁的星星,在聽到徐墨陽身影的瞬間,整個猴都凝固住了。

    “……吱?”

    星星試探性的打招呼,換來了徐墨陽的一聲冷笑。

    完了。

    徐墨陽踮起腳尖,捏著星星的后頸皮把猴揪下來,撥掉星星腦袋上的葉子,又把小包系緊了,才帶著猴往外走。

    “回去再收拾你。”

    星星的四肢耷拉下來,看上去像個玩偶一樣被徐墨陽拎在手中,對兩腳獸的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裝乖也沒用。”

    徐墨陽是真的生氣了,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他也看清了那竄上墻頭的貍奴顏色,那可是正宗的落日熔金,戰(zhàn)斗力僅次于貍花貓的存在!

    這邊可沒多少養(yǎng)貓的人家,能長成這種雞腿一般的富貴模樣,至少也是能在野外吃上肉的存在,就星星這戰(zhàn)斗力……不是徐墨陽貶低,沒準橘貓沖著星星來上一拳,都得跪著求小猴不要死。

    但凡他今天沒來,誰知道那橘貓會不會實在是煩了,然后直接哐哐打星星啊!

    貍奴這種生物可記仇了,要是星星真把貓惹毛了,那大橘真的會不介意吃飯睡覺打星星的,而他的日常也會變成吃飯睡覺救星星。

    真是……猴子不抽不行,倭國不打不明!

    完全誤會了事情經(jīng)過的徐墨陽氣咻咻的回了房間,正要把小猴扔床上,想起什么又頓住了。

    “你幾天沒洗澡了?”

    星星來了這邊就越發(fā)野了,早上吃完東西就往外跑,天黑才回來填飽肚子,每天的小包都是鼓鼓的走癟癟的回,也不知道是分給別人了還是自己嘴饞,又或者還有其他原因。

    徐墨陽開頭還管得住一些,后來常住在美猴王旁邊的小屋里,小猴就直接家中無太陽,星星稱霸王了,只是行事還有些分寸,徐墨陽又因為把它從繁華的長安帶過來,遠離朋友和熟悉的環(huán)境覺得有些對不起它,才沒有嚴厲管束起來。

    但它現(xiàn)在連貓都敢招惹,那就是真的欠收拾了!

    “吱。”昨天洗過。

    小猴可是個愛干凈的好星星。

    “那就好。”

    如果小猴敢說它身上都有虱子了,徐墨陽覺得自己肯定會發(fā)出尖銳的爆鳴聲,現(xiàn)在知道這還是個干凈猴,那就能放心教訓(xùn)了。

    “啪啪啪——”

    巴掌的頻率代表著徐墨陽的憤怒程度,現(xiàn)在都成了爆豆的聲響,可以想象徐七郎的心情,以及小猴的慘狀。

    小猴腫的都不敢坐著吃飯,卻還是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在哪里,只是一味的說是橘貓先搶了他的地盤。

    但徐墨陽強調(diào)的重點是這個嗎?!

    徐墨陽實在是沒辦法看著小猴作死,只能做好常駐徐府管教星星的準備。

    說起來真的挺遺憾的,好不容易跟大圣成了朋友,現(xiàn)在可能又要疏遠了,他清楚自己的性格,說是友誼不會隨著距離而改變,但距離拉上來了,人與人交往的頻率低了,想不生疏都難。

    但他能怎么辦呢,小猴是他收養(yǎng)回來的,徐墨陽要為它負責(zé)。

    養(yǎng)寵物養(yǎng)寵物,養(yǎng)之前可以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但真的開始養(yǎng)了,就要做好照顧一輩子的準備。

    無關(guān)是否喜愛,而是最基本的責(zé)任感。

    徐墨陽看著撅著屁股喝粥的星星,嘆了口氣,找了一位女郎,讓她將自己要再回徐府住一段時間的消息告訴美猴王。

    山下的猴哥等了又等,最后等來了徐墨陽暫時搬家的消息,但凡不是星星剛剛傳了段影像給他,他又心血來潮放開了感知,就這位女郎的遣詞造句,美猴王高低得跟徐墨陽冷戰(zhàn)幾天。

    但現(xiàn)在……看著輕聲細語跟分魂講道的徐墨陽,美猴王突然感覺心里有些酸。

    他的分魂命怎么這么好啊!

    第217章 送炒板栗

    其實美猴王大概知道星星為什么死活不愿意來。

    不管星星看上去跟他是如何的毫無關(guān)系,甚至滿天神佛過來探查都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甚至小猴已經(jīng)衍生出了獨立的人格,但究其本質(zhì),它依舊是自己的一枚神魂碎片。

    這世上的飛禽走獸九幽十類皆有魂魄,只是小猴的魂魄是孫悟空的神魂碎片所化,來自大圣身上的部分是一切的起源。

    如果將小猴比作一棵樹,能長成現(xiàn)在的模樣是自己的努力,那分出來的神魂就是種子,沒有這枚種子在,就算是再肥的土再多的水,也長不出東西。

    美猴王把星星分離出去的時候,神魂上便多了一個缺口,但神魂之間本為一體,在一般情況下,碎片和碎片會相互吸引,然后在碰上的時候自然融合。

    但壞也就壞在這一點。

    在碎片依賴于軀殼有了獨立意識之后,它們在還有生命體征的時候便會下意識的排斥融合,碎片和碎片之間還好,孫悟空有意識的避開了從相同部位取碎片,這樣即使兩只猴都是他的神魂碎片,也融合不到一起。

    但這次星星面對的是孫悟空,是本體而不是另一塊碎片,他們?nèi)绻娒妫切切堑囊庾R存在與否都掌握在美猴王的一念之間。

    雖然這種獨立的猴格跟尋常的魂魄不同,只能存在這一世,等到身死以后意識便會自然消散,只留下純粹的記憶回歸本體,可能多活一會兒,誰愿意死呢?

    星星并不知道這一點,但是潛意識卻叫囂著遠離,徐墨陽在五指山安了家,小猴沒當(dāng)場跑路真的已經(jīng)是主寵情深。

    孫悟空知道這一切,所以在看到一人一猴膩膩歪歪,甚至自己的師弟為了星星丟下他的時候,只是心中泛酸而沒有發(fā)展出別的情緒。

    星星注定了不能修仙,這輩子最多只有普通猴子的壽命,但他的小師弟可是要走上修行路的,日后他們兩個才是長長久久相伴存在。

    話是這么說,在看到徐墨陽連著兩天都沒進五指山看他的時候,美猴王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的低落下來。

    說來也奇怪,明明徐墨陽來之前的幾百年都是這么過的,他也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結(jié)果自家?guī)煹懿艁砹舜蟀肽辏陀X得沒人陪著的這日子難熬了。

    師弟不在的第三天,美猴王看著來送飯的女郎只是擺擺手,然后就又趴下睡了過去,這一睡便到了日落月升,等到孫悟空醒過來的時候,最后一絲陽光也早已收起,月光撒在地上如銀霜,卻更顯五指山的寂靜。

    明明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可好像滿山的熱鬧都被帶走了——哦,不對,五指山草都生不出來,徐墨陽來之前除了他和山神土地,連個活物都沒有,壓根就是熱鬧的反義詞。

    也許是這大半年的日子過的太舒坦,向來瀟灑的美猴王心情難得有些低落,正打算瞧瞧徐墨陽在做什么,就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

    他似乎預(yù)料到了什么,抬眼看去,恰好對上青年翻身下馬,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

    美猴王習(xí)慣性的接過油紙包,只覺觸手溫?zé)幔瑤е还陕h開的甜香,撕開那封口一瞧,赫然是一包炒栗子。

    “今天剛炒好的。”

    徐墨陽沖著猴哥笑笑,自然的從油紙包里拿了一個撥開扔進嘴里,美猴王看著小師弟的嘴巴一動一動,突然也來了胃口,同樣開始大嚼板栗。

    這個板栗是沒有放糖的,但經(jīng)過了冷藏兩周以上的反糖程序后,甜味也還算充足,至少對了徐墨陽的胃口。

    “今天怎么沒吃東西啊?”

    見大圣吃板栗還算歡快,不像是胃口不好的樣子,徐墨陽才有些遲疑的問道。

    “……不想吃。”

    美猴王拿板栗的動作頓了頓,有些悶聲悶氣的回答道。

    “那你現(xiàn)在想吃嗎?”

    徐墨陽自然的接受了這個解釋,沒說什么“不吃飯怎么行”的話,一是大圣吃東西本就并非必要,二是美猴王并非事事需要人管教的小孩。

    不過問還是要問一句的,就像有一種冷是媽媽覺得你冷,在五指山這邊,有一種餓是七郎覺得猴餓。

    “……想。”

    孫悟空本來應(yīng)該自然的拒絕,但話到了嘴邊卻變了意思。

    “她們應(yīng)該都睡下了……”

    徐墨陽苦惱的撓撓頭,瞅瞅根本不在視線范圍內(nèi)的徐府又瞅瞅美猴王,最后下定了決心。

    “我的手藝只能把面條做熟。”你能接受嗎?

    徐墨陽的潛臺詞并不隱晦,而大圣也毫不猶豫的點頭——

    “能吃就行。”

    得,那就做唄。

    話都到這里了,徐墨陽也不矯情,先從屋子里搬出小爐子點了火,又拎出裝了籃子的龍須面,還從房間角落里摸出了幾個雞蛋,以及小半碗切好的臘肉。

    美猴王這邊連個會動的昆蟲都沒有,也不怕臘肉不干凈,直接倒進鍋里,借著月光翻炒出油——今晚的月亮出乎意料的明亮,也不知是不是嫦娥仙心情很好。

    夜晚終究不如白天方便,聞到鍋里的香味后,徐墨陽便果斷將臘肉全都盛了出來,然后將雞蛋打下去劃散,等到雞蛋凝固完畢,再將臘肉和一瓢水倒進鍋里。

    水開了,撒一把龍須面下去,等幾分鐘就能直接出鍋,徐墨陽給自己裝了一碗,剩下的全都倒給了猴哥。

    “湊合著吃吧。”

    調(diào)料在徐墨陽抓星星之前就用完了,本來想著回去說一聲,結(jié)果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到現(xiàn)在都沒補齊,好在臘肉屬于死咸的那種,放到面條里跟加鹽差不多。

    事實跟徐墨陽想的差不多,雖然面條好像煮過頭了,臘肉上面的油沒有完全煸掉顯得有些膩,雞蛋還炒老了,但因為帶了些咸味,也不覺得咽不下去。

    就是跟好吃搭不上邊。

    “明天我讓女郎送些肉菜米面過來,你要是餓了可以自己做著吃。”

    徐墨陽也不知道大圣是個什么情況,但該準備的還是要提前準備好,不然要是大圣突然想吃東西,身邊又沒有原材料,場面肯定比今天還尷尬。

    徐墨陽一邊絮絮叨叨的叮囑,一邊將鍋碗之類的堆成一堆,等明天女郎來處,水已經(jīng)全都煮了面,洗碗實在是客觀條件不滿足。

    【你什么時候回來?】

    看到自家小師弟翻身上馬,美猴王最后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看著徐七郎的背影漸漸縮小消失,他總覺得板栗一下就不好吃了,但想想這是徐墨陽辛苦帶過來的,最后還是吃的一個不剩。

    星星這邊需要慢慢教導(dǎo),大圣那邊徐墨陽不來的時候胃口全無,徐墨陽一趕過來吃啥啥香,徐七郎開始還有些懵,后來便慢慢回過味來——

    大圣把他當(dāng)飯搭子了。

    “……還是我是你的進餐必備道具,沒有就吃不下的那種?”

    徐墨陽拿著梅干菜蒸餅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著,看著大圣沒一會兒就吃了幾張下肚,調(diào)侃般的將飯搭子的猜測說了出來。

    本以為猴哥能同樣玩笑版的反駁,結(jié)果美猴王認真的想了想,居然點了頭:

    “沒有你在身邊,我的確吃不下什么東西。”

    過于認真的話讓徐墨陽一時啞然,自古直球破一切,更別說美猴王在徐墨陽眼中還天然帶著濾鏡了。

    這種明晃晃的重視幾乎是瞬間就讓徐墨陽失了智,拍著胸脯保證只要有時間肯定趕回來陪美猴王吃飯,絕不會餓著自家猴哥。

    白天安撫難得粘人的星星,細細將各種道掰開揉碎了講給小猴聽;晚上趕去跟大圣一起吃宵夜,不過幾天的功夫,徐墨陽就瘦了一圈。

    “你回去吧。”

    美猴王看著徐墨陽都快能跟蛇精媲美的下巴,心情復(fù)雜的開口。

    “嗯……嗯?”

    徐墨陽困得腦袋一點一點,對美猴王的話也只是下意識的應(yīng)和,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猛的睜開眼睛看向美猴王。

    猴哥剛剛說了什么?能再說一遍嗎?

    “那就這么定了。”

    看著都快困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徐墨陽,美猴王也沒了再重復(fù)一遍的念頭,只是讓旁邊的女郎把徐墨陽帶回徐府。

    女郎是徐墨陽第二次外出的時候就跟著的,負責(zé)保護徐七郎的安全,附帶做一些簡單的事情,比如把困倦的徐墨陽帶上車弄回家。

    看著驢車拖著自家小師弟慢慢走遠,美猴王喝了一大口粥,嚼著蝦仁的模樣就像是在嚼誰的肉。

    這次是他退讓一步,但也是看在七郎實在心力憔悴的份上,只希望那不省心的碎片能盡快從徐氏學(xué)校中畢業(yè),然后把他的小師弟還回來。

    于是第二天徐墨陽睡醒,就聽到了美猴王拖女郎捎回來的口信,主要意思是讓徐墨陽把精力集中在小猴的教導(dǎo)工作上,他那邊就先不要去了,反正他吃東西主要也是嘴饞。

    至于一人一猴再見面的時間……

    星星什么時候從一對一的輔導(dǎo)班畢業(yè),徐墨陽才能重新把精力放在他身上。

    徐墨陽雖然失落,但還是聽話的答應(yīng)了,主要是這么一段時間白天黑夜的干下來,他的確吃不消。

    而為了讓星星能夠盡快完成考核,徐墨陽對小猴的學(xué)習(xí)量一下就從水深火熱變成了地獄模式,小猴學(xué)的頭暈眼花,又在自家兩腳獸不停歇的彩虹屁中繼續(xù)遨游在知識的海洋中。

    等到星星終于學(xué)通學(xué)懂,小猴和徐墨陽紛紛松了口氣。

    可算是結(jié)束了。

    星星去找小伙伴們修復(fù)感情了,徐墨陽也不含糊,將廚娘那邊的菜一掃而空后,騎著馬拎著食盒就去找美猴王了。

    第218章 鹵牛腱好吃

    “大圣,看我?guī)Я耸裁春脰|西?”

    徐墨陽抖抖肩上的雪花下了馬,手里的食盒在大圣面前晃來晃去,美猴王已經(jīng)聞到了細微的香氣,卻還是配合起來。

    “小郎君給我?guī)Я耸裁矗俊?br />
    美猴王其實覺得小師弟才是更好的稱呼,但師父前段時間才在夢里敲了他的腦袋,告訴他要保守秘密。

    傳道是可以的,受業(yè)是可以的,解惑是可以的,師父是不能叫的,師兄弟關(guān)系是不能擺在明面上的。

    主打一個有師徒之時而無師徒之名。

    “鹵牛腱,我特意讓廚娘做了清淡口味的。”

    吃多了濃油醬赤,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徐墨陽打開食盒,肉香便隨著蔥香往四面八方散開,孫悟空的鼻子動了動,看向那托著瓷碗的手,突然就覺得餓了。

    “我記得早上喝的是粥,你這邊還有沒吃完的嗎?”

    見美猴王點頭,徐墨陽就從房間里拿了碗筷出來就著牛肉喝粥,粥是用上好的大米熬煮到粒粒開花的,雖然在爐子上熱的時間有些久,卻依舊味道不差,再配上一塊切薄的牛腱肉,味道簡直絕了!

    牛腱是蔥香味的,做法并不算復(fù)雜,新鮮的牛腱子肉去掉筋膜在水中浸泡一個時辰,然后冷水下鍋煮半盞茶的時間,撈出瀝干水分后放到油中浸泡。

    這油是特制的蔥姜油,是豬油和香油一起燒熱后,加入大段的蔥蒜和大片的姜蒜炒制而成,講究一個借味有香而無形入口,非常照顧舌頭無法接受蔥姜蒜的人群。

    牛肉泡入蔥姜油半柱香的功夫后,便可往油中加入鹵料和水,大火燒開后轉(zhuǎn)小火燉煮大半個時辰,就能撈出放涼切片入口了。

    而這道菜也有兩個與尋常鹵味不同的關(guān)鍵點,一是要放入大棗提味,二是要加入適量山楂,才能加速牛肉的軟爛。

    不過徐墨陽作為食客并不需要關(guān)心這些,他只需要享受廚娘的好手藝便是了。

    徐七郎一口白粥一口牛肉吃的噴香,孫悟空看著逐漸矮下去的牛肉也不敢耽擱,一手抄碗一手拿筷,轉(zhuǎn)眼就是一塊牛肉進了嘴巴。?!

    五指山這邊實在是太過偏僻,買個東西來回都得好幾天,大圣跟著徐墨陽肉菜沒少吃,但耕牛這玩意不是價錢的問題,它非自然死亡犯法!

    好牛肉這一口的人不少,徐家在距離上完全就是劣勢,以及天氣帶來的保質(zhì)期縮短……這是美猴王壓在五指山下后頭一次吃牛肉。

    牛肉被切的很薄,咬下去的時候還帶著微微的韌性,上面的筋是半透明的狀態(tài),卻并不是咬不爛的一團,舌尖的味蕾在牛肉的鮮美中盡數(shù)綻放,孫悟空甚至抿到了一絲棗香,還有些許熟悉的山楂味道,并非喧賓奪主,而是錦上添花。

    記憶中寡淡的牛肉滋味被飛快的遺忘,取而代之的是面前的鮮香牛肉,孫悟空吃的頭也不抬,早上的粥沒一會兒就被消滅一空。

    “據(jù)說草原上有專門養(yǎng)來吃的肉牛,以后我們一起去抓兩只吃個飽。”

    徐墨陽當(dāng)然看到了美猴王意猶未盡的小眼神,但他真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這牛肉還是女郎去村子里收貨的時候,恰好碰上牛兒老死,跟著去官府做好登記以后才搶到手的幾斤肉呢。

    徐墨陽想著想著,思緒便慢慢飄到了別的地方,“以后”對他來說是一個奢侈的詞匯,在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徐七郎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要過年了。

    過完新年,便是貞觀九年,跟美猴王相處的時日又少了一截。

    大圣脫困之日,便是同他告別之時,至于這個“以后”,無非是鏡中花,水中月,被風(fēng)吹出的七彩泡泡,是一場遙不可及的美夢。

    徐墨陽越想越覺得心情低落,也沒注意到大圣聽到“以后”兩個字黯淡下去的眼睛。

    以后,他哪里又有什么以后?

    也只有小郎君說他是齊天大圣,在這滿天神佛眼中,他孫悟空無非是個不識時務(wù)的猢猻,需要關(guān)押的囚徒!

    他被丟在這五指山下已經(jīng)快五百年了,幾乎跟他在大鬧天宮之前的壽命等同,若不是還有個神魂分離的精進修為,順便帶來外界的信息,他早就成了那不知魏晉的存在。

    而即使掙扎了這么久,他依舊沒有看到哪怕一絲能夠脫離五指山的希望。

    以后?

    他的師弟正值年少,日后隨他修煉還會有長長久久的壽命,焉知何時便會覺得他不過一介老猿,認為這五指山著實枯燥無味,然后便獨自離去了?

    即使這一切都未曾發(fā)生,師弟一直保持著對他的赤忱,他難道就舍得將七郎一直困在此處,陪著他虛度光陰?

    他舍不得。

    “以后”是個很好的詞,只是跟他孫悟空無關(guān)。

    兩人本就因為之前分離多日顯得有些生疏,這么一沉默,便顯出了幾分尷尬和傷感,最后還是徐墨陽先打破了這種奇怪的氛圍,丟下一句我去洗漱便匆匆回了房間,大圣也沒有留人。

    徐墨陽說的洗漱本是借口,但一摸頭發(fā)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經(jīng)幾天沒有洗頭,頓時沒了那份悲秋傷春的心情,幾乎是一腳將門踹開的往外跑,蹭的一下就上了馬背,沒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句被風(fēng)拉長的話:

    “大圣我有點事先回去一趟晚上陪你吃晚飯——”

    連標點符號都沒有,看來真的有急事。

    大圣這么想道,瞧著徐墨陽赤著一只腳的背影,琢磨著回頭得跟送飯的女郎好好告上一狀。

    本來身體就不怎么好,還鞋子都不穿好就吹冷風(fēng),要是又生病了怎么辦?!

    美猴王有些不高興的想著,emo的情緒轉(zhuǎn)眼便被拋在了腦后。

    徐墨陽急匆匆的騎著快馬回了徐府,讓娘子們抓緊時間燒水就開始把自己洗刷刷,前幾個月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礦泉水桶,在孫悟空的幫助下找到了這份寶貴的沐浴洗發(fā)二合一清潔液。

    然后他就被美猴王調(diào)侃豪奢,連棺材都是烏木打造的。?!

    徐墨陽就算是再沒見識,也聽過“家有黃金一箱,不及烏木半房”的俗話,他在現(xiàn)代的時候還暗搓搓的做過自己在路上突然發(fā)現(xiàn)一塊烏木,然后提前過上美好退休生活的美夢,結(jié)果現(xiàn)在美猴王告訴他,他莫名其妙躺進去的棺材就是一大塊烏木?!

    徐七郎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看向猴哥,然后就被美猴王回了一個笑臉。

    這居然是真的!

    徐墨陽努力控制著自己,才沒有發(fā)出尖銳的爆鳴聲,或者四肢放飛的扭曲陰暗爬行,慶幸自己想著沐浴洗發(fā)露這種東西解釋不清,沒找人來幫忙挖土,不然除非他一輩子不離開美猴王,不然都見不到幾天后的太陽!

    徐七郎心里跟明鏡似的:徐家現(xiàn)在雖然有了些實力,但這么大塊的烏木一出來無異于小兒抱金過市,沒人起貪念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或許有人會說什么民風(fēng)淳樸能平平安安,但徐墨陽從不賭人性。

    所以他在興高采烈的跟大圣討論完這些烏木值多少錢,拿出去賣能換多少銀子以后,就依然將棺材板重新蓋上,然后把土原樣填了回去。

    “要是我嘎了都沒能混到保得住烏木的高度,那我就用它當(dāng)我的棺材。”

    徐墨陽到現(xiàn)在都記得自己說這句話的心情,以及美猴王難得露出來的無語表情,甚至還被敲了毛栗子,因為大圣覺得:

    “真沒出息。”

    孫悟空沖著不求上進的徐墨陽翻了個大白眼,難以想象為什么卷王輩出的世界混進了一條咸魚,甚至還是他的師弟。

    沒出息怎么啦,能活著比什么都強。

    這話徐墨陽也就敢在心里吐槽一下,嘴上是不能這么說的:

    “這不是有大圣您護著嗎,我才不怕呢。”

    說這話的時候徐墨陽已經(jīng)用腳趾扣出了布達拉宮,倒不是說話的內(nèi)容羞恥,而是語氣,那種撒嬌的錯覺……有那么一瞬間,徐七郎覺得把自己毒啞了也沒什么。

    “不想了不想了……呸呸呸!呸呸……”

    徐墨陽努力將那些社死的經(jīng)歷拋在腦后,準備專心洗頭,結(jié)果一不小心就把洗發(fā)水弄進了嘴巴,苦的他整個人都一激靈,然后就是一陣瘋狂的咳嗽。

    這洗發(fā)水什么都好,就是苦的讓人恨不得原地升天。

    在這個時代,洗頭發(fā)是一種相當(dāng)艱難的事情,徐墨陽要先把又厚又長的頭發(fā)全部打濕,才能涂抹洗發(fā)液進行清。

    因為頭發(fā)太多,很多時候都是外面瞧著濕透了里面還是干的,必須反復(fù)將長發(fā)撩起露出發(fā)縫,確定每個地方都沾了水才行。

    好不容易洗干凈了,怎么吹干又是一個大問題,這個時代沒有吹風(fēng)機,就算是用毛巾盡量把頭發(fā)的上的水吸干,也要等好長一段時間,等自然風(fēng)將頭發(fā)吹干以后才能扎發(fā)型。

    徐墨陽的頭發(fā)黑長直多四大優(yōu)點全占滿了,平時一出去便是亮麗的風(fēng)景線,徐墨陽沒少為之自豪,但凡是有利就有弊,徐墨陽的頭發(fā)多到需要打薄,在水分需要蒸發(fā)的時候便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徐墨陽之前都是自己洗頭的,但自從有一次老中醫(yī)診脈診斷出來徐墨陽的病跟洗頭有關(guān)后,秦葉兩位娘子便聯(lián)手剝奪了徐墨陽洗頭的權(quán)利,而是在院子里砌了一個類似現(xiàn)代發(fā)店洗頭的裝置,要洗頭的時候便找娘子們幫忙。

    今天是他難得自己洗頭毛,肯定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凈凈——

    “郎君……”

    完了,被喻娘子發(fā)現(xiàn)了。

    第219章 月牙肉

    徐墨陽把自己刷干凈,就重新回去找了美猴王,大圣瞧了他一眼調(diào)侃兩句,遞過來一顆話梅糖,徐七郎接過吃了,這件事情就算翻篇。

    誰都沒有再去想以后,只是盡情享受著還能相處的當(dāng)下。

    晚飯吃的是魚頭泡餅。

    碩大的花鰱頭被切成兩半,放入豆油中炸至金黃熟透后,控油撈出裝到盤中。

    鍋中的油留下大半,加入蔥姜蒜辣椒等調(diào)料炒香后,將調(diào)料單獨鏟出放到料包中,再放入提前切好的五花肉翻炒,然后在鍋中加入老湯,把料包和魚頭一起倒進去。

    等到魚湯被大火煮沸,便可加入大醬之類的調(diào)料轉(zhuǎn)小火燜煮一刻鐘多一點,便可以出鍋了,不過徐墨陽想到現(xiàn)在的天氣,便讓女郎多留了一些湯汁,又把小爐子整個搬過去邊熱邊吃。

    “這是餅?”

    美猴王用質(zhì)疑的眼神看著徐墨陽,兩個指頭粗的面餅被捻在手里,算不上特別袖珍,但也連尋常餅子的一半尺寸都沒有。

    “對啊。”

    徐墨陽所當(dāng)然的點頭,這還是他教廚娘做的呢,上輩子妹妹懶得做飯的時候就喜歡做這種餅,單吃不起眼,沾了湯汁簡直味道一絕。

    美猴王懷疑的看著徐墨陽,最后決定相信小師弟一次,他學(xué)著徐墨陽一般先舀了半碗魚湯出來,再用餅往湯里一放一提,入口便眼睛一亮。

    餅被切成了還算標準的平行四邊形,恰好是張嘴不費力的大小,酥脆的口感并沒有因為湯汁的短時間浸泡而變化,倒是因為有魚湯的存在而變得更加鮮美。

    再吃一口徹底入味的魚肉……美猴王不得不承認,這餅跟這魚的確是天作之合。

    好像有哪里奇怪?

    被美食糊了一臉的大圣還沒琢磨清楚是哪里不對勁,就看到徐墨陽夾了一筷子魚眼睛下面的肉到他旁邊的碟子里,又給自己也來了一筷子相同部位的肉,只不過是另一只眼睛的。

    沒辦法,這地方的肉好吃但是太少,一筷子就沒了。

    “這肉還有個別稱,叫綁匪笑。”

    冷風(fēng)呼呼的刮,雪花飄飄的下,徐墨陽守著大圣守著鍋,竟然也有了些說故事的興致。

    “?”

    猴哥把嘴里的餅咽下去,有些好奇的抬眼。

    “這也就是個故事,我不保真的啊。”

    徐墨陽先給自己上了一份免責(zé)聲明,見孫悟空點頭才繼續(xù)開口。

    “據(jù)說只圖錢的綁匪綁了人以后,不會一到手就去勒索,而是會先把人餓上兩三天,然后給肉票上一條魚。”

    徐墨陽說的繪聲繪色,美猴王托腮聽的認真。

    “都說官過三代,才會吃穿,綁匪們也知道家境一般都在細節(jié)里,所以會特別關(guān)注肉票的第一筷子夾了魚的哪個部位。”

    “對了,肉票就是被綁架的倒霉蛋。”

    徐墨陽簡單補了個大圣早就猜出來的知識點,繼續(xù)說道。

    “若是肉票先吃魚背,那就是窮人家的孩子,榨出來的油水可能還沒有他吃的多;若是撿了魚肚子上的肉,那八成就是小富之家,能要上一筆小錢;若是夾了魚眼睛下面的月牙肉,那可就不得了了!”

    徐墨陽在這里埋了個鉤子,等猴哥配合的做了捧哏才接著開口。

    “知道月牙肉好吃的,必然是大富人家出身,他們抓到肥羊了!狠狠的宰上幾刀,沒準后半輩子的花銷都有了。”

    美猴王聽完這個小故事,認真的發(fā)出了疑問:

    “你剛剛說‘三代為官,才知吃穿。’若是他們家是當(dāng)官的窮人家,只是有些講究呢?”

    大圣沒問什么“為什么吃月牙肉就是富人家”的問題,昔年他未曾拜師學(xué)藝的時候,也曾到凡間學(xué)人言行舉止,窮人家的孩子大多跟野獸無異,有什么吃食他們的第一選擇從不是味道,而是分量。

    不是不知道哪里好吃,只是美味從來無法跟饑餓抗衡。

    “不可能。”

    徐墨陽斬釘截鐵的開口,他甚至疑惑美猴王怎么會問出這種問題,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美猴王是在王莽篡漢的時候被壓在山下的,而那個時候推行的還是察舉制,簡單來說就是靠名聲上位,平民走這條路授官很難,但并不是沒有希望。

    可是時代變了啊。

    徐墨陽嘆了口氣,給美猴王簡單補了下歷史,詳細的他也不是很了解,但說個模糊的大概還是可以的。

    感謝九年制義務(wù)教育。

    “……司馬家奪了天下以后,就到了魏晉南北朝時代,這個時候選拔人才的方式已經(jīng)變成了九品中正制。”

    察舉制的時代營銷多少還有些分量,寒門貴子還有一絲越過階層的可能性,但南北朝的時候早就不一樣了。

    “九品中正制的最簡單解釋,就是‘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

    徐墨陽的笑意早就沒了,他又想起了那句該死的“魏晉南北朝,荒唐且美好”,可不是嗎,夫妻鍋里煮,老幼同入肚,百姓易子食,街頭多鮮骨。

    “這寒門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而是那沒落的士族。”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士族即使沒落了,對尋常百姓來說也是想象不到的富貴,而綁匪的構(gòu)成……有些沉重的話題徐墨陽沒有明說,但美猴王依舊心領(lǐng)神會。

    “現(xiàn)在外面實行的的確是科舉制,只是二十多年有大半都在戰(zhàn)亂之中,你覺得底層人家能夠靜心讀書,然后一直靠上去,并順利授官的可能性有多少?”

    有田地房屋的才配叫寒門,無恒產(chǎn)的只能叫流氓。

    “……這日子過的太苦了。”

    美猴王沉默許久,最后只是嘆息一聲,爐子里的火不知道什么時候熄了,鍋里的魚湯已經(jīng)變成了凝固的魚凍。

    “總是在變好的。”

    徐墨陽把爐子重新點了起來,被封印住的香味隨著鍋中溫度的升高逐漸飄了出來,徐七郎用新碗盛了些湯水,將剛剛挑好刺的魚肉放進去,擺在美猴王面前。

    鍋中有白霧升起,逐漸融化了有些凝重的氛圍,美猴王喝下一口魚湯又吃了一口魚肉,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

    他的師弟已經(jīng)做的足夠好了。

    看著暴風(fēng)吸入的美猴王,徐墨陽盤點了一下最近的經(jīng)歷,然后陷入了沉思。

    最近他們怎么總是會談到一些讓心情沉重的話題?

    他最開始不是只想給猴哥說個不知真假的八卦的嗎?!

    徐七郎在一系列頭腦風(fēng)暴后,得出了一個不怎么靠譜好像又很合的解釋——自己肯定是被什么東西纏上了。

    這種情況自然要找大師,徐墨陽想到大圣最近emo的頻率也不敢耽擱,第二天就騎馬去了當(dāng)?shù)刈罨鸬牡烙^,準備讓太上老君幫忙瞅瞅他是不是水逆了。

    上山的路很長,徐墨陽到頂以后差點累成了死狗,兩個小道士瞅著他的臉色還以為這個居士要嘎,趕緊叫了會些醫(yī)術(shù)的師叔來幫忙。

    徐墨陽看著女道手中那根手指長的銀針,嚇得當(dāng)場就嗷了一聲蹦起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只覺得自己還能山上山下的跑八個來回。

    因為這一場小小的意外,徐墨陽直接越過了一些排隊的人群,約到了一個據(jù)說是好評超高的道士,他頂著身后火辣辣的一片目光進去再抬頭。???

    “起猛了,居然看到大夫改行做道士了。”

    只見那坐在桌子后面,笑瞇瞇看著他的,正是那銀針比他命還長的女道士!

    “首先,貧道不是郎中。”

    女道認真的解釋道,徐墨陽胡亂的點點頭,一邊起身一邊開口。

    “我知道,只是道長我今天還……”有事,要不下次再來把。

    徐墨陽的話還沒說完,就跟被掐住了嗓子的尖叫雞一樣頓住了,他像是一臺老舊的機器一樣一卡一卡的低頭,一根銀針在桌上入木三分。

    “你想說什么?”

    女道的聲音很溫和,聽在徐墨陽耳朵里卻被自動解讀成了“你敢走就死定了”。

    “我想說道長我今天還有很多時間,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徐墨陽語速飛快的坐下,生怕動作慢了一點自己就成了桌子,他在現(xiàn)代刷短視頻的時候見過飛針,但他用星星的屁股擔(dān)保這個飛針的威力賊大,現(xiàn)代的跟它比就是個小卡拉米。

    所以為什么這種大佬會在這么偏僻的地方啊?

    還偏偏被他碰上了!

    徐墨陽再次肯定自己被什么東西纏上了,以前他雖然不算幸運,但也沒有這么倒霉啊!

    徐七郎在心里淚流滿面,殊不知面前的道士聽到他沒有叫道姑已經(jīng)在心里滿意了三分,琢磨著只要是她能解決的問題,今天都給徐墨陽免費搞定。

    不會稱呼女道士真的可以不稱呼的,沒必要拿道姑這個稱呼來羞辱人。

    先瞧面相后測字,晃晃簽筒再掐指,女道自認為功力深厚,偏偏用了所有的測算方法,也沒找出來徐墨陽有什么不對勁。

    她有些灰心,想讓徐墨陽另請高明,卻突然靈光一閃,讓徐墨陽伸手出來把脈。

    果然!

    憂思過重的心病跟鬼神沒關(guān)系,不過她也會治。不想當(dāng)大夫的小姐不是個好道士,她主打一個多樣性人才全方位發(fā)展。

    三分鐘后。

    “多謝道長。”

    徐墨陽恍然大悟,激動的連連點頭,果然道士才是更適合種花寶寶體質(zhì)的心醫(yī)生,剛剛道長說天說地說空氣,罵風(fēng)罵雨罵雪花,寧可說他房間被子的花色不對,都沒有讓他反思一下自己。

    道長說話超好聽,他超喜歡的!

    他回去就把被子換了,剛好天冷了,可以換幾床棉被,一床睡一床蓋一床給猴王,剩下的備用!

    第220章 圍爐煮茶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著,徐墨陽讓喻娘子找人給五指山的小屋子重新裝修了一遍——指將窗戶擴大了一些,里面糊上了白紙,顯得整體亮堂了許多。

    哦,還換了被子,美猴王不怕冷,但前幾天降溫的時候,徐墨陽還是固執(zhí)的用被子把大猴子一裹,自己跟他面對面來了個圍爐煮茶。

    還別說,這小爐子上面放一塊燒烤的鐵架子,手上抱著一杯溫?zé)岬哪滩瑁倏旧蠋讉橘子板栗當(dāng)零嘴的感覺可真不錯,尤其是身邊還有人陪著聊天,明明感覺也沒過多久,可一看月亮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大半夜了。

    不過無所謂,在這個沒有手機電腦娛樂有限的年代,徐墨陽只要不影響身體,睡到下午才醒也不是什么大事。

    若是醒得早,便討論一下一日三餐吃什么;若是醒的晚,就問問剩下的餐食是什么搭配,再穿插一些拼圖雕刻變裝讀書繪畫之類的活動,一日也就過去了。

    #好像插入了什么奇怪的東西?#

    徐墨陽是個愛玩的,美猴王也是,兩人碰上基本就是天雷勾地火,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xué)……這是很后面的事情了,他們現(xiàn)在還處于分享自己的經(jīng)歷當(dāng)下酒菜的階段。

    自家釀的米酒,入口甜順,度數(shù)未知,喂了雞和兔子,兩種動物都沒嘎,應(yīng)該屬于無毒產(chǎn)品,反正徐墨陽覺得比市面上賣的要好喝。

    杜老夫子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雖然聽著不錯,但徐墨陽能接受的也就是后面那一句,那酒他實在是消受不起,還是自家釀的對胃口。

    美猴王也這么覺得。

    開啟米酒之約的是一盤蔥爆羊肉,那盤羊肉炒的實在不好吃,腥味十足蒜味沖鼻,徐墨陽勉強吃了幾口就不愿再動筷子,但那股可怕的味道還是久久停留在舌尖上,喝水沒用徐墨陽便試著喝了一小杯米酒,沒想到效果還不錯。

    大圣見狀趕緊如法炮制,就此打開了對飲的大門,兩人有事沒事的時候便小酌幾杯,開始的時候還在討論生活的趣事,后面也不知怎的,便開始進行故事的交換。

    真不真倒在其次,主要是想讓自己長點見識。

    就像是野史,保不保真無所謂,主要得夠野,比如孫權(quán)美,董嬌花,judy裝瘋吃粑粑……

    徐墨陽在古代雖然沒去過多少地方,但好歹也在五指山和長安之間走了個來回,加上作者的收集資料的習(xí)慣和天然的大腦洞,團吧團吧也能說出不少故事,加上他又會留鉤子,每次都弄得猴哥抓心撓肺,好幾次險些被敲毛栗子。

    美猴王也沒差到哪里去,他在求仙問道的時候也曾在人類社會走南闖北,學(xué)了一身本事也沒少去各地游玩,上了天庭以后也沒少了朋友,早就存了一肚子故事,往外倒的時候雖然言辭略顯樸實內(nèi)容不算勁爆,但架不住都屬于真實事件改編啊。

    就算是年代比較久遠又怎么樣,徐墨陽到現(xiàn)在還沒摸到過修行界的門道呢,那些可都是正經(jīng)的仙家八卦……咳咳,神仙生活日常。

    徐墨陽感興趣的很。

    今天你一個故事,明天我一個傳說,兩人的感情就在這種分享中越發(fā)親近,終于有一天徐墨陽可能是喝多了,竟然嘴快的問起了大圣的過去。

    “我以前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嗎?”

    大圣不怎么在意的說道,雖然他不明白小師弟是怎么知道他以前的事情的,但這本來也不是什么需要瞞著的事情。

    “我不知道。“

    徐墨陽一臉正氣的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畢竟書中寫的跟現(xiàn)實世界的肯定有差別,就算真的一樣也肯定不會把所有細節(jié)都寫出來,比如吳承恩就沒寫過美猴王愛吃甜食。

    米酒的度數(shù)不高,徐墨陽現(xiàn)在只是微醺,不至于做出什么失禮的事情,但在情緒方面也少了幾分控制。

    比如平常的他,肯定是做不出對大圣撒嬌這種事情的。

    “猴哥猴哥猴哥——”

    徐墨陽眼睛亮亮的看著孫悟空,臉上還帶著醉酒的小紅暈,石猴被看的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識的扭頭不看小師弟。

    真是見了鬼了,徐七郎長相再如何精致也已經(jīng)是個高大的青年,怎么撒嬌的時候居然有些可愛?

    孫悟空認真的思索著這個奇怪的問題,下一秒視線中就又撞進了一個小師弟,還是熟悉的亮晶晶眼神,還是熟悉的臉頰上的小紅云,嘴里依舊跟念經(jīng)一樣念叨他。

    “猴哥猴哥猴哥猴——嗚?”

    徐墨陽突然被捏住了嘴巴,發(fā)出一個表示疑惑的單音節(jié),孫悟空覺得小師弟有點像犬兒……但還是好可愛。

    救命,他到底是怎么了?!

    孫悟空覺得一定是自己出了什么問題,但小郎君這個樣子他也不敢放人,就現(xiàn)在看到人就黏上去的模樣,回頭若是碰上那有覬覦之心的……

    “閉嘴。”

    自己出了問題小師弟還在這搗亂,孫悟空又氣又急,難得說了句重話,然后就看到被捏了嘴唇都乖乖巧巧的小郎君先是一愣,然后眼睛里飛快的凝聚出了水霧。

    救命!

    美猴王徹底麻爪,他記得以前的小師弟也沒這么難搞啊?!

    救命!

    徐墨陽也在心里哀嚎,他只是情緒放大又加速了,不是喝醉到斷片啊!

    “還聽不聽故事了?哭了我就不說了。”

    向來神通廣大的孫悟空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了這一個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法子,好在徐墨陽很給面子,一邊唔唔唔的表示同意一邊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美猴王總覺得自己在欺負人。

    大概是小師弟長得太好了?

    大圣沒在這方面多糾結(jié),只是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從出生開始講起,他也不怕被別人聽到,五指山下五百年,他修煉出來的成果之一就是造了全方位隔離罩,除非是玉帝老君大禿驢親身前來,不然根本沒人能感知到。

    回溯時間都沒用的那種。

    感謝師父提供的億點點幫助。

    “我當(dāng)年漂洋過來去尋訪仙神……”

    美猴王并沒有從他的出生開始說起,徐墨陽拼命的把自己舌頭給咬了,防止自己問出什么不該問的話。

    他沒辦法倒轉(zhuǎn)時空,做不到錦上添花也沒法雪中送炭,能做的便只是盡量不往大圣心上捅刀子。

    興許是覺得徐墨陽知道他的過去,大圣說的很簡單,關(guān)于花果山和菩提祖師的部分更是直接跳了過去,饒是如此,徐墨陽還是收獲了許多信息。

    有附和刻板印象的,比如大圣喜歡戴帽子,被動技能踩王座。

    有不怎么符合的,比如他知道自己被騙了以后,悄悄去把太白金星的胡子給打了蝴蝶結(jié),還用了老君傾情贊助的定性膏,保證大朝會之前胡子不能被遮蔽也不能變換形態(tài),讓太白金星背上了童心未泯的鍋。

    但不管怎么樣,有一點肯定是相同的——

    “那個玉帝肯定有毛病!”

    徐墨陽一邊說一邊不停的嘶嘶吸氣,但就算是疼死,就算是從樓上跳下去,徐墨陽也要在臨死前用嘶啞的喉嚨怒吼:

    “玉帝有病!”

    “讓猴子看守桃子,這跟讓兔子看守菜地,揚子鱷看守旺旺雪餅有什么區(qū)別?!”

    徐墨陽恨不得原地爆炸來表現(xiàn)自己的憤怒,現(xiàn)代的發(fā)瘋文學(xué)終于展現(xiàn)了它的影響力,如果玉帝現(xiàn)在站在徐墨陽面前,高低得被七郎捅眼珠踹拔頭發(fā),主打一個沖著關(guān)鍵部位攻擊。

    “他是沒長腦子嗎,一個玉帝,凌霄寶殿的頭子,讓你一只猴子看守桃子!”

    “佛祖也是,一個死禿驢還說話不算話,難怪一根毛都長不出來!”

    徐墨陽氣的挪開了孫悟空捏著他嘴巴的手,爬起來繞著美猴王一圈一圈的轉(zhuǎn),大圣被他弄得眼暈,在腰被小師弟跨過第九次的時候終于到了極限,抓著徐墨陽的小腿一拉一扯,直接將徐墨陽成嬰兒蜷縮式的整個固定在懷里不許動彈了。

    跟抓貓一樣。

    開玩笑,要是讓七郎再這么瘋下去,罵了玉帝佛祖事小,就怕小師弟越想越氣,然后把自己直接氣撅了,到時候又得臥床不起吃苦藥汁子。

    想到這里孫悟空就想罵人,最好別讓他知道是誰讓他的小師弟神魂受損的,不然高低得挨上一頓棍子打成小餅,跟那個被做成漢堡王的作伴!

    “……好了好了……”

    哄了半天總算把徐三歲哄好,美猴王剛想接著講故事,就看到徐墨陽腦袋一歪呼吸一緩,竟然直接在他懷里睡著了?!

    不是,這地方可不興睡啊!

    美猴王慌了手腳,輕輕拍拍徐墨陽的臉試圖把人叫醒,結(jié)果就是徐墨陽原本乖巧的兩條手臂環(huán)在了他的脖子上,甚至還用臉蹭了蹭他。

    “好累,讓我睡嘛……”

    徐墨陽的聲音很低,美猴王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黏黏糊糊。

    對,雖然很奇怪,但小師弟的聲音真的就是那種感覺,但不是讓人反感的那種,而是……陷入知識盲區(qū)的美猴王形容不出來,只覺得絕對不是負面情緒,但好像也不是高興。

    “這么睡不舒服的……”

    回過神的美猴王試圖做最后的努力,結(jié)果就是徐墨陽把兩條腿也纏到了他身上,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小郎君的手在他脖子上環(huán)著,腳在他腰上繞著,臉擱在自己的左肩上,但距離跟他特別近,屬于那種都能噴到自己皮膚上的那種。

    大圣越努力,徐墨陽就纏的越緊,最后美猴王選擇放棄,只是將裹著自己的,在不久之前悄悄放到一邊的被子拿過來,把他跟徐墨陽圍了個嚴嚴實實。

    他皮糙肉厚的沒什么,小師弟可嬌貴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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