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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買村子

    徐墨陽的兩個方子,其實也可以說是一個,就是水泥制作方法,只是分成了傳統水泥和黃土水泥罷了,前一個是穿越必備,后一個相對小眾,但徐墨陽葷素不忌飽覽群書的時候曾一掃而過。

    現在就要慶幸他的記憶力莫名加強了,不然看了那么多書都糅合在了一起,想要挑出單獨的瑣碎知識點可太難了。

    黃土水泥和普通水泥不同,它的制作原料中八成都是黃土,剩下兩成才是消石灰和半水石膏,跟黏土和生石灰做出來的傳統水泥相比,更加適合這個時代。

    但普通水泥也并非一無是處,它可以讓石子混雜其中,同樣節省成本,至于石子能不能混入黃土水泥,徐墨陽不知道也沒試過,但不管怎樣,山上開采出來的石頭也有了用武之地。

    就是還得找幾個砸石頭的人。

    雇人的事情不用徐墨陽擔心,兩個女郎或許缺很多東西,但絕對不缺給她們干活的人,況且這砸石頭也不需要拋頭露面,雇傭起來便更加無所顧忌。

    最后入選的幾位女郎中,一位少了半截小腿,一位臉上有被灼燒的傷疤。

    “水泥做出來以后別急著往外賣,做了以后先存著,我們現在不缺這點錢。”

    土水泥和傳統水泥還在嘗試配比,但不妨礙徐墨陽未雨綢繆。

    徐家之前賺錢賺的太容易,引起了不少家族的注意,買霧山花了一大部分后,窺探的視線消失了一些;開始鏟平霧山計劃后,那些目光又少掉一大部分,但現在還悄悄盯著徐家的勢力依舊并不算少。

    在這種情況下,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應對方法。

    “好。”

    徐家現在的確不缺錢,尤其不缺糧食,因為在透露出可以以物易物的意思后,大戶人家都更喜歡用糧食跟徐家交換。

    不為別的,就為了省錢。

    佃戶手上收來的糧食放到糧鋪,價格便自然的上漲,即使是再大的客戶給的折扣再大,那也要比最初的成本高上一些,按照糧鋪的價錢把糧食給徐墨陽,這一進一出下來,比直接用銅錢支付要劃算得多。

    而徐家也愿意接受這樣的交換方式,因為他們給霧山挖掘工們的報酬,大多也是以糧食支付,能來挖山的大多都是價格敏感的,在發現徐家的糧食平均下來比糧鋪的稍低以后,大家便很少要銅錢了。

    但這個看上去實惠的價格,對于徐家來說也是賺的。

    “這些挖出來的土石,是在長安租個小院放著嗎?”

    秦娘子在徐墨陽面前擺下一疊五香雞絲,把筷子塞到自家郎君手上問道。

    “不!

    徐墨陽吃了一口雞絲,跟麻辣不同的口感讓他有些想皺眉,但看看身上黑褐色的血痂,還是讓自己努力感受這種不同的風味。

    “去外面找個地方比較大的村子買下來,建些房子當倉庫放土水泥,其他的材料放到房子外面,再蓋上圍墻,省的有人窺探!

    哪怕是最最劣質的水泥,在修橋鋪路蓋房等各個方面都能起到相當重要的作用,萬一淋了雨弄得直接報廢,徐墨陽才是哭都哭不出來。

    “屋頂要是不嫌麻煩,可以用土水泥抹一遍,圍墻可以用窯廠燒出來的磚塊……這邊的磚都是什么規格?”

    徐墨陽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重要問題。

    “那要看建什么屋子……”

    秦娘子條分明的跟徐墨陽解釋,就看到自家郎君的表情從不以為意逐漸轉為驚恐。

    “我居然忘了,紅磚是建國以后才大規模采用的……”

    徐墨陽的心啊,拔涼拔涼的。

    “我們又多了一個任務!

    想到其中控制變量法瑣碎的工作量,徐墨陽就想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最后是青磚的價錢讓他堅強的保持清醒,沖著秦娘子笑出八顆牙,秦娘子打了個哆嗦,莫名的想起之前忙的昏天暗地的時光。

    不會那么慘吧?!

    秦娘子試圖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徐墨陽,揚起瘦削的下巴想要博取同情,奈何信號被直接屏蔽,她還對上了徐墨陽瞅著就營養不良的臉蛋。

    ……突然就沒法賣慘了呢。

    “租一個窯爐,燒出紅磚!

    徐墨陽無視了秦娘子不同尋常的表現,若是其他的事情放一放也沒什么,但現在挖出來的土石在沒有消耗的情況下全都堆在一起,成了一個不小的麻煩。

    而這個麻煩要是不盡快解決,它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繼續上升。

    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徐墨陽不愿意也沒辦法自己去辦事,只能讓秦娘子能者多勞了。

    他能給予的,也只有任務完成后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獎金。

    還有做這件事情的主管工資。

    “紅磚的燒制方法我不太懂,但大概跟青磚的燒制相似!

    徐墨陽皺著眉頭在腦袋里扒拉燒磚的方法,小說里倒是有一些,但能找到的基本都是一筆帶過,連青磚和紅磚同處一源都不知道。

    “后面的環節紅磚跟青磚就不一樣了,這個只能慢慢摸索!

    徐墨陽又耐心的在自己的腦袋瓜里翻翻找找,可惜還是什么都沒有,每次到這種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當年在大學的時候,應該泡在圖書館里,盡可能多的把這些書嘩啦啦一翻,現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紅磚造價低,一次能燒上許多,我們蓋屋子砌圍墻都能用上,還能節省不少錢財。”

    雖然比不上青磚大瓦房,但即使在六七十年代,紅磚房都是非常令人羨慕的存在。

    “好。”

    秦娘子已經在心里琢磨出了許多種紅磚的用法,粗略的算算紅磚買賣能掙上多少錢后,即使以她的淡定都倒吸一口涼氣。

    她們家郎君在大事上向來有分寸,這紅磚既然是從徐墨陽口中說出來的,那就一定能做到,只是她們可能還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

    秦娘子對燒窯之類的事情幾乎是一竅不通,但是沒關系,她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比起后面會獲得的巨大收益,這些先期投入連九牛一毛都不算。

    在鈔能力的作用下,紅磚的研究堪稱一日千里,可成品即使越發相似,也始終差了些什么。

    最后還是一個半大小子有了靈感,他祖上便是燒窯的,曾經也在無意中燒制出過一窯的紅磚,雖然這些是他爹跟講笑話一樣講的,卻也讓他在這場競爭中快上一步,有機會補全這最后一枚。

    徐家厚道,只要是燒制紅磚的時候出錢出力的人,都能分到一筆小小的錢財,但這點錢對他來說是杯水車薪,那個唯一的大禮包他一定要拿到!

    可能是被紅磚這邊刺激到了,在紅磚研究陷入瓶頸的時候,土水泥的加載進度在眾人的努力下依舊不斷向前。

    最后,土水泥和紅磚是在同一天研制成功的。

    于是這些研發人員開始無縫轉接為生產人員,紅磚源源不斷的開始燒制,土水泥粉末逐漸堆滿房間一角,秦娘子算了算她們的生產速度,默默提醒自己這兩天得趕緊把村莊買下來,不然真的被人偷了方子事情就大發了。

    在放低要求后,秦娘子終于勉強定下了一個小村子,村里人因為天災人禍本就沒幾戶,僅有的沒有搬走的人家大多都是老人帶孫輩的組合,秦娘子承諾會將他們送到有私塾的屋子去,再修一個泥巴房,省的那畜生專門對小女娃下手……

    沒錯,小村里有個不符合常,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挺正常的二流子,一大把年紀不干正事,也沒個媳婦,主要謀生手段是偷雞摸狗。

    本來只是例行調查,結果查出這玩意除了要負民事責任,還要負刑事責任!

    這畜生居然是個煉銅的!

    得,這下什么也別說了,打斷五條腿扔到乞丐窩去吧。

    這二流子也的確倒霉,進了乞丐窩又不知收斂,被狠狠的揍了一頓,沒熬兩天就因為傷口感染去世了,不過就他之前的所作所為,這二流子死了活該!

    手動清除掉轉最后一個頑固分子,秦娘子轉頭就找了葉娘子借了幾個碾子,把整個村子的地都結結實實的壓了一遍。

    這村子的確窮到了一種境界,家家戶戶都是窩棚湊活著住,石碾對付不了泥巴房,對這種輕飄飄的房間就跟切豆腐一樣。

    地方平整了,秦娘子直接讓人入場干活,那邊的土石實在是太多了,看著秦娘子眼睛疼。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房子搭起來了,圍墻建起來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軌,秦娘子也終于有時間給徐墨陽安排一日三餐。

    徐墨陽倒是乖乖聽話,除了實在是討厭的食物,秦娘子做多少他就吃多少,他需要補充足夠的營養,不然末世就又多了一個短命鬼。

    而在這個時代,最容易獲得的,便是各種純天然新鮮食材。

    徐墨陽身上的傷很奇怪,腰上的刀傷明明最為嚴重,卻恢復的最快,已經結了厚厚的血痂,腳底的傷跟手上的嚴重程度差不多,但愈合的速度卻是天差地別。

    長安城的大夫流水般的來來去去,說不出一個原因,徐墨陽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最嚴重也只是愈合慢不是不愈合,

    只是他在吃飯的時候更努力了。

    但徐墨陽沒想到,他一養傷就養到了爬不起來,需要臥床了。

    九月,土水泥悄悄登陸長安,然后一炮而紅。

    十月,土水泥存貨售出一半,長安富戶多了一個在家里鋪上水泥地板的流行風尚。

    十一月,所有存貨消耗殆盡,紅磚消息“意外泄露”。

    十二月,歡歡喜喜過大年。

    一月,徐墨陽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居住幾年的長安,向五指山進發。

    第182章 仙凡有別

    徐墨陽從知道大圣在五指山的時候,就一直在做前往邊境的準備,其他的也就罷了,唯獨這銀錢是萬萬缺不得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謀生的手段有限,又不太能吃苦,還經常同情心泛濫,若是攜帶的銀兩不夠,可能到半路就得拿著破碗給人唱蓮花落。

    到時候去還去大圣那邊干什么?

    帶著星星一起流浪,分大圣三分之一個窩窩頭嗎?

    徐墨陽覺得不行。

    美猴王值得最好的待遇!

    雖然現代常說“心疼男人是不幸的開始”,但那可是大圣。

    徐墨陽沒沖著他唱“你是我的神”已經很克制了!

    因為自己過不了苦日子,還想帶大圣一起過好日子,徐墨陽的上路清單便越來越長,需要的銀兩也越來越多。

    本來按照徐家的賺錢速度,徐墨陽準備個一兩年也就差不多了,但現在是唐初。

    唐初,或者說任何一個朝代剛建國的時候,天下都不會十分太平,但李二也屬于倒霉蛋中的翹楚,剛上任的時候就是天災加人禍,也就是他屬于皇帝圈里的六邊形戰士,不然別說什么天可汗,沒準就成了亡國之君。

    但治國政是要時間的,貞觀的盛世在十年左右到來,但在這之前,重整舊山河之前,依舊是盜匪橫行妖孽叢生,即使是世家大族也要擔心碰上劫道的,商人更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過日子。

    就徐墨陽這個小身板,估計走出長安不到百里,就得連人帶東西全都搶走,哪怕是雇傭了人,可誰知道雇傭的是人是鬼?

    況且普通人怎么跟見過血的匪徒對抗?

    若是這種亂象一直持續下去也就罷了,徐墨陽不介意從頭開始培養人手勇闖花果山,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卻并不遠,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況且他們初到長安也根基不穩,說什么安得廣廈千萬間,但廣廈一千萬一間!

    然后又是連年的天災,于是上路的時間便一年一年的拖下去了。

    再等等吧,等到東西準備好了就出發。

    再等等吧,等到錢糧存夠了就出發。

    再等等吧,等到找到快遞員就出發……

    徐墨陽總是有很多由,兩位娘子也總是有很多事情,時間一點點過去,徐家的院子始終是三個人,徐墨陽總是想著還有很多時間,想著再往后推一推也沒什么。

    直到霧山的事情發生。

    他躺在床上足有數月,依賴輪椅長達半年,縱使兩位娘子處處妥帖,他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失去了行動能力,但還是不可避免的縮小了活動范圍和頻率。

    在現代的時候,即使腿腳不便娛樂方式也多種多樣,最簡單的便是網上沖浪;但是在這個時代,徐墨陽在手腳都傷的情況下,能打發時間的消遣實在不多。

    于是他在讀完了胖掌柜送來的許多游記后,終于被迫開始進行長時間的,深度的思考,包括對徐家的生意,兩位娘子的事情……以及他自己。

    而在這些思考中,徐墨陽感受最深的一點就是時間不等人。

    年年歲歲日月輪轉,時間長河奔流不息。

    或許對凡間來說他還年輕,但是放在修道之人中間,他并不漫長的人生已經走過了至少五分之一。

    這就是仙凡有別。

    徐墨陽一直覺得他跟大圣還有很多相處的時間,但真的是這樣嗎?

    貞觀十三年西游開始,即使唐僧走得慢,一年的時間也足夠趕到花果山,那么最晚,美猴王會在貞觀十四年底從五指山下解脫,前往西行。

    而現在,已是貞觀六年。

    從長安到五指山,徐墨陽即使再快也要半年,更別說為了安全要跟著大家族或者大商隊出發,至少也要走上大半年。

    那么結果便很明顯了,即使現在他突然傷勢全好,并且十分幸運的找到了商隊當天出發,那到達五指山的時候,也是貞觀七年了。

    七年到十四年,相差也不過七年。

    而他的傷口卻并非一朝一夕能好轉,所以跟大圣的相處時間還要縮短。

    徐墨陽看著自己算出來的冰冷數字,從未有一刻如此討厭數學,這些冰冷的符號得出的往往是最可靠的結論,也讓徐墨陽意識到自己浪費了多少時間。

    好在現在還不算太晚。

    ……相盤結,性命堅,卻能火里種金蓮……

    徐墨陽鬼使神差的在心里念了一遍菩提祖師的法訣,念完的一刻,只覺得臍下三寸出現一股暖流,可再仔細感受一番,卻又什么都沒有,便只當是自己的錯覺,繼續拿著毛筆奮筆疾書。

    可那西牛賀洲,白發的仙翁微笑捋須;西方蓮臺,講經的佛祖睜開雙眼;五指山下,瞌睡的猴王只覺親近。

    “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說!

    徐七郎看著拎著菜籃的秦娘子踏進院門,平靜的開口,秦娘子握著籃子的手緊了緊,點點頭坐了下來。

    徐墨陽要說的不是別的,正是后面幾年徐家生意的規劃,兩位娘子已經成長到了能夠獨當一面的的程度,但在生意場上終究是時間太短,各方面還是略有不足。

    況且等他走了以后,兩位娘子在明面上便沒了男人支撐,雖然他不覺得自己這個吉祥物有什么作用,但時人覺得男子才是家中的主心骨,縱使健婦把犁鋤,依舊是初生兒郎支撐滿門女眷。

    兒郎兒郎,重點是兒孫的兒,并非女郎的郎。

    到了他真的離開長安的時候,或許有人會忌憚兩位女郎的能力,但更多的肯定是如同貪婪的鬣狗一樣撲過來,試圖瓜分兩位娘子手中的一切。

    不論通過什么方式。

    明知道問題不解決不是徐墨陽的作風,雖然他沒有“九成八的成功幾率約等于失敗”的茍王觀念,但未雨綢繆還是做得到的,況且兩位娘子也從不是什么軟柿子,有了準備以后那些人八成得崩掉一口牙。

    “……怎么這樣快?”

    秦娘子幾乎是立刻想到了那個可能性,但還是勉強按耐住不妙的預感問道。

    “等到我的傷勢好了,我便要立刻動身!

    徐墨陽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好隱瞞的,如果不是在西游的世界,他可能也就安安心心的做個富家翁,大唐的安定至少能持續幾十年,要是他活得長,大不了在安史之亂爆發之前跑路,或者直接嗝屁。

    至于離開長安……在這個時代,唐朝是絕對的世界頂峰,生活水平跟外面有著斷層式的差距,正所謂世界重心看大唐,大唐中心看長安,皇帝讓這邊成為了絕對的政治中心,在這種情況下,徐墨陽在盛世到來前都不會出長安!

    別問,問就是惜命。

    但這個世界是西游的世界。

    這里有四塊大州,有妖靈鬼怪,修道之人可以遁地飛天,尋常仙人只需躲過三災,便能與天同壽。

    徐墨陽并不奢望自己有修仙的根骨,能夠活的長長久久,他也并不覺得永生不老是什么好事,因為這往往意味著許多的離別,但這頗有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味道。

    “這么快?”

    另一只靴子落地,秦娘子的心也徹底沉了下去,她跟葉娘子都知道那山下神猴對徐墨陽的特殊意義,也知道他們三人終將會面臨離別,只是這時間也太早了些。

    “已經耽擱許久了,我現在腿腳不便,若是有那好說話的修行之人……”

    若是有半分可能,讓他有丁點修仙的氣運,徐墨陽也會踏上那條漫漫長路,他不否認自己其實對永生有著渴望,但其中的六分心思,是為了西游過后再見大圣。

    哪怕只是云上相逢,道聲許久不見。

    “我知。”

    秦娘子按下那份復雜的心思,將所有的情緒都沖向了徐墨陽走后有人挑釁的解決方案,一個比一個可刑可拷,讓徐墨陽聽著有些瑟瑟發抖,偏偏還坐著輪椅跑都跑不掉。

    這是受了什么刺激!

    徐墨陽不明白,但徐墨陽大受震撼。

    晚上葉娘子回來,又是相似的流程,只是她比秦娘子接受的更快一些,徐墨陽大手筆的寄東西在徐家是公開的,她已經做好了自家小郎君被猴拐走的準備。

    只是還是很不舒服!

    葉娘子一個沒忍住,飽經風霜的筆桿再也經不住這般大力的摧殘,啪嗒一下斷成了兩截,臉上的冷色硬是讓徐墨陽吃飯的時候都不敢吭聲。

    不是,到底是誰惹了這兩位姑奶奶。!

    啊,徐七郎完全沒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呢。

    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這句話雖是戰國時期傳出,卻生動形象的表現了徐墨陽的準備工作之繁瑣,大半年的路程,到了目的地還要從頭準備一切設施,兩位娘子想想便覺得焦慮,具體表現為不停的給徐墨陽準備出行用具。

    糧食,銀兩,銅錢,水囊,調料,被褥,壯漢,衣物,配飾……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這是什么?”

    徐墨陽指向“壯漢”兩個字,手都是顫抖的,肢體活動的限制帶來的是腦部的活躍,徐七郎在看到這兩個字的一瞬間就聯想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護衛啊。”

    葉娘子所當然的接話,不是她吹,她們家郎君長得那叫一個光風霽月仙姿玉貌,但凡不看嚴實點,保管會被人搶去當壓寨夫君。

    這些護衛其實也是備選,葉娘子意屬的其實還是愿意外出的女郎,他們郎君的路程幾乎是橫跨東西,若是有那健壯的女郎愿意外出修路,不管是前程還是錢程都不會差到哪里去。

    但……還是那句話,女子在這個世道,能走的路實在太少,兩位娘子并不能確定是否能湊夠足夠的人數,可不管怎樣,她們都已經決定了,在徐墨陽走的時候,兩人至少要派出兩位心腹跟隨。

    “若是能尋到女郎最好,若是尋不到,壯漢看著也不好惹!

    總之徐墨陽一個人上路是不可能的,兩位娘子已經對他獨自出行有了心陰影,出個長安都能被人綁了,要是走邊疆還得了?!

    “女郎最好是找成了婚的,男子也一樣!

    秦娘子補充了一點,她們這邊成婚的娘子往往能一直做下去,倒是未婚的小女郎并不知錢財的重要,做事有幾分憑借自己喜好的意思。

    當然這并非絕對,只是這兩種類型在各自的群體中占據的比例更大一些。

    徐墨陽看著秦娘子心情復雜,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沒想到自己的小伙伴竟然無形中領悟了現代hr的雇傭守則。

    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房貸車貸,已婚已育的男人根本不敢辭職,便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成為了市場潮流。

    只是在這個時代,已婚已育的穩定性并不只有男性,倒不是因為女人要做的事情比較少,主要是孩子一般都養的糙,家里人又多,隨便看著些就行。

    這不太好。

    徐墨陽想到。

    “最好是有孩子,孩子滿了三歲的,省的傳出風言風語!

    徐墨陽一本正經的補充道,都結婚生娃了,跟在他身邊要是還有人碎嘴子,那就是自己本性齷齪。

    “跟著走的可以把孩子送去托兒所……我們有托兒所嗎?”

    看著兩位娘子茫然的眼神,徐墨陽也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主要是兩輩子都是單身狗,沒人提醒他真的想不起來寶媽的需求。

    “……大概是這樣的。”

    簡單講了一下托兒所的運行機制和現代經營模式,兩位娘子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于是在貞觀七年動身的時候,徐墨陽整隊就他一個男的。

    第183章 星星一起走

    路上的日子并不好過。

    縱使兩位娘子已經千般思慮萬般準備,但硬件的差距并非人力可以填補,官道縱然時常修補,依舊有著許多坑洼甚至大洞,徐墨陽的馬車鋪了再多墊子,沒有棉花緩沖彈簧減震的乘坐體驗也就那樣。

    所以這怪不得他不愿意出門。

    徐墨陽嘆了口氣,有些腿腳發軟的爬下車,站直后只覺得眼前發黑,趕緊扶住車邊緩了好一會兒,視野才漸漸清晰起來。

    也不知怎的,徐墨陽突然想起了那句著名的現代網絡名言:

    我的晚輩活力四射,我的長輩健步如飛,只有我半死不活。

    不能說毫不相干,只能說一模一樣。

    幾個娘子撒好了驅蟲粉,才發現自家郎君還在原地站著,兩個年紀大些的女郎對視一眼,趕緊將其扶到了凳子上坐下,又在小桌子上擺好一碗蜜水。

    走的時候秦娘子就說了,徐家郎君病了許久,身子弱反應慢,只能久坐不能久站,得多注意些才行。

    徐墨陽剛剛從眩暈中緩過來,就感覺到一陣拉力,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再次坐了下來,喝了一口倒好的水。

    水囊味道太重了。

    徐墨陽皺著眉勉強吞咽下去,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

    幾個娘子利落的搭好土灶,另外一些帶著滿當當的柴火過來,還有一些女郎在擇從林中采來的野菜,處剛剛抓來的動物,剩下一些充當護衛,帶著半人高的長刀或走或坐,給徐墨陽全方位的保護。

    一大一小的臨時灶臺搭好,鐵鍋放上去調整尺寸,抓來的動物直接剁成小塊下大鐵鍋,配著野菜不斷翻炒,雖然肉一沒有腌制二沒有焯水,但在一大勺醬料的幫助下,鍋中還是飄出了濃重的香味。

    當然聞著香,吃著是不是那么回事就不知道了,反正徐墨陽是打算開小灶,不去摻和大鍋菜的。

    小鍋倒水燒開,專門挑出來味道最好最嫩的野菜放下去焯水,撈出以后將水倒掉,從壇子里撈出一塊油封肉放入鍋中,豬油融化后撈出肉,打雞蛋,再重新放入野菜,加上一小勺小壇子里的醬油就能出鍋。

    撈出來的油封肉趁熱切片,主廚的喻娘子有些遺憾沒撈出來一塊半肥瘦的,不然肥肉可以直接丟到大鍋中,給他們加些油水。

    切好的油封肉甚至不必繼續加工,只需要夾在餅子里,便是極好的味道。

    但徐墨陽一般吃的是米飯,所以喻娘子把肉片繼續切絲,用干凈的勺子舀出大概分量的米飯,放到鍋里和肉絲混炒,盛出來以后又做了個紫菜湯潤喉。

    一菜一湯一葷,也算是勉強合格。

    桌子是按照現代小吃攤那種幾十公分的,下面分叉支撐的小桌子打造的,收納方便但面積并不大,兩個碗一個盤子基本就放滿了。

    因為在路上,徐墨陽也沒多挑剔,把飯菜分了一半到星星的碗里,剩下的努力往肚子里塞,吃不下去的時候就看看娘子們的伙食,還不行就瞅瞅商隊的,有了對比以后頓時覺得飯菜噴噴香。

    米飯是出發時候秦娘子做的干米飯,雖然味道略差但保存時間長,一次做了半個月的分量,等到差不多吃完,商隊又暫時停下來修整的時候,喻娘子會再買一些回來做一批干米飯,滿足徐墨陽的飲食習慣。

    “你說你干嘛要跟我來吃苦呢。”

    勉強解決了面前的吃食,徐墨陽看著星星嘆了口氣,他本來是沒打算小猴上路的,有兩位娘子坐鎮長安,星星的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可這小猴就是不愿意!

    它也不想想,雖說現在算是到了太平年份,可數萬里的路程又哪里是好走的?這么小一只猴,一個沒看住……徐墨陽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耐心的把這些道掰開了揉碎了跟小猴說,這次星星倒是沒堅持,只是眼淚啪嗒啪嗒的流。

    但哭的再可憐,徐墨陽也是不愿意帶它一起上路的,在長安有榮華富貴,何必跟著他吃苦受罪?

    可沒想到,這小猴竟然是個陽奉陰違的,在徐墨陽走的早上就鉆進了車隊的縫隙里,窩也不要了被子也不要了,一門心思的要跟上徐墨陽。

    明明是個在幼年時候被餓怕了,來到徐墨陽身邊以后一頓飯不準時都要大聲抗議的性子,可星星就那么硬生生的在車隊的縫隙中餓了兩天,第三天也不是因為找吃的才被發現,而是出去解決生問題的時候,碰上了同樣把手放在褲腰帶上的徐墨陽。

    星星:……

    猴倒霉起來,果然喝涼水都塞牙縫。

    當時徐墨陽難得生氣,給星星的屁股來了一頓狠揍,星星疼的嚎啕大哭,弄得前面的商隊都派了人過來,雖然看在鈔能力的份上話說的委婉,但翻譯過來還是那個意思:

    打孩子就打孩子,別讓我們的耳朵受罪啊。

    徐墨陽從善如流,看了眼還在人家視線死角哀嚎的小猴,從隨身的暗兜里摸出一大塊云片糕,把星星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還有力氣叫,看樣子是挨揍的不夠!

    徐七郎難得這么生氣,這猴子縮著還沒有一顆柚子大,就算小時候吃了些苦頭,到他身邊以后都是嬌養著的,碰到只松鼠都不一定打得過,還敢偷偷跟上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果然猴子的膽子大,都是被打得少了!

    徐墨陽冷笑著看了只能嗚嗚的星星一眼,小猴頓時意識到不妙,縮手縮腳的就要跑路,結果因為臀部的體積改變,沒爬兩步就倒了下去,還好死不死的翻了個身。。!

    “嗚嗚嗚……”

    嘴巴被堵著說不出話,但直接用眼睛給徐墨陽表演了一個眼淚奪眶而出,一看就知是真遭罪了,弄得徐墨陽本來還想再教訓一頓的心思也歇了,輕輕把小猴托起來,保持屁股撅起來的姿勢放到手帕上,安慰了半天又涂了藥才算是把猴哄好。

    等到小猴保持著臀部朝上的姿勢睡著了,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

    不然還能怎么樣?徐墨陽把星星的某個部位抽大了兩個號,小猴的慘叫是真的一點不摻假,但問它要不要回長安的時候,它硬是沒一次點頭。

    還沒個哈密瓜大的猴,怎么就這么倔呢!

    星星拗成這樣,徐墨陽也沒法把猴送回去——倒不是不行,只是星星送回去八成還得往他這邊跑,這次是躲在車子的縫隙里還算安全,可下次呢?

    為了小猴的安危著想,徐墨陽只能咬著牙把小星星帶著上路。

    ***

    五指山下,美猴王靠著睡眠打發漫漫長夜,然后就收到了星星傳過來的影像。

    這段影像很短也很簡單,唯一特殊的就是發生在徐墨陽動身的前一天。

    因為長久的養傷,徐墨陽顯得瘦削了很多,但臉還是挺能打的,明明是一雙帶著仙氣的鳳眼,笑起來的時候卻燦爛若驕陽。

    “星星,我明天就要動身啦!

    清朗的男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你知道我要去看誰嗎?”

    小猴被強行抱了起來,徐墨陽清俊的臉湊近,美猴王接受記憶都是默認選擇分魂視角,徐家郎君的臉因為距離的縮小不斷放大,快笑瞇起來的眼睛亮閃閃的。

    還給他的分魂起名星星,明明徐小郎君眼睛里的才是真星星。

    猝不及防被閃到了的美猴王默默想道,身為先天生靈,他天然便對純凈之物有好感,他的分魂因為只有猴類的本能,往往會表現的更加直白。

    不過他瞅著,那個叫星星的分魂應該是始于本能,終于品行。

    “我要去看你的祖宗啦。”

    看著青年神采飛揚的模樣,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大圣的臉上還是情不自禁的帶了笑。

    他看的時候,還在奇怪誰能當星星的祖宗,徐墨陽的話又是什么意思——

    若是發現了星星的分魂身份,那誰能當得上齊天大圣的祖宗?

    若是沒發現小猴的身份,小猴只是個普通猴,他又要從哪里找這個祖宗?

    “可惜你不能去,不過待在長安也好,吃喝不愁還有朋友,我這次出去可是要走好長一段路哦。”

    青年看似抱怨,臉上的欣喜卻是怎么都藏不住,大圣聽到的時候先是為徐墨陽高興,后面就難免多了幾絲酸意。

    徐家郎君向來是個怠懶的性子,能為了這位出遠門,定然是將其看的極重,有這樣一位好友,夫復何求?

    想想他那個牛魔王兄弟,還是個平天大圣呢,快五百年愣是連個牛蹄印都沒踏過來!

    “要爬山過水,行路荒野,雖然跟著商隊,但萬里多的路還是挺危險的!

    徐墨陽的臉上多了幾分憂慮,大圣看著更酸了。

    當年他還未尋到菩提祖師的時候,也曾在凡間摸爬滾打,學人言人行,因此他并不覺得凡間如何安全,這徐家郎君明顯是把性命看的極重的,竟愿意為那位走萬里路。

    “不過他都不認得我,也不知道我過去,會不會打擾!

    酸,孫悟空酸的像是吃了個檸檬,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怎么他這么好的猴子,就碰不上這種小郎君呢,他哪里差啦!

    “說是祖宗,你可能也不認得齊天大圣,畢竟不是每一只猴子都來自花果山!

    青年親密的用臉蹭蹭星星的腦袋,又把那根長尾巴在手指上卷來卷去,但美猴王已經沒時間關心這點小事了,徐墨陽透露出來的信息讓他瞳孔地震。

    原來那個爬山過水,相隔萬里也要看一眼的,被徐家郎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大圣被這個消息炸的懵逼了許久,直到臀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誰敢打俺老孫?!”

    第184章 章娘子吃飯

    章娘子接過自己裝著野菜和肉的木碗,又掀開鐵鍋上面的蒸籠,拿了一張熱好的餅子吃,炊餅是按照她們的飯量做的,像是章娘子這種,一頓一個就能有八分飽,再隨便吃些什么,肚子就徹底沒位置了。

    若是實在胃口大,還能再加一個或者半個餅子,只要不是硬塞或者故意浪費就行,用那位被護送的郎君的話來說,就是:

    “徐家開食鋪的,還能缺了你們這口吃食?”

    若是隨口一說她們自然不會信,但徐家是真的付出了行動——她們在動身的三天前就開始做餅,她被分到了烙餅的環節,從白天到黑夜手就沒停過。

    章娘子在回去的路上,麒麟臂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結果到了宿舍一看,小伙伴也都沒好到哪里去,一個個癱在床上面容呆滯,宛若被男狐貍精吸干了精氣。

    嗯,徐家會定期舉辦故事會,大多數都是大女主的爽文,但偶爾也會摻雜一些其他類型的通俗文學。

    章娘子很想嘲笑她們,但她的力氣只夠把自己清干凈,在躺到床上的那一刻,她便不受控制的完美融入了。

    “我烙了一天的餅子,你們呢……”

    章娘子試圖開啟話題,但說話都有氣無力,幾個娘子持續性沉默,好一會兒才有同伴搭話。

    “我揉了一天的面,你烙餅的面!

    然后就又是一片沉默,章娘子也沒有繼續說話——太累了,她已經睡著了。

    即使已經出發了一段時間,回憶那幾天依舊讓章娘子感到一陣疲憊,但這都是值得的——面餅被搬到了專門的車上,成了她們夠吃兩個月的主食。

    不是不能準備更多,只是擔心糧食放久了就壞了,白白糟蹋東西。

    更重要的是,在經歷了連續幾年的苦難后,貞觀六年百姓獲得了久違的豐收,出于對過去饑餓的記憶,許多百姓都選擇將糧食儲存在家里,現在沿途買糧食,也不像前幾年一般昂貴且艱難。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一車的面餅,的確是她們放心的底氣。

    現在已經走了快半個月,用草紙包好的面餅的確比之前少了許多,但還是滿滿一車的分量,跟剛出發的時候只有高度的差距,每次她走著走著開始擔心的時候,就會看這輛裝了面餅的車一眼,然后心就定了。

    沒什么比饑餓更可怕。

    面餅沒什么味道,可肉菜卻是刻意往重口味方向做的,章娘子的運氣一般,被分到的肉是脖子往下的一小塊脊柱,全是骨頭沒多少肉,但還有大半碗野菜呢,就著餅子也有滋有味。

    吃完野菜又吃掉大半個餅子,啃掉僅有的一小塊骨頭,章娘子用剩下的面餅把碗中殘留的醬汁擦干凈吃掉,又用一小塊草紙將碗細細的擦了一遍,才把碗收到隨身的包裹里放好。

    這不是不講衛生,是因為附近沒有找到水源,只能暫時的將就一下,若是離水不遠,她們不但會洗碗,還會乘夜去清洗一下自己,連飯菜里面都能多個湯。

    “像你這樣的大師喝酒一定很厲害……”

    章娘子收拾完了自己的東西,就聽到徐墨陽又在唱些怪模怪樣的歌謠,這不是她以前聽過的任何一種歌曲形式,聽不太懂卻也算不上難聽。

    唱了兩首,徐家郎君便停了下來,章娘子居然感到了一點細微的遺憾——伴著歌聲入睡,不管是什么歌聲,都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其實徐家郎君哼歌的次數不多,算上這次也不過是第二次,但勝在聲音好聽旋律新奇(跑調沒人知道),不少人已經將其當成了旅途中有趣的小調劑,就章娘子知道的,她們這個小隊至少有一半剛剛都豎起了耳朵。

    貧窮從不是無法欣賞美好的由。

    徐家郎君唱歌的小插曲并沒有影響章娘子做事,她有條不紊的完成了每日的固定任務后,便照常開始守夜。

    因為沒有鐘表顯示時間,所以守夜并不像現代的按時換崗,而是粗略的分為上半夜和下半夜,女郎們分裂為多個部分,每天排兩個部分守夜,剩下的人照常睡覺保持精力。

    而作為補償,守了上半夜的可以一直睡到中午再做事,守了下半夜的能睡到晚上,徐家專門找了輛車四周釘上木板,又專門縫了大褥子和大被子。

    木板的最上方還打了孔,只要用專門縫了繩子的大布料往木板上一搭,繩子一系一拉,就人為隔絕了九成九的上方視野,就算在里面睡得連翻十八次身,都不會有人能看得到,充分保障女郎們的隱私權。

    天知道章娘子第一次體驗的時候都驚呆了!

    徐家的要求是多,但他們的東西是真給。

    像是吃飯雖然知提供主食,但是她們自己每天有一定的時間能去采集和狩獵,野菜野果之類的撿滋味最好最精細的,湊個一盤半盤的給徐墨陽嘗個滋味就行,若是真的抓了野雞野兔之類的肉食,也只需要上交兩成就好。

    她們可是算過的,這兩成肉在最貴的時候,才抵得上她們用的調料錢!

    ……

    守夜的時間很難判斷,但女郎們自有自己的大致判斷方法:找一棵比較高的植物,最好是樹,然后等到月亮升起,在它大概落下的大致中點位置,用筆直的木棍從天上一直延伸到現實的植物上。

    然后根據木棍的方向,在植物上刻畫出一個顯眼的方向標,等到月亮跟這個方向標大致成為直線以后,就到了換班的時候。

    而等待,尤其是無事可做的等待時間,往往是漫長的。

    為了防止自己睡過去,章娘子時不時就要變換一個姿勢,在將今天有意思的事情想完了以后,她的心神在不知不覺中飄向了過去。

    章娘子出生在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在家中的地位也只是普普通通,長大以后嫁了個普普通通的郎君,若是太平年間,兩人或許能普普通通的過上一輩子。

    但亂世的殘酷性正在于此,你永遠不知道生活會在什么時候,以什么方式扇你一個大嘴巴子。

    章娘子的夫君出軌了,在她懷孕第六個月的時候。

    在她質問的時候,那個男人甚至露出了無辜的表情:

    “我又不打算把人帶回來,你又沒法伺候我,那么計較做什么?”

    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這是章娘子的第一反應,但想到自己已經搭進這個家里大半的嫁妝,章娘子終究還是暫時忍了下來。

    她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進行謀劃,把自己的夫家弄了個身敗名裂,才決定去投奔長安的遠房姑婆。

    章娘子只是偶然聽說過姑婆的事情,但這并不妨礙她厚著臉皮過去扯虎皮,

    她娘家是普通的村里人家,婆家也只是村中稍稍富裕的人家,他們有足夠的田地耕種,他們不會也不敢前往長安把她逮回去。

    若是姑婆家富裕,應當也不介意給她一口飯吃,

    若是姑婆家不富裕,她做家務也是一把好手,再打些絡子去賣了,只要能堅持到生產,她卸了肚子里那塊肉,也就能去專心找工作。

    章娘子真的考慮的很細致,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剛剛到了長安跟姑婆相認,還沒來得及述衷腸,羊水就破了。

    三個時辰后,她生下了一個女兒。

    姑婆伺候著章娘子做完了月子,章娘子在失去兩個家以后,又有了一個新的家。

    姑婆成了她新的母親。

    姑婆家中并不富裕,但出于對饑餓的恐懼,姑婆在難得平靜的年份買了不少糧食,雖然現在大多成了陳糧,可比起章娘子在家中缺吃少穿的日子,這已經是她不敢奢望的幸福。

    在他們村,女子是不能上桌吃飯的,在那些族老的眼中,男人是天是地,是光是電是唯一的神話,女子只配吃男子剩下的殘羹冷炙。

    章娘子從小到大,就沒上過一次飯桌,吃過一次飽飯。

    為人女的時候是如此,為人妻的時候亦是如此。

    但是沒有人覺得不對,因為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憑什么你不行?

    章娘子有一段時間也是這么想的,但是她真的很餓。

    人類生存的本能足以沖破一切社會強加上去的枷鎖,而在解開了枷鎖以后,有些人會不知所措,有些人會去找原本的主人,但總有一些人,在嘗到了自由的味道以后,便再也無法忍受那幾乎成為了生活一部分的鎖鏈。

    章娘子便是其中翹楚。

    她鼓起勇氣抗爭,抱著殊死一搏的心情來到長安,而事實證明她賭贏了。

    章娘子生了女兒,做完了月子,便忙里忙外的將房子收拾出來,等到屋子總算是有些人氣以后,才出去找工作,其中的艱難困苦自不必說,但跟嫁人之后的日子比起來,卻又是一個天一個地。

    女兒三歲的時候,章娘子通過招工進入徐家,自此前景一片光明,她也有了更大的念想。

    她想讓女兒讀書識字,想讓女兒穿金戴銀,想讓自家老太太成為被別人羨慕的對象!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要有錢,要有很多很多的錢。

    可她又放不下女兒。

    姑母是個孤寡老太太,對女兒當真是放在心尖尖上疼寵的,但年紀畢竟大了精力有限,她很擔心自己不在,姑母壓根管不住女兒。

    所以她錯過了貨郎招聘,錯過了第一批瘋狗拳,直到這次外出的機會到來,徐家又建了安全性更高的幼兒園。

    里面有老師教導讀書識字,有老師帶著鍛煉身體,還提供一日三餐,甚至包括住宿!。。

    章娘子覺得老天都在幫她,于是只能毫不猶豫的報名準備離開長安,只見那說時遲那時快……不對!

    章娘子把耳朵貼在地面上,果然聽到了許多人走動的聲音,她也顧不得許多,從胸口掏出一把哨子,深吸一口氣,尖銳的哨音響徹行云。

    第185章 戰斗勝利

    “誰啊,沒事擾人清凈!”

    商隊那邊傳來了一個暴躁的男音,很快便有許多黑影動了起來,但比商隊眾人反應更快的,是徐墨陽身邊的女郎。

    長哨聲,敵襲!

    人數極多!

    徐家做過類似的條件反射訓練,女郎們動作比腦子快的起身,有那憋不住驚叫的,直接往自己口中塞了根樹枝咬住。

    夜寒露重,她們都是和衣而眠,也就沒出現什么三秒穿衣五秒踩鞋的奇觀,只是把頭發挽結,省的回頭爭斗起來被拉到弱點,便一個個抄起了家伙。

    幾個格外出挑的女郎,手中握的是那明晃晃的殺豬刀,剩下的女郎大多腰懸剔骨尖刀,一柄柄白燦燦雪亮亮,雖然不敢浸泡毒藥,卻也雕著放血的凹槽,可謂是碰著就傷,劃著就亡。

    除此之外,還每人配了一柄接近兩米的長桿槍,紅纓槍的款式,上好的木料上好的鐵,開過刃的尖頭閃閃發光,只是有大刀的女郎將其背在身后,其他的女郎握在手中。

    徐墨陽被長而尖銳的哨聲驚醒,從車上探出頭的時候,女郎們已經按照大刀在里長槍在外,四角各放置一個長刀女郎的配置模板把他的床車圍的嚴嚴實實,那平舉的長槍從四面八方探出,像極了被打開的快遞盒子。

    章娘子作為其中一片花瓣,手心都緊張的出了汗,但還沒來得及讓槍桿變得滑膩,就被提前涂抹好的粉給吸收了。

    林中的腳步聲并沒有因為哨聲的響起而遠離,相反,可能是發現自己被發現了,也就不再掩飾,腳掌與地面的接觸聲音開始變得混亂而無序,聲音也嘈雜許多,連商隊的人都發現了不對,撥弄的篝火明亮了許多。

    于是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黑影踏入了這片空地,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密密麻麻的人頭一下得不出確切數字,但至少也跟商隊這邊不相上下。

    章娘子的夜盲癥不重,又在過去訓練的大半年里吃了不少動物內臟,雖然篝火的照明條件有限,但她還是將為首的幾人看了個清楚。

    五官樣貌之類的不怎么確切,但身形跟她相差不大,屬于男子中的正常身高和體重,手上有跟最里層女郎差不多的長刀,就是不知道殺傷力如何。

    章娘子眨眨眼睛,乘著那邊沒將注意力放到徐家這邊,腦袋扭出一個奇怪的姿勢對上男人的眼睛,只一下便收了回來,心中暗道不妙。

    那人的手上絕對沾過血,而且不止一個!

    若是僅有他一人是這樣還好,怕就怕這些人都是手上出過人命的,她們的確訓練的不錯,但真刀真槍的干起來還是頭一遭,商隊那邊給力還好,若是那邊息事寧人……

    章娘子的心沉了下來。

    女人,尤其是成年的健康的女人,在許多人眼里就是一筆長腿的錢財。

    章娘子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抖,又扭脖子歪腦袋的以奇怪姿勢對上其他人的眼睛,每個都只是看一眼便移開視線,因為沒有惡意,也沒什么發現不對。

    時間有限,章娘子只是簡單的掃了一下打頭的人,便專心數起后面的人數了,她倒不是要把人數精確到各位,但十位還是要的,畢竟一百一和一百九相差可大了。

    好消息,為首的一共五人,三人手上不干凈,剩下的兩個沒真的殺過人。

    壞消息,不算可能藏在后面,眼睛看不到的人,剩下的人大概也有二百五十余人,數字的誤差可以控制在三十以內。

    章娘子:……

    她比較慶幸的是,除了打頭的五個人手一柄刀或者斧,剩下的人都是兩三個才有一把鐵器,不少人手上拿著的應該是搟面杖之類的棍子,還有一些的形狀……她用她下地的經驗打賭,那肯定是鋤頭!

    根據她大半年的訓練所學,這種情況可能有以下幾種原因:老大吝嗇;生意不好;下狠手次數不多;成立時間短底蘊不足。

    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什么情況了,章娘子真心希望這些人可以見好就收,商隊交了保護費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徐家不怎么有錢,但也真的不缺這點錢!

    話說回來,這槍上的纓也不是紅色的啊,為什么要叫紅纓槍呢?

    “啊——”

    慘叫聲打斷了章娘子為了轉移注意力的胡思亂想,她下意識的抬眼看過去,就看到商隊那個總是笑瞇瞇的奸商捂著脖子倒了下去,血液都是噴出來的而不是流出來的。

    完了。

    章娘子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她下意識的捏緊了槍桿,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性命。

    戰斗飛快的打響,因為徐家跟商隊略微隔開了一段距離,又及時熄滅了篝火,所以暫時沒有引起敵人的注意,但最外圍的娘子們還是一次次將長出,只是力道上收了幾分,節省了不少體力。

    黑暗是最好的掩護色,也是罪孽的最佳滋生地。

    “哎喲!”

    秦娘子這邊的和平并未維持多久,不過是五次出槍的功夫,近處便傳來了一聲慘叫,或許是有人懼怕往這邊躲清靜,或許是她們被提前偵查過只是剛剛沒想起來,總之,已經有敵人向這邊靠近了。

    “那邊都是女人,去找那邊啊!”

    一個歇斯底里的男音傳了過來,所有的女郎面色一冷,再也沒收著力氣,每一次出槍都會帶上一聲甚至幾聲的慘叫,黑夜讓他們只能分辨出大致方向,沖過來就是往槍尖撞,偶爾有那避開了四面埋伏的,又會碰上持續揮刀的女郎。

    如果說鐵絲網加戰壕是某一次大戰的噩夢,那長槍配大刀,就是這些敵人的噩夢。

    慘叫聲到處都是,只是商隊那邊有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徐家這邊只有敵人的——娘子們都拎著兩米的長槍,攻擊范圍比敵人廣多了,這邊把人捅穿了,那邊人帶刀輪圓了手臂都挨不到娘子們的邊。

    一寸長,一寸強,還真當只是說說的?

    在廝殺的全程,徐墨陽都乖巧的縮在床車上沒有做聲,或許有些人會覺得被女性保護不好意思,但徐墨陽完全不會有這種想法,畢竟這些女郎在他眼中就是保鏢,頂多兼職他的鐘點工,幫著洗衣做飯什么的。

    有保鏢護著還要逞強,這不是英雄,是自己找死!

    況且他真的被綁架事件傷的很重,現在也只能說是看著還好,其實用個不太恰當的形容詞,他現在就跟個穿了新衣服的破布娃娃一樣,不然他的體質再怎么廢柴,也不可能隨便動動就兩眼發黑。

    要不是他算不上樂子人,徐七郎都想自稱徐黛玉了。

    就他現在一步三喘的病弱模樣,出去當場就得給人表演一個人質主動上門!

    徐家負責指揮的女郎還算聰明,在發現她們的殺傷力略強以后,便飛快的把女郎的慘叫安排上了,主打一個融入其中,奈何敵人中有一個首領是直覺系生物,覺得奇怪又找不到異樣的地方以后,直接讓人點起了火把。

    在火光的照耀下,徐家整整齊齊的隊伍再也無所遁形。

    “嘶!”

    用殺豬刀的匪徒倒吸一口涼氣,他是整個團隊最聰明的外置大腦,幾乎是一眨眼就發現了不對勁,下意識的就像往后縮,然后發現后面都是人。

    完犢子了。

    匪徒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但現在只能進不能退(主要是跑不出去),他跟另一個外置大腦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把大部分人都分給了女郎這邊,只有小部分人還在跟商隊混戰。

    也就是轉眼的功夫,商隊的壓力大減,從毫無勝算變成了旗鼓相當,只能說是天意弄人,正所謂:

    看之前,我們雙手抱頭被打的不敢還手。

    而現在,我們雙手插兜變成了棋逢對手。

    徐家無暇顧及商隊的情況,女郎們只是簡單的保持著刺出收回的持續性動作,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前仆后繼的敵人就直接成了被串起來后發現有灰塵,只能無奈丟棄的糖葫蘆,雖然已經從簽子上取下來,但那個洞依舊明顯。

    這樣的割蘆葦運動持續了幾個回合,就被敵方果斷叫停,徐家只想護著自家郎君和東西,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況且今晚明顯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用槍的體力消耗也大,倒不如先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雙方都有暫時休戰的意思,于是這邊的戰斗進入了詭異的中場休息階段……個屁!

    有身上開了洞的敵人詐尸了!

    準確來說不叫詐尸,因為那玩意根本沒死,女郎的一槍把他的肩膀捅了個對穿,他疼的下意識的倒地,但還活著,而且因為倒下了,沖出去的長槍也傷不到他,等疼痛略微緩了一些后,他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在地上扭曲爬行,因為肩膀上的傷口一碰就疼,也不敢被人發現,等他艱難的越過同伴的身體,跨越兩米的千山萬水來到女郎的腳邊后,徐家已經跟匪徒們達成了暫時休戰的協議。

    但他不知道啊。

    于是這個男人從腰上摸出上次私藏的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強把手臂舉起,沖著女郎的小腿重重扎了下去。

    “!”

    這個短促而尖銳的音節,也終于從徐家的女郎口中發出來了。

    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受傷的女郎蹲下身子向前一步,后面的女郎自覺補上她的位置,而受傷的女郎也沒急著進去,而是取下腰上掛著的剔骨尖刀,直接繞著男人的脖子來上了一大圈。

    不知道氣管在哪里沒關系,只要脖子上的肉都斷了,那氣管自然也不會好。

    戰斗很快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從長槍出擊變成了近戰,終究是女郎們的兵器更勝一籌,死了的匪徒直接用那頭領的斧頭來個身首分離,活著的匪徒被綁起來,詢問更詳細的信息,不過這就不是徐家的事情了,商隊那邊會全權接手。

    章娘子齜牙咧嘴的被小伙伴抓著手清洗傷口,對上了自己的纓槍,突然睜大了眼睛。

    她想,她知道為什么紅纓槍的纓不是紅色了。

    因為這紅色,本就要以鮮血染就。

    第186章 普普通通喻娘子

    “昨晚大家都忙著處傷口,今日才得了空,托我來問問,那位男子該如何處置?”

    喻娘子一身利落的短打,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只是仔細一瞧一聽,就能發現那笑中全是毒,話中全是刀。

    昨天那一嗓子禍水東引她們可還記著呢。

    “這……”

    商隊的負責人有些為難,若是別人交了也就交了,可那人是家里旁支的二少爺啊,雖然他在家主面前有些體面,但終究只是個仆從。

    “怎么了?”

    喻娘子依舊是溫溫柔柔的模樣,身后的幾個女郎似乎發現了長刀上沒擦干凈的部分,將長刀平舉到胸口,認認真真的用軟布擦拭。

    她能跟在秦娘子身邊成為心腹,還能在葉娘子手底下如魚得水,難道是因為兩個人都很好說話?!

    “我……”

    負責人只思考了一秒鐘,就覺得還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些,只是主家也是不能得罪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就看出掌握一門暗語是多么重要的技術。

    義正言辭的放了一通狠話,看似維護自家郎君,實際上將背后的主家信息全給透露了出去,喻娘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配合著完成了這場忠仆護主的戲碼,回去就給徐家寫了信。

    為了防止信件被人掉包,喻娘子還專門寫了兩封信,一封明著寫那旁支少爺的禍水東引,一封看似只是尋常家屬,其實是用暗語將這件事情重寫了一遍。

    暗寫有些費腦細胞,喻娘子抓掉了大把頭發,才勉強搗鼓出一封能看的信件,等到她放下筆的時候,已經到了正午時分,商隊那邊沒什么動靜,徐家今日輪值到飲食的女郎已經將餅子或掰或切成小塊,丟到水已經被煮熱了的鍋中。

    這水并不是從水源處取來的,而是徐家自帶的水,兩位娘子為徐墨陽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為了保證路上的用水,專門找人做了幾個木桶裝了滿滿的白開水,還在前面安了類似水龍頭的機關,要用多少水直接旋轉把手就行,不用專門掀開最頂上的螺旋紐蓋子。

    除此之外,為了盡可能的增加水的潔凈程度,在野外發現的水源要先過一遍專門的篩網才能入鍋煮沸,這篩網類似現代的濾水網,由石子,沙子,木炭,草木灰等原料組成,最底下兜了塊細密的布料,作為最后一道防線,定期更換。

    燒好倒入水桶的水少部分是女郎們的飲用水,大部分是徐墨陽的日常用水,特殊情況下也可以用來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昨天的擦拭傷口,還有今天的煮面餅湯。

    在一般情況下,湯水只會在碰到水源的時候,女郎們才會煮上一鍋,但這并非尋常饞嘴,而是有不少傷員,吃點湯湯水水的對身體恢復有好處。

    徐家郎君年紀不大,性子卻是寬厚的,喻娘子只是一提起話頭,他便點頭答應下來,還把剩下的雞蛋都拿出來,讓喻娘子統統打到湯里。

    “現在只有這么多的雞蛋,等到下次去了村子,再多買些雞蛋回來,受傷的,表現出色讓她們多拿幾個,記下每個人的獎金和補貼,到了邊境一并發放!

    現代的雞蛋并不值錢,但在這個時代,雞蛋是毋庸置疑的好東西,饒是喻娘子也愣了好一會兒才答應下來,回頭雖然覺得心痛,卻又止不住的高興。

    她們真的碰上頂好的東家了!

    喻娘子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婢女,她伺候的主家講究一個多子多福,偏又喜歡祥和安寧,于是兒孫輩表面其樂融融,私下早就斗了個烏眼青。

    主家的郎君還貪圖顏色,一年幾個的往屋里拉,這些人再生下子嗣,房子里就更加熱鬧了,也因為子孫多了,消耗掉一些也并不心疼,所以尋常人家的兒女都是能活過五歲便算是立住,他家要活過十歲才有個正經名字。

    家不像家,倒像是個養蠱場。

    喻娘子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她并非家生子,是在五六歲的時候被爹娘賣給了人牙子,又被轉賣進這戶人家的,她原本的家中也并不太平,主要是生的孩子太多資源又有限,她為了活下來也掌握了不少技能,好歹混過了最初的時光。

    后面通過暗中觀察,找了個相對不那么爛的人家認了干娘,身邊總算是多了些助力,也就這么摸爬滾打的一路長大,練就了一千八百個心眼子。

    跟別的家生子不同的是,她在外面的村落中成長,又被人販子帶著到處售賣,知道外面世界的苦楚,一門心思的想要留在府中,配管事也好做姬妾也罷,相對于歸還自由的貧窮人生,她更喜歡金銀珠寶榮華富貴。

    在她被老太爺看中之前,喻娘子都是這么想的。

    這個世道女子艱難,無權無勢人家好容貌的女子更是難過,喻娘子算不上什么頂尖美人,卻也比尋常女子漂亮些許,在發現自己的樣貌出色后,她早早便給自己規劃好了人生劇本。

    兩條路:管事家中的正頭娘子,或是有官職之人的姬妾。

    她的賣身契在別人手里,命運由人不由己,所以打一開始,喻娘子便做好了兩手準備。

    管家娘子的算賬本事要學,而且要學精學透,讀書識字絕不能落下,可以不通詩詞歌賦,但至少要能讀懂話本子。

    妾室的梳妝打扮要學,只是現在不是將自己變美,而是往不起眼的方向倒騰,免得未站穩腳跟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釘;廚藝樂器一類也要學一學,但只要有個花架子,看上去唬人便成。

    若是真的成了妾室,紅袖添香能歌善舞或許是正經事,但還是那句話,男人,尤其是非專業的男人,他們對舞蹈之類的技術含量其實看不太出來,到時候緊急補課便是了。

    若是真的被看出來也無妨,坦白自己真的很努力,但就是沒有成效,然后淚光點點嬌喘微微,裝作柔弱無依的女子撒嬌賣癡,男子也不會太過苛責,畢竟她并非專門培養出來的妾室。

    至于廚藝……哪個大戶人家的主子是真的自己下廚啊,別說主子,就是稍有地位的丫鬟都不進廚房的,她燉湯的時候把萊菔放進去,說是自己做的湯絲毫不用臉紅,畢竟她可是真的放了萊菔!

    喻娘子想的很好,她也非常有行動力,每天跟個小陀螺一樣轉悠個不停,還真的學到了不少東西,也尋到了一位管事的獨子,與其交換了荷包,只等找個好日子跟主家說明白,定下親事便可以嫁做人婦。

    她都打聽好了,那管事妻子身子有些弱,不至于纏綿病榻,卻也沒精力管家,早就想聘一個掌家的好兒媳,她嫁過去直接就能當家做主。

    那管事身子倒是硬朗,只是前兩年喝了一場大酒,有些精力不濟,現在是讓兒子在身邊打下手,但只要兒子娶妻生子,他便回家含飴弄孫,讓兒子正式接了這管事的位置。

    這個家庭并非十全十美,卻已經是喻娘子在夠得著的范圍內最適合的選擇,況且她的夫婿雖不是翩翩君子,卻也上五官完整四肢俱全,容貌雖然平平無奇,卻也不至于下不去嘴,喻娘子覺得這樣就行了,人不能太貪心。

    然后她就被老太爺給看中了。

    鬼知道那老頭都七十七了,怎么還好意思對她暗送秋波的,還說什么只有她一個妾室,跟女主子沒什么兩樣,牙都掉光了還找女人,怎么好意思的?!

    唯一慶幸的是,那老太爺自詡富貴人見人愛,沒有直接說出要納妾的話,不然喻娘子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賣身契一簽,自此性命由主家。

    喻娘子不是沒想過咬咬牙從了,但看到那張老臉以后,又覺得其實自己不是那么想要過好日子。

    她真的沒勇氣擁有一個禿頭無牙老寶貝!

    既然不能從了也不能魚死網破,那就只能另尋他法。

    其中過程不必概述,總之在經歷了一系列努力,意外又不意外的發現自己選的夫君是個慫蛋后,她在半夜只穿著貼身衣物被主家丟了出來,手上握著賣身契的那種。

    若是尋常女子,只穿著褻衣披頭散發的在大街上,八成只能茫茫然無所去,奈何喻娘子能從鄉間廝殺出來,又在堪比宮斗的高門大戶中幸存下來,早就被動卷成了蠱王,這點小事壓根沒被她放在眼中。

    她在府門內外都經營出了不少人脈,雖然現在能用的寥寥無幾,但活著不就是那么回事,就看肯不肯豁的出去!

    喻娘子自然是肯的。

    她沿著蜘蛛網般的小道赤足而行——人家把她丟出來的時候,連雙鞋都不肯給她穿!

    喻娘子盡力忽視腳底的疼痛,飛快的到了一戶人家門口,敲了敲門。

    “喲~玉女郎?!”

    開門的娘子還沒抬眼,一聲百轉千回的嬌嗔先跑了出來,聲音飄了一半就直接卡了嗓子,有些驚惶的看著面前赤足散發的女子。

    “進去說話。”

    喻女郎找的這位娘子,是個半掩門,不過能幫上忙的人只看合不合適,不看身份,現在這位就是她暫時性的最好選擇。

    喻女郎沒把自己的事情說全,只是向這位娘子借了一身衣物,一雙舊鞋,成為了當鋪的第一位客人,將自己換下來的貼身衣物全都換成了銀錢,然后去繡坊買了絲線繡布,租了間小屋做起了繡娘的行當。

    穩定下來以后,借來的衣物被漿洗的干干凈凈,裝在盒子里乘夜丟進那娘子家中,連帶著里面的一串錢。

    再然后,喻娘子靠著自己識字算賬的優勢在徐家招工的時候脫穎而出,被兩位女郎帶在身邊作為助手,直到徐墨陽要前往邊境,她就成了郎君身邊的大管家。

    第187章 半文錢

    “娘子,湯好了!

    章娘子打斷了喻娘子的回憶,她是戰后總結中被提拔出來的人才,章娘子一直覺得劫匪信息推斷是娘子們學習以后可以掌握的的基礎能力,結果這么一交流,她才有些懵的發現這個技能還有門檻。

    這不是有眼睛就行的嗎?

    章凡爾賽有些疑惑,眾人一片沉默……然后集體將她推選為喻娘子的儲備人才,俗稱助手。

    “來了。”

    喻娘子快速收拾好筆墨,去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野菜面塊雞蛋湯。

    “呼——”

    喻娘子放下碗,摸摸已經有些發脹的肚子,有些沒形象的長長呼出一口白氣。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喻娘子慢吞吞的把碗筷擦干凈,第一千次覺得自己執意留在長安的決定實在是英明極了,要不然怎么能等到徐家招工呢。

    當年她將那戶人家鬧了個天翻地覆,被人扒了外衣丟出來,只能用里衣換錢的時候并不覺得羞恥,因為為了活下去做出的一切努力,在不影響到別人,不違背律法的情況下都不需要講什么價值觀,但這并不意味著她不恨。

    雖然就普世價值觀而言,她作為那家的奴隸,那么被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但是她還是恨,即使她并不知道她恨的是什么,又究竟是誰。

    但是沒關系,她或許沒法給那家人造成任何錢財上的損失,可只要她還在長安蹦跶,就是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換句話說,她只要在長安活著,就是給這些人添堵!

    喻娘子花了很少的時間想明白了這個道,然后有條不紊的開始行動,半夜拿到的賣身契,從當鋪換了錢就往官衙跑,將賣身契徹底銷掉,才去買了針線繡布。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去官衙……官府大門朝南開,有無錢你莫進來!那小吏不收好處費倒也會辦事,只是幾天甚至幾月辦完可就說不準了,喻娘子寧可多花些錢,也必須把流程時間壓縮到最短。

    她在那家干了這么多年,最知道主家的秉性,別看半夜她才被門房叫著“拿著你的賣身契滾蛋”,可若是拖上幾天,沒準就有人覺得把她白白放跑不得勁了,她現在出來了就是平頭百姓,沒法跟那些人斗。

    喻娘子的猜想不錯,她上午去銷了奴籍,下午就有那主家的人過來打招呼,好在長安人口眾多管束不嚴,只要入了那熙熙攘攘,便是虎進山林魚躍大海,只要多做幾層偽裝,就是使出千般手段也難找到人。

    況且喻娘子本就是后天修煉的蓮藕成精,自從租了房子雖未深居簡出,但重新置辦的衣物飾品也都跟過去不同,連妝容都換了風格,眼睛小了皮膚黑了嘴巴大了,乍一看跟原來沒什么差別,再仔細瞧瞧便覺得是認錯人了。

    好幾次,喻娘子跟府上的人都是擦肩而過,但相逢不相識。

    即使到了徐家做工,喻娘子依舊保持著這幅妝容,搬進寢室以后也是如此,每天小伙伴一睜眼就看到喻娘子在描眉畫眼,相處這么長時間她們從未看到過喻娘子素顏。

    而在霧山事件發生,她成了徐墨陽遠走邊境的大管事以后,喻娘子終于卸下了這份她一點都不喜歡的妝容,換回了她喜歡的衣物,抓緊一切休閑時間,在鍛煉的縫隙跑到大街上去晃悠,遇到原本的主家還要多轉兩圈。

    老娘還在長安,有本事你來抓我啊~

    氣不氣呀氣不氣,氣死自己最如意~

    “你們把我認出來了,那又怎么樣呢?”

    喻娘子手指翻飛的編草繩,這東西是個很神奇的玩意,雖然便宜,但不管準備了多少都不夠用,所以采摘或者狩獵小隊看到長勢格外好的藤蔓之類的也會薅過來,閑著的時候編一點草繩備用。

    不過這只是編著玩的,若是真的因為編織草繩把手弄破了,那才是本末倒置。

    她們的主要任務,是作為保鏢守護自家郎君!

    喻娘子一想到那個老白燈帶著全家出行,然后跟她狹路相逢的表情她就想笑,也就她對老壞東西下不去手,不然橫豎給他踹河里!

    壞東西雖然壞,但是他老啊,要是訛上自己怎么辦!

    她當然知道自己是那家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但那又如何呢,金家的下場還歷歷在目,兩位女郎的護短有目共睹,她憑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

    有本事就對徐家下手啊,看是誰死得慘!

    一群慫包蛋!

    “郎君,我把碗筷端下去!

    喻娘子見徐墨陽和小猴都放下筷子,又確認了一遍才利落的收拾碗筷,徐墨陽動了動唇,很想說洗碗這種事情他自己會做,但又想到之前他提出洗碗,面前的娘子給他表演了一個三秒之內淚流滿面后,他就從心了。

    也不知道兩個娘子打哪挖來的這姑娘,上能對劫匪抄刀子,下能廚房清潔一把抓,這種女性放到現代,至少月掙十萬八。

    徐墨陽用資本家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這個勞動力,默默決定回頭寫信建議給這位娘子漲工資,他飽受過社會的毒打,深知對打工人來說,說的千好萬好都不如一句直接了當的加錢效果好。

    “哎喲!

    洗完碗肚子又有位置了,見大家還在捧著碗一邊聊天一邊吃,喻娘子吞了吞口水,將剛剛放進去的碗筷又拿了出來,咬了小半碗面塊湯,夾起一個面塊一咬,就聽到牙齒被什么東西烙到了,吐出來一看——

    呵,也不知道是誰扔進面餅里的半枚銅錢。

    “喻隊長要交好運嘍!

    有人笑著打圓場,長安過年的時候,有長輩會往餃子或者湯圓之類的混水物里放東西,吃到了意味著來年順順當當好運連連。

    雖然現在吃出來的只有半枚銅錢,但應該……大礙……可能……會有財運?

    “希望吧!

    喻娘子嘆了口氣,默默把銅錢用草紙擦干凈,又單獨包好,放到了錢袋里。

    “半文錢也是錢!

    看著眾人飄過來的小眼神,喻娘子義正言辭。

    眾人:……

    你說是就是吧。

    很幸運,徐家這邊雖然有女郎受傷,卻沒有發燒的,喻娘子她們覺得可能是老天保佑,但徐墨陽覺得應該是那一大碗姜湯的功勞……

    因為是跟著商隊走的,所以徐家足足在原地留了三天,連臨時衛生間都搭好了,水桶里的水都要用完了,才跟上終于修整完畢的商隊慢慢在商道上溜達。

    走了四天,到了一個人煙稠密的小村莊,商隊剛進來,就有村民熱情的上前說伙食標準,又問要不要住宿,住多久。

    商隊熟練的回答了問題,明顯不是第一次在這邊住宿,喻娘子在徐墨陽身邊守著,章娘子跟在商隊負責人旁邊,仗著沒人趕她,試圖努力聽懂這邊的口音。

    聽了半天其實沒弄懂多少,但關鍵數字掌握了,其他的也就好說了,徐家也沒故意降低價格,商隊談下來的是什么價錢,她們也就按照這個標準來一套。

    村民倒是挺高興的,徐家這邊人多,雖然要了批發價,但數量擺在這里,比平時的零售價還多!

    里正為了維持自己的地位沒來,但他把自己精通官話的兒子派了出來給徐家帶路,看著像是十七八歲,身板結實卻面容青澀的郎君皮膚黑里透出紅,操著帶了濃重口音的官話,努力回答章娘子提出的問題。

    “你們這邊有適合女娃娃的玩具嗎?”

    章娘子看出來也沒急著點破,在收集完所有的信息以后,才慢悠悠的問出了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這是買給……”

    里正兒子不傻,他幾乎是一瞬間看明白了章娘子的意思,但還是抱著點微弱的希冀。

    “我女兒在家可乖了,讀書的時候被打了手心都不哭,但我這當娘的心里不好受,便買個玩具哄哄她,左右也沒多少錢。”

    章娘子說起女兒的時候不自覺勾起了嘴角,雖然前夫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但他給自己留了這么好的一個女兒,這大概就是他活到現在的全部意義。

    “女娃讀什么書?!”

    里正兒子嘴比腦子快,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以后頓時臉色一白,有些恐慌的看向章娘子,卻只看到章娘子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本,本來就是這樣啊,女郎嘛,能洗衣做飯生娃就行,讀什么書,這是男人才該做的事情。

    “就是因為這樣,女子才更要讀書,因為書讀多了……”才能把你這種人甩開。

    “啪!”

    章娘子沒說話,便一耳光沖著里正兒子扇了過去,她是蹦起來打的,硬生生把人腦袋扇到了一邊去。

    “不好意思,剛剛瞧見你臉上有只蚊子。”

    章娘子輕描淡寫的道了聲歉,還伸出扇巴掌的那只手遞過去,里正兒子借著昏暗的的燈籠一看,果然是只指甲蓋大小的蚊子,章娘子也沒讓里正兒子多看,確定他大概看清了就收回了手。

    “……多謝!

    不道謝心里憋屈,道謝心里也不得勁,里正兒子憋了半天,總算是吐出了干巴巴的一句道謝。

    “不客氣!

    章娘子利落的回答,查看了一下她們住宿的地方,便利落的給了當天的錢。

    先付錢后住宿,算是這邊的隱形規矩。

    “我們這邊缺些糧食菜蔬,若是村里愿意賣……”

    因為去年的豐收,糧食的價錢已經逐漸降了下來,至于蔬菜……除了秋冬時候,這玩意就沒漲過價,滿滿一筐子隨便給點東西就能換。

    家家戶戶都種著呢,這玩意不值錢。

    “有有有……”

    里正兒子甚至沒求證,便一口答應下來,他們這一片主要做的就是商賈生意,每戶人家都有小菜園。

    “除了這些,雞鴨肉蛋,魚蝦一類我們也收……算了,你識字嗎?”

    章娘子看著里正兒子從欣喜到懵圈的眼睛,果斷收回了話題。

    “認識……”

    里正兒子弱弱的開口,然后被章娘子果斷打斷。

    “那就行,回頭我貼一張紙在門口,收購種類都寫在上面!

    章娘子這邊忙的一塌糊涂,說完也不等里正兒子回話,就直接跑回徐家隊伍進行簡單分組。

    她們人多,一張床肯定是睡不下的,好在多幾個院子擠一擠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多花幾文錢讓主家搬走就行。

    “我瞧瞧……你倒是越發好看了。”那小子都被你迷成什么樣子了。

    章娘子的好友笑著調侃,章娘子也的確有足夠的本錢,因為月子坐得好,整個人丁點不顯老,這大半年特訓下來體態又結實許多,前凸后翹波濤洶涌,她都經常把持不住要跟好友貼貼。

    “有錢有娃沒男人,可不過的舒服?”

    章娘子對再踏入一段婚姻毫無興趣,自己掙錢自己花的日子這么好過,干嘛非得多個男人啊!

    “也是!

    好友想了想自己和離后的日子,腦袋上下搖擺表示贊同。

    “那個印章還挺好用的!

    章娘子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一只糾纏,想到剛剛那一聲脆響,毫不吝嗇的跟小伙伴分享了使用體驗。?!

    小伙伴震驚的瞪圓了眼睛,章娘子說的印章是之前惡作劇的時候雕刻出來的,雕的是一只大蚊子,徐家郎君曾在開玩笑的時候說過它的用法:把大蚊子印在手上,看誰不爽就請他吃個大嘴巴子,然后告訴他臉上有蚊子。

    她一直覺得這個做法就是玩笑,章娘子居然真的實踐了?!

    我的老天鵝!

    在徐家的大部隊在小村子里暫時住下的時候,五指山的猴王終于收到了徐家郎君寄來的第一批快遞。

    第188章 猴王收傘

    徐墨陽蔫蔫的坐在桌前,看著忙忙碌碌的女郎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們怎么會有這么多精力,白天都走了一整天的路,做事還是風風火火,說話依舊中氣十足。

    反觀他,明明一直在車上都沒怎么下來走動,現在卻依舊覺得疲憊不堪,若不是強撐著等晚飯,徐墨陽能給所有人表演一個當場入睡。

    “郎君,醒醒,吃些東西再睡!

    有什么東西拍打在身上,徐墨陽勉強睜開眼睛,就看到喻娘子擔心的看著他,桌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擺好了飯菜。

    哦,原來他又睡著了。

    徐墨陽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有些尷尬的沖著喻娘子擠出一個笑,把飯碗移到自己面前,慢吞吞的開始夾菜。

    女郎們需要的大批量菜單剛剛才寫好貼出去,村民就算再想掙錢也不可能一下就拿菜過來,但徐家郎君等不得,喻娘子便先從鄰居家拿了些菜過來,說好按照雙倍價錢結算,快手快腳的做完了徐墨陽的晚飯。

    萵筍炒熏肉,菌子炒雞蛋,青菜蝦仁湯。

    蝦還是鄰居家娃娃捉的,她用一塊飴糖給換了過來,好歹給菜湯添個滋味。

    徐墨陽困得根本沒心思做聲,勉強把飯菜吃完就去洗漱了,喻娘子利落的收拾了碗筷,才出去跟章娘子一起算蔬菜瓜果的賬。

    兩位娘子請大夫的時候,喻娘子一直跟著跑前跑后,徐墨陽的身體狀況她了如指掌,霧山那次實在是傷的慘烈,至少要養個三五年,徐家郎君的身子骨才能好上大半,結果這郎君硬是要往外跑,勸都勸不住。

    在接下護送徐墨陽的任務的時候,喻娘子就做好了各種準備,在長安的時候她跟徐墨陽基本沒什么接觸,雖然兩個上司都說徐家郎君溫柔和善,但她一個從競技場中廝殺出來的蠱王,從來都明白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明白什么叫做自家孩子樣樣好。

    她眼睛可利了,兩位娘子分明是將徐家郎君當兒子養了!

    也因為這,喻娘子上路的時候還有些忐忑,雖然她學過《男人鬧脾氣的一百零八種對應方法》和《如何快速哄好各種類型的小郎君》,但大型地球online游戲,主打的就是一個不可預測性,很多看似有用的攻略,關鍵時刻就是廢紙一張。

    喻娘子做好了應對郎君各種幺蛾子的準備,她唯一沒想到的是,徐家郎君居然真的跟兩位娘子形容的一模一樣!

    路上不拖后腿不作妖,碰上被迫推遲的吃飯時間也不發火,碰上不喜歡吃的菜也不拐彎抹角,就直接說下次不做或者少做,女郎那邊的收獲只要兩成,若是分配不均還能下次一起……

    這種郎君是真實存在的嗎?!

    他甚至明白工錢的重要性,女郎們立什么功勞從來都不搞虛的,直接記下獎勵多少銅錢或者布料,想當場發放或者先存著都行,單子都是一式三份保存,避免出錯。

    喻娘子從防備到淪陷,不過短短一段時間,畢竟誰能拒絕一個告訴你“只要不浪費糧食,吃多少徐家都供得上”的小郎君呢。

    于是很快,喻娘子給徐墨陽供應的伙食就從有啥做啥,變成了做啥有啥,到大城小鎮的時候,找大夫把脈比徐墨陽自己都來的積極。

    ***

    悟空的包裹在路上曲折回旋,歷經悠悠數載時光,好在五指山下的猴子這個收貨點獨特性過高,讓它最后還是艱難的到達了目的地。

    曲折回旋并非是什么用詞錯誤,而是單純的寫實形容,因為這包裹先后轉手了數十位商賈,可能今天好容易到了鞏州城,下個月又被要去河州衛的商隊帶去了法門寺,因為那個商隊打算先去長安補充稀奇貨物,再一路前往邊境。

    用現代的形容,相當于你從老火湯省買了個快遞寄到菌子省的家,結果快遞在山城的停靠點往煤省跑了,好容易又回到阿卡林省,結果下一刻又坐上了前往蔥省的飛機……最后才慢吞吞的到了菌省。

    “你的包裹!

    清冷已久的五指山突然來了一隊風塵仆仆的凡人,為首的男子操著明顯不是本地的口音,頂著大胡子將一個木盒放到目光炯炯的猴子面前。?

    弄錯了吧?

    因為天氣很好,出來曬太陽的猴子有些迷茫。

    ‘不,是你的包裹!

    美猴王下意識的想皮一把,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又沒了心情,只是有禮的問了一句是否搞錯了接收人。

    “沒錯啊,人家說的明明白白,要交給五指山下的猴子!

    男子搔搔腦袋,又瞅了一遍盒子上的幾個字,確定跟記憶里的一模一樣,才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們幾個把五指山轉了一遍,這地方能喘氣的都沒有,就你一個猴。”

    邊境從來都不怎么太平,妖精靈怪在長安或許還會忌憚幾分,在這邊可放飛自我的多,男子早就見怪不怪,甚至還和幾位妖怪做過生意。

    猴妖雖然少了點,又不是沒有,想當年他還和狐女海誓山盟過呢,就是一人一妖實在生不出崽子,才含淚分手。

    “長安那邊寄過來的,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報酬倒是豐厚的很……”

    男子上下掃了孫悟空一眼,停頓了片刻,從車上拉下來一個筐子,一起塞給美猴王。

    “這旮旯也挺難找食的,我們兄弟的干糧,別嫌棄!

    現在糧食不算便宜,但他們糙慣了,粗糧也費不了多少錢。

    主要是那邊給的酬勞的確豐厚,這些糧食給出去他們也不心疼。

    “東西送到了,我們就先走了,還有好幾個村子要去呢。”

    大胡子男子也沒有多留,確定猴妖能夠得著盒子和筐子,就推著板車吭哧吭哧的跑了,這五指山比他們想的要大,現在收雞蛋的時間都過了,也不知道能拿到多少。

    小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幾句話的功夫便告辭離開,快的像一陣風,美猴王甚至沒來得及問什么,就看到一行人的背影飛快的變小,想叫住他們的心思也淡了,金紅色的瞳孔看著面前的木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伸出手臂打開了木盒,里面除了一把油紙傘別無他物。

    猴子愣了愣,摸索著將油紙傘打開,嫩黃色的太陽已經略微有些褪色,卻依舊看的出會繪畫者的生澀。

    但讓美猴王驚訝的并非禮物本身,而是他對這個圖案的熟悉,仔細回想了也一會兒,大圣真的翻出了一個記憶碎片。

    “星星別鬧,這是要送人的!

    清俊的郎君揪住小猴的后頸皮,輕輕往腦袋上敲了一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沒使力,星星卻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樣,捂著腦袋嗚嗚嚶嚶的抗議。

    但這次無往不利的撒嬌卻失策了,不管小猴怎么鬧騰,徐墨陽都沒有讓它碰油紙傘。

    “這是送給很重要的人的禮物,你不能動哦!

    徐墨陽舉著小猴跟自己齊平,難得認真的說道,星星跟徐墨陽對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跑了。

    在要出房門的時候,小猴有些不高興的回頭看了一樣,就看到自家兩腳獸小心翼翼的畫完了最后一筆,明明臉上還沾著顏料,笑的卻連牙齒都露了出來。

    在星星的視角中,徐墨陽看著那個嫩黃色的太陽滿意的點點頭,然后張嘴說了……說了啥小猴沒聽清,因為它已經生氣的跑了。

    大圣:……

    能怎么辦呢,分魂傳過來的記憶本就是隨機的,還不是只能把它原諒。

    好在他會唇語。

    一遍遍回放,一遍遍模仿,大圣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弄清楚了徐墨陽到底說了什么。

    其實也就兩句話。

    “果然,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以及。

    “希望大圣不要嫌棄這個圖案幼稚!

    果然。

    大圣在翻看記憶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答案,現在也只是塵埃落定。

    一直惦記著他,而且真的付出行動了的,也就只有那位小郎君了。

    “這圖倒是頗有童趣!

    將油紙傘仔仔細細欣賞一番,美猴王下了定論。

    傘線細密,傘面光滑均勻,傘柄用了上好的木料,就連那圖案用的都是防水的顏料,明顯是奔著用一輩子去的。

    唯一的問題是五指山不下雨,美猴王喜歡曬太陽,這傘好像,大概,也許,可能,應該,貌似只能當個裝飾品。

    “該死的禿驢!”

    美猴王憤怒的罵了一聲,徐墨陽又沒來過五指山,不知道這邊壓根沒下過雨,他不過是個凡人,怎么能想到這世間還有從不下雨的地方呢。

    這油紙傘用不上怎么能怪徐墨陽?

    他家小郎君有什么錯?!

    分明全是那群禿驢的錯!

    大圣并不知道,這把傘是在一批徐家快遞里被送出來的,原本有數十個包裹,幾箱子傘,只是層層克扣,送到他這里的時候就只剩這個了。

    絡腮胡們也不知道,到他們手上的時候就只有這一個盒子了。

    美猴王一邊小心的把傘放回盒子,一邊取了一塊剛剛那個大胡子留下的餅往嘴里塞,他都快五百年沒吃過正經糧食了!

    這邊窮啊,上供都只舍得給山里的野果子,上次徐家郎君讓灶神奶奶幫著送一桌子菜過來,本來是個打牙祭的好機會,結果老太太中飽私囊,給他只留了一片肉就算了,連口米飯饅頭都沒剩下。

    太過分了!

    等他出去以后,他要讓徐家郎君給他做一鍋紅燒肉,然后當著小老太太的面全都吃掉,只給她留下里面的紅棗!

    大圣氣鼓鼓的呸出餅里的沙子,這餅是用雜面木糠之類混合做出來的,那叫一個沙石俱全葉草混合,別說沙子,那群漢子經常吃著吃著就捂著嘴巴哎喲一聲,然后吐個石子出來,潦草程度堪比中世紀平民的黑面包。

    不過對于美猴王來說,這已經算是美味。

    在不跟紅燒肉比的情況下。

    呸呸呸,又吃到沙子了。

    第189章 處食材

    村里條件一般,但再怎么樣也是有著四面墻和天花板的完整房間,讓徐墨陽總算是沒有了睡棺材的感覺,躺在從車上搬來的備用鋪蓋上,徐墨陽甚至沒來得及思考,就陷入了黑甜的夢中。

    大量的睡眠能促進身體恢復,這是來自生命求生的本能。

    在徐墨陽睡得呼呼的時候,喻娘子和章娘子正在跟女郎們處被運送過來的農副產品,商隊忙著掙錢,也要去大城市看靠譜的大夫,只打算住一晚上就走。

    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去大城市……都多久沒洗澡了,總不能到了目的地,然后因為身上味道太過銷魂直接被攔下來不許進城吧。

    這個小村雖然要啥沒啥,但好歹家家不缺灶火,戶戶都有盆桶,做個歇腳的中轉站還是可以的。

    “這是張老三家的萊菔,這是王五家……”

    里正兒子耐心的跟章娘子把農產品的歸屬說清楚,章娘子看著面前大小不一的籃筐有些頭疼的揉揉腦袋,直接打斷施法。

    “停!”

    里正兒子利落的閉了嘴,他的確對章娘子有些好感,甚至連章娘子跟他成婚以后,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但在徐家要收菜的消息放出來以后,他果斷將那幾分情絲斷了個干凈。

    愛情哪有錢財重要!

    “我不管是誰家的,我只要知道這些東西的總數。”

    這么多戶人家,但凡記錯了一個,那回頭全村都得懷疑自己給出去的數量對不對,章娘子才不想管這么麻煩的事情,這種一錘子買賣還是讓里正兒子費心吧。

    少年郎,就應該多擔起些責任!

    只比里正兒子大了幾歲的章娘子所當然的想道。

    “我給的價錢好,也不挑種類數量,但若是有哪一種是以次充好的,比如白菘里面有爛了的,我一顆白菘都不會收。”

    徐家的女郎們缺菜,但也不是冤大頭,她早就讓幾個能說會道的女郎打聽了這邊大概的菜價,給出來的價錢是他們挑到集市上的九成,村里人都挺高興的。

    “你們家收了那一成的份子,總得辦些事!

    喻娘子看了眼里正兒子,難得直白的開口。

    水至清則無魚,里正一家忙前忙后的通知人送菜,又眼巴巴的把兒子派過來幫忙,喻娘子索性直接給了他們一成的好處費,省的折騰村民的三瓜兩棗。

    為了避免麻煩,對外面放出的價錢直接就是市價的八成,等到最后結算的時候直接給里正他們九成,但是分錢這種麻煩事情里正他們也得一并攬過去。

    別以為村里人會吃虧,他們送來的農副產品占比最大的就是蔬菜,而菜蔬在這里從來都不值錢,只能走幾個時辰的路去集市上,才有可能賣得出去,但一個人又能背的了多少斤東西呢,所以到頭來還是只能自己吃,吃的眼睛都綠了。

    現在徐家肯收菜,在村里人看來就是白撿的錢,八成已經是極厚道的價錢了。

    里正一家:……

    他們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沒辦法,農家掙錢太難了。

    “我去把耶娘叫來!

    拿了好處就要辦事,里正兒子知道喻娘子的話有道,但他一個人真的沒長八只眼睛十六條腿啊,看不過來,根本看不過來!

    舍不得分錢,那就只能搖人了,里正的兒子只猶豫了三十秒就下了決心,拔腿就往家里跑,章娘子也暫停了收貨,揉著酸疼的腰去幫著洗萊菔了。

    在一成好處費的激勵下,里正一家來的飛快,有村里權威的幫助和背書,農副產品的賬被算的飛快,沒到月上中天,所有的食材便都送完了,章娘子簡單算了算發現沒錯,便利落的給了錢。

    里正他們背著竹筐里的錢飛快的往家里走——村里人八成都聚集在他們家里,就等著分錢呢。

    徐家送走了里正,便繼續投入熱火朝天的食物加工中,別看只是一個小村子,收到的東西可多著呢,糧油肉蛋,菌菇菜蔬,魚蝦鱔蛇……農家掙錢不易,知道這邊什么吃食都能換錢,有些人家連一根菜苗苗都沒給家里留。

    反正蔬菜長得快,吃一段時間的粟米粥也沒啥。

    徐家的女郎們不知道村里人的小心思,只是忙碌在不同的流水線上,想要用最短的時間把所有需要加工的食材處完畢,這樣出發前多少還能睡上一會兒,但看著增加速度總是比她們處速度要快的物資,不少女郎心里都是絕望的。

    好在送過來的物資再多也有終結,等到最后一批東西被送進來,院門就被重重的關上,女娘們也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氣。

    可算是沒再加東西了。

    “我去瞅瞅那邊怎么樣了。”

    章娘子看了眼工作的女郎們,沒抓到摸魚的,便蹬蹬蹬的上了梯子,直接從墻上翻到了另一邊的女郎院子里。

    女郎們人數太多,不可能擠在一個院子里,為了名聲晚上不太好出門,但她們都年輕,相鄰的院墻上架個梯子,來回也就是幾步路的事情。

    “蝦都處完了?”

    這邊的女郎處的是魚蝦,這東西味道大腥氣重,所以專門準備了幾個竹筐裝廚余,筐子的底部有一層沙子,蝦殼魚內臟在里面差不多鋪了一層,就又倒上一層沙子,隔絕氣味的效果還是挺不錯的。

    “剛搞完最后一只!

    說話的女郎錘了錘肩膀,蝦倒是不難處,就是在燈光底下挑蝦線著實累眼睛。

    “辛苦嗎?”

    章娘子象征性的問道,其實答案根本不用想,家里的日子比在這邊苦多了,也就算徐家郎君覺得她們辛苦。

    真是天真。

    若是她們不護著,這小郎君可怎么辦啊。

    章娘子比徐墨陽大不了幾歲,但已經不自覺開始操當媽的心了。

    “掙錢有什么辛苦的!

    女郎不以為然,她沒來徐家,在家做人媳婦的時候才叫苦呢,白天下地晚上還得干家務,時不時還得挨男人一頓抽,也就是到了徐家,她才覺得自己活的像個人。

    “白菘送來的有些多,你們去那邊幫忙吧!

    每條食材處流水線上的人數不是固定的,食材多的處人也會多一些,處完第一次分配的東西以后的人也會優先往那邊分配。

    等到食物處完畢,所有人才能統一休息,不然誰都別想閑著,主打一個有活一起干有夜一起熬。

    “好!

    娘子也沒有多矯情,沖著一起處蝦的小伙伴招呼一聲,幾人先后跟猴子一樣爬上了梯子,章娘子沒一會兒就聽到了對面傳來的驚呼。

    “真是……”

    章娘子好氣又好笑,再次叮囑娘子們將魚鱗留下來別扔,才繼續翻墻查看第三個院子的進度。

    喻娘子可是說了,這些魚鱗可以用來做魚鱗凍,給郎君當零嘴吃。

    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處方式,葉子菜統一往梅干菜方向努力,萊菔之類削皮切塊或者切片烘干,魚要去鱗去內臟用鹽腌制,肉要根據物種進行熏制或是鹽腌……女郎們齊心協力,一直處到月下中天才差不多處完畢。

    到了最后階段,有幾個手上沒什么活計的女郎也沒閑著,她們把所有能用的鍋都收集起來,一鍋一鍋的燒開水,讓女郎們輪流洗澡,省的在睡覺前又耽擱好一段時間。

    “來喝碗湯暖暖身子!

    食材全部處完了以后,喻娘子不知從哪端出來一大盆湯,沖著女郎們招呼道。

    “面條一人一碗,多了沒有,湯喝完了自己加!

    喻娘子簡單說了下宵夜的分法,便仗著自己拿筷子勺子的優勢,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面條,又舀上許多的湯水和澆頭,才端著滿當當的碗去了旁邊,直接坐下開吃。

    左右沒洗澡,今天又忙了一天,本來就要洗衣服,再臟點也沒事。

    喻娘子輕易的說服了自己,便不再注意別人的眼光,直接啊嗚一大口面條。!!

    “好辣啊!

    一個女郎努力把面條咽下去,便止不住的嘶嘶吸氣,旁邊的女郎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試探性的挑了一小撮面條進嘴巴,頓時眼睛一亮,又有些疑惑的看向還在吸氣的女郎。

    “沒那么辣?”

    喻娘子看著兩個娘子不同的表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她這份羊雜湯絕對是正常辣度,只是每個人對辣度的忍耐值不同,比如吸氣女郎有百越血統,屬于放到現代紅燒牛肉方便面都覺得辣的類型;而吃面女郎相傳祖籍是江西道那塊,阿卡林省吃辣比川蜀更甚。

    每個人對羊雜面的辣度評價不一,不過在這種夜寒露重的時候,吃一碗熱湯面身體的確舒服不少,至少第二天大家睡眠不足的起床的時候,沒有一個出現風寒的癥狀。

    商隊走的很早,徐家女郎們要緊跟他們的腳步,于是還在睡夢中的徐墨陽被迷迷糊糊的哄了起來,爬上床車繼續聽周公下棋,女郎們則是緊急收拾好徐墨陽的一切用具,再帶上自己的東西跟著商隊出村。

    里正一家帶著幾個村人依依不舍的跟徐家告別,真心實意的希望她們下次再來。

    這么大方的商隊不多!

    全是嫁過人的女郎又怎么樣,掙錢才是正經事!

    嗯,徐墨陽精力不足睡得早,完全沒出現在村里人的視線中。

    等到徐墨陽從床車上醒過來,已經是正午時分,今天的太陽有些大,商隊暫時找了附近的樹蔭休息,做好乘夜趕路的準備。

    徐墨陽懶懶的吃完早午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趕緊沖著喻娘子招手。

    “油紙傘五箱,拼圖……”

    徐墨陽認真的回憶著這些年寄往五指山的快遞,準備見到大圣以后核對一下,他不指望全都送到猴王手上,只要有一成物資送到就算成功。

    第190章 銅錢小山

    徐墨陽給的伙食費很豐厚,女郎們在路上采買的時候也從不手軟,尤其是在發現自己攝入不均衡開始嗯嗯困難后,再吝嗇的女郎都對從村鎮買菜蔬不說什么了。

    她們這么多人,路上摘野菜作為蔬菜攝入實在是杯水車薪。

    反正蔬菜也不貴,她們人多,也不怕吃不完就壞。

    一路上類似的小問題不斷出現,又在現實的壓力下一一解決,不管在啟程前做了多少準備,現實總有想不到的地方,徐家一行人也就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磨合,逐漸歷練成更加適應路上奔波的模樣。

    女郎們遇到過兇狠的野獸,也再次遭遇過匪徒,碰上過拜月的黃仙,對峙過起了其他心思的商隊,有負傷的,有破相的,在最危險的時候,連應該被保護的徐墨陽都站在重傷的女郎身前,戴著指虎刺穿過野狼的腰桿。

    但不管怎么樣,終歸沒有女郎缺胳膊少腿,走到寶河城的時候,應到人數和實到人數也沒有區別。

    這樣就很好了。

    寶河城位于鞏州城與河州衛之間,是商隊的目的地,在遠遠的看到寶河城的城墻后,商隊便跟徐家分開了,接下來的路,徐家只能另找同行的商隊。

    不是不想找五指山直達的隊伍,但在長安找了大半年的功夫,這已經是走的最遠的一支商隊。

    商隊現在的負責人在半月前就不是最開始的那一位了,那位在碰到第一波劫匪大批量減員,商品賣的不好沒法招收足夠的人手等一連串事情后,便對徐家的車隊起了心思,縱使女郎已經路上展現出了自己的能力,但在許多人眼中,女子終究是比不過男子的。

    而原負責人不但是這種思想的典型代表,還異常普信,屬于那種沒穿褲子走在路上,別人禮貌性的移開視線免得自己長針眼,結果他卻覺得對方是愛在心頭口難開,羞澀到都不敢看人的類型。

    所以他勇敢的A了上去。

    然后就打出了GG。

    他高估了己方的戰斗力,也小看了見過血的女郎,即使他見過女郎們出手,卻還是將其當成了那城中單純好騙的小娘子們,所以在他想要動手的那一刻,就已經為自己書寫好了結局。

    他瞧不起女子,認為男子是天,女子是泥,所以他的腦袋落在了泥濘中,還是被自己的商隊中人親手斬下。

    那商隊的新負責人用他的人頭交了投名狀,用他的手下和大半的貨物,換取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

    “……山高水長,就此別過!

    商隊的新負責人年紀不大,但眉目清正,告別起來也干脆利落,兩支隊伍就此分手,一支前往城中販賣貨物,一支往附近的村莊采買農副產品。

    “走完這一趟,我們就去寶河城休息一段時間,養養身子再跟商隊走!

    喻娘子跟徐墨陽說著接下來的安排,徐七郎看了眼外面的隊伍,默默點頭。

    女郎們明顯瘦了。

    喻娘子在徐墨陽同意后也沒耽擱,跟章娘子一起將這個好消息傳了出去,于是徐七郎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小小聲的歡呼,讓他也情不自禁的的勾起了嘴角。

    快樂總是能感染人的。

    “想好收什么了嗎?”

    喻娘子跟章娘子并肩而行,笑著問道。

    “沒有!

    章娘子直氣壯的回答,見喻娘子一副“你編,我看著你編”的模樣,才慢吞吞的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只要價錢不過分,那就能收的都收了唄!

    本來章娘子是列了一張清單的,但這不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嗎,她們這回興許要在寶河城待上十多天,數月也不是不可能,時間一拉長,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我們這么多人呢。”就算收回來的吃食賣不出去,她們自己也能吃完。

    喻娘子聽懂了章娘子的潛臺詞,沒好氣敲敲章娘子的腦袋,明明章娘子比她大,喻娘子卻總有種自己才是她姐姐的錯覺。

    ‘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么不穩重!

    喻娘子沖著章娘子翻了個白眼,怎么都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越長越小,明明這人剛來的時候除了沉默了些還是挺可靠的啊。

    喻娘子沒發現,她自己也變了許多,至少以前她是絕對做不出敲人腦袋的動作的。

    隊伍一路說說笑笑到最近的村子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唐人一日兩餐,但徐家向來一日三餐,女郎們的小眼神已經習慣性的飄向了后面的車輛,那里面裝著最多還能吃上三天的餅子。

    本來喻娘子她們打算的好好的,差不多吃的還剩一半的時候就去買糧食,結果商隊在被匪徒襲擊以后就跟狗攆了一樣,整天除了趕路就是趕路,村鎮頂多停留一晚,城市停留也不會超過三天。

    前面的人火燒屁股,她們只能跟著加速,商隊的人在村鎮城休息的時候,她們日熬夜熬的處糧食,才勉強讓主食撐到了現在。

    好在一切都要暫時結束了!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喻娘子好像沒有察覺到隊伍里的暗流涌動,點了兩個面善的女郎,讓她們跟在村口探頭探腦的村民交談。

    即使她們的性別天然就能讓人放下防備,但數量擺在這里,路上殺狼宰畜的血氣也掩蓋不住,還有那明晃晃的鐵器……除非里正是瘋了,才會毫不盤問就讓她們進村!

    這也是她們要跟商隊走的重要原因——商隊跟村子彼此熟悉,她們入住有天然的擔保,也不用多費口舌。

    本來一般到村子的時候都是天色麻麻黑,若是還要花時間取信于人,就連喻娘子都覺得煩躁!

    這邊喻娘子和章娘子盤算著能從村里收購多少物資,那邊兩個女郎已經充分發揮社牛屬性,跟村民搭上了話。

    兩個娘子的社交天賦和口才其實一般,奈何都長著圓臉大眼睛,笑起來還有甜絲絲的小酒窩,丁點攻擊性都沒有,讓人看著就好感+10。

    #開局全靠臉#

    “……大概就是這樣,若是您家有雞蛋,賣多少我們收多少。”

    這套話術已經很熟練了,兩個娘子閉著眼睛都能背下來,徐家采購物資向來和氣生財,過了最初的時間段后,基本都是她們兩個負責告知農副產品收購的消息,當然若是起了什么壞心思,女郎手里的刀槍會教他們做人。

    是村里一個嘴臭的單挑她們一群,還是她們所有人挑戰這個嘴臭的都無所謂,兩種方案隨意選擇,走商路的女郎們可大氣著呢。

    “我家的雞蛋可多著呢,小女郎的錢夠嗎?”

    有大娘玩笑著問了一句,既是擔心也是試探,經過剛剛的交談,她們已經將徐家的隊伍定義為貨郎,只是這次的人多了點,要的東西也多了點,還是外地來的而已。

    “夠的!

    聽到這句話,女郎就知道亮實力的時候到了。

    喻娘子熟練的讓兩個強壯的女郎將一個箱子搬下來,從徐墨陽和章娘子那邊取來鑰匙,連著自己的打開三把大鎖。

    強壯女郎掀開蓋子,將正方體的木箱推到,只聽得嘩啦一聲,被麻繩束好的銅錢便隨著重力落在地上,一串又一串的堆起小山。。。

    黃燦燦的銅錢在陽光下似乎閃爍成金芒,無需多言,這便是最好的實力證明。

    有那控制不住的視線飄過來,喻娘子習以為常的拍拍手,女郎們將長槍握住,雪亮的刀鋒暗色的纓,讓所有人的智在頃刻間回歸。

    這可不是他們村子尋常來往的小貨郎,人家手上可是真的沾過血的!

    “我們娘子性子有些急躁,但人還是很好的!

    兩個小圓臉依舊是笑瞇瞇的模樣,只是手一直搭在腰上,有那敏銳的大娘看過去,就對上了一把雪亮的匕首,頓時被嚇得收回了視線。

    “里正,若是方便的話,我們吃完飯再談?”

    一個小圓臉自然的給了臺階,里正嗯嗯啊啊的胡亂應了,只是眼睛依舊黏在被一串串撿回去的銅錢上,撕都撕不下來。

    沒人嘲笑他,因為大家都一樣。

    等到最后一串銅錢被放回箱子,三把大鎖重新合攏,人們才如夢初醒般紛紛嘆氣然后就是一陣高過一陣的話浪,但這一切都暫時跟徐家無關了,她們已經在孩童的指引下找到了村里僅有的兩口鐵鍋,還找到了適合她們鍋子尺寸的灶臺。

    “若我是你們,我現在就去摘菜了!

    喻娘子嚼著面餅,見眾人一副要討論到天荒地老的模樣,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恰好眾人在此時突然安靜下來,于是這句話被聽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人們便三三兩兩的分開了,帶著工具的往地里跑,沒帶工具的回房間拿工具,誓要在所有人之前賺到第一桶金。

    里正一家也要跑路,卻被喻娘子叫住,熟練的分了他半成價錢將其變為臨時性的監督收購工具,就溜溜達達的回去喝湯了。

    只留下里正一個小老頭在原地呆了半天,然后撒丫子往家里跑。

    這潑天的富貴,也終于輪到他王二狗家了!

    徐家采用的是廣撒網的方式,不但在這個村子進行收購,還放出話要去其他村子收購,直接告訴所有人,有親戚的趕緊去通知,最好是到了村口就能直接拉貨結錢。

    在那一箱子銅錢的震懾下,沒有人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于是山村小路上多了不少小孩和半大少年,他們肩負重大的使命:告訴自己親戚的村子:財神爺駕到,統統迎接!

    外面忙的熱火朝天,徐墨陽這邊暫時性的統計了一下快遞數量,發現已經超過千件了,光是各種拼圖就超過兩百套!

    就算二十取一,大圣也能收到五十件東西吧。

    五指山下,大圣收到了第二個快遞:一個小房子立體拼圖,從宮殿拼圖里面取出一小部分的那種。

    第191章 女郎們很累

    徐家不缺錢,這么多人也不擔心東西吃用不完,只要品質好,各種貨物是照單全收,村里人樂的眉開眼笑,里正一家算的虎虎生風。

    這些女郎報的是拿去賣的時候八成五的價,可給的銀錢卻是按照九成來算的,多出來的半成直接歸他們,東西越多掙得越多,里正一家可不跟打了雞血一樣越忙越興奮!

    這年頭,地主家也沒余糧。

    時間緊任務重,徐家也沒在這個村莊多停留,大部分貨物收完就走人了,還推走了人家的幾輛板車,扛走了村里編制的藤筐竹簍,帶走了里正這個會趕牲口的小老頭,還有其他幾個車把式。

    是的,徐家連大牲口都沒放過,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高價租來拉車,牛馬騾驢比車多,那就兩只拉一輛,主打一個寧可運力過剩,不要運力不足。

    她們甚至說好了讓村里準備些麥粉,等他們定了住處就讓回去的車把式帶路,到時候直接送過去。

    石磨不便宜,磨面也累,就算有大牲口幫稱徐墨陽都心疼,索性提前跟喻娘子說好,讓娘子們只負責餅子的攤制工作。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覺得自己不是個小氣的老板,但身邊的人卻總是能省則省,明明花的是他的錢,卻好像割的是她們的肉。

    偏偏她們還只虧欠自己,在他身上卻是可勁兒的花,丁點心疼的表現都沒有。

    秦娘子是這樣,葉娘子是這樣,喻娘子是這樣,同行的女郎們也是這樣。

    徐墨陽琢磨著自己也沒掌握PUC技術?

    就很奇怪。

    但再奇怪也都是自己的手下,還能咋辦,只能多注意著點了。

    徐家繞著寶河城走了一圈,收購了所有能在短時間內匯集起來的產品,才帶著明顯長了一截的車隊趕在第一波進城。

    嗯,白天的第一波。

    熬了一晚上的女郎們一個個困得東倒西歪,倒在車上睡得橫七豎八,僅有的幾個強撐著清醒的也是萎靡不振,相較起來精神最好的竟然是徐墨陽。

    因為提前將武器藏好了,又有這么多農副產品撐著,后面的一個個大老頭小老頭也都是頂好的車把式,守城的士兵們倒是沒覺得徐家進城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簡單懷疑了一下她們拐賣婦女。

    畢竟這么多睡得東倒西歪的女郎,實在是有些可疑。

    迫于無奈,喻娘子只能讓士兵隨機點了幾個女郎,自己上前把她們叫醒,也不用多說什么,對彼此的熟稔就是最好的證據。

    倔強的小士兵漲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沖著喻娘子笑笑,默默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徐墨陽看了眼頂多十三的小士兵沒說話,坐在車上安安穩穩的當外人眼中的鎮山石,自認為的吉祥物。

    還是個孩子呢。

    徐墨陽來到這個時代以后,感受過最多的就是急。

    急著長大,急著成婚,急著繁衍后代,急著死亡,明明也有幾十年壽命,活的卻像朝生暮死的浮游,仿佛不快一點,再快一點,便不會在這世上留下丁點痕跡。

    而最可怕的是,這種感覺是真的。

    亂世不平。

    在經過城門口的時候,徐墨陽看到了一個小姑娘,十歲左右的年紀,背后的背簍中睡著一個嬰兒,手上提著竹籃,城門口有人打趣小夫妻兩個感情好,又帶著兒子過來送飯。

    徐墨陽回頭看了一眼,恰巧瞧見那小女郎將籃子遞給士兵。

    他們明明還是孩子,卻已經有了孩子。

    徐墨陽屁股后面跟著一大串車隊,浩浩蕩蕩的進了城,很快便找到了商隊口中的牙行,在鈔能力的作用下,一個時辰后便搬進了合心意的房子。

    與其說是房子,其實更像是小號的府邸,或者說是大院,格局有些怪異,兩間主屋分了大小在正中間,剩下的房子將主屋團團圍住,像個米字型。

    徐墨陽無所謂住在哪里,喻娘子當場就點了頭,她可太喜歡這個格局了,能對自家郎君進行全方位的保護。

    進了院子也沒急著開火,徐墨陽知道她們累狠了,包了好幾個攤子,什么燒餅胡餅炊餅湯餅應有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送貨上門。

    比手還大的饅頭,溢出油光的肉包,酥脆掉渣的炊餅,熱氣騰騰的面條……想吃什么直接拿,徐墨陽是按照比人群還多上三分之一的分量準備的,不怕女郎們餓著,只怕她們吃撐了,回頭消化不好還要去看大夫。

    喻娘子不是沒有嘗試過反對,但徐墨陽不聽,要不是還有些智,他甚至差點犯了中二病,說出了那句經典名言:

    “今早的消費由徐公子買單!”

    嗯,還好沒說出來,不然他當場移民去月球……等等,月球上好像有嫦娥居住,他還是去火星吧。

    女郎們雖然困,但也的確餓得慌,各種攤子旁邊很快就擠滿了人,桌椅不夠那就站著吃,剛空出來的位置立馬就有人坐下,明明是幾個小攤,硬生生吃成了流水席的架勢。

    徐墨陽也難得沒怎么講究,一邊拿著個雜糧菜包填肚子,一邊讓人連車帶東西的拉進院子里卸貨,喻娘子拿著賬本給這些小老頭算錢,賣貨的錢在離開村子的時候就發到了里正家里,這次給的是拉車和雇傭牲畜的價錢。

    小老頭們得了錢,一個個眉開眼笑的保證回去就磨面,存夠了數量就往這邊拉,徐墨陽也沒急著讓人走,見外面的女郎們吃的差不多了,便撿了些菜包讓小老頭們在路上填肚子。

    雖然不知道這些車把式的年紀,但一個個瞅著都跟他爺爺差不多,徐墨陽實在是不忍心讓他們餓著肚子回去,但這點子不忍心頂多也就值一個菜包,多了沒有。

    可即使是這樣,也讓老頭們覺得遇上了最厚道的東家,想到有多少收多少的承諾,和那個時間上的期限,車把式們對視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必須磨面,除了自家吃的,都磨了送過來!

    不拖不欠當場結賬的雇主不好找!

    徐墨陽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迷茫的看著小老頭們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趕著自家的大牲口帶著空車就溜溜的跑了。

    “……我長得很可怕嗎?”

    想來想去,好像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喻娘子誠實的搖搖頭,徐墨陽也就沒問下去,反正他們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可能就這么一次接觸,沒必要深究下去。

    “你也去吃點東西,然后趕緊睡一覺!

    看到喻娘子臉上的黑眼圈,徐墨陽強硬的開口。

    院子里要忙的事情或許很多,但都不是急事,等到睡醒以后慢慢做也就是了,不必非要忙于一時。

    喻娘子堅持把徐墨陽的床鋪好了,才抱著被子跟章娘子進了旁邊的房間,她們也的確疲憊極了,剛躺上床便睡熟了,其他的女郎們也差不多,于是唯一清醒的徐墨陽聽到了接連不斷的呼嚕聲。

    徐墨陽:……

    真的是累狠了,這段時間得好好補補。

    女郎們從白天睡到了黑夜,徐墨陽坐在房間門口值了一天的班,連上廁所都是小跑著去的,生怕有那登徒子上門壞人清白。

    渴了直接去水龍頭那邊接水,餓了就啃個菜包,不是不想吃其他的東西,但冷了的面條一坨坨,胡餅硬邦邦,肉包本就帶著腥氣,冷卻以后全是白色的油脂……菜包不怎么好吃,能被選中全靠同行襯托。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房間里的呼嚕聲吧漸漸小了下去,卻依舊沒有起床的聲音,徐墨陽也不怎么著急,只是從車上翻出一包蠟燭,沿著墻角隔一段距離放一根,讓院子里有了點點亮光。

    “如果有人敢翻墻,被火燒也是活該的!

    摸摸胃口不怎么好的小猴,徐墨陽的語氣溫柔到詭異,這一路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卻也見到了不少東西,許多人們的習以為常,本就帶著天然的殘忍與野蠻。

    或許是因為這是書籍衍生出來的世界,這里的習俗更像是不同顏色的橡皮泥剛剛混合在一起,但不管哪一片土地遵守著什么樣的規矩,女子始終無法跟男子的地位等同。

    于是悲劇就這么產生了,甚至一代代成為了習俗。

    “我不承認所謂的完美受害者!

    徐墨陽的眼神比冰還涼,小猴蹭蹭兩腳獸的脖子,安安靜靜的窩在徐墨陽肩膀上當玩偶。

    沒吃飽,不想動。

    “我是男人,還不了解男人的心思嗎!

    管的住下半身的,是人;管不住下半身的,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這一晚上,蠟燭亮了又滅,墻外有一些不尋常的動靜,但終究沒有翻墻進院,那些被刀尖朝上插入土地的紅纓槍也始終干干凈凈。

    第二天早上,喻娘子跟葉娘子被生物鐘叫醒,解決生問題的時候就看到徐墨陽在房間門口打瞌睡,頓時有些心疼,又覺得有些懊惱。

    昨天估計真的是困懵了,就沒考慮過所有的女郎都睡著了,安全問題要怎么保證,害得郎君還得親自守夜,看這架勢,估計整個晚上都沒睡。

    喻娘子熟練的將徐墨陽哄回床上休息,才跟章娘子殺氣騰騰的沖向女郎們的房間。

    休息可以,但這規矩必須得立起來,哪有主家守夜手下睡覺的,太不像話了!

    很快,房間中就傳來了無聲的雞飛狗跳。

    五指山下,菩提祖師認證過的聰明猴已經將小房子拆了又建了七遍,甚至無師自通的開始自己搭配創造,從仙人用具到凡間百工……一個都沒搭出來。

    沒辦法,大圣是個貪心猴,每次東西都舍不得做小的,但材料就那么多,做到一半沒了材料都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多送些過來……”

    大圣嘆了口氣,也沒強求,從長安到五指山何止萬里,一樣東西成功到達已經是意外之喜。

    第192章 阿巴阿巴

    睡眠或許不是消除疲憊感的最好方法,卻是最簡單的方式,只需要一張床,黑暗的環境,足夠時間。

    甚至這三個條件都不需要,現代上課的學生睡眠從不拘泥于條件,短短的課間十分鐘足夠讓他們支撐四十五分鐘的課程,藍天白云和同學的喧鬧也只是催眠的光影和樂章。

    女郎們沒有被訓練出那么好的適應力,但并不妨礙她們將草席展開遮住窗戶,睡個昏天黑地。

    然后就被喻娘子薅了起來,排了個睡眠時間表。

    所有的女郎分成三波,每上四個時辰的工就去休息八個時辰,也不讓干別的事情,就讓女郎們吃和睡,通過最原始的方式消除疲憊buff,把精力上限緩慢拉回水平線。

    辛苦這么久都不給恢復的時間,生產隊的驢都沒有這么干的!

    最初的三天,輪到值班的女郎們眼神呆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反應只比會阿巴阿巴的特殊群體稍好,喻娘子和章娘子為這些暫時放棄思考能力的女郎們煩惱了好半天,便果斷將其分為四組,看守院子的四面八方。

    只能接收一個指令?

    沒關系,分解一下各個反應就好。

    每個小組的女郎分為幾部分,第一部分負責看有沒有人爬墻,在看到人影的時候自動觸發反應機制,叫“有人”。

    第二部分在聽到叫喊后,一部分去通知其他女郎,另一部分抄槍喊“防御”。

    第三部分大多數時候屬于站立雕塑,在聽到“防御”后做出反應,靠著肌肉記憶組隊長槍向前。

    暫時沒腦子問題不大,只要聽話就好。

    喻娘子揉揉脹痛的額角,喝一口濃茶保持清醒,琢磨著回頭要跟章娘子輪流休息。

    郎君說的沒錯,動腦子也費力氣啊。

    分解后的女郎們反應依舊比平時略慢,不過沒關系,寶河城里面不會有經驗豐富的盜匪,在比爛的地方,喻娘子確信她們不會是最爛的那一批。

    事實也的確如此。

    看著三天來第五個被刺穿了腹部,不知道打著什么主意的男人,喻娘子習以為常的用麻繩把人捆了個結實,把徐墨陽安頓到驢車上坐著,駕著車去了官衙。

    男人跟在驢車后面跑,跑不動就得被拖著走,喻娘子一點心軟的意思都沒有,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翻墻,真的成功以后,整個院子的娘子名聲都不會清白。

    至于男人是不是無辜的……開玩笑,哪戶好人家的郎君會翻人墻!

    還是那種特意扎了碎陶片,一看就拒絕窺探的大院的墻!

    至于男人是怎么從墻上下來的……這世上有一種武器,名為弓箭,還有一種更現代的體育用具,名為標槍。

    “又是你們!

    府衙門口的小吏有些無奈,疑問句硬生生說出了肯定句的架勢,喻娘子倒是不怎么在意,熟練的給人塞了些好處費。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喻娘子可不想為了省這么點東西惹來更大的麻煩。

    “郎君,您拿著繩子帶他進去見官!

    喻娘子一邊解繩子一邊開口,為了讓男子能夠跟車移動,繩索的一邊是捆在車上的。

    “好……咳咳咳……”

    徐墨陽發誓他沒有裝虛弱的意思,但來了這邊以后換了藥方,目前身體還處于適應期,一陣冷風吹過來就覺得嗓子癢癢。

    “……難怪你們家郎君要這么多人伺候!

    先前幾次徐墨陽過來的時候情況還不壞,除了臉色蒼白身材瘦削,跟尋常人沒什么區別,當時小吏還在心里嘀咕怎么這郎君的狀況也不怎么糟糕,為什么要這么多人跟著照顧,今天一看才知道,人家身體是真的不怎么好。

    “這么點人還叫多?我們還覺得委屈了郎君呢,若不是……”

    喻娘子做足了大戶人家的副小姐模樣,將小吏唬的一愣一愣,借著這場無心插柳的巧合,完成了徐家豪奢的定位,還順便留了一個懸念,以便下次將人物塑造的更加立體。

    徐墨陽聽著喻娘子的吹捧,靴子里的腳趾情不自禁的繃緊,總覺得下一刻就人工制造三室一廳。

    喻娘子似乎跟小吏聊得開心,手上抓著的繩子不知不覺便解到了最后一個,被捆綁住的男子用余光不斷掃視著最后繩結,眼中閃過不明的光。

    “……郎君,你先幫著解一下,我去后面找點東西!

    喻娘子突然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了什么,招呼徐墨陽完成最后一個步驟,自己自顧自的到了車后,似乎從地上拾起了什么東西。

    “好。”

    徐墨陽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伸手一扯,最后一個繩結便開了,于是這截繩索除了捆綁男子的部分,只有一小截被握在徐墨陽的手中。

    “你別……”跑。

    徐墨陽的話還沒說完,一路都表現的很安靜的男子突然暴起,猛的一掙繩索就往后跑,他對自己的力度很有信心,只要能跑出百來米進入巷子,他就安全了。

    一想到成功逃脫的希望近在眼前,男子竟然短暫的無視了腹部的血洞,腎上激素拉滿的開始飛奔,逃脫的希望就在眼前,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然后他就蛋碎了。

    喻娘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他逃跑必經的道路上,拳頭上帶著一個前端凸起的鐵套,自然的擺手的時候恰好碰到他張腿跑路,然后……

    雞飛蛋打,蛋碎糧絕。

    “第五個了,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小吏嘖嘖的看著地上面目猙獰的男人,又是幸災樂禍又覺得下半身冷颼颼,喻娘子每次都在釣魚執法,結果沒有一次男人安分守己,本來不跑頂多就是牢獄之災,這些好了,連男人都做不成嘍。

    “都說了讓你別跑,怎么就不聽呢。”

    徐墨陽有些無奈的走過來,又咳嗽了幾聲,他第一次跟喻娘子過來的時候,喻娘子撿東西男人逃跑完全是個意外,斷子絕孫也不是故意,但喻娘子好像自此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每次抓到人都要來上這么一遭。

    這些男人都不用腦子想事的嗎,他明擺著的手無縛雞之力,喻娘子還故意讓他抓繩索,多顯眼的一個陷阱啊,結果還能次次上當,真的是……

    男人的哀嚎聲頓了頓,轉眼又響了起來,只是明顯要比之前更加凄厲。

    喻娘子也不管他,只是習慣性的沖小吏做了個手勢,收了錢的小吏無奈的嘆了口氣,從衙門里叫來幾個膀大腰圓的衙役,熟練的將男人抬了進去。

    “堂下何人……速速道來!

    大人已經做好了審案的準備,但看著熟悉的粽子面目猙獰,熟悉的女郎笑意盈盈,那句開場白就這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里,半天才轉了彎。

    “我那就是個鮮花窩,蒼蠅可不是有點多!

    從長安到寶河城,喻娘子不知道上過多少次公堂,早就沒了最初的緊張,面前的大人屬于能略微開一點玩笑的和善性子,她索性就說了句俏皮話緩和氣氛。

    接下來,就是走流程的時候了。

    敘述經過,判刑,表示感謝,走人。

    男人被直接收押監獄,喻娘子帶著徐墨陽去街上逛逛,順便給家里的女郎們買早中晚餐的主食,上次村里的大采購讓家里不缺蔬菜,困倦的女郎們活的也糙,葉子菜隨便洗洗下鍋炒熟就能吃的挺香,偶爾吃出的蟲子就當是蛋白質了。

    現在能干活的就她跟章娘子兩個人,要準備這么多人的飯菜,要求不能太高。

    “今天熬些骨頭湯吧。”

    容易壞的葉子菜已經在兩位娘子的努力下基本消滅干凈,徐墨陽想到昨天看到的女郎們的伙食就覺得牙酸,索性今天直接換個湯底,省的有些女郎吃著吃著又是一口泥巴。

    骨頭湯多好啊,放到水里慢慢熬著,就能給你做出一大鍋泛著油花的鮮香湯水,雖然據說這湯水根本沒有補鈣的作用,只有滿滿的脂肪,但女郎們哪個不缺油水?

    這可是寶貝!

    “行!

    喻娘子沒反駁,以相當便宜的價錢拿下根本找不到肉的豬骨架,又買了些其他需要的東西,便駕著驢車回家了。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

    ***

    “我打算轉世了!

    殷夫人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孩子,滿眼的不舍。

    “怎么這樣突然,是不是我前些日子跟那李太白吃酒……”

    哪吒慌了手腳,他不知道殷夫人是何時起的念頭,也不知她為何要做下這樣的決定。

    “我想了許久,從被你接上天界,見到你父親的時候就在想了!

    殷夫人的話語柔和,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也猶豫了許久,真正促使她下定決心的,還是前些日子偷聽到的談話。

    那場已經被佛家提前預定的功德盛宴,她但凡能稍稍蹭上一點,便有了成仙的命數。

    “我是你的母親,我想保護自己的孩子!奔词共荒艹蔀槟愕谋Wo者,至少也不能成為拖后退的那個人。

    殷夫人深深的看著哪吒,這是她懷胎三年生下的骨肉,是她唯一承認的子嗣。

    “……”

    于是,哪吒便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我挑個好日子,送你下去。”

    哪吒語調艱澀的說道,縱使是仙人,投胎轉世也要忘卻一切,成為那一張白紙的嬰孩,即使他在地府那邊有些面子,能免了那一碗孟婆湯,但殷夫人轉世也要封印記憶,直到死前一刻,或是飛升成仙才能想起從前。

    但重新投胎成長的殷夫人,還會是現在的母親嗎?

    哪吒不敢想下去,他看上去已經是十六七的少年,但也永遠只是十六七的少年。

    第193章 哪吒鬧西方

    殷夫人做了決定,也沒有多耽擱,投胎轉世本就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時間才是最緊要的東西,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若是稍稍耽擱幾分,沒準大事開啟的時候她還不會說話。

    “現在就走……至少先下凡!

    殷夫人對著幼子的淚眼,還是心軟了。

    在凡間耽擱幾日也并不礙事。

    她想。

    “好!

    哪吒知道這是殷夫人最大的讓步,也未曾耽擱,轉瞬便帶著母親到了凡間。

    神仙正式下凡的程序其實頗為繁瑣,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不觸及某些底線,便是民不舉官不究。

    哪吒想到這便冷哼了一聲,人家的親眷好友看到有人下凡游玩,往往都會幫其遮掩,再不濟也是視而不見,哪像那李天王,整天就盯死了他,沒錯也要硬挑出錯來,弄得本來好好的陌生人硬是成了仇人!

    昨天參他的由是什么來著?

    哦,好像是“三壇海會大神左腳先邁入凌霄寶殿,未曾將文武仙官放在眼中。”

    都是些什么屁屁話!

    “你這么下凡,那托塔天王又要找你麻煩了。”

    原先最親近的存在之一,現在殷夫人卻稱呼的跟陌生人無二。

    “我早就查過了,回去就跟老君求求情,當幾天生火童子去。”

    哪吒表示毫不畏懼,因為總是被那姓李的男人找麻煩,他硬生生把自己磨成了活法典,這點小違規就算是從重處罰也不妨事。

    “那就好!

    殷夫人仔細瞧了瞧哪吒,確定臉上找不到心虛的痕跡,這才放了心。

    最大的隱患解除了,母子兩個便放開了游玩,哪吒也沒搞什么點石成金的小法術,而是找了塊沒挖出來的金礦,捏了邊邊角的一小塊金子換了銅錢作為兩人日常開銷。

    哪吒仗著自己會騰云駕霧,今天還帶著母親在長安吃徐家食肆,明天就悄悄跑到了五指山,讓母親看看自己前些年的好友猴,后天又去了洛陽嘗當地有名的水席雛形……兩人徹底玩瘋了。

    殷夫人想著自己即將跟孩子告別,也難得拋下了形象,跟著幼子從東飄到西,悄悄采了一節織女的朝霞做腰帶;從南跑到北,在長安拾撿過一枚玉環;從上玩到下,在寶豐城嘗過頭一次看見的鮮肉月餅。

    看過了賽龍舟后,母子兩個順著寧靜的溪流漫步,殷夫人在燦爛的晚霞中跟眼眶微紅的幼子揮手告別,步入地府大門,獨自過奈何橋,飲孟婆湯,重活一世,自攀仙途。

    哪吒站在原地,目送母親的離去,他悄悄以自己的半生修為做代價,換來殷夫人生生世世的一絲仙緣,一世修仙不成還有下一世,終有一日母親會在天宮與他相見。

    即使已是滄海桑田,形同陌路。

    本來應該是這樣。

    如果不是殷夫人在半只腳踏進地府大門,身體便消散于天地間,靈魂也消失不見的話。

    哪吒幾乎是一瞬間便覺察到了不對,上天入地的尋找著殷夫人的蹤跡,可母親就像自此……一般,硬是尋不到半點線索。

    于是他瘋了。

    作為天庭三大反骨仔之一,哪吒縱使少了一半修為,鬧起事來照樣不比五百年前的孫猴子差,西方靈界被打爛一半,即使是仙人修繕也要很長一段時間;凌霄寶殿差點被砸,托塔李天王的寶塔再鎮不住毫無顧忌的三太子。

    最后讓他平靜下來的,并非琵琶骨穿過的劇痛,也不是渾身見骨的傷痕,跟差點損了根基的戰斗同樣無關,而是閉關煉丹的老君到來,告訴他殷夫人并非消亡于天地,而是另有機緣。

    “須知你母親即使飛升,也不過一介小仙,縱使前途無量,可無你庇護……”

    老君的話說的不算隱晦,三壇海會大神當即認罪,托塔天王怨恨孽子牽連自己,自請將其打入寶塔受刑,玉帝點頭稱可,王母皺眉反對。

    最后兩人各退一步,哪吒被鎮壓山下,吃鐵丸,飲銅汁,每日受三刀穿心之刑,何時猴王脫困,何時刑罰結束。

    真沒創意。

    哪吒悄悄撇嘴,表面恭敬的接受懲罰。

    “李哪吒,你這個孽畜!給我在山下好好反!”

    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托塔天王當場開口叱罵,只是這言語著實難聽,不少仙家都在暗中皺眉。

    哪吒只是往外走,半點沒將李靖的話放在心上,自從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后,他便了結了這段父母之情,只是殷夫人那邊硬生生將這段親情接上,讓他有母無父。

    但不管怎么樣,他已經不再是李哪吒了。

    只是那托塔天王總是認不清現實,硬生生將和平共處的陌生人作成了仇敵。

    煩。

    哪吒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的跟仙官下凡去了。

    ***

    在三太子上天入地的小蝌蚪找媽媽的時候,殷夫人也非;艔埖脑诓粩嘞侣洹

    準確來說,在她一腳踏入地府門的時候,她就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似乎在不斷的向下落,周圍的場景似乎在不斷的變換,殷夫人試圖看清,卻只把自己弄得暈頭暈腦,最后只能閉上眼睛不斷摸索,最后突然渾身一重,便失去了意識。

    那一次三份力量帶來的空間震蕩,終于在并不漫長的時光中找到了殷夫人,帶給她一份不知是福是禍的饋贈。

    等到殷夫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埋在了土里,稀薄的空氣讓她沒辦法思考任何東西,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識的掙扎起來,便感覺到四肢揮動的雖然艱難,卻并非動彈不得。

    殷夫人勉強沉下心,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一下下的固執的上下活動,她記不清自己努力了多少次,但是在憋死之前,她總算是將右手探出了泥土。

    說實話,挺有驚悚效果的,一只手從泥土里突兀的翻出來,像極了電腦版植物大戰僵尸的主界面。

    殷夫人不會考慮那么多,在右手獲得自由以后,她開始瘋狂的扒拉自己腦袋上方的泥土,重點挖嘴巴部分。

    在將嘴巴處的泥巴挖出一個小小的縫隙的時候,殷夫人直接張開嘴,不少的泥土就這么掉了進來,但她毫不在意,只是不斷的劇烈呼吸。

    過了好一會兒,肺部要憋到爆炸的感覺總算是緩解了一些,殷夫人才繼續把自己從土里扒拉出來。

    月光下,赤/裸的瘦小女孩仰面躺在地上,渾身都是泥土,干巴的都沒了人形,只有微微起伏的腹部證明她還活著。

    餓。

    火燒火燎的餓。

    殷夫人下意識的睜大進了不少泥土的眼睛,無視了眼中的疼痛,使勁的沖著四處張望,試圖找到一點能入口的吃食。

    沒有,什么都沒有,沒有動物,沒有野果,沒有菌菇,甚至連水都沒有,好容易抬起些許的腦袋失了力氣,重重的磕在草地上……

    草地?

    草!

    殷娘子并沒有猶豫。

    半個時辰之后,地上禿了一塊,殷娘子填飽了肚子,也終于有力氣坐起來,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短手短腳。?!

    借尸還魂?

    殷娘子下意識的運轉靈力,卻發現一股暖流真的從丹田出現,只是沒在經脈中走多遠就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比之前更甚的饑餓感,還有這具身體自己儲存的記憶。

    “啪!

    殷娘子干脆的倒在地上,開始了第二輪啃草行動。

    大半個時辰后,殷娘子摸摸已經酸疼的腮幫子,動動已經苦到嘗不出味道的舌頭,再也沒敢運轉靈力,只是開始查看腦中突然多出來的記憶。

    零零碎碎,斷斷續續,但也足夠殷娘子明白這具身體之前的狀況。

    這具身體,準確來說應該是這具尸體已經死了兩天,殷娘子接收到的最后的記憶,是原身在即將死去的時候,看到了來勾魂的黑白無常。

    她并非有意奪舍他人,而是真正的借尸還魂,這具殼子上的尸斑可以作證。

    這具身體是山下曹家的大女兒,沒有名字,家里一直大丫大丫的叫著,跟許多村里的長女一樣,從小就要給家里幫忙。

    曹家就是普通人家,對孩子算不上好,也沒有虐待孩子的事情,本來不出意外的話,曹大丫也只會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但她是天生靈脈。

    何為天生靈脈?

    就是即使什么都不做,身體也會自動吸收靈氣,用更加通俗一些的話來說,天生靈脈相當于成仙預備役。

    但曹大丫住的村子實在是太遠了,遠到連修士都不會經過,曹大丫家里也太窮了,根本不能吃飽飯,于是這個體質就成了悲劇。

    天生靈脈之人,在辟谷期之前,因為吸收的靈力會改造身體,便極容易感到饑餓,曹大丫就是這么餓死的,甚至沒來得及換上一顆牙。

    殷娘子摸摸自己的臉,慶幸自己還有成年思維,不然這么苦的草她也吃不下去,到時候就是剛活過來又噶了。

    家里對曹大丫的飯量早就覺得不滿,甚至人私底下覺得曹大丫是餓死鬼投胎,家中又窮,曹大丫死了以后連衣服都沒給她湊一件,乘夜便拖到林子里埋了。

    因為農具寶貴,挖的坑也只有淺淺一個,曹大丫的身體離地面只有一個半巴掌的距離,最近又沒下雨,不然殷娘子就算是拼了老命也挖不出來。

    殷娘子回憶完曹大丫的人生,確定因果都已經結束以后,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具身體雖然因為她死而復生,又因為吃夠了草攝入能量,尸斑會逐漸被靈氣消除,但因為這殼子本來就是個死人,她已經沒有了繁衍子嗣的功能,若是還有因果在身,她被束縛在這里嫁人……

    啊,又餓了。

    殷娘子突然有點無語,相比起那份因果,在走出大山前的啃草為生好像才是真正的絕望。

    “啪!”

    真苦。

    第194章 殷娘子定居

    從最開始的只能在地上靠翻滾移動,再到雙手輔助爬行,四肢著地移動,到最后彎著腰,踉踉蹌蹌的拄拐行走,殷夫人花了足足五天。

    有天生靈脈打底,她唯一的任務就是讓自己活著。

    身體自我修煉,活著終將成仙。

    身上大部分傷勢對于靈氣來說只是需要被排出的雜質,只要她能活著,天生靈體自然會逐漸將身體修復成最佳狀態,即使有實在不好恢復的,達到辟谷期的那一場洗精伐髓也能解決一切問題。

    缺胳膊少腿之類的肢體斷裂除外,八仙還有個鐵拐李呢。

    殷夫人吃力的從樹梢上摘下一個野果,放進已經嘗不出味道的嘴巴里努力咀嚼下咽,果子是沒有成熟的樣子,味道應該很酸,弄得她不停的咽口水。

    味覺失靈和生反應從來不會畫等號。

    喉嚨的干渴被陰差陽錯的緩解些許,瘦小的女孩拄著拐,用不斷發抖的兩條腿緩慢朝水源處挪動。

    趴在地上的時候,耳朵會聽到許多平時聽不到的聲音,例如戰馬踏地,亦或是流水淙淙。

    殷夫人在第二天早晨的時候,終于到達了聽到的流水處,這水實在是很小,彎彎曲曲從不知名的地方繞來,在巖石上開出兩掌寬一指深的溝壑,又歪歪扭扭的奔向遠方。

    殷夫人也顧不得許多,看了眼自己并不干凈的手掌,便果斷趴下,直接將嘴唇埋入了淺淺的小洼,一直喝到腹部高高鼓起才住了口。

    人不喝水無法支撐太長的時間,殷夫人能活到現在,苦到她直接失去味覺的野草占了很大一部分功勞。

    肚子里有了些東西,即使只是不;问幍乃,也不再感到饑餓,殷娘子坐了起來,一邊習慣性的將野草揪下來搓草繩,一邊思索哪里才是出樹林的正確方向。

    野草味道差能量低,她吃一輩子沒準都到不了辟谷期,可以的話還是得吃正經糧食。

    好不容易有了點運氣,到了躺著就能修煉,還沒有因果的殼子上,殷夫人不太想因為營養不良英年早逝。

    【水流是從上往下的!

    耳邊似乎響起一個柔和的女聲,殷夫人一瞬間就濕了眼眶,她因為幼子活到如今,但她的恩師卻沒有這份幸運。

    歲月模糊了記憶中的容顏,連名字也是來自于她才勉強記下,但那聲聲教導依舊跨越時光,在不經意中予以點播。

    山峰的越高處地方越小,人缺不得衣食住行,即使舍不得山上的生活,更多人也只能往山下搬遷,水往低處流,只要順著流水的方向,便一定能找到人煙。

    殷夫人慶幸自己在投胎前跟哪吒在凡間玩了幾天,多少了解了一些現在的常識,不然就靠著她幾百年前的模糊記憶,估計在別人眼中得成個傻妞。

    確定了方向,殷夫人也沒多耽擱,把成為自己第三條腿的樹枝往地上一杵,跟著水流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

    別說什么自己找路,從來沒到過的深山老林,想靠著自己走出去……呵。

    殷夫人只是跟時代有些脫節,不是傻!

    這一走,又是三天。

    餓了吃草,渴了喝水,就是每次喝完水,好容易被苦的離家出走的味覺又會回來,讓殷夫人有些生無可戀,有時候躺著休息,感覺到耳邊蟲子窸窸窣窣的爬過,她都在思考這個殼子她是非要不可嗎。

    她跟著師父的時候都沒過過這種苦日子!

    那個時候至少能吃三成不苦的草!

    呀,前面是什么?!

    殷夫人正在emo,眼睛卻突然發現了一個東西,還沒分辨出到底是個啥玩意,就身體吧i腦子快的來了個飛撲,仗著自己體積大重量高,往下一壓就聽到啪嘰一聲。

    原來是只兔子幼崽。

    可惜被壓扁了。

    殷夫人饞肉,但是沒火,只能把嘴巴不斷冒血沫的兔子拎起來,就準備往外一丟……

    等等!

    殷夫人的兩只眼睛成了斗雞眼,緩緩價格視線集中在那抹鮮紅上。

    五秒后。

    殷夫人閉著眼睛,跟上面下面都出了東西的兔兔來了個舌吻,沖著兔嘴就是猛的一吸,把還沒流出來的血液全都吸到了嘴巴里,然后努力往下咽。

    “嘔——”

    殷娘子還是忍不住吐了,只是她及時揚起了頭,又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死活要把兔血留在胃里。

    能補充鹽分的就這么點東西了,要活下來就不能矯情!

    殷娘子沒火,手上這點子力氣也支撐不了她鉆木取火,兔子便只能扔了,頗有些買櫝還珠的意思,但這只是基于客觀條件的必要妥協。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殷娘子依舊沿著溪流走,在想起鹽分對人體的重要性后,路上碰到的小動物便開始遭殃,雖然殷娘子現在唯一能用的招數“大山壓頂”十次有九次沒法命中,但就跟那只兔子一樣,總有那么幾個倒霉蛋會嘎。

    雖然只喝血不吃肉的行為有些變態,但殷娘子一路上既沒有看到鹽石,也沒看到鹽礦,連鹽堿地都沒瞅到一丁點,那就只能穩抓這個唯一的鹽分補充渠道了。

    在喝之前為這些小動物念一分鐘超度的經文,已經是殷娘子最大的讓步。

    當年哪吒割肉剔骨飄到西方求助,那佛門倒是給了一副蓮藕化身,但那蓮藕里面動了手腳,若不是發現的快,哪吒已經成了西方的狂信徒,哪怕是及時解決了,哪吒嘴巴里還時不時冒出一串佛教經文呢。

    這超度的就是他最常念的,殷娘子聽了這么多年,背都會背了。

    吃野草野果,喝溪水血水,殷娘子跟著已經變成小溪流的小溝渠走了兩個月,總算是望見了大山的邊緣。

    殷娘子下意識的就想出去,不經意間一低頭——

    哦霍,她好像沒有衣服啊。

    殷娘子看了眼綠到五彩斑斕的自己,開始思索草裙的編制步驟。

    身上的綠色都是驅蚊藥水,她在被蚊子抬走以后緊急配置的產物,最開始光著是真沒力氣,后面就是單純的忘了……

    畢竟那么大的林子,她就沒碰上第二個人。

    緊急撿起幾百年前的技能,給自己編了個夏威夷草裙,又做了個歪瓜裂棗的籃子,里面放著幾枚青色的小果子,殷娘子才深吸口氣出了森林。

    “你是哪家的男娃子?”

    相似而不同的大樹下,坐著相似而不同的老爺子老太太們,這是村版的朝陽群眾,附近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更別說殷娘子這么大個人了。

    殷娘子聽到有人認錯了她的性別,正要發火,卻有一個小燈泡在腦海里炸響,頓時就把話頭咽了下去,擺出一副要嚎啕大哭的架勢。

    現在的規矩也恁麻煩,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不管男女穿了草裙就不算失禮,現在女人還得遮住前面的兩條肉,真是……

    沒關系,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殷家的男娃,大名沒想好,小名狗蛋!

    “我……”

    殷娘子在心里吐槽的時候不逃避,做出一副該哭不哭的模樣,很快被這群閑出屁的老頭老太們發現了不對,連哄帶騙的把殷娘子編來的經歷問了個干凈,不由感嘆孩子命苦。

    聽了人家的故事,也不好一點表示都沒有,去年是個豐收年,村里不缺一口吃的,于是殷娘子在賣完慘后,總算是吃上了一頓雜面饃饃。

    在舌頭碰到饃饃的那一刻,殷娘子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可算是不用吃草了嗚嗚嗚嗚。

    殷娘子在這個熱情的小村子停留了三天,不但蹭了人家虎子的一身舊衣服,還洗了個熱水澡,有兩戶沒兒子的人家見她機靈,還想把她收養了傳宗接代,殷娘子倒是很心動,但她真的沒這個功能啊,只能含淚拒絕。

    “王大娘,張三丫,李虎子……我會想你們的——”

    明媚的陽光下,殷娘子跟這個好心的村子揮手。

    來村子的時候,她穿著草裙赤著腳,走的時候,她有了衣服和布鞋,還有好心大爺專門幫著編的小背簍,里面放著好幾個雜糧饃饃。

    這個地方,她記住了。

    “你說那小姑娘能到地方嗎?”

    熟悉的樹下熟悉的人,有人提起了剛剛走的殷娘子。

    “我覺得成,那小丫頭身上有股子勁!

    有個小老太太說道,她是逃過荒的,殷娘子的身上一看就是餓出來的,屁股蛋上都沒二兩肉,坐著都嫌骨頭疼。

    “我也覺得,那小女郎是個機靈的!

    另一個小老太點頭贊同,都是活了一輩子的人精,殷娘子的性別老太太們當真是一看就知,就是他們村里不說出來罷了,畢竟的確慘的有些過分。

    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行了,我們村只來過一個男娃,其他的啥也別說!

    討論到最后,一個老太太給做了總結,其他人點點頭,也決定把這件事情放在肚子里。

    她們村里只來過男娃,什么小女郎?不知道!

    殷娘子還不知道,自己碰上了全員逃荒隱藏大佬的村子,但是人家并沒有揭穿她的身份,而是貼心的幫忙打了個掩護,在嘗到是男娃的好處后,殷娘子果斷變身殷二狗,就上門去唱蓮花落了。

    磕磕絆絆,跌跌撞撞,殷娘子總算是到了長安,她一刻也不曾耽擱,進了城門就往青娥院跑。

    她考慮了很多地方,最后發現不需要扯上太多關系,能養活自己,也無所謂女子是否嫁人的地方,只有青娥院一處。

    之前跟哪吒來這邊的時候,就聽到了青娥院選拔的高標準,只是那個時候是隨意聽聽,現在卻成了選拔對象。

    殷娘子算算自己的技能:識字,算賬,管家……

    嗯,未來可期!

    過程是辛苦的,結果是美好的,殷娘子過五關斬六將,在一系列波折后,在八月十五的時候成功入住青娥院,看著被分到的月餅,殷娘子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那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回憶。

    第195章 殷娘子故事

    殷娘子出生在殷商之前,那個時候的統治者還是帝辛,但人們現在大多只稱一句紂王。

    武王伐紂,方有殷商。

    不過這些跟殷娘子沒什么關系,她只是一個快樂的采摘女,什么朝中大事,上層決策都跟她這平民家的小姑娘無關。

    最大的煩惱,可能就是為什么同村的小伙伴碰上了仙人,得了一籃子很甜的果子,但她卻沒有這種好運氣。

    跟在唐朝已經基本固定下來的男耕女織不同,殷娘子生活的時代,雖然已經有養蠶繅絲,采麻做衣,但獲取食物的來源依舊是種植,狩獵和采摘相結合,而采摘又占據著其中的大頭。

    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狩獵并不是天天都有收獲,種植的過程其實是馴化農作物,這個過程注定了需要漫長的時間,畢竟選種是按照年份來算的,加上比刀耕火種的種植方法,并不好用的種植工具等一系列因素,種植的作物無法成為主要的食物來源。

    在跟原始森林差不多的環境下,采摘便成了最主要的食物獲取方式,從樹上的果實到灌木叢中的鳥蛋,從地面可食用的野草到地下的莖塊,女性回來的時候總有收獲。

    也正因為如此,女子的地位往往要高于男子,而采摘女也成了一份正當職業,并非小孩隨意的玩樂稱呼。

    靈氣不看男女,天賦不挑性別,朝堂的高位有女子的身影,天上的云彩有裙釵的蹤跡,男女雖然都是家產的繼承人,但往往優先考慮的也是女子。

    在那個時代,有著一句歌謠:男子似花逐水流,女子如葉不離家。

    在充足的靈力環境中,生育并不是女子的鬼門關,每個人類聚集點甚至有一張符紙,除非女子愿意生育,不然如何貪歡也不怕懷胎。

    仙人是那個時候對修行之人的普遍稱呼,那個時候一切都粗糙的很,還沒有現在這些精細的稱呼和修為劃分,不管是妖靈精怪,還是人類修士,只要能展現出跟尋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會被稱上一句仙人。

    這些仙人有閑云野鶴的,也有接地氣的,他們往往來去匆匆,從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大部分時候是為了降妖除魔而來,也正是因為這些仙人,尋常百姓的日子過的也并不差。

    因為仙人能讓一株植物瞬間從開花到成熟,還能操縱風雨雷電,在大災到來的時候會給予幫助,所以普通人在再差的年景,也總有一口吃食。

    這就已經足夠了。

    至于呼風喚雨在種植上的便利……強大的仙人總是少數,大多數仙人就只能同殷娘子小伙伴碰到的一樣,讓一棵樹長滿一籃甘甜的果子;或是在三百斤的野豬作亂的時候,一劍劈下它的頭。

    有吃有喝有人陪,殷娘子的日子別提過的有多舒服,更幸運的是,她在掏鳥蛋的時候被師父一眼看中,收為了徒弟。

    父母在知道師父想要收徒的時候,歡天喜地的將殷娘子送走,因為師父不是仙人,地位卻跟仙人幾乎等同,能成為師父的弟子,是平民孩子做夢都不敢奢望的事。

    師父是一名醫者,在殷娘子的時代有個特定的稱呼:巫。

    采藥炮制熬湯水,治病救人跳大神,師父樣樣都會,而師父的跳大神也并非現在騙人的鬼把戲,她的手舞足蹈真的可以溝通天地靈力。

    仙人的確有包治百病的藥丸,但他們的行蹤飄忽不定,注定了不能隨叫隨到,也就讓凡間的醫術有了發展的土壤,人食百谷,不可能不生病,巫的地位也就是這么起來的。

    師父姓殷,也允許殷夫人跟著她姓,把殷娘子感動的一塌糊涂,這個時代跟后世不同,有姓才是真正的高位者,師父是真的把殷夫人當成了衣缽傳人。

    也因為這一點,殷娘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相信師父是真的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了她在巫方面的天分,直到許久之后,她才知道這個女人是看中了她掏鳥蛋的敏捷身手,覺得收了她就不愁吃喝,氣的殷夫人足足一個時辰沒這個婆娘。

    不管怎么樣,從幼年到青年,殷娘子都有著一段彩色的回憶。

    她跟著師父翻山越嶺,爬崖過河,在峰頂看過凌晨四點鐘的太陽,在沙灘見過噴水換氣的鯨魚,師父一點點教導她辨認藥材,癥狀分析,將渾身的本事傾囊相授。

    殷娘子能靠著吃草維生,正是靠了這些學過的知識,不然就她這脆弱的小身板,要是吃到了毒草,估計又要重開。

    曹大丫不吃草,除了怕苦,未必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尋常人家除了填肚子的野菜,又哪里認得毒草呢。

    在那個蠻荒勝過文明的時代,在尋常人家不敢隨意走遠的時代,她的師父仗著藝高人膽大,靠著雙腳帶著殷夫人從天南走到海北,上天又入地,將殷娘子從頑石打磨成璞玉,然后向世人驕傲的展示自己手中的明珠。

    少女在充足的愛中成長為閃閃發光的模樣。

    二十歲的殷娘子身量高挑笑容爽朗,小麥色的皮膚是陽光的饋贈,身上肌肉分明又不顯粗苯,或許并不符合白幼瘦的審美,卻是女子最好的模樣。

    眼神明亮,生機勃勃。

    她并不著急成親,仙人的存在塑造了安全的環境,人口并不緊缺,殷娘子的父母并非搭伙過日子的求生伙伴,而是因為相愛才生活在一起,殷娘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而殷娘子的師父,又是另一種類型,她從來沒有成親的意思,始終都保持著女人快樂的單身生活,她不成婚,也不催別人成婚,很有種“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兒孫我享!钡挠^念。

    殷娘子幼年的愛情觀被父母影響,青年時期被師父影響,將婚姻看成了錦上添花的存在:能有甜美的愛情,她會好好珍惜;要是一直沒碰上合心意的人,單身也很舒服。

    君王當然希望人口越來越多,但在仙人們的無聲威懾下,始終保持著鼓勵但不強迫的態度,單身的女郎雖然少,卻也不是沒有,殷娘子并不覺得自己是個異類。

    二十歲的年紀并不算大,殷娘子本來還想著浪一段時間,但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在一次治病的時候,殷娘子跟陳塘關總兵之子李靖一見鐘情。

    兩人相知,而后相愛,殷娘子暫停了旅途,跟李靖成了一雙眷侶,兩人先后生下三子,分別是金吒,木吒,以及幼子哪吒。

    而她和李靖之間的愛情,也隨著孩子的誕生逐漸消失了。

    李靖說是時間久了感情淡了,殷娘子表面相信,卻在心中嗤笑——陪在她身邊,看著她生木吒全過程后覺得惡心就直說唄。

    金吒和木吒剛懂事就拜師學藝,一年到頭都沒有只言片語,哪怕是全家團圓的年關也不見蹤影,殷娘子寄過去的東西倒也會收下,卻是只進不出,縱使殷娘子有千般母愛萬般柔情,面對這種始終沒有回應的情況也漸漸心冷了。

    哪吒的來臨是一場意外。

    當時他們早就相敬如賓,連睡覺都是一人一間房,但李靖吃多了酒走錯了房間,她當時念著師父也多喝了幾杯,兩人就……

    只有那么一次,她便懷上了哪吒,當時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想想,或許就是上天給她的補償。

    哪吒并不是在父親期待中出生的孩子,李靖自然也不會為了他的前程費心費力,殷娘子便給師父去了一封信,讓哪吒日后接她的職位,男巫稀少但并非沒有,比起修仙,這已經是最好的路。

    因為哪吒既是孩子又是未來的徒弟,殷娘子便對幼子多了幾分關注,后面對兩個兒子心冷了,更是將全部的母愛都給了哪吒,而幼子也對幾乎要溢出來的愛意表達了直白的喜愛和高興,便更讓殷娘子心軟了。

    殷娘子為人正直,即使跟李靖相敬如冰,也并不阻止他跟父親培養感情,只是不會說李靖不親近他是有什么苦衷之類的話,父子關系主打一個自由生長。

    孩童親近父母乃是天性,況且李靖即使不喜歡哪吒,也保持著基本的禮數,金吒木吒又求學在外,哪吒沒有對比,便覺得父親只是天性冷淡。

    哪吒的確聰穎,可年紀尚小,又哪里能看透人心?

    殷娘子當時不知哪吒是從何處學的仙術,三歲稚童便將那海中蛟龍擒上岸來,要抽筋給李靖做腰帶當生辰賀禮,最后雖然沒鬧出龍命,卻也被那龍王告了一狀。

    龍王的本意并非要哪吒性命,只是覺得哪吒需要被好生管束,況且李靖素有賢名,縱使自身孩子應該也不會輕饒,至少哪吒少不了一頓好打。

    為了讓自家差點被抽筋的兒子出氣,龍王還悄悄將小龍縮小藏在袖中,讓他瞧瞧那冤家是怎么被打的涕泗橫流,連聲哀嚎的。

    小龍睜大了眼睛,準備看小伙伴挨揍——哪吒在發現小龍有神志后便主動跟他道了歉,后面不打不相識,兩人在海上玩了好久,只是龍族心眼小,之前玩的開心,回家以后想想自己受的驚嚇,就又有些不高興了。

    現在看哪吒被打一頓屁股,就算扯平了他差點沒命的賬。

    然后父子兩個就看到李靖要殺了哪吒作為賠罪,哪吒硬氣的割肉還母,剔骨還父,老龍王及時堵住小龍的嘴,胡亂道別后,父子兩個趕緊溜回大海,縮在水晶宮中瑟瑟發抖。

    他們真沒想要哪吒的命啊!

    殷夫人當日出門義診,回來后看到幼子的尸體幾乎瘋魔,給金吒和木吒連去幾封血書,最后卻只得到一個課程緊張無法歸家的簡單回信。

    在看到書信的時候,殷夫人對兩個兒子徹底絕望了。

    她將府里鬧了個天翻地覆,把李靖打了個鼻青臉腫,半夜爬起來越想越氣,直接操著刀砍斷了李靖的一條腿。

    沒砍兩條不是因為不忍心,而是李靖反應太快,拎著腿蹦跶出了院門,烏漆嘛黑也看不到躲到了哪里,等到她找到人的時候,李靖已經把腿摁在斷裂處,吞下了藥丸,看著幾乎是瞬間接合起來的腿,殷夫人瞳孔一縮,這才發現在不知什么時候李靖已經走上了修仙路。

    既然如此,血債血償也不太可能了,但她的東西這些王八羔子一丁點都別想留!

    殷娘子收拾了府中的錢糧,別看李靖是個官身,但在沒有打仗的時候日子也就過的那個鬼樣,吃點好的都要花殷娘子的錢財。

    她可不是那種死心以后冷漠的做家務,愛心便當沒有愛心只有便當的角色,她不好過了,這些招惹她的人一個都別想好!

    金吒木吒拜師學藝是嗎,佛門那邊可是有名的只認衣裳不認人,她倒要看看斷了兩人的開銷,他們還能不能安心學藝!

    她收攏了哪吒的尸骨,又跟父子三人斷絕關系,整日守著幼子的墳墓,但凡有人求她看病,也不用錢也不要糧,只要帶上些東西在哪吒墓前放下,祝愿她的幼子來生安好,實在覺得憋屈了,就跑去打李靖一頓,腿砍斷了能續接,她也就不弄什么血腥現場了,直接用木棍敲斷便是。

    反正李靖已經是半個仙人了,不缺藥!

    小龍和龍王也來過,她沒有原諒他們,卻也沒有阻止他們往哪吒墳前上一炷香,從智上講,她知道兩人是無辜的,但從情感上講,她作為母親無法原諒他們。

    這一守便是許多年,她看著大軍過境嚷著武王伐紂,她聽聞紂王跟妖妃在鹿臺自焚,她看到天地再次分開,從東勝神洲到北俱蘆洲,靈氣充足的四塊大陸單獨放置在一個空間中,天庭地府同樣分開,凡間的靈氣一下便稀薄起來。

    而在天地大變的時候,李靖成仙登天,金吒木吒修煉有成,他們好像生來和諧美滿,沒有一人來過哪吒墓前。

    哦,還是來過一次的,殷夫人要給哪吒修廟祈福,李靖來了,差點把廟砸了,留手也不是因為憐憫,而是因為殷夫人的患者中不乏大人物,他惹不起殷夫人。

    所以在他們上天庭的時候,帶上了七歲的貞英。

    然后哪吒回來了。

    她的幼子帶她上了天宮,給她求了長生不老的丹藥,降服九十六洞妖魔,要那李靖血債血償。

    哪吒幾乎要成功了,佛門制不住他,報應牽不了他,只要那塊金磚砸下,李靖縱使已然成仙,也要血濺當場。

    然后佛門盯上了她,金吒制住她,木吒把刀放到她脖頸,逼著哪吒低頭認錯。

    殷娘子當時只覺得這是一場荒誕的夢,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孩子,以她為籌碼,逼著她的另一個孩子放棄所當然的報復。

    不,這不是她的孩子,這是兩只惡鬼,西方佛門培養出來的惡鬼!

    不管殷娘子怎么想,哪吒的報復就這么虎頭蛇尾的結束了,李靖的手上多了一尊永遠不敢放下來的寶塔,因為他知道,哪吒時時刻刻在盯著他。

    從那以后,力量就成了殷娘子的心魔,如果她能修煉,哪怕只是一丁點,她至少不會成為哪吒的軟肋。

    但她這具身體沒有絲毫修煉的可能。

    想要力量,唯一的方法便是輪回!

    作為九重天上唯一的凡人,殷娘子在神仙交談的時候只要保持不動就不會被發現,她不知道這是什么緣故,但她的確因此聽到了西游的機緣,也下定了輪回的決心。

    結果陰差陽錯到了這具殼子上。

    殷娘子喝了口白水,琢磨著給自己起個名字,現在的世道變啦,有姓算不了什么,得有正經名字才行。

    殷娘子冥思苦想的時候,徐墨陽已經過了河州衛,再有兩個月就能到五指山腳下了。

    第196章 酥肉月餅

    徐墨陽的旅途為什么突然開了加速掛,還要從寶河城說起。

    寶河城,顧名思義,以河流聚集起來的人類大型居住點,水流充沛,河面寬闊平穩,碼頭眾多,屬于諸多船只的中轉站,在這種貿易量大的地方,幾乎是家家做生意,戶戶都經商,只是有人做大買賣,有人干小事情。

    徐家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進城,放在別的地方頂多就是嘀咕一句又有大戶人家來了,可放在血液中都流淌著銅錢的寶河城居民眼中:大生意來了!

    米面糧油,縫補漿洗,家居清……這么多人,隨便攬上一個活,就夠至少一月的利潤了。

    窮人家想著這個隊伍能讓他們掙來多少銅板,稍有些權勢的富貴人家已經開始隱晦的打聽徐家的情況了。

    人員構成,家世背景,長期駐扎還是短期路過……每個看似微小的變量相互組合,便成了眾人對待徐家的態度、

    然后他們就看到了徐家三天閉門不出。

    哦,還是會出來的,比如買早餐中餐晚餐,還有把人扭送官府的時候。

    但這些基本都是兩個固定女郎配徐家郎君啊,他們搭話都不方便!

    這種日子足足持續了快一周,才有三人以外的女郎出門走動,只是打探的情況也含含糊糊,據下人說女郎們各個都是糊弄學高手,但一個個行走坐臥皆與常人不同,應當是高門大戶進行培養出來的仆從。

    嗯,寶河城之前幾次經歷過戰火,高門大戶跑的那叫一個不剩,現在城中的富戶基本都是最近幾年崛起的本地人,也就是俗稱的暴發戶。

    女郎們因為長期的各種訓練,加上篩選的嚴格,路上面對的各種考驗,即使年紀最小個頭最矮的女郎也自帶一股殺伐之氣,加上身姿挺拔體型勻稱,又穿了美觀和實用兼具的統一服裝,即使容貌不限膚色不白,看著也都是個個出挑。

    雖與尋常豪門仆婢不同,但沒準是他們見識不夠呢。

    寶河城的人們自行完成了洗腦,把徐家出身名門的標簽又摁的扎實了許多。

    而徐家對這些一無所知。

    喻娘子知道徐家只是在這邊短暫停留,也沒有同這邊的人深交的意思,只是簡單的收集了一些資料,琢磨著回來的時候可以讓一些女郎在這邊開店,人手不必擔心,總有那在家里過不下去的女郎,愿意去外地討生活。

    徐家的女郎們吃飽了睡夠了,精神氣也就漸漸恢復過來,喻娘子也沒急著讓他們干重活,而是把之前從村里買了用不到的東西挑揀出來,去類似商業街的地方租了個攤位,每天幾個人輪著去看攤子。

    攤子上的東西價錢要比其他人的稍微便宜點,但種類繁雜數量不多,關鍵是賣完了就不會再補貨,所以周圍的商家也沒起什么不好的心思。

    這攤子上的東西和人日日換,跟來玩一樣,壓根沒有長期做正經生意的意思,商家們就當自己碰上了生意的淡季,忍一忍算了。

    喻娘子也的確沒有長期做這些雜貨生意的念頭,擺攤一是為了清庫存,二是讓女郎們動動腦子,別睡了幾天就成了憨憨,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女郎們都輪上一遍后,農副產品也賣的差不多了,但小院的租期還有半個月,就這么走了喻娘子也心疼,便問徐墨陽有沒有什么掙錢的法子。

    徐墨陽在走之前就被秦葉兩位娘子接連叮囑過,喻娘子不出意外的話便是她們的繼承人,也就沒有藏拙,想了想,從記憶的角落里刮出一個鮮肉月餅的方子。

    雖然他們在這邊過的是端午節,月餅這東西放出來還早了些,但人應該學會變通,鮮肉月餅做出來跟千層酥的團子一樣,只要往面粉里面豁楞一些植物汁液染個色,也別打上月餅的標記,就是日常能售賣的高端點心。

    鮮肉月餅制作過程瑣碎,對火候的把握也必須精準,但主要原料油酥只要不手把手教導,便難以復制和模仿,喻娘子足足做了三天,才折騰出像樣的產物。

    至于失敗品也不可能隨便扔掉,面粉和豬肉制作的食物,還加了不少大料,除非是真的燒成了黑炭,不然絕對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人眼中的美味佳肴。

    再難吃能有麥飯難吃嗎?

    再苦能有不焯水的野菜湯苦嗎?

    這可是細糧和肉啊!

    徐家的女郎們也是這么想的,況且因為是實驗,喻娘子一次性也不敢坐太多,一盤子鮮肉月餅失敗品放到桌上,來來往往的女郎們捻上幾個,一會兒就全沒了。

    等到制作成功以后,徐墨陽也不讓喻娘子做太多,月餅有油有糖還有白面,在這個時代屬于絕對的奢侈品,走的自然是搶錢路線。

    何為搶錢?

    “你明明可以直接把我的錢拿走,卻還給了我一塊月餅!

    徐墨陽笑著跟喻娘子普及這個念的時候,喻娘子只覺得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甚至無師自通了饑餓營銷和拍賣定價,每天順手做出來的月餅分量不多,卻依舊賺了個盆滿缽滿。

    甚至徐家的院子旁邊一天到晚都有人守著,就為了搶到剛出鍋的鮮肉月餅,因為大家發現了一個很神奇的事情:鮮肉月餅剛出鍋和冷卻以后,簡直就是兩種東西!

    先前守著的都是小廝,喻娘子覺得不安全,簡單交涉以后發現沒用,她就果斷采取了措施——月餅只賣給女郎。

    反正鮮肉月餅的風已經被吹起來了,賣給誰的價錢都一樣,喻娘子自然是撿著讓自己高興的人賣。

    不是沒人抗議,但徐家武力值不缺嘴皮子不差,打不過也說不過,他們便只能服軟,沒過多長時間,守在院子門口的便都成了女郎。

    殷夫人買鮮肉月餅的時候,也就是趕上了徐家只賣女郎的時間點,不然月餅這么搶手,怎么可能便宜了偶然到來的外鄉人?!

    也因為這月餅,本來就沒從寶河城的熱搜榜上下去的徐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這一關注,就發現徐墨陽長得好性子好,家事顯貴還年紀不大,實在是很適合當他們女兒/妹妹/侄女/孫女的夫婿。

    這邊的風氣要比長安更加大膽一些,關鍵是有人率先表示了對徐墨陽的好感,其他人一看這還得了,心動不如行動,好夫君得靠自己努力,于是徐墨陽就跟進了盤絲洞一樣,但凡出門必定偶遇一群鶯鶯燕燕。

    但關鍵是她們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十二三歲。

    先不說他沒有在這個世界成親生子的意思,這都還沒成年!

    徐墨陽能怎么辦?他只能趕緊跑路!

    在喻娘子忙著搶錢的時候,章娘子也將女郎們安排的井井有條,閑著是不可能閑著的,事情就像是海綿中的水,擠擠總是會有的。

    縫補衣物,打貨物,賬目計算,下鄉采購,干糧制作……兩位娘子當時找人的標準主要是有一技之長,畢竟這次遠行的主要目的是護送徐墨陽,開通上路之類的其實只是次要。

    因為路上最重要的還是武力值,所以這些事情都是在訓練完成以后做的,除了干糧制作有規定數量,其他的都相當隨意,能做多少做多少,實在是累得慌也能不做。

    畢竟現在的訓練已經是起步長跑一萬米,一整套訓練下來沒有五六個小時做不完,女郎們三天不練手生,一天的訓練能累死三只哈士奇。

    因為院子訓練場地不大,現在女郎們的跑步都是在寶河城的主道上列隊跑,放在之前女郎們可能還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經歷了這么多戰斗后,她們早就不在乎了。

    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女郎們的動靜自然引來了不少的目光,甚至比鮮肉月餅更甚,因為鮮肉月餅再怎么名氣大都是奢侈品,百姓吃不起就是吃不起,有時候也沒什么關注的興趣。

    但女郎們不一樣啊,這么長的一條隊伍奔跑在主干道上,只要不瞎都能看見!

    女郎們的奔跑很快便成了寶河城的一道風景線,有人羨慕也有人不屑,但只要不明目張膽舞到徐家面前,她們也懶得管這么多,每天的訓練就夠累人的了,外面的一群都是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余。

    “今天大家先暫停訓練。”

    這天女郎們跑步回來,就聽到喻娘子和章娘子一臉嚴肅的開口,她們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恢復式高強度訓練也到尾聲了,停下來也不影響什么身手。

    然后每個人都被分配到了一堆任務,忙的不可開交,女郎們做完以后直接栽到床上呼呼大睡,也沒精力去思索其中的原因。

    三天后,徐家連夜出城,只留下第二天一早得到噩耗以后,眼淚汪汪的一群小女郎,但本來也沒有多少感情,女郎們傷心幾天也就過去了,為徐墨陽難過的時間甚至還不如聽到吃不到鮮肉月餅的難過持續時間久。

    而匆匆上路的女郎們也終于知道著急跑路的原因:徐墨陽被盯上了!

    “難怪喻娘子連最后幾天的房租都不要了!

    女郎們恍然大悟,喻娘子可是個鐵公雞,能讓她不要錢的事情可不多。

    “的確走得好!

    寶河城的女郎們的確有幾個不錯的,但徐墨陽可是天花板級別的郎君,雖然這話有些不好聽,但的確貼切:山雞怎與鳳凰配?

    徐墨陽本來以為離開了寶河城,以后就能繼續過悠閑的日子了,結果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他已經到了能成婚的年齡,但凡去了大城市,便是一堆桃花纏過來,弄得徐家只能不斷跑路,到最后都只歇在村鎮中,不敢跑州府城撒歡。

    不是因為村鎮沒有喜歡徐墨陽的小桃花,而是村鎮的能看出他們跟徐家的差距,壓根沒幾個敢讓家中女眷接近徐墨陽。

    就這么一路跑跑跑,到了中秋時分,徐墨陽掏出自制的地圖,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隊伍竟然已經離五指山很近了。

    兩個月的路,抓緊時機還能跟大圣過年!

    第197章 終見大圣

    一想到能跟大圣一起過年,徐墨陽盤算著手上還差一小截的銀兩,頓時覺得有壓力有動力了。

    窮家富路,徐墨陽動身的時候,葉娘子和秦娘子除了家里生意上必要的流動資金,全都給徐墨陽帶上了,考慮到銅錢車載斗量的麻煩性,只留了兩筐銅錢,又換了一匣銀子,剩下的全都兌成了金子給徐墨陽帶上。

    唐朝的貨幣體系跟后世不同,雖然大致也遵循著一貫銅錢一兩銀,十兩銀子一兩金的兌換體系,但只有金子和銅錢能直接用的,銀子比起貨幣屬性,更像是一種奢侈品。

    用銀子來付錢在小店不行,但是在大店可以,只是很怪而且麻煩,類似你在現代社會買個一千塊錢的鞋,不給鈔票也不掃二維碼,而是直接擼下手中的銀鐲子/拿出一個奢侈品包包,說用這個來抵賬。

    兩者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現代只有錢才是一般等價物,而在這個時代,銀子之間鑒定了成色,也可以充當一般等價物,只是又要稱又要量可能還要剪,而且產量相當稀少,所以少有人用罷了。

    徐墨陽在出行的時候,就做好了花錢的準備,誰知喻娘子格外給力,挖掘出來的章娘子也是一塊璞玉,兩人像極了配合默契的臥龍雛鳳,在路上邊走邊賺錢,大半年下來徐墨陽的荷包不但沒癟下去,車上的載重還多了不少。

    前兩天在小鎮上休的時候,徐墨陽心血來潮的問了一下現在賬面上的情況,然后就被這個數字給震驚了!

    喻娘子怕不是寡婦清轉世吧,這個吸金能力太恐怖了!

    徐家這么大的一隊人,每天都要吃飽喝足,這大半年每人還添了一張被褥兩身衣服三雙鞋,換了四批長槍五次匕首,集體診脈請了六次大夫,隊里加了七輛車八頭驢子九個錢箱,在這種情況下,賬面上的數字竟然不減反增?!

    他現在能買六分之五個山頭了!

    徐墨陽一想到即將達成的小目標就控制不住笑意,連源源不斷的桃花都不在意了,甚至還開始利用自己的美色賣貨,喻娘子做好了吃食往攤子上一擺,徐墨陽往桌子旁邊一坐,哪怕什么都不干,生意也火爆的很。

    就是有一點挺奇怪的,在越大的城市,買吃食的男人比例就越高。

    看著賬面上的數字一點點增加,徐墨陽激動的連精神都好了幾分,讓喻娘子等人又是高興又有幾分擔心,也顧不上那個桃花buff了,把人往大城市一帶就請了大夫上門看診,徐墨陽先是覺得有些奇怪,在明白她們的隱憂以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真的不是回光返照!

    雖然他自從霧山事件以后就一直體弱,因為趕路養了大半年也沒好轉多少,但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主打一個全員脆脆鯊,又脆又難殺。

    像徐墨陽以前有個表姐,大四的時候去實習,被老板派去澆死對手的發財樹,再把招財貓換成奧特曼,結果在偷溜進去的時候沒站穩,當場劈叉摔了個骨裂,后來從醫院出來,照樣啥事沒有。

    哦,對了,她在出院的當天就被實習的老板找回去了,表面的由是她已經簽訂了就業合同,公司要守約,結果表姐高高興興的去上班,想著第一天早點到,結果剛推開公司大門就對上有人在偷老板的風水魚。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人沒抓穩,在表姐打電話通知老板的時候,百來斤的魚直接往地上一砸,然后靠著反作用力直接一尾巴扇到了表姐的肩膀上,表姐啪一下就倒下去了,送到醫院一檢查,肩膀脫臼小腿骨折。

    醫院是昨天出來的,人是今天進去的。

    老板親自來慰問,拍著胸脯表示工資照發醫療費全包還有補貼,養好了身子再去上班,表姐感動的那叫一個眼淚汪汪,后來才知道這老板找大師算過,招她就是為了給公司擋災。

    知道真相的表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徐墨陽至今都記得她拉著自己的手,跟他傳授至名言:

    “資本家的每一分錢都不是好拿的!”

    徐墨陽想起這個表姐的悲催過去,當真是回憶了生平所有悲傷的事情才沒有當場笑出聲,只是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

    “郎君且平心靜氣,不然不好診脈!

    白胡子白頭發的老大夫不高興的開口,徐墨陽猛的回神,歉意的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一看就很可靠的小老頭一番望聞問切,囑咐徐墨陽好生將養,又給開了張太平方,在徐墨陽的強烈建議下加了幾味甜藥材,走的時候背影都有些氣鼓鼓的。

    這么大的人了還怕苦藥,真不害臊。

    這么想著的小老頭絲毫沒有想起來,他女兒都四十多歲,當奶奶的人了,喝苦藥照樣比登天還難。

    小老頭越走越氣,于是他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出院子前突然回頭沖著徐墨陽咧嘴一笑:

    “對了,年輕人少熬夜!

    看著徐七郎和兩個剛剛哄人的女郎驟變的臉色,小老頭滿意的溜了。

    徐墨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手里的筆啪一下就掉了。

    我知道中醫什么都能診斷出來,但您怎么什么都往外說。

    徐墨陽故作鎮定的抬頭,對上兩位女郎面無表情的臉,頓時從心的低下了頭。

    嗚嗚嗚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靈感來了誰擋得住啊……

    徐墨陽試圖為自己辯駁一番,然而可能是最近沒怎么說話,張口就是一句:

    “你們聽我狡辯!”

    語氣鏗鏘有力,感情豐富充沛,讓反應過來的徐墨陽瞬間心如死灰。

    完了。

    “好,郎君請狡辯吧。”

    兩位娘子表現得非常有禮貌,她們甚至用了請字。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徐家的隊伍緊趕慢趕的奔向五指山,八月十五中秋十二月過年,三個月走兩個月的路自然綽綽有余,但別忘了商家年前就要關店鋪,要是不提前準備年貨,那就不是歡歡喜喜過大年,而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再說了,五指山那地方一聽就荒的很,沒準連邸店都沒有,她們還得從蓋房建院,開銷方面倒是其次,但時間卻是怎么都省不下來的。

    再加上到那邊的查缺補漏……喻娘子和章娘子盤算了半天越想越頭大,最后決定把這些難題推給以后的自己,現在她們的任務就是讓車隊加速加速再加速!

    越早到,徐家就有越多的準備時間!

    在徐家沖著五指山一路狂奔的時候,燕燕終于養好了傷,跟秦匠人一家告別,撲棱著翅膀去找小伙伴竹竹了。

    小竹鼠跟豬石頭在經歷了初步的磨合后,便過的格外自在,尤其是在發現寡婦村后面有一片竹林以后,更是當場表演了一個此間樂不思蜀,等到燕燕聞著味找過來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的小伙伴。

    燕燕是個沒心眼的,竹竹說給它找了一份包吃包住還輕松的好工作,它也就這么傻白甜的相信了,然后兩個傻白甜就高高興興的結伴去找秦娘子求職了。

    “你就是竹竹的好朋友燕燕?”

    聽著燕燕的童音,再看看縮起來只有她一個拳頭大的小燕子,秦娘子的良心難得痛了一下——雇傭年紀這么小的童工,實在是有些不像話了。

    “是的,我很能干的……”

    燕燕努力表現著自己,甚至毫不在意的說出了老東家的待遇,讓秦娘子的愧疚一下子就沒了。

    這么努力的工作還吃不飽,還是直接給徐家打工算了。

    “能帶著三斤重的東西,日行八千里對嗎?”

    秦娘子再次確認燕燕的載重量和速度,其他的都不重要,只要這兩個數據屬實就行。

    “不是!

    燕燕誠實的搖搖頭。

    “那是多少呢?”

    秦娘子控制著自己不要變臉,招聘公告通過滿金鱗發出去這么久,到現在也只撈到一個燕燕,要求適當的縮減也是可以的。

    “載重三斤半,日行八千兩百里!

    燕燕驕傲的挺起了胸脯,它工作的地方可鍛煉人啦。

    “嘶——”

    “你被錄用了!”

    秦娘子毫不猶豫的雇傭了這個成長型員工,確定燕燕可以聞味找人還不迷路以后,第二天給了燕燕一封信,還有一個竹絲編織的封口容器,里面放著幾枚小金元寶。

    三斤半的載重量還要留一部分給燕燕的口糧,秦娘子思來想去,索性還是直接送錢,有錢什么都能買到。

    “所有的東西都送到我們郎君手中!

    秦娘子叮囑了一遍又一遍,燕燕認認真真的點頭,然后帶著東西一飛沖天,轉眼就不見了蹤跡。

    “希望能盡快送到吧,那些人實在有些過分。”

    想到自己費了不少心思查到的情報,秦娘子面沉如水。

    燕燕頭一次在凡間送快遞,好幾次都找錯了路,但它飛行的速度快,所以在耽擱了一些時間以后,還是成功將東西送到了徐墨陽手中。

    “他們怎么敢的!”

    徐墨陽看了信,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燕燕送完信就去干飯了,倒是把在原地的星星連帶著大圣都嚇了一跳。

    昨天徐墨陽到了山巖城,根據地圖顯示和當地商隊口述,這是前往五指山之前的最后一座城,喻娘子跟徐墨陽商量后,果斷在這里暫時停留進行最后一次大采購,然后一路就不歇村鎮,直達五指山。

    今天早上徐墨陽一覺睡醒,就開始復習見大圣時候的開場白,但是越讀越覺得不行,便開始試圖重新創作,主打一個真心實意且文采斐然,也就是這個時候,星星跟大圣難得進行了實時連線。

    用現代的話來說,以前星星傳過去的記憶都是隨機時間視頻,但今天是現場直播。

    大圣驚訝了一會兒,便接受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小驚喜,開始欣賞徐小郎君為了跟他見面,準備的各種開場白。

    優雅的放肆的,禮貌的火熱的,有文化的大白話的……如果一人一猴能溝通,大圣真的很想告訴徐墨陽他怎么打招呼自己都高興,不用這么緊張。

    小郎君能為了他行萬里路,這就是最大的誠意。

    然后大圣就看到了燕子飛來,徐郎拍桌。

    “吱吱?”怎么了?

    星星問的話也是大圣想說的,但事實是他能移動的只有上半身。

    “他們怎么能這樣啊……”

    徐墨陽看著努力想要蹭蹭自己的星星,眼淚突然就一滴滴的掉了下來,把星星和大圣都給嚇傻了。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我給大圣準備了幾千件東西,就是為了讓他們多留一點給五指山……”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徐墨陽這回是真的受刺激了,他辛辛苦苦準備了那么多東西,花了那么多銀子,就是為了提高大圣的生活質量,結果這些人……

    “我都想好了,他們貪九成,留一成也有幾百樣東西……”

    徐墨陽沖著星星嗚嗚咽咽,大圣這邊的CPU都快干燒了。

    幾千件東西?!

    至少能送到幾百件?!

    大圣看了眼自己從左到右一字排開的三樣東西,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造口業,他忍了又忍——

    “禿驢——你給我等著——”

    要不是這群禿驢把自己壓在五指山下,他早就去找小郎君了,哪里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一聲吼叫響遍整個五指山,土地默默的往更深處縮了縮。

    他什么都沒聽到。

    “我居然還打算問大圣送過去的拼圖好不好玩,拼完了幾十套……我哪里來的臉啊嗚嗚嗚……”

    徐墨陽一想到那個尷尬場景,頓時哭的更大聲了,星星驚慌又茫然的把人哄了又哄,好容易才讓自家兩腳獸平靜下來。

    只是平靜下來了,人也瘋了。

    “這么點小事都辦不好,我不配見大圣,我還是回家得了……”

    徐墨陽看似冷靜的碎碎念,聽得美猴王十分慌張,偏偏在這個時候,直播還啪的一下斷開了,他根本不知道徐墨陽最后的決定到底是什么。

    于是這一天,五指山再次傳來了久違的震動,有那神仙悄悄路過,那漂亮的金紅色眼睛已經成了猩紅的顏色,他們被唬了一跳,趕緊悄悄溜了。

    “我要讓他們死啊啊啊啊——”

    徐墨陽對直播的開啟和關閉毫無察覺,他難得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驚的喻娘子和章娘子在外面瘋狂敲門。

    “我沒事!

    徐墨陽很冷靜的對外面說道。

    他當然很冷靜,他冷靜的想讓參與其中的人都完蛋。

    就憑這些鼠輩,也敢肖想大圣的東西?!

    徐墨陽飛快的寫了信,燕燕在這邊補充了能量,便拍拍翅膀再次上路。

    十天后,長安掀起了一場風暴,秦娘子和葉娘子聯手,極有耐心的將參與貪污的商隊人一個個收拾過去,最輕的結局,也不過妻離子散。

    這次風波自長安始,卻并不消散于長安,因為徐家運往五指山的東西并非只有長安的商隊接手,還有不少的轉運隊伍。

    因為地點人物勢力身份各不相同,所以這注定了是一場漫長的報復,不過兩位娘子都不在意,她們并不缺少這點時間。

    半個月后,又瘦的只剩下巴尖的徐墨陽帶著龐大的商隊來到五指山,毫無阻礙的找到了大圣,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覺得自己沒臉見大圣,但都走到這里了,他還是厚著臉皮來了……

    徐墨陽的思緒亂糟糟的,他不知道能跟大圣說什么,大圣跟八六西游中的形象不太一樣,不像書中描繪的狼狽,狀態卻也不是很好。

    “小郎君,你好啊!

    大圣大概能猜到自家小郎君的心思,率先笑瞇瞇的打了招呼。。。

    第198章 同出一源

    “小郎君,你好。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徐墨陽滿腦子都是啊啊啊的尖叫,偶像走進現實的錯亂感讓他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一米八的男人就杵在那里扮演石雕。

    我真的見到大圣了大師兄跟電視劇的不一樣美猴王主動跟我打招呼了啊啊啊啊——

    徐墨陽試圖恢復思考能力,但腦袋里的思緒直接變成了瀑布流,他想要用一句恰當的話作為他跟大圣的第一次交談,可嘴巴跟被水泥封住了一樣,硬是張不開。

    說話啊啊啊——

    徐墨陽毫無形象的在心里尖叫,也許是重新活了一次,他現在的心年齡跟身體年齡相當契合,簡單來說,他現在的狀態堪比剛上完早八就要高數考試,而昨天自己剛剛把王者打掉了五十顆星,六點才合眼的大學生。

    也許是怨氣太重把什么驚嚇到了,總之在三秒鐘的努力嘗試后,徐墨陽成功發聲:

    “阿巴阿巴……”?!

    徐墨陽絕望的看著疑惑的大圣,試圖開口解釋剛剛只是一個意外:

    “阿巴阿巴……”

    現在說自己只是啞巴不是傻子來得及嗎?!

    “咕——”

    徐墨陽不說話,那他的肚子可就開口了,那優雅的器官先是發出了細微的前奏,然后給大圣上演了一場悠長的奏鳴曲子作為見面禮。

    “阿巴阿巴——”

    “咕——”

    “阿巴阿巴——”

    “咕——咕——”

    “阿巴阿巴阿巴——”

    “咕——咕——咕——”

    這個器官被徐墨陽養的太過嬌嫩,只是忘了吃早飯和午飯便開始造反,它決心讓不知天高地厚的徐七郎知道,心肝腸肺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徐墨陽聽著越來越歡快的曲調,終究還是生無可戀的放棄了解釋,他就應該先吃了東西再來,不對,他就不應該來看大圣,這下好了,本來的陌生人印象直接變成了肚子餓了都不知道吃東西,只會阿巴阿巴的傻子!

    “小郎君餓了就先去吃東西吧,俺老孫這邊不礙事!

    見徐七郎窘迫的一頭的汗,孫悟空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沒想到被壓到了五行山下以后,竟能看到全心全意對著他的赤子之心。

    他當年還是風光無限的齊天大圣的時候,都沒有碰上這么一個人,縱使兄弟友人中不乏真心相交者,但滿眼都是自己,將他這個美猴王放到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的人,從過去到現在就這么一個。

    想著想著,美猴王看向徐墨陽的目光就帶了點可惜——如果徐墨陽出現的再早一些,但凡在他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前一天出現,他高低得把人帶上修行路,實在不行就沖老君要幾顆仙丹,那老頭還是挺喜歡他的。

    可惜了,他現在自身難保,壓在五指山下也是人走茶涼,若是徐墨陽有修行的天賦,也愿意修道還好;但若是真的沒這個資質……嗯?!

    美猴王的目光中難得帶上了震驚。

    “你怎么會……”修行菩提祖師傳授的功法?

    孫悟空及時將后面的話吞了下去,菩提祖師將他趕走的時候就說了,不能在外界提起他,但美猴王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不認自己這個徒弟,也早就在心里下定了決心,這輩子上天入地,都只有這一位師父。

    至于怎么看出來徐墨陽的修行功法……別人,即使是那玉帝老兒,不上手仔細探查的時候,也只能通過法術的表現和法力的區別進行推測,只有他不一樣。

    他可是天生地養的靈明石猴,出生的時候眼中的兩道金光就直沖天庭,也就是拜了四方以后才掩藏起來,然后在八卦爐中被煙“熏壞了”,退化成了火眼金睛。

    但這只是對外的說法,太上老君可喜歡他了,說是把他捉去煉丹,其實是給他的眼睛加了一層防護,那火眼金睛就是一層保護色,讓他在運用金光的時候也沒人發現。

    他看徐墨陽也并不是出于惡意,而是在星星的記憶中見過徐墨陽意氣風發的模樣,又見他受傷以后久久不好,想看看是不是身上哪個地方最弱,然后針對性的給小郎君補一補。

    誰知道目光一掃過去,就發現小郎君已經挺爭氣的踏上了修行路,而且那功法還想當熟悉——菩提祖師當年打了他三下腦袋,才傳授出來的長生術!

    就他所知,當年師父只傳給了他一個人,怎么這徐家郎君也會?

    孫悟空現在一腦袋的問號,偏偏還不能直接問出來,好好一只大猴子差點沒憋死,他下意識的又瞧了一眼,結果還有驚喜!

    徐墨陽的氣息竟然跟自己同出一源?!

    這個同出一源不是因為修煉的功夫相似,而是他們的氣息是一樣的,有點類似人類中的雙胞胎,但又比他們更加親近。

    美猴王抬頭,非常復雜的看了徐墨陽一眼,他看到現實中的徐墨陽的第一眼,就覺得他們合該是一體的,當時還以為自己的感覺出了錯,結果現在一瞧,還真的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按照人類關系上的劃分,徐墨陽類似他異父異母的親弟弟……兒子……孫子……還是弟弟吧,反正仙人命長。

    總之,是第一眼就想親近的關系。

    可他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啊!

    美猴王難得有些糾結,本來就不怎么亮的毛毛又暗淡不少,可見動腦子真的是個挺費力的工作。

    “你先去吃飯吧。”

    孫悟空沖著不知道為什么還站在原地的徐墨陽揮揮手,準備自己把關系再捋一捋,反正他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

    “……大圣,”

    徐墨陽在破罐子破摔完全擺爛以后,嘴上的毛病竟然神奇的不藥而愈了,雖然聲音還是小了點,抖的厲害了點,但徐墨陽堅信這只是不習慣,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好。

    “您要吃些東西嗎?”

    第一句話出口,后面的也就好辦了,徐墨陽看著面前雖然大只但是瘦巴巴的猴子,控制不住的露出一點心疼的眼神。

    他家星星被養的油光水滑,大圣卻容顏憔悴,毛都是亂七八糟,一看就沒少過苦日子,他有心照顧,但也真的只是肉體凡胎,不知道大圣能不能吃凡間的吃食。

    雖然西游記中有大圣吃果子的劇情,但徐墨陽早就領教了這個時代的混亂,萬一大圣這邊也蝴蝶效應了呢?!

    不管是浪費糧食還是大圣難過,都一樣的令徐墨陽心碎。

    “行啊。”

    美猴王的思緒瞬間就被打斷了,想起上次灶王中介送過來的紅燒肉,情不自禁的的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不饞。

    就是幾百年的時間有點長。

    徐墨陽聽到美猴王答應也沒急著跟喻娘子那邊說,現在天冷了下來,食物保質期也延長了許多,徐家的主食都是往多里做,只要孫悟空不是一口氣吃一百個人的分量,徐墨陽都供得起。

    就算一次吃一百個人的量,也只是暫時困難一段時間,回頭多收些糧食,照樣把大圣給喂的飽飽的。

    他賺錢不就是為了給大圣花的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美猴王的口味問出來,就徐墨陽而言,主食配上不喜歡的菜,吃起來就跟渡劫差不多,反之則美味加倍。

    孫悟空也明白其中的道,對徐墨陽的問話都很配合,但徐七郎問了半天,卻是越問越心疼。

    他家大圣的日子過的也太苦了!

    “今天喻娘子在忙,先簡單做幾樣菜,大圣您湊合著吃。”

    徐墨陽已經知道大圣能食用人間煙火,飯量一般跟干重體力活的成年男性等同,但如果愿意用靈力消化,那就是永動機的一樣的存在。

    #你能吃多少?一碗?一斤?一桶?#

    #一直吃! . jpg#

    “沒事,我不挑食!

    餓了五百年,什么不比從沒進嘴巴的銅丸鐵汁好吃啊。

    孫悟空看著被他一句話惹得眼眶又紅了的徐墨陽,那叫一個手足無措,之前老翁一家的年輕人過來送果子,嘀咕著女人都是水做的,可小郎君都跟他站起來差不多高了,怎么也跟水做的一樣?

    也就是徐墨陽長得好看,瘦了也是一副病弱公子的模樣,又跟他的氣息相容宛若一體,不然別人在美猴王面前這么哭,大圣早就鉆地底下當鴕鳥去了。

    “以后說話的時候別您來您去了,聽著別扭!

    等到徐墨陽不哭了,大圣才開口,可能真的是被徐墨陽的放水能力震驚到了,說話的語調都刻意溫柔了幾分,徐墨陽對正常狀態的美猴王都抵抗不住,何況面前這個殺傷力加倍的溫和版本,他甚至都沒聽清大圣說了什么,就暈暈乎乎點頭。

    #給你給你,什么都給你!#

    #依你依你,什么都依你!#

    “我觀你也入了道,若是不嫌棄,我教你幾個小法術,你叫我一聲師兄吧。”

    徐墨陽聽到這句話,瞬間回了神,甚至都沒接受到完整的句子,就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大師兄。

    然后就再次陷入了尖叫狀態。

    大師兄啊,是他配叫的嗎?!

    美猴王讓我叫他師!兄!哎!

    驚喜過度的徐墨陽甚至忽視了另一個重要信息: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入道了。

    這一天,美猴王終于吃上了一頓正經飯菜。

    這一天,徐墨陽跟大圣成了想都不敢想的師兄弟。

    這一天,灶神奶奶在天上看著豐盛的菜肴,悲傷的淚水險些從嘴角流下。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跟大圣正式見面后,徐墨陽就陷入了忙碌中,大圣的居住環境需要改善,徐家也不能坐吃山空,但要做什么生意,還要好好的想一想。

    恰好這個時候燕燕送信過來,它在徐家工作的很開心,為了表示感謝,它給徐墨陽帶來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一盒被壓得嚴嚴實實的棉花。

    徐墨陽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熱量豐富,光照充足,水源充沛,市場上暫時沒出現。

    他想,他知道這里的土地上該種什么了。

    第199章 給大圣梳毛

    給大圣的生活環境大改造,徐家的女郎們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倒不是怕大圣這個她們眼中的妖怪(神猴?),而是要美猴王他沒辦法移動,唯一的娛樂就是到處瞧瞧望望,她們要是造個遮陽擋風的小房子,那神猴能看見的東西就少了許多。

    但若是不建造遮擋的話,那大部分事情也就成了無用功。

    現在又不像二十一世紀,各種玻璃層出不窮,加上簡易自動化的控制,只要小錢錢到位,什么奇葩要求都能做到,既要又要還要在現代是基操,但在唐朝就是天方夜譚。

    等等,也許真的可以?

    聽著女郎們幾乎是直接抱著大腿的哭訴,徐墨陽腦海中突然有靈光閃過,但仔細想想,腦袋里又是一片空白。

    不過沒關系,車到山前必有路,徐墨陽相信在鈔能力的作用下,總有人可以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畢竟這又不是數學題,說做不出來就是做不出來。

    大圣說他是寒暑不侵,徐墨陽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但他覺得對任何生物來說,能處于舒適環境的狀態總是更好的,大圣還沒拜師學藝的時候都找了個水簾洞呢,在菩提祖師那邊睡得估計也是正經的屋子,總不至于在那爛桃山上的桃樹上睡了七年吧。

    徐墨陽覺得仙人應該沒那么不講究。

    徐七郎跟眾女郎討論了一會兒,始終沒抓到那一縷靈光,也就不再強迫自己,看看外面日冕,確定時間差不多了,便帶著一個大盒子出了門。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猴……大圣,我來了。”

    徐墨陽的一聲猴哥都到了嘴邊,卻硬是叫不出來,最后還是換成了有點疏遠的敬稱,他知道是來自人類交往方面的本能,雖然他對大圣在精神上無比了解,靈魂上十分親近,但身體的接受還是需要時間。

    不管是對平面人物走進現實的復雜心緒,還是美猴王從偶像到友人的定位轉變。

    “小郎君怎么舒服就怎么坐,隨意便是。”

    大圣看著眼熟的盒子,想到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不自覺的瞇了瞇眼睛,跟徐墨陽說話的時候也隨意了許多。

    “好。”

    話是這么說,徐墨陽卻不敢隨意亂動,經過之前的社死之后,徐七郎又重新拾起了自己偶像包袱,努力沖著美猴王展現自己的可靠。

    至于效果嘛……小郎君已經成了大圣對他的專屬稱呼。

    也就七郎自己認為他真的成熟穩重吧。

    “對了,大圣……”

    徐墨陽一邊倒熱水,一邊有些猶豫的開口。

    “怎么了?”

    美猴王被小盆中的熱氣一熏,整個猴不自覺的放松下來,連語氣都變得有點懶洋洋的。

    “能不能不叫我小郎君啊……”

    徐墨陽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指關節碰碰臉,大圣的聲音配上他這張臉,每次這么叫他的時候,他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那該怎么叫你?”

    大圣饒有興致的看著徐墨陽紅透了的耳根子,他這個師弟哪哪都好,就是有些容易害羞,他本就帶了些猴性,便越發喜歡逗弄徐墨陽了。

    畢竟他當年入門的時候就是菩提祖師最小的弟子,加上當時有點憨,呸,沒摸清楚師門的規矩,往往都是被逗弄的那一個,師兄師姐其實也沒什么惡意,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琢磨著等新人來拜師門了,他也要去逗兩回。

    然后他吃了七次飽桃,還是師門最小的弟子。

    再然后他被敲了腦袋,成了師門默認的關門弟子,逗師弟/師妹的夢想也沒法實現了。

    本來以為這個小小的念頭一輩子都不會有實現的一天,結果峰回路轉,他被關在這旮旯幾百年,竟然蹦出來一個跟他修同一個功法的小郎君。

    這憨孩子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入了道!

    這么好的苗子他能放過?簡單確定人品后當場就來了個代師收徒,左右其他的不行,功法方面他是從師父那邊學的透透的,教個徐七郎還是簡簡單單。

    等他出來了,就悄悄去瞅瞅師父在不在,順便讓小師弟正式拜師門。

    至于關門弟子……祖師又沒有明說他是最后一個,再說現在世道變啦,門都是兩扇的,兩個弟子一人一邊正好。

    最重要的是,他終于也有小師弟了!

    諸多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徐墨陽一心試探水溫,完全沒有發現不對,順暢的對那句“該叫什么”接了話。

    “就,隨便換個稱呼吧!

    猴王的聲音是很清朗的那種,即使被關了幾百年,也透著沒法遮掩也不想掩飾的意氣風發,但徐墨陽總覺得每次猴王叫他小郎君的時候,帶了些逗弄的意思。

    “那叫你七郎?”

    美猴王戲謔的挑了挑眉,成功看到小師弟耳根子的紅一直到了脖子上,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這么羞澀的性子,以后找道侶的時候可怎么辦啊。

    “還是叫你……墨陽?”

    擔心歸擔心,逗還是要逗的,大圣自身的經驗告訴他逗人要乘早,不然以后變成老油條的時候,逗起來就沒什么意思了。

    “嘩啦!

    徐墨陽手上的毛巾直接掉進了水盆中,專門拿那一小盒棉花用線圈法制作出來的毛巾成本高昂數量稀少,往日連擰干都小心翼翼,現在卻被隨意的丟在水盆中。

    但徐七郎已經無暇顧及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孫悟空的那一聲“墨陽”。

    墨陽墨陽墨陽墨陽……

    【啊——】

    徐七郎勉強控制著自己,只是在心里發出無聲的哀嚎,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他隱約感覺到,換稱呼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現在腦子都要壞了。

    母胎單身的直本不知道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么,他下意識的想要阻止這種身體不受控的活動,靠著最后的智,徐墨陽勉強開口:

    “還是叫我小郎君吧!

    雖然聽著也有點奇怪,但跟現在一比,差距就像是山泉和大江,甚至海洋的區別。

    “小郎君,水要冷了!

    大圣看夠了徐墨陽的手足無措也沒再折騰,堪稱乖巧的換回了原來的稱呼,只是唇角微翹,一看就知道心情不錯。

    美猴王沒有發現,徐墨陽來五指山的這段時間,他笑的比過去壓在山下的幾百年都多。

    “啊?哦……”

    徐墨陽有些慌亂的將毛巾從水里拿起來,水珠不慎濺了幾滴到大圣的毛發上,他試圖重復已經略微熟練的流程,但越慢越錯,好在大圣沒有催促,過了好一會兒徐墨陽才收拾完殘局,正式開始毛發養護套餐。

    自從第一次見到大圣,徐墨陽就注意到了大猴子暗淡的毛色,瞧瞧大圣再看看自家星星,旁敲側擊獲取信息后,確定不是狀態好的毛發顏色,徐墨陽便果斷從車里拿了一直帶著的寵物護套裝。

    別問徐墨陽為什么會有這個,問就是富貴人家的日子超出你的想象,不但有外涂的還有內用的,保證從身到心完成對愛寵的全方位呵護。

    徐墨陽在無意中知道這件事以后,便果斷花了大價錢,專門訂購了猴版毛發套裝,護加修復,主打一個應對各種狀況。

    到貨以后也沒急著裝車,而是專門找了星星當試用猴,但星星被養的太好,用了跟沒用也看不出什么區別,徐墨陽又不想為了這件事情專門買個猴子,畢竟需求創造供給,花果山的猴不就是……

    總之,在徐家的車隊動身的時候,一套全新的猴版套裝被安安靜靜的放在了角落。

    “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說哦。”

    徐墨陽認真的叮囑美猴王,琢磨著燕燕下次再來的時候得讓它再帶一套這種產品過來,星星的體型在不自覺中給徐墨陽造成了錯誤認知,按照大圣這邊的用法,最多再撐上兩天,瓷瓶就得加水兌著用了。

    “行!

    大圣徹底閉了眼睛,趴在墊子上等徐墨陽梳毛。

    墊子也是徐墨陽帶過來的,以美猴王為圓心,周圍全被往下挖了大概兩公分,鋪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草席,上面鋪了兩層柔軟的布墊子,讓大圣不至于睡覺的時候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只是這邊什么都缺,每次徐墨陽過來做毛發護的時候,都要在布墊上面鋪好幾層油紙,不然弄濕了墊子就沒有更換的了,到時候躺在濕布上,涼風再那么一吹……徐墨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

    毛發護做的差不多了,徐墨陽便打開了木盒的最后一層,里面是整整齊齊各種各樣的梳子,徐墨陽拿起一把梳子齒是小圓球的,把猴毛慢慢梳通,梳的輕了重了,大圣都會誠實的給出反應。

    “好了。”

    梳順最后一點毛毛,徐墨陽滿意的結束戰斗,大圣身上的毛發看上去沒什么明顯的改變,但比起頭一次梳,已經要順滑許多了,就是美猴王有些矜持,只肯讓他做手臂之類不重要的地方,其他的都是自己胡亂一通了事。

    果然,不管是什么動物,長時間限制活動范圍都會對其產生負面影響。

    連大圣都是這樣,徐墨陽瞬間就覺得自己因為疫情在家里呆了三年,因為過于憔悴跟到好友相見不相識很正常了。

    “等大圣你出來,化作原型,我給你從頭到尾都梳上一遍!

    臨走前徐墨陽還不忘信誓旦旦的保證,原型的大圣肯定是只毛發量多到爆炸的大猴子,到時候肯定能梳個過癮。

    孫悟空瞧了徐七郎一眼沒說話,現在給他梳這么點地方都累得喘氣,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能有力氣把他從腦袋梳到尾巴。

    還是得盡快告訴小郎君他已經入道的事情。

    第200章 采購物資

    即使有著大圣的濾鏡在,徐墨陽也不得不承認,五指山在基礎設施和各個方面都與眾人有著較大的差距,但因為有大圣的存在,徐墨陽就算被打死都不會走。

    不好沒關系,可以一點一點的改,徐墨陽當初考上了三支一扶,最后因為經濟問題選擇了去大廠當牛馬,現在就當是繼續未盡的事業了。

    徐墨陽記得唐三藏動身西行大概是貞觀十三年九月左右,到了雙叉嶺的時候還是深秋時節,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和尚到底騎的是什么馬,但能在當年就從長安跑到雙叉嶺,也真的厲害的很。

    現在是貞觀七年的年尾,滿打滿算,他還有近六年的時間,對大唐來說可能微乎其微,但在這邊把商貿方面做起來一些還是可以的,羅三郎能花十年時間打造商路,徐墨陽也能花六年時間帶來些許繁榮。

    不過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徐家現在必須先滿足自己的需求,比如蓋一些結實的房子過冬,購買足夠的糧食和年貨,雇可靠又好用的工人干活……想想徐墨陽就覺得頭大,好在這些瑣事喻娘子帶著章娘子一手包辦,這才有了能給猴王梳毛的徐七郎。

    想到這里徐墨陽就覺得有些心虛,兩位娘子被他坑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對著嘆了幾口氣,就列出長長長長的清單,把車上能卸下來的東西都放了下來,然后帶著大部分女郎去采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墨陽的錯覺,徐七郎總覺得她們臨走前看他的那一眼,像是什么怨種母親看著成天要她收拾爛攤子的好大兒。

    可她們明明都跟他差不多大!

    被身體影響到逆生長的,現在幾乎已經是個清澈又愚蠢的大學生有些迷茫,不過他的注意力并不總是會放在這些上面,比起思考清單上的東西能帶回來多少,徐墨陽更樂意去想他在大圣那邊那個簡單的草窩棚里,怎么盡可能待的久一些又不得風寒。

    是的,雖然給大圣遮風擋雨的遮擋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但看著自家郎君這幅不值錢的樣子,兩位娘子已經指揮人以美猴王為圓心,席子范圍為邊緣,弄了一個簡單的四面遮風棚。

    說是棚子都有些勉強,因為急著去采購,這只是一個四張草席圍成的小小空間,沒有頂的那種,草席的邊緣被簡單縫合,雖然還是有絲絲縷縷的風從縫隙處溜進來,但這么點攻擊力也傷不到徐墨陽這個脆皮。

    徐墨陽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陪著大圣,為了滿足大圣在自家郎君不在的時候看風景的需求,席子的頂端還都被打了孔,用粗麻繩串了起來,在席子圍成的頂端中間打了大結。

    只要徐墨陽一走,幾個女郎就會利用大結上系著的麻繩,借用杠桿原把席子全都往上拉,然后把繩索固定,這個不倫不類的草棚就這么在空中飄飄蕩蕩,大圣知道徐黛玉是個脆皮沒放在心上,但徐墨陽自己看著總覺得怪怪的。

    像個在獵物上方,隨時會被放下來抓大猴子的籠子。

    雖然這個大猴一根手指可以撕掉一萬個這種籠子。

    不管怎么樣,這個擋風棚終究還是被保存了下來,在徐墨陽給猴梳毛,陪猴說話,跟猴玩拼圖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邊徐墨陽暫時睡著車床,每天一起來就興沖沖的去找美猴王,惹得星星都有些吃醋,那邊的兩位娘子已經帶著一大串女郎,開啟了壕無人性的買買買行動。

    因為前些天才在城中進行了一波采購,按照這邊的物流速度也沒那么快補滿,兩位娘子也就沒再往那個城市走,而是把目光集中在了鄉鎮中。

    這個時代是沒有衛星城的說法的,只有城,村,鎮的區別,頂多就是大城小城之類的規模劃定,但本質不變,村供養鎮,鎮供養城,越是大規模的人口聚集地,物價就越是上升,商業和第三產業也就越發達。

    但需要注意的是,越是相對狹小的地方,人們可能會因為交流的匱乏和知識的缺失,有著許多令人憎惡的陋習,甚至做出許多令人發指的惡行。

    徐家的車隊中的大部分女郎從小便生活在長安,再不濟也是在長安的附近的鄉村中長大,或許她們過的并不算好,卻也沒多少見過那種在偏遠地帶的,最原始的/裸惡意。

    但喻娘子不一樣。

    她是被人牙子賣進高門大戶的,但在這之前,她出生的地方正是這種村落,甚至因為各種原因,她的村子更偏遠,更……惡毒。

    不過喻娘子知道怎么應對這一切。

    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瘦骨伶仃的小女孩。

    徐家的車隊順著出來的路走,在第一個村子停了下來,所有人穿著整齊的制服,腰上的匕首也不入鞘,已經正式成為紅纓槍的桿子緊緊抓握在手中,槍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們不進村,只是將里正叫了出來,把所有需要的東西一樣樣念出來,村里能提供多少,車隊便收多少。

    跟之前一樣,里正負責總品類的代收和質量分辨,從運輸到收貨全由村莊一手包辦,五個女郎人手一個秤一字排開,負責稱量送過來的物品重量,一百斤的差距只要在三斤以內,就能送上車結賬。

    因為之前才在城里大采購過一波,現在喻娘子手上有些吃緊,但徐墨陽這邊卻是不缺錢的,在喻娘子跟自家郎君說明情況以后,徐墨陽爽快的支援了一番,讓喻娘子又有了買買買的底氣。

    村里對這種全新的業務流程不太熟悉,效率變得很低,一天下來才走了兩個村子,到第三個村子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喻娘子等人決定在這里暫時休息,順便讓第二個村子的里正跟這邊的里正進行溝通,爭取明天一早直接裝車走人。

    是的,她們從第二個村子帶走的不僅是各種貨物,還有一個毛遂自薦的小老頭。

    這個里正是個心眼多的,花了些時間解了他的工作內容以后,就敏銳的察覺了女郎們對這種重復性解說的厭惡,在一番試探過后,成功上崗輔助解說員角色,任務就是把車隊這邊的要求跟其他村子的里正說清楚。

    小老頭的女兒嫁了黃家村里正的二兒子,所以兩家還是挺熟悉的,有這個小老頭擔保,徐家龐大的車隊也順利入住黃家村,出于安全考慮,女郎們也沒有化整為零,而是找了幾個相鄰的院子窩在一起。

    “那黃仙還在你們村?”

    在這邊,村長跟里正是同一個職位的兩種稱呼,只是大家習慣了叫里正,少有叫村長的。

    “是啊。”

    黃家村里正看了眼小老頭,臉都皺成了一團,這兩年是風調雨順的接連豐收,本來日子應該能好過些,但那黃鼠狼的胃口越發大,于是村里總是瞧不到光亮。

    可憐他的小孫女啊,都七歲了卻連個雞蛋都沒吃過,日后若是長得又瘦又矮,可怎么嫁人啊。

    “也苦了你們啊!

    小老頭嘆了口氣,他的女兒也是倒霉,千挑萬選了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嫁過來一年就碰上黃家村鬧黃仙,這日子雖然算不上在苦水里泡著,也好不到哪里去。

    “唉!

    里正也嘆了口氣,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能怎么辦呢,他們都是一群小老百姓,就算咬咬牙全村搬遷,誰知道那黃仙會不會跟來?

    況且他們也承受不了搬走的風險,安土重遷從來不是一個形容詞。

    “不說這個了,我跟你說,這些女郎……”

    小老頭也識趣的轉移了話題,物質上的損失只能用金錢來彌補,恰好他今天帶來的就是一波大客戶!

    黃家里正越聽眼睛越亮,到最后也不打算休息了,爬起來就是哐哐哐一陣敲鑼,也就是徐家車隊的女郎們還在忙著做飯,不然高低得讓他減點租金。

    體驗感也太差了!

    黃家村久違的召開了大會,整個村子沸反盈天,大家陷入有收入的歡樂海洋中無法自拔,也吵醒了才喝過十只雞的血,在洞穴里面呼呼大睡的黃仙。

    這群卑劣的仆人,竟然敢打擾本大仙睡覺,真是膽子肥了!

    黃鼠狼罵罵咧咧的從洞穴里爬起來,準備給村民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黃家村的村民吧并沒有預料到危險的到來,他們聽著里正報出來的收購的東西,努力回想自家能不能提供,有許多貨物的喜笑顏開,少的便有些垂頭喪氣,但不管怎么樣,每家都能賣出去一些東西。

    黃仙在村里并不是丁點好處都沒有,它能聞出狀態不對的雞是什么味道,然后及時讓村民采取措施避免更大的損失,只是村里是真的窮,養殖的幾只小雞崽根本滿足不了黃鼠狼的胃口,于是年年虧本,弄得人獸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黃家村家家養雞,也愿意賣雞,最后湊出來的不是一個小數目,喻娘子聽到有這么多活雞能買,還專門端著飯碗出來了一趟,先付了些定金,讓他們回頭單獨送到五指山去。

    既然郎君將五指山定成大本營,那各方面都得發展起來了,總不能想吃個雞蛋都得辛辛苦苦跑到其他地方收購吧,那也太糟心了。

    只是雞也不能養上太多,不然發了雞瘟可就糟了,還有豬圈也是……

    喻娘子想著想著,突然就很懷念豬石頭,那是個多么好的勞動力啊,早知道就應該把他一起帶過來。

    這么想著,面前一道黃影就這么直接撲了過來,喻娘子下意識的把碗往下一砸,頓時便是清脆響亮的——

    “Duang~”

    這腦殼的質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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