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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不管其他大臣如何想, 楚錦佑不慌不忙,提出一個無法讓人辯駁的法子:

    “諸位大人的眼光定然是極好的,不過吾有更好的法子定下新帝的人選, 你們不妨試一試。”

    “如今西戎與大順之間的形式較為嚴峻,不妨先從此方向入手, 哪位皇兄皇弟若能完美解決西戎之事,誰便是新帝,如何?”

    西戎對大順造成的威脅隨著時間的推移,定會越來越嚴重。

    邊境百姓的日子過得水深火熱, 人身安全和錢財均受到了威脅。

    其實核心問題主要還是邊境的兵力不足,糧草不豐, 面對強大的西戎士兵,邊境軍的底氣略微不足,不敢隨意與之發生沖突。

    大順的安全的確是最為緊要的,楚錦佑提出的建議也正中下懷。

    “好主意,那便這么辦, 若諸位殿下遇到難處, 我等必會全力支持,其他大人意下如何?”左丞相摸著發白的胡須點了點頭。

    “我等倒是沒意見, 不過你們別忘了, 西戎的使節還留在京城當中,且時日不短,此人究竟是何目的,也未可知, 此人該如何處置呢?”

    鎮國大將軍對西戎人沒有一點容忍度,每當他出門看到那個性格乖張的西戎使節在眼前晃悠,連游玩的心情都沒了。

    一聽要對西戎動手, 便想著順便把京城里成天晃悠的那個西戎使節給解決掉。

    “對,先帝殯天之際,正好那個西戎人也在場,太醫們雖說先帝是因患不治之癥而亡,但為何不能是西戎人將咱們先帝給克死的呢?”又有一位姓劉的臣子腦洞大開。

    楚錦佑譏笑,這會怎么不說是他克父呢?以前不是說得挺熟練嗎?

    其他朝臣也連聲附和。

    “劉大人言之有理啊,萬萬不能對任何西戎人心軟,否則悔之晚矣。”

    “對啊,反正邊境那邊已經跟西戎撕破臉了,管西戎使節是何目的,我們要讓所有西戎人去死!”

    “西戎欺人太甚,對大順的百姓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簡直是喪盡天良,此仇不報非君子!”

    “……”

    “那哪位殿下愿意去往邊境安撫百姓呢?”左丞相遲疑,視線在幾位皇子身上打轉,心中也在盤算著什么。

    “論最合適的人選,難道不應該是五皇兄嗎?這么多年來,邊境軍的軍餉都是五皇兄在收集,虎符也在五皇兄身上,五皇兄若不去,誰還能有資格去呢?”六皇子楚錦玉將楚錦佑推出去做擋箭牌。

    那晚的一刀之仇,楚錦玉永遠不會忘記,現下正是坑楚錦佑的大好時機,他怎么能不出手?

    “五殿下啊,的確合適,不過五殿下的腿恐怕不是很方便吧?”左丞相看向楚錦佑,“五殿下是如何想的?”

    “好像的確是這個理,不過……”楚錦佑話鋒一轉,打得眾人措手不及,“誰說虎符在吾這里的?”

    “五皇兄說笑了,虎符向來都是你在保管,不在你那在誰那?”四皇子楚錦宏說了句實在話。

    楚錦佑盯著楚錦玉,“在六弟的府上吧,你說的對吧,‘文丑’先生,你來吾府邸就是為了竊走虎符,但吾府上的暗衛還是比較爭氣的,跟了你一路,最后為了掩蓋事實,一把火將自己的府邸燒掉,而后捅了自己一刀,這場戲吾看得嘆為觀止,自愧不如。”

    “若是現在去六皇弟的府中搜查,怕是只能翻到虎符的灰燼,六皇弟自己惹出來的事,這趟邊境之行,你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

    其實是楚錦佑自己將虎符扔進火堆,還捅了自己弟弟一刀,但真相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這些大臣和皇子們又不是當事人,如何能得知真相呢?

    楚錦佑就是想讓這些人知道,沒有虎符,邊境的那些兵卒究竟以誰為尊。

    讓他們認清現實。

    他拿銀子和糧草養出來的邊境軍,不是區區一個虎符就能號令的,憑何他辛苦費力地養兵,成果卻要讓他人去采摘?

    天底下就沒有如此便宜的買賣。

    “你!”楚錦玉氣極,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楚錦佑,好一會都沒說出個完整話。

    “五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身為兄長,怎么能讓自己的弟弟去做如此危險的事呢?”大皇子楚錦盛不贊同地看向楚錦佑,就算是弟弟再怎么不對,也不應該讓弟弟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有事的話,合該讓他們這些做兄長的頂上才是。

    楚錦佑懶得跟拎不清的大皇子計較,沒理他。

    “是吾說笑了,既然你們都不愿意離開京城,那這趟邊境,吾便走一趟。”楚錦佑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勢,一反常態地答應了下來。

    三皇子楚錦鋒皺了眉,“大順無人了?讓你一個瘸腿去戰場上湊熱鬧?別平白讓西戎的人笑話,我和你同去。”

    楚錦佑訝異了一瞬,神色又歸于平淡,點了點頭,“嗯。”

    其他皇子究竟準備在哪方面做事,楚錦佑并不關心,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下朝。

    新帝的人選依舊沒有明確,但好歹有了微乎其微的進度。

    楚錦佑剛好回到自己的府邸門口,便看到沈亦初在那等著,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對他表現出小狗撲飛盤般的熱情。

    “你為何如此開心,可是遇到什么好事?”楚錦佑見到他,原本陰霾的心都變得舒朗不少。

    沈亦初從同達手中接過輪椅,兀自將人往府內推,邊推邊說,“老楚,我覺得光建立教育機構還是不夠,還應該盡早將醫療體系完善起來,我想在城郊圈一塊地充當醫院,但是我這邊的資金有些不太夠,你看……”

    沈亦初早就想將醫院建起來,但他無權無勢的,想成事的話還是得抱緊楚老五這條大粗腿。

    “亦初,我不久后會離開京城。”楚錦佑一句話砸下來,沈亦初頓時感覺天都要塌了。

    “啊?為什么啊,你要被流放了嗎,要去哪啊?!”沈亦初懵了。

    他的外賣行業、保潔行業、粥鋪和報社都才剛剛起步啊!為何這么突然?

    “誰敢流放我?”楚錦佑無語,“是我自己要去的,我的勢力大多盤踞在邊境,此行我是準備去邊境收攏勢力,做出些成績。”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不想成日坐在輪椅上,京城的勢力滲透不到邊境,他去邊境后,輪椅可以放進庫房吃灰了。

    “哦,你想走就趕緊走吧,慢走不送。”既然不是流放,那就無所謂了,沈亦初見不著楚錦佑,也樂得清閑自在。

    試問哪個打工人不希望自己的老板長時間地出差?

    這跟帶薪休假有什么區別?簡直不要太爽!

    趕緊走,趕緊走。

    “聽到我要走,你很開心?”楚錦佑偏頭觀察沈亦初臉上的表情,正好看到沈亦初翹起的嘴角,一時間心情有些微妙。

    同達落后一步,小聲嘟囔:“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沈亦初無視同達的小聲念叨,立馬端正態度,頗為狗腿地笑著對楚錦佑說:“怎么會呢,我還想著和你一起建學校和醫院的,沒有你的幫助,可能事情不會發展順利,沒有你在,我真的是太惋惜了!”

    好耶!太棒嘍!心機大魔王終于要走了,撒花!

    沈亦初的內心很雀躍,就差當場給楚錦佑來一段即興秧歌,也幸好他理智尚存,這種行為藝術被克制住了。

    “不必惋惜,你也得去。”楚錦佑怎么會不知道沈亦初在想什么,八成在想他去邊境之后,自己該如何快活呢。

    想得美。

    “我?為什么啊?!”沈亦初停下腳步,滿臉不可置信。

    楚錦佑笑得如沐春風,“你是我的暗衛,主子都走了,你怎能不去?”

    沈亦初感覺世界都變得灰暗了,長期的帶薪休假取消,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工作內容等著他。

    這不就屬于換個地方猛加班嗎?

    以老楚的性子,他可能連加班費都混不上……不扣工資就不錯了。

    “在發什么呆?想喝西北風別帶著我,趕緊推輪椅。”楚錦佑拍了拍輪椅扶手,示意沈亦初回神。

    “哦。”沈亦初蔫了,說話都開始有氣無力,他推輪椅往前走時,凈挑些小石子路。

    小樣,看他顛不死你!

    同達遠遠地跟在后頭,看得心驚肉跳的,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暗十竟這般膽肥,敢公然捉弄殿下。

    關鍵是殿下還不生氣,容許暗十耍小性子。

    這……

    同達只感覺自己的存在稍微有點多余,想走又不敢走,內心糾結極了。

    “什么時候動身?”沈亦初問,他需要盡早安排好京城的一應事宜。

    報社、粥鋪、外賣、保潔是他目前相對成熟的項目,好歹辛苦了這么長時間,他得對員工們有所交代。

    報社由錢鐵嘴全權負責,他會將一整本紅樓夢印好交給老錢保管。

    粥鋪交給知秋,知秋性子穩重,他很放心。

    外賣就交到言生手中,言生性子活絡,最適合做外賣員和顧客之間的溝通橋梁,也是個不錯的小伙子。

    他想將保潔行業交給沈淮川手中,但他不確定川川是想跟他們去邊境,還是留在京城發展,所以他還是需要提前跟川川溝通一下。

    既然要走,那么醫院和學校這兩個項目也將被無限期地擱置下來,沈亦初還是感到有些遺憾的。

    他想將大順改成他熟悉的樣子,想DIY一個異世界的現代社會。

    但目前看來,他的美好愿景算是遙遙無期了。

    第62章

    “西戎使節尚在京城, 在前往邊境之前,還得將此人也打發走。”楚錦佑說道。

    沈亦初無言,他差點就忘記圖力格還在京城, 這人都留在京城這么長的時間了,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在沈亦初看來, 圖力格來大順就干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參加楚錦佑的喬遷宴,順便比試了一番。

    第二件事,見證了先帝殯天。

    表面看, 圖力格似乎并沒有對大順表現出絲毫的惡意,甚至都沒有為死在碧春樓的六個西戎人討個說法。

    而且在楚錦佑去六皇子府撈他的時候, 圖力格卻能精準地出現在六皇子府,并將他從水牢中帶出來。

    那時事發突然,且天色昏暗,沈亦初并不相信世間有如此多的巧合。

    當巧合過多,那就是別有預謀。

    “我總感覺圖力格這個人有些不太對勁, 你多注意一下, 省得自己哪天陰溝里翻船。”沈亦初將自己對圖力格的猜想都告訴楚錦佑,讓楚錦佑提高警惕。

    楚錦佑欣慰地笑了, “還不算太笨。”

    “你說, 這人到底圖什么?為什么這么些天都沒動靜?”沈亦初百思不得其解。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此人表面功夫做得極好,我還需要多觀察一番。”楚錦佑并沒有將此人放在眼中,心中早就有了些成算。

    “我討厭謎語人。”沈亦初氣悶, 隨即展開了頭腦風暴,試圖猜測圖力格的行為動機。

    “他是西戎人,西戎近期跟大順邊境摩擦不斷, 圖力格一個人前來肯定不是來投降的,既然如此,那肯定是來給大順添亂的,我說的對吧?”沈亦初篤定道。

    “這還用得著你猜?”楚錦佑倒是想聽聽他還能說出點什么,“繼續猜,可以大膽猜一下。”

    “半年來,西戎人在京城附近非常活躍,比如剛開始你和我遇到的打不死的藥人和西戎的秋蘿草之毒,可見西戎勢力對大順已經滲透得很深了,但事情過了這么長的時間,都沒有發現什么有用的信息,肯定是大順的權貴已經跟西戎有了勾結。”沈亦初拿出玩狼人殺的腦子,費心費力地推理著。

    “不錯,那你可以再猜一下和西戎勾結的人是誰。”楚錦佑笑了。

    沈亦初猜不出,搖了搖頭,“不會是你吧?”

    楚錦佑否認,“錯,此人你絕對猜不到,因為他已經死了。”

    沈亦初腦子沒轉過彎,他瞪大眼睛,指了指天空,“是他嗎?”

    “正是。”楚錦佑為他鼓了鼓掌,“這也是為何相關案件查不出的緣由,蒼天授意,如何能查?就算查出來又該如何?”

    二人說的幕后黑手,正是已經死去的先帝。

    大順天子主動勾結西戎外敵去刺殺自己的兒子,這操作也是夠炸裂的。

    幸好這癲公皇帝已經死了,要不然下一個該瘋的就是他倆了。

    “那圖力格此番前來,是不是想通過面見先帝,跟先帝溝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剩下的幾個字,沈亦初不敢說出來,他繼續又猜:“但圖力格也料想不到,先帝會在關鍵時刻殯天,才會逗留京城,以此來等待西戎那邊傳過來的下一步行動安排?”

    楚錦佑點頭,正是老皇帝自己作死,他才會卡著時機,跟太醫一同將先帝的死亡時間提前,打斷了先帝跟圖力格的密謀。

    “剩下的想法不適合說出來,你自己心中有數便好。”楚錦佑說道。

    不過,他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圖力格打算找先帝談何事,為何先帝已經逝去,圖力格還不肯返回西戎,反而選擇逗留在大順的京城。

    “炸裂,太炸裂了,你們皇室的瓜都這么小眾嗎?”沈亦初忍不住吐槽。

    “瓜?你餓了?”楚錦佑沒聽懂沈亦初的現代詞匯。

    沈亦初耐心解釋,“此瓜非彼瓜,就是人與人之間閑聊的八卦就是瓜,你也可以理解為‘談資’。”

    “你們那的詞還挺別致的。”楚錦佑不禁感嘆,他越是了解沈亦初,便越是對沈亦初的家鄉感興趣,連帶著對沈亦初家鄉的各種文化也接受良好。

    “我家鄉那邊,有意思的東西多了去了,你學不完的。”沈亦初心中的驕傲油然而生,人也顯出了幾分孩子氣。

    楚錦佑又惦記上沈亦初那的一大堆現代書籍,“掉頭,去你那,同達不必跟過來。”

    同達:……殿下終于開始嫌棄他了是嗎?

    “你這么重的黑眼圈還想著去我那,也不怕累死。”沈亦初拗不過,推著楚錦佑朝著自己的小院走去。

    同達恨不得將耳朵堵起來,聽聽,聽聽,殿下都在暗十那邊累著了,他今后該如何跟殿下已逝的母妃交代啊……

    “殿下,滋味再好,也要節制啊。”同達忍不住勸說。

    “多嘴。”楚錦佑斜了同達一眼。

    沈亦初也聽見了同達的話,臉都紅了大半,“你在胡說些什么啊!我跟老楚是清白的,你把自己腦子里的黃色廢料清一清再發言,好嗎?”

    “是,暗十大人。”同達一副什么都看透的樣子,對沈亦初的態度更加恭敬。

    都管殿下叫老楚了,還能清白到哪去?

    他早就觀察過了,每次殿下去暗十的小院,暗十房間里的燈便會亮一宿,還說是清白的。

    同達跟了主子這么久,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既然主子們不愿意承認,那他就裝傻吧。

    “你就這么急著跟我撇清關系?”楚錦佑不滿。

    沈亦初光速認慫,“倒也不是,這不是擔心你以后取不上媳婦嘛。”

    “杞人憂天,快些走吧,趁著天還亮著。”他還能多看幾本。

    “哦。”

    ……

    沈亦初將楚錦佑昨日未看完的史書又拿出來,遞給他,“除了史書,地窖里還有其他書,你可以慢慢看。”

    “嗯,多謝。”楚錦佑接過書,翻到唐朝的歷史,接著往下看。

    “也不知這么多書,到時候能不能也一同帶到邊境呢?兩萬多本呢,不太好運啊……”沈亦初一想到這,就腦殼疼。

    楚錦佑將視線從書上挪開,也認真盤算著這些書該如何妥善保存。

    京城里,他誰也信不過,否則可以直接將這些書托付給信任的人,不必再為此煩憂。

    “不若,讓匠人們辛苦一些,將這些書籍多印刷幾本?”楚錦佑剛說出來,便打消了這一念頭。

    不太行,時間太緊,來不及的。

    “我有更好的辦法。”沈亦初狡黠一笑,“不如來個燈下黑,把這些書籍放在你房間內最顯眼的地方,將每一本的書皮都包裝得舊一些,任誰也想不到這么珍貴的書會被擺放在明面上。”

    “這些書,你不打算帶走?”楚錦佑深覺可惜。

    “把一些傳記之類的書留下就行,只帶走記載著各種知識的書,畢竟此去一別,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沈亦初對繁華的京城也很不舍。

    “那便好。”楚錦佑也放心不少,只要不是一本都不帶就行。

    楚錦佑繼續看書,沈亦初則去看看隔壁的川川在做什么,這兩日孩子早出晚歸地忙事業,他心疼得緊。

    川川這孩子,還不知道他要跟著楚老五去邊境的事情呢,若這孩子在家,他也該跟孩子好好溝通一下此事了。

    他出臥房,去隔壁,發現川川并不在家,并只能從地窖中翻出一本教折紙的書,回楚錦佑這邊打發時間。

    他跟楚錦佑用同一張桌子,兩人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楚錦佑在對面看書,他在不停地折各種可愛的小動物。

    有小兔子、千紙鶴、會蹦跶的小青蛙、蝴蝶……

    最后他又折了一罐子的五角星。

    沈亦初折的東西過多,桌子上都有些擺不下,連帶著楚錦佑的手邊都擺了一大一小兩只萌萌的紙兔子。

    楚錦佑看了一眼一桌的紙動物,莞爾一笑,又繼續看史書,直到他看到了華夏的近代史,氣得渾身發抖。

    楚錦佑一砸桌子,“荒謬!不過是倭人罷了,為何能如此囂張!”

    沈亦初嘆了口氣,“因為那時候,我們太弱了,誰都想來分一杯羹,但好在先輩們用血肉之軀為新生代鋪出一條康莊大道,華夏才有了日后的輝煌。”

    “弱國無外交,這是從小到大,老師在課堂上告訴我們的道理,就像現在的大順,若是大順真的國富民強,西戎可還敢對大順動粗嗎?”

    “老楚,我還想再看一次太平盛世,你來幫我吧?”

    沈亦初想起華夏那段屈辱的歷史,眼眶便忍不住泛紅,書中短短的一句話,便是一部分近代百姓的一輩子。

    每一場戰爭所記錄下的傷亡數字都是那么觸目驚心,他在課堂上學習這一段歷史的時候,幾乎是帶著情緒學的。

    班上的好多同學都已經哭了出來,不忍再看。

    沈亦初厭惡戰爭,但又不得不隨楚錦佑一起,直面戰爭。

    如果沒有意外,這輩子他會在大順生活,所以他不想讓大順也重蹈覆轍,便想著潛移默化地提升百姓們的生活水平。

    但事發突然,他要跟楚錦佑去一趟大順的邊境,去親眼目睹邊境百姓們的生活。

    一開始他承認,自己不夠成熟,只考慮要遠離老板,帶薪休假,并沒有考慮到邊境百姓水深火熱的生活。

    但楚錦佑看華夏近代史的時候,點醒了他,他不能逃避了,否則算是白來一回。

    灼熱的淚水滴落在桌子上,楚錦佑心中觸動,抬袖為沈亦初抹去淚水,語氣極為輕柔:

    “嗯,我們一起努力,共建太平盛世。”

    第63章

    沈亦初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煽情, 他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太尷尬了,他怎么突然說出這種難為情的話?!

    事實證明,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裝作很忙的樣子, 沈亦初臉色微紅,將注意力重新放到手邊的折紙書上。

    想折點別的讓自己顯得更自然一些。

    可對面的人存在感過強, 沈亦初折紙的動作都變得磕磕絆絆起來,一只紙青蛙被他折得亂七八糟。

    最終那只紙青蛙還是被他折成了廢紙一團……

    “蛙蛙被我折死了。”沈亦初郁悶地擺弄著那一團廢紙,頓感可惜。

    楚錦佑抬頭看過去,只見沈亦初正捏著一團廢紙, 兀自郁悶著,他只覺得就算是川川來了, 看起來都要比沈亦初成熟。

    “幼稚鬼。”楚錦佑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并拿過沈亦初手中的廢紙團,動手折起來。

    他的手指上下翻飛著,竟靈活地將一團廢紙折成了一盞宮燈。

    這還是他的母妃教的,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給你, 這不就好了?”楚錦佑將紙做的宮燈擺在沈亦初的面前, 對沈亦初眼中的驚奇很是受用。

    “哇!折的真好看,可以直接拿出去賣錢了!”沈亦初捏住紙宮燈的提手, 驚喜道。

    楚錦佑將紙宮燈搶了回來, 上下打量他,“你窮瘋了?”

    一團紙也想著拿出去賣銀子?!

    “這不是在夸你折的好嗎,又不是真的拿出去賣銀子,你急什么?”沈亦初沒想到楚錦佑的反應會這么大。

    剛才老楚還說他幼稚, 但看老楚的反應,明明他自己才是那個幼稚鬼。

    “罷了,如此劣質的紙宮燈, 想來也無人會喜歡,隨你如何處理。”楚錦佑又將紙宮燈擺回桌面,眼中潛藏著一絲懷念和痛苦。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

    紙宮燈皺皺巴巴的,但依舊被人折出了棱角,其輪廓同真的宮燈除了材料不同之外,仿佛沒有任何區別。

    若不是上了心,是折不出如此漂亮的宮燈的。

    楚錦佑片刻的沉默令沈亦初心中也有些難受,他不明白,只是一盞紙宮燈,為何楚老五會這般傷感。

    就像某些現代人每到半夜都會將自己蒙在被子里哭鼻子似的,emo感拉滿。

    “那要不,你把這一盞紙宮燈送給我吧,我替你好好保管?”沈亦初像對待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楚錦佑的情緒。

    他見楚錦佑沒反對,便將紙宮燈收起來,并將一只拇指大小的紙青蛙遞到楚錦佑的掌心。

    “你把紙宮燈送給我,作為回禮,這只蛙蛙就陪在你身邊好了,別嫌棄我的手藝,我也是第一次學折紙。”

    楚錦佑愣了,手指無意識地觸碰了一下紙青蛙的屁股,紙青蛙很是靈巧地蹦到了桌面上。

    就像是真的活過來似的。

    “呵,哄孩子的東西。”哪怕嘴上這么說,那只小青蛙還是被楚錦佑收進了袖中,情緒也平復了不少。

    “亦初,大順真的會像華夏那般,變得如此強大嗎?”總感覺書中的一切都寫得不太真實,楚錦佑有些不太相信。

    人怎么可以使出那些神仙手段?

    可以遨游于穹宇,觸碰星辰。

    可以遁入萬米深淵,與魚群嬉戲。

    甚至可以實現千里傳音,不懼任何天災人禍。

    “可以的,我們華夏的先輩就是用不到百年的時間,將這些科技制造出來,而我地窖的那些書就是參考答案。”沈亦初一提到祖國的繁榮昌盛,整個人又開始支棱起來。

    國富民強,就是自信!

    沈亦初放在地窖里的那些書,品類豐富,幾乎任何內容都能涵蓋到。

    雖然他只是一名平平無奇的骨科醫生,但只要擁有這些書籍,大順未來的發展是指日可待的。

    “亦初哥哥,川兒回來了!”沈淮川回家后的第一時間便是找沈亦初,從這孩子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定是遇到好事了。

    沈亦初去給自己的義弟開門,待他看到川川捧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回來時,對川川大夸特夸:

    “川川真厲害!已經可以自己掙銀子養活自己了,在外面累了一天,餓了吧?想吃什么,哥哥親自下廚做給你吃!”

    沈亦初心疼這孩子才七歲就這般懂事,知道給家里人分擔壓力了,明明才是個小學生,正是需要讀書的年紀,就在外面這般拼。

    沈淮川看到沈亦初在家非常高興,但當他看到屋內的楚錦佑時,臉色一變,“哥,人不能,但也不能夠出賣色相,川川已經長大了,可以養哥哥了!”

    沈亦初敲了敲沈淮川的小腦袋瓜,無語道:“你這孩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他就是我的書搭子,你別多想。”

    他和老楚是一起看書的交情,純的不能再純了,怎么能說他出賣色相呢?

    “只是書搭子?”沈淮川又不放心地問了一遍。

    “對,只是書搭子。”沈亦初點了點頭。

    事關他自己的清白,他必須得說清楚。

    “那便好,那便好。”沈淮川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膛心有余悸。

    近期,他的亦初哥哥每日幾乎跟五殿下形影不離,整得他晚上做夢都能夢到亦初哥哥被五殿下欺負的一幕。

    他哥哭得那個慘啊,還好只是夢。

    “哥,我想吃你做的火鍋。”沈淮川饞這一口好久了,“我來幫忙!”

    “何至于那般麻煩,讓府中的下人們處理食材便可。”楚錦佑插了一句。

    他也很好奇火鍋是什么,不過他更想品嘗到沈亦初燒出來的飯菜滋味到底如何。

    有人幫忙,沈亦初也樂得清閑,不過考慮到先帝才逝去不就,此事不宜鋪張,“可以,不過特殊時期,還是要注意影響,分兩桌吧,讓我那些暗衛兄弟們也一起嘗嘗。”

    楚錦佑頷首。

    這一頓飯吃得盡興又低調,一眾人皆是在沈亦初的小院里吃的飯,沒有小廝和婢女從旁侍候。

    只是楚錦佑在這,其他暗衛都拘著性子,沒敢太過放縱,即便如此,也被火鍋的霸道味道征服了味蕾。

    一頓飯結束,暗衛們在離開之前,將殘局收拾妥當,便瞬間消失在小院中,空氣中還彌漫著火鍋的余味。

    吃完飯,沈亦初也該跟川川談談正事,他叫住川川,“川川,哥哥要跟五殿下一同前往邊境,哥哥想問問你,有什么打算?”

    “是想跟著哥哥一起去邊境,還是留在京城鞏固自己的事業?”

    聞言,沈淮川毫不猶豫地說道:“川兒要跟在哥哥的身邊,哥哥在哪,川兒便跟去哪。”

    “那你手底下的女員工想好怎么安排了嗎?”沈亦初問道。

    沈淮川明顯還沒想好,但他也有了一點想法,“哥,這段時日她們已經為自己打出了些許名氣,況且,阿婆和阿姊們比川兒年長,想來做事應該比川兒更加周全。”

    “所以,川兒打算將保潔的相關事宜交給劉姐姐,劉姐姐做事穩重,也比較機敏,川兒相信劉姐姐能做好店掌柜一職。”

    “再者,川兒本來就是為了改善她們的生活才將她們留下來做事,這么做也算合適。”

    沈亦初欣慰地摸了摸沈淮川的頭,“川川真棒,既然已經決定好了,便早些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她們吧。”

    “嗯!明日川兒便跟阿婆、阿姊們說。”沈淮川上一秒活力滿滿,下一秒便將身子倚靠在沈亦初身上,“哥,川兒好累啊,川兒今晚能不能跟哥哥一起睡?”

    “沒問題啊,你去洗漱吧,我去將被子鋪開。”沈亦初失笑,又擼了一把沈淮川的頭發。

    沈淮川跑去洗漱,沈亦初折回房間,打算去鋪被子,邊鋪邊對不遠處看書看得正起勁的楚錦佑提醒道:

    “老楚,天色不早了,你不會今晚也賴在我這了吧?我房間的床小,可擠不下三個人,不然你回去睡?”

    “誰說這是你房間?”楚錦佑挑了一下眉,意思不言而喻。

    這間房已經被他征用了,今晚他是不可能走的,他要留下來看書。

    他正史看完了,正看野史呢,剛好看到大明朝的某個皇帝被瓦剌俘虜的一段。

    據沈亦初家鄉的話來形容,好像管這個叫留學生?

    做皇帝做到這份上,他真的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楚錦佑把野史當樂子看,看得很是上頭,連帶著心情都愉悅了很多。

    沈亦初被他的話噎住,破罐子破摔,“行,那我也不走,今晚咱們三個人就耗著,誰忍不住誰自覺去打地鋪!”

    他從櫥柜里抱出被子就往床榻那走,手腳麻利地收拾出兩個人的被窩,收拾好便出去洗漱。

    等他回來一看,自己剛鋪好沒多久的被褥已經跑到床榻下面去了。

    而罪魁禍首正氣定神閑地在看書,絲毫沒有心虛,甚至還對他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看我作甚?”楚錦佑輕飄飄地問,又惹得沈亦初肝火大動。

    “啊啊啊啊啊!楚錦佑,我當初真是腦子進水了,才讓你來我這看書!我剛收拾好的被褥,你就給我丟地上了!我不管,今晚我肯定不會打地鋪的!這是我最后的底線!”

    沈亦初氣得過去箍住楚錦佑的肩膀,給了他一個結實的頭錐,主打的就是一個傷敵一千自損兩萬五。

    “嘶。”楚錦佑沒做絲毫準備,硬生生地吃了這一記頭錐,捂著額頭緩了好一會功夫。

    “你屬羊的嗎?額頭這般生硬。”

    楚錦佑難得吃癟,沈亦初不禁哈哈大笑,“活該,誰讓你扔我被子!”

    第64章

    沈亦初終究還是低估了楚錦佑的厚臉皮, 本來他想跟川川一起睡床的,楚錦佑愛睡哪睡哪。

    然現狀是,他和川川打了個地鋪, 楚錦佑卻在床上睡得香甜,真是奇恥大辱。

    他的房間, 他的床,現在正被一個不要臉的家伙霸占著。

    真是美醉了。

    不行,他必須支棱起來,給川川做一個好榜樣!

    思及此, 沈亦初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將楚錦佑整個人往床榻里側踹。

    他成功了, 但楚錦佑也醒了……

    “膽子肥了!下去!”楚錦佑被人從睡夢中吵醒,頭也不回地將枕頭朝沈亦初的方向砸去。

    順帶一提,這扔過來的枕頭是實心的,分量不輕,若是被砸中, 會很疼。

    沈亦初眼疾手快地接過砸過來的枕頭, 并將枕頭放回床榻上。

    行,他惹不起, 但川川年紀小, 不能跟他一起打地鋪,這是他的新底線。

    “老楚,求你做個人吧,我打地鋪也就算了, 為什么川川也要睡地上,太子府這么多個房間不夠你住,非得跑過來跟我們兄弟二人擠是吧?什么毛病!”

    沈亦初不想吵醒川川, 僅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控訴楚錦佑,試圖讓楚錦佑自己良心發現。

    楚錦佑沒說話,但身子卻往床榻里側挪了挪。

    沈亦初嗤笑,算老楚識相,不然他肯定連人帶被子扔到……另一個房間的床榻上。

    他先是將床榻外側的位置重新收拾一下,才動作輕柔地將川川抱到床榻上,而自己則擠在床邊不敢亂動。

    省得一不小心掉下床。

    “既要睡覺,便安分一些,再鬧我,我便直接將你擠下去。”楚錦佑感受到身后小孩子的體溫,便知道沈亦初也上了床,語氣微冷,警告了一句。

    “不要臉。”沈亦初捏著被角憤憤不平。

    任誰也沒發現,沈淮川睡著睡著便滑到兩人的腳邊,這下沈亦初跟楚錦佑的距離無限接近。

    約莫只有一拇指的距離,二人背對著的肩膀便可以撞在一起。

    沈亦初終究沒能抵擋住困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不知不覺就滾進楚錦佑的懷中。

    楚錦佑睜開眼,垂眸一看,借著月色看清沈亦初恬靜的睡顏,本來想將人推開,卻鬼使神差地止住動作。

    他任由沈亦初依偎在懷中,不知為何,竟感覺心中被一股溫熱的暖流填滿,就想這樣縱著他,維持現狀。

    這時,楚錦佑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一雙小手抱著,偏頭一看,川川趴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

    他摟緊沈亦初,將下巴擱在沈亦初的頭上,勾起唇角沉沉睡去。

    ……

    次日,沈亦初醒來,床榻上也只剩他自己,他揉揉睡蒙了的腦袋,起身洗漱,將自己好好收拾一番。

    川川不必說,一早離開自然是出府忙他的保潔事業去了,至于楚錦佑去了哪,沈亦初才不管呢。

    既然知道自己要去邊境,沈亦初將報社半年之內能用得上的知識都準備出來,準備交給錢鐵嘴。

    外賣那邊,沈亦初早就已經做了甩手掌柜,即便十天半個月不管,知秋和言生依舊能打理得很好。

    保潔那邊由川川自己去處理,但考慮到大順依舊是一個男權社會,如果保潔團隊中沒有人護著,遲早會吃虧,所以沈亦初還是想讓外賣行業的那些男子多多看護著些女保潔們。

    粥鋪暫時歇業,等他回來再開也不遲。

    這些事情并不算繁瑣,沈亦初用了一天時間便已經處理妥當。

    至于在離開京城之前的這段空閑日子里,沈亦初將地窖中的醫書找出來,認真鉆研。

    只要稍微不注意,古代的一些小病小痛就能要了一條人命,作為一名醫生,他還是要將自身的專業技能鞏固一番的。

    不僅僅是骨科,他將重點放在戰場急救術和防疫指南上,邊境那種地方,流血犧牲肯定是存在的,他也是為了保命。

    除了學習醫學知識之外,沈亦初每天都在各大醫館搜羅名貴藥材,什么百年人參、太歲、靈芝之類的他都一股腦地買了下來。

    最重要的青霉素,他必須利用現有條件提煉出來,為此,他開始沒日沒夜地將自己關在制藥室中,不停地做實驗,連小院都不回了。

    然而,一封密信打破了某人的心緒。

    圖力格收到那封來自西戎的密信時,心情一瞬間降至谷底,他拿出從西戎帶過來的匕首,神色晦暗不明。

    他早就知道有這么一天的,不是嗎?

    為今之計,他只能認命,為西戎奉獻一生,以促成西戎的強國大計。

    不行,他不甘心,還是想再等等。

    圖力格收起匕首,準備去太子府見見沈亦初,但到了地方,他卻被守門的侍衛客客氣氣地攔在府外。

    若問其緣由,侍衛只說是五殿下的吩咐,說是近期五殿下要閉門謝客,不見任何人。

    圖力格聞言,直接盤腿坐在門口,一個人靜靜地等著。

    周圍路過太子府的行人見狀,無一不對圖力格指指點點,對他投以怪異的目光。

    “圖力格哥哥,你怎么坐在門口呢?”沈淮川抱著一大堆阿婆阿姊們送的禮物準備回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府邸門口的人。

    圖力格一看是沈淮川,便立刻站了起來,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才解釋,“我,我來找沈兄。”

    沈淮川的身高才僅僅到圖力格的腰間,他費力地仰著脖子,盯了圖力格好一會,才遲疑地回答:

    “哥哥最近很忙很忙,比川川還忙,圖力格哥哥要是有要緊事,我會幫圖力格哥哥轉達,但川川并不能保證一定能幫你把哥哥約出來。”

    圖力格連忙說:“感謝你!我就在這里等。”

    沈淮川點了點頭,抱著一大堆禮物進了府,將禮物安置回小院,他便去制藥房找沈亦初。

    到了地方,他敲門,房間內沒有任何人回應,心中便有些擔心。

    “哥!你在里面嗎?哥!”沈淮川慌了,用力地拍著門。

    可就是這么大的動靜,房間內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沈淮川再也繃不住,環視四周,看到不遠處放著一把大斧頭,心一橫,愣是將斧頭抱起來,朝著門板砸去。

    門打不開……

    淚水續滿了沈淮川的眼眶,他動作不停地砸著門,一下又一下,還大聲喊著‘救命’,企圖將其他人吸引過來幫忙破門。

    “來人啊!救命啊!誰能過來幫幫我!”

    幸好制藥房的位置不算偏僻,且沈淮川這邊的動靜足夠大,幾個在府中巡邏的侍衛被吸引過來,幫忙將門破開。

    沈淮川見門一開,立即沖了進去,第一眼便看到沈亦初昏倒在地,手背上還有一大片針眼,手腕附近的皮膚青了一片,就像是中毒一般,一堆玻璃器具碎了一地。

    滿屋子都是狼藉。

    “哥,你醒醒!別嚇川兒,川兒怕!”沈淮川想將沈亦初從地上扶起來,但他身板太瘦小,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沈亦初的呼吸開始急促,臉色都開始變得蒼白,身體表面的溫度都涼了一些。

    侍衛們見狀,認出此人正是他們五殿下的緋聞對象,頓感大事不妙,便急匆匆地跑去找府醫。

    制藥房內沒有床榻,被留下的那個侍衛便將沈亦初扶到房內唯一一張貴妃榻上躺著。

    一刻鐘后,府醫沒來,宮中的太醫倒是來了一大堆,楚錦佑跟在太醫們的身后,神色急切,差點將輪椅扔了自己跑過來。

    “諸位太醫請速速為吾的門客診斷,若治好了,重重有賞!”楚錦佑看到沈亦初躺在床榻上,心漏了一拍。

    “是,五殿下。”太醫們說完,便一同擠在貴妃榻周圍,對沈亦初仔細檢查一番。

    太醫們檢查了一番,皆神色古怪,其中一位太醫將沈亦初的情況告訴了楚錦佑:

    “回五殿下,沈大人這是過敏了,且伴有呼吸急促的病癥,需要將沈大人視野開闊的樹林子里,或者幫助沈大人呼吸,不然沈大人會有窒息的危險。”

    “沈大人還有失溫的癥狀,需要注意保暖才是,其他的請恕我等無能為力。”

    楚錦佑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臉色極為難看,對侍衛們吩咐道:“照著太醫們的說法去做!”

    侍衛們得到命令,將貴妃榻和人一同搬出房間,依照楚錦佑的吩咐,將沈亦初搬到翠竹苑中。

    翠竹苑,顧名思義,整片園子都是青翠的竹子,視野也算開闊。

    深秋天涼,沈淮川機敏地跑回自己的小院,回來時,手上抱著兩三床被子和一個軟枕。

    孩子跑得滿頭大汗,小臉紅通通的,氣喘吁吁的,因惦記著沈亦初,沈淮川來不及休息,一股腦將軟枕塞到沈亦初的腦袋下面,還將兩三床的被子蓋在沈亦初的身上。

    忙活了一番,沈淮川擔憂地扒著貴妃榻,觀察著沈亦初的狀態。

    “殿下,屬下在方才的房間中找到了一張紙條,請您過目。”一侍衛將紙條遞到楚錦佑的手上。

    楚錦佑展開紙條,看清了上面他所熟悉的字跡,紙條上寫著:青霉素提取方法……

    他將注意力放在最后一行的小字上:對青霉素過敏者,輕則膚冒皮疹,重則休克窒息而亡。

    楚錦佑瞬間就想明白沈亦初要做什么。

    這是在用自己試藥啊!

    他又往下看:青霉素適用于敏感細菌所致各種感染……

    感染,感染……

    楚錦佑忽然想起沈亦初曾經給他做膝關節置換術之前所說的話。

    他記得沈亦初說過,傷口一但感染會很麻煩的,嚴重的會直接導致喪命,所以一定要做好消毒工作,預防感染。

    而沈亦初為了能制出預防感染的藥,竟不惜賭上自己的命,以身試藥!

    太亂來了!

    眼下沈亦初還昏迷著,難不成他們一群人就在此干瞪眼?!

    第65章

    “看好他, 別讓他死了。”楚錦佑丟下一句話,便轉著輪椅來到沈亦初小院的地窖那邊,從地窖里翻找著, 試圖找到治療之法。

    幸好沈亦初平日里經常整理地窖里的這些書,很快, 相關書籍就被楚錦佑翻了出來。

    但無奈,楚錦佑看不懂。

    第一步停藥,平臥搶救,他能理解, 但第二步的注射鹽酸腎上腺素是什么東西?

    第三步輔助病患吸氧又該如何做,第四步靜脈注射地塞米松又是什么東西?!

    前幾步他都看不懂, 更別提后面的步驟。

    楚錦佑一拳錘在輪椅上,心中頓感無力,將書放回去,他又快速折返回翠竹苑。

    此時沈亦初的呼吸已經漸漸弱了下來,身體的溫度也在慢慢變冷, 嘴唇逐漸失去血色。

    沈淮川嚇壞了, 連忙脫下鞋子,鉆進被窩, 抱著沈亦初, 企圖用自己的體溫將沈亦初的體溫拉上去。

    “哥!你不要睡,不要睡!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日就成了這番模樣?!哥,你不要死!嗚嗚嗚……哥, 不要丟下川兒一個人……”

    沈亦初的眼珠子動了動,這一細微的動作立馬被太醫們捕捉住。

    “孩子,你兄長有反應了, 繼續哭,不要停,多刺激刺激他。”

    沈淮川心中一喜,哭得更加賣力,“哥哥若是死了,川兒也不想活了,川兒給哥哥送完葬便一頭撞死在墓前,如此的話,如此的話,黃泉路上哥哥有川兒陪著,倒也算不上孤單……”

    “哥,川兒命苦啊,川兒才活了七年,每日吃不飽穿不暖,好不容易遇到了哥哥,有了點盼頭,卻沒想到哥哥會這般快地撒手人寰,川兒不想后半輩子凄苦地過著,如今死了也是正好!”

    楚錦佑剛到,便聽到沈淮川哭得撕心裂肺的聲音,然沈淮川不經意的一句話將他定在了原地。

    楚錦佑視線失焦,喃喃道:“沈亦初,死了?”

    誰準他死的?!

    楚錦佑機械地轉著輪椅,來到沈亦初的面前,觀其臉色,看到沈亦初臉上、唇上沒有丁點血色,再加上沈淮川哭得傷心的模樣,這才相信沈亦初已經‘死了’。

    “沈亦初,若你死了,我便把你那些書一把火全燒了,我說到做到!別裝死,起來!”楚錦佑伸手推了推沈亦初的身子,然沈亦初沒有半點反應。

    “你若不醒,你的報社、粥鋪、外賣、保潔之類的行當,我都給你毀了,一件不剩!”

    沈亦初的眉頭微皺,這一反應讓楚錦佑看愣了,“沒死?”

    既然沒死,為何不醒?

    楚錦佑詢問地看向周圍的太醫,太醫接收到楚錦佑的視線,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方才,小公子哭得厲害,沈大人因此才有了些許反應,我等便讓小公子再刺激刺激沈大人。”

    “原來如此,沒死便好。”楚錦佑心中緊繃的弦頓時一松,慶幸著。

    “老楚,你大爺的。”

    這時,沈亦初虛弱地說了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他眼睛未睜開,一開口便罵人。

    楚錦佑這才徹底放心,沒好氣道:“天底下怎會有你這般蠢的人,竟拿自己的身體試藥,不要命了?”

    “你管我?”沈亦初緩緩睜開雙眼,看向楚錦佑,哪怕身體發虛,依舊嘴硬。

    沈淮川開心地抱住沈亦初的腰,將鼻涕眼淚都蹭在沈亦初的身上,笑得不見眉眼。

    “我剛才都有什么癥狀?”沈亦初看向太醫們,問道。

    太醫們實話實說。

    沈亦初聽完,笑了,“太好了,我成功把藥做出來了。”

    楚錦佑臉色一黑,拂袖離去,什么話都沒說,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哥,川兒害怕,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做這種危險的事好不好?”沈淮川心中涌起一陣后怕。

    若是哥哥沒了,他又會變成沒有人疼的孩子了。

    “川川,對不起,是哥哥的錯,哥哥太心急了,試藥的時候沒注意藥劑推進體內的劑量,下次哥哥注意。”沈亦初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光速道歉。

    “還有下次?!不行!”沈淮川急了。

    太醫不贊同道:“沈大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你怎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呢?”

    “我發誓,以后不會這么莽撞了!”沈亦初尷尬地笑了一下。

    沈淮川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一拍腦門,“哎呦!哥,我忘了告訴你,圖力格哥哥想見你一面,他在府邸門口等著你呢,你現在這種情況也不方便見人,我去幫你回絕。”

    一提到圖力格,沈亦初心情復雜,這人來找他做什么?是不是上次對這人說的話不夠重,竟還來找他。

    也罷,既然來了,有些事一次性說清也好。

    “不,川川,我去見他一面,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不能耽擱。”沈亦初說著,就想下榻。

    他感覺身體還是有些疲軟,不過沒關系,翠竹苑遍地都是竹子,從地上撿一根結實的竹竿來充當拐杖并不難。

    “感謝諸位太醫不辭辛苦跑過來救我,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等我緩過勁來,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恩情。”沈亦初給太醫們行了一禮。

    “不辛苦,不辛苦,我等也在沈大人您的身上學了很多東西,就當付束脩了。”太醫們都是人精,一早就看出來沈亦初在楚錦佑心中的分量,不敢托大。

    沈亦初不允,說什么都要感謝太醫,“不如這樣吧,我那里有些醫書,我到時候將這些醫書多印刷幾份,贈與諸位大人,如何?”

    太醫們臉色越發和善,沒再推辭,“多謝沈大人。”

    沈亦初頷首,拄著竹竿便朝著府邸門口的方向挪去,沈淮川擔心自家義兄的身體,也在一旁攙扶著。

    他好不容易挪到府邸門口,便看到圖力格坐在門口的石磚上,視線時不時地往府里的方向瞥。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亦初問道。

    圖力格見到沈亦初,眼睛一亮,但看到沈亦初如此虛弱的模樣,大吃一驚,“沈兄,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將自己整成這幅模樣?”

    “我沒事,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而已,倒是你,為何找我?我記得上次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不應該來找我的。”沈亦初態度冷淡。

    圖力格本來還想同沈亦初敘敘舊,但他看出來沈亦初不想同他有過多的攀談,心口一滯,無奈,只能選擇開門見山。

    “沈兄,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沒有別的意思,我怕今日不見,日后便再也沒機會見你了。”

    再怎么說,圖力格好歹也算救過他,沈亦初的態度軟了下來,“圖力格,我不知道你這些天在大順的京城逗留有何用意,但我想說的是,若你還想堅持實施自己的計劃,那我們注定走不到一起。”

    如果圖力格來大順不是為了搗亂,那么他直接吃。

    一個西戎人,在兩國邊境發生摩擦的情況下選擇來大順京城,總該不會是為了郊游的吧?

    沈亦初不介意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圖力格此人。

    “你知道了多少?”圖力格試探性地問道。

    沈亦初笑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已經都知道了,紙是包不住火的,你的計劃再怎么周密,也終歸會有露餡的一天。”

    其實除了楚錦佑告訴他的那些,他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這么說,也只是為了詐圖力格,看看圖力格是什么反應。

    “不管如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圖力格摸不準沈亦初到底知道多少,模棱兩可道。

    沈亦初面色微冷,“圖力格,我是大順的子民。”

    “既然如此,我便是說再多也無用,希望你日后能安好,我走了。”圖力格定定地看了沈亦初一會,便決然轉身離開。

    ……

    秋末冬初,氣溫驟降,街上的百姓們皆換上了厚衣服,咳嗽的人也多了起來。

    這兩日,醫館的生意十分火爆,風寒散都快要賣脫銷了,也不見那些百姓的病癥有所緩和。

    直到有些百姓家中的年老者因病去世,百姓們才開始驚慌,像個無頭蒼蠅,天天往醫館里擠。

    “我先來的,大夫,先把藥賣給我吧!我出雙倍的銀子!”

    “大夫,求求您可憐可憐我吧,家里的老母親眼見著快不行了,您慈悲心腸,就把藥賣給我吧!”

    “我家主子皆是名門望族,哪有你們此等小民說話的余地,大夫自然要先緊著我們這種身份的人才是,快滾到后面去!”

    “大夫!賣給我吧!”

    “……”

    沈亦初早就開始留意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規模風寒,第一時間將外賣、保潔、報社暫時關店。

    盡量保證手下員工們的生命安全。

    他回到小院,勒令沈淮川不許出門,而自己卻已經戴好自制的口罩和一次性手套便想出門。

    太子府的所有門都禁止通行,沈亦初只能翻墻出去,卻被府中巡邏的逢春抓了個正著。

    “站住!你不要命了?你難道不知道外面是何等情況嗎?!竟然還想著往外跑!”逢春將沈亦初喝止。

    “是逢春啊。”沈亦初沒有被人抓包的自覺,笑得依舊燦爛,“我沒想出去,就是想在墻上坐坐,你誤會了。”

    “你最好如此!”逢春就是不信,都戴上面罩了,不是想出府是什么?

    沈亦初笑著催逢春,“我就是在上面坐坐,你不必這么緊張,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

    逢春站在原地盯著他,任沈亦初的臉都笑僵了,都不走。

    “我懷疑,京城里散播的病癥不是風寒,而是疫病。”逢春說道。

    第66章

    疫病?!

    沈亦初心中一緊, 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逢春兄,你為何知道外面傳播的病癥不是風寒而是疫病?可否同我詳細說說?”

    逢春也不瞞他, “我年幼時,村里爆發過疫病, 幸而村長將病人趕出村子,其余的人才得以幸免,所以我知道患上疫病的人都是什么樣子的。”

    他的弟弟就是被村長趕出村子的患病之人。

    逢春透過沈亦初,看到了他弟弟的影子, 若是他弟弟還在,恐怕也該和沈亦初一般年紀了吧。

    怕沈亦初不相信, 逢春還特意將京城患病百姓的癥狀說出來,希望能讓沈亦初懸崖勒馬,打消出門的危險念頭。

    沈亦初心中出門的念頭卻更加堅定,然面色不顯,擺出一副懼怕的表情, 想將逢春糊弄過去, “啊?這么可怕啊,那我不坐墻頭了, 天哪?怎么會這么嚇人啊!”

    他承認自己有點戲精附體, 但效果還是好的,逢春已經成功被他糊弄了過去。

    “知道怕了就行,我丑話說在前面,現在你若是出了府, 到時候再想回來,可沒人敢讓你進府。”逢春嚴肅道。

    “嗯嗯,知道了, 知道了,放心吧,逢春兄,我不會出去的!”沈亦初乖巧地點點頭。

    在他的連聲保證下,逢春才放心去別處巡邏。

    沈亦初經過逢春的這一番提醒,回到制藥房,將一大包青霉素藥劑帶走,還帶了許多抗感染的藥,以及一大包防護用具。

    他從制藥房出來時,拎著大包小包的,活像是剛從主家財庫中偷銀子的賊。

    東張西望,躡手躡腳的,生怕被人發現他的行蹤。

    他熟練地繞開巡邏的侍衛、小廝們和侍女們,再次來到府中偏僻的墻角,利索地翻墻出去。

    沈亦初這邊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去楚錦佑那邊通風報信。

    “殿下,暗十他……背著一個包袱翻墻出府了。”暗六將消息告訴楚錦佑。

    不是他不想攔沈亦初,而是他發現的太晚了,來不及攔,人便已經翻墻出去。

    見到人出去的第一時間,他便過來告知殿下,不敢有一刻耽誤。

    楚錦佑闔上眼簾,心中氣悶,“還管他作甚,他自己愿意作死,便是死了也是他自己的命數,怨不得旁人!”

    姓沈的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有了一身醫術,便可以學書中的華佗,懸壺濟世?

    愚不可及!

    疫病是多少人避之不及的不治之癥,可這人偏巴巴地上趕著找死!

    蠢貨!

    暗六低垂著頭,不敢發聲,聽殿下這意思,是不是不打算去救暗十了?

    暗六不禁有些同情沈亦初。

    楚錦佑頓感頭疼,睜開眼,神色疲憊,“罷了,暗六,你多叫幾個人,去將人帶回府,關起來,不得有誤。”

    暗六有一瞬間的詫異,應了一聲,便去找其他暗衛出府撈人。

    暗六走后,楚錦佑盯著手心的紙青蛙,兀自出神。

    ……

    沈亦初剛出府,便第一時間將報社作為自己府外的據點,報社里還有錢鐵嘴在,也不算是孤立無援。

    他進了報社,跟坐在收銀臺看書的錢鐵嘴打了聲招呼,便將背上背著的大包袱一股腦扔到一樓的某個空房間。

    沈亦初忙完,打算先找錢鐵嘴聊聊外面的情況,便來到錢鐵嘴的面前。

    “錢先生,你的身體沒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沈亦初關心道。

    錢鐵嘴連忙擺手否認,“怎么會,我好得很!多謝老板關心。”

    沈亦初將一個口罩扔給錢鐵嘴,笑了笑,“你別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單純只是關心一下你而已,實不相瞞,我也是一個郎中,即便是你身患疫病,我也不會將你往外面推的。”

    “更何況,這段時日多虧了你,報社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我怎么會過河拆橋呢?”

    錢鐵嘴卻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沈老板,我的妻子病了,求您救救她吧!”

    沈亦初收起笑容,將錢鐵嘴扶起來,“我可以試著救一下,你別急。”

    錢鐵嘴哭訴著,原本挺直的腰板因此而佝僂不少。

    “沈老板,您不知道,無論我去哪家醫館,都買不到藥,所有跟風寒相關的藥材幾乎都已經被各路權貴一搶而空,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根本就沒有反抗的機會。”

    “買不到藥啊,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沈亦初拍了拍錢鐵嘴的肩膀,安慰著他,心中對那些槍藥的權貴鄙夷不已,“你別慌,你先把你媳婦接到報社來照顧吧,這邊空房間不少,住的開。”

    錢鐵嘴一臉感動,就差沒給沈亦初磕一個,但他還是選擇拒絕,“老板,我妻子是重要,但對我來說,您的性命也是一樣重要的,我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私心,將你推進險境當中,我還是將自己的妻子安放在家中照顧吧。”

    錢鐵嘴的家距離報社有整整五條街,遠得很,走路的話,一來一回少說也得花半個時辰的時間。

    “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就別分左右了,聽我的,把你媳婦接過來,這樣也方便一些。”沈亦初果斷道。

    錢鐵嘴抹了一把淚,連說了三聲好,戴上沈亦初給的口罩,便急匆匆地出了報社。

    錢鐵嘴剛走,一只手搭上了沈亦初的肩膀,“暗十,膽子不小,敢在這種節骨眼出府。”

    沈亦初認出了來的人是暗六,輕輕拂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知道事情敗露,遂問道:“你怎么也出來了,殿下那邊怎么說?”

    “殿下很生氣,讓我把你帶回府。”暗六突然拿出一捆繩子,試圖將沈亦初的雙手縛住。

    沈亦初反應快,躲了過去,果斷拒絕暗六,“我有辦法對付此次的疫病,要回你自己回,反正我邁不過心中的那道坎。”

    太子府的門能擋住一時的疫病,但卻擋不住一世,現在疫病還處于早期癥狀,仍然有治療的機會。

    若連他都袖手旁觀,那他為何要考醫科大學?

    面對危險,總得有人逆流而上,他手上有那么豐富的疫病應對措施,為何還要龜縮起來?

    “我接到的命令是,將你帶回府,關起來。”暗六態度堅決,擺開架勢,準備對沈亦初動粗。

    沈亦初平靜地問:“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

    “那就沒辦法了。”沈亦初原地做了一套腿部肌肉拉伸動作,原地蹦了幾下,調整好狀態直接翻窗逃跑。

    他走之前還撂下了一句,“有本事就來追我,沒本事別叨叨。”

    暗六面無表情,緊隨其后。

    兩人在房頂上來回竄著,跑在面前的人游刃有余,落在后面的人悶不吭聲地就是一頓追,像是游戲里的npc照進了現實。

    “你弟弟好像也生病了,確定不回去嗎?”暗六一句話讓沈亦初停下腳步。

    沈亦初心中一驚,“你說,川川病了?可前兩日不是還好好的嗎?”他有些不確定暗六是不是在騙他回去。

    “小孩子身子弱,今日一早便沒能起身,你夜里是睡在藥房的,如何能知曉?”暗六語氣平淡,讓沈亦初摸不清真假。

    他知道自己最近為了研制青霉素,沒日沒夜地將自己關在制藥房中,確實是忽視了川川,但川川沒出過府,又是怎么得的病呢?

    沈亦初百思不得其解,但川川是他撿回來的弟弟,他要對川川擔負起兄長的責任,他不敢賭。

    “我可以跟你回府,不過,錢先生的妻子好像也病了,我需要給錢夫人看完病才能回去。”沈亦初說道。

    如此,應該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

    暗六卻拒絕了他,“殿下的命令是,見到你之后,將你立即押回府,你應該能聽懂殿下說的話是何意。”

    “你油鹽不進啊!錢先生是一個身懷大義之人,他媳婦病了,我又身懷醫術,怎能不幫?”沈亦初突然想給暗六的臉上補一對腮紅。

    一個人怎么能這么軸呢?!

    “殿下的命令是……”暗六還在強調。

    沈亦初心態有些崩了,“你是人機嗎?!怎么就會說這兩句話,能不能說些別的!”

    “能。”暗六又繼續說道:“我是殿下的暗衛,殿下怎么說,我便怎么做。”

    沈亦初無語。

    算算時間,錢鐵嘴差不多該帶著媳婦到報社了,他與其跟暗六在房頂上瞎扯,不如回報社看看錢夫人的情況。

    “跟你說不通,你愛咋咋地吧。”沈亦初朝著報社的方向竄去,暗六依舊緊隨其后。

    報社中,錢鐵嘴背著妻子喊著沈亦初的名字,喊了半天都沒人應,正當他心灰意冷之際,沈亦初推門進來,心才放回了實處。

    “老板,您終于來了,快來看看我妻子,她這到底是怎么了?”錢鐵嘴焦急道。

    沈亦初安撫他,“你先別著急,先把你媳婦安置下來,就安置在一樓最東邊的那個空房間吧,也比較清靜,適合休養。”

    說完,沈亦初便將府中帶出來的包袱打開,從里面取出一管微量的青霉素,還有他自己調配的輔助藥劑。

    他見暗六沒有走的意思,便給暗六扔了一個口罩,自己也戴上一副口罩,才將藥帶到錢夫人那邊。

    沈亦初沉靜下來,對錢夫人進行一番詳細的診斷,雖然知道外面的病癥是疫病,對此也有了心理準備。

    但錢夫人的病真正被他確診為疫病時,心還是沉了下來。

    第67章

    “怎么樣了, 我妻子還有救嗎?”錢鐵嘴迫不及待地問道。

    沈亦初嘆了口氣,將暗六和錢鐵嘴趕出房間,“我們出去說, 別打擾錢夫人休息。”

    三人走出房間,將門掩好。

    “錢夫人得的是疫病, 但好在發現的早,尚有治愈的希望。”沈亦初將結果全盤告訴錢鐵嘴。

    錢鐵嘴聽到這話,感覺天都要塌了,他緊緊地抓住沈亦初的衣袖, 將沈亦初視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板,求求您救救我妻子, 我愿意自貶為奴來報答您的恩情!”錢鐵嘴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這幅情真意切的模樣,讓沈亦初為之動容,再加上錢鐵嘴是報社的老員工,他也不能見死不救, 便準備答應下來。

    “暗十, 殿下對你不薄,我話說到這, 既然你冥頑不靈, 若以后出了事,你自行承擔,我這便回府,究竟如何思量, 你早做決定。”沈亦初軟硬不吃,暗六只能放棄將人帶回。

    “想想你弟弟。”臨走之前,暗六還不忘記提醒沈亦初。

    只要人有所牽掛, 終究會回去,但他剛才說沈淮川病了,可并沒有撒謊。

    “老板,小公子病了?既如此,您不如先回去看看小公子,我的妻子自有我來照顧。”錢鐵嘴忍痛道。

    他雖然擔憂妻子的病,但沈老板待他極好,他怎么忍心讓老板的弟弟飽受病痛折磨呢?

    沈亦初弄清楚錢夫人的病癥隨意挑個空房間充當配藥室,當場為錢夫人配藥。

    錢鐵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后面,欲言又止。

    “我先把藥配出來,耽擱不了多長時間的,你不必擔心,我心里有數。”沈亦初邊配藥邊說,不慌不忙的模樣極大地安撫了錢鐵嘴。

    “那便多謝老板。”錢鐵嘴沒辦法幫什么忙,只能多說幾句謝謝,并暗自發誓,日后要好好給沈亦初做事。

    沈亦初快速配好藥,并特意為川川多備下一份,將錢夫人那份藥交給錢鐵嘴,讓錢鐵嘴自行熬制湯藥。

    以防萬一,他在臨走之前還留下了一部分青霉素和防治疫病的藥方。

    青霉素是治療疫病的基礎藥,除此之外,沈亦初還特別添加了一些中草藥輔助治療,應該能緩解一下病人的癥狀。

    將所有的注意事項都告訴錢鐵嘴后,沈亦初才安然離開。

    ……

    回太子府之前,沈亦初優先給自己的全身進行烈酒消殺工作,才翻墻回去。

    他第一時間便回小院看看川川是什么情況。

    沈亦初一打開門,便看到楚錦佑在跟川川玩手繩,川川臉色看著有些發紅,不一定是生病所導致的,也有可能是玩得太開心了。

    “川川,暗六跟我說你病了,現在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沈亦初來到川川的面前,撫上孩子的額頭,發現體溫的確有點不正常。

    好像發燒了。

    “哥,你忙完了?川川只是感覺身子有些燙,并沒有感覺到不舒服。”沈淮川的聲音輕飄飄的,聽著稍微有些無力。

    沈亦初瞪了楚錦佑一眼,又扔給他一副口罩,“川川都病了,你還跟著瞎胡鬧,把口罩戴上!”

    “舍得回來了?”楚錦佑臉上沒有絲毫笑意,收起指尖的花繩,“你從前不是向來惜命嗎,為何如今卻甘愿讓自己身陷險境?”

    “我并非全無把握,我們那個世界對疫病的防治已經趨向于成熟了,我有信心助大順度過難關,相信我!”沈亦初保證道。

    楚錦佑卻不買賬,冷笑一聲,“你要我如何信你?”

    他算是看出來了,沈亦初這是把自己當做救世主了,敢情若是沒有他沈亦初,京城的百姓都要死絕是嗎?

    他以為自己是哪位大賢附體?竟如此托大!

    沈亦初將藥方和配好的藥劑遞給楚錦佑,“就憑我已經將藥煉出來了,包能治好的。”

    楚錦佑瞥了一眼藥方,“不信。”

    在他的眼里,沈亦初的藥方跟沈亦初本人一樣不靠譜。

    “你信不信不重要,藥有沒有效,要試過才知道。”沈亦初剛說完,楚錦佑便黑了臉。

    沈淮川扯了扯楚錦佑的袖子,“殿下,我哥哥他不懂事,您別跟他一般計較。”

    沈亦初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我?不懂事?”

    “哥,你都不知道殿下有多擔心你,前兩天你拿自己的身子試藥的時候,殿下發了好大的一通火,而剛才你又默不作聲地出府……”沈淮川以不贊同的目光地看向沈亦初。

    “一個孩子都如此懂事,你卻連個孩子都不如。”楚錦佑面色不善,“你莫不是還想拿自己的身子試藥?”

    “呃,倒也不必這么緊張,我也是為了百姓們的安危著想。”沈亦初訕訕道。

    “太醫們都死絕了?需要你去出面!最近你便在府中待著,哪也不準去!”楚錦佑直截了當地說道。

    沈亦初沒太當回事,涼涼地看了楚錦佑一眼,便將心思全放在川川的身上。

    他問川川一些問題,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再觀察一下孩子的舌頭,這才對孩子的病情有了初步的了解。

    “如何?”楚錦佑問道。

    沈亦初舒展眉梢,輕松道:“只是普通的發燒罷了,多喝熱水,多跑幾趟廁所就行,不是疫病。”

    保險起見,他還是為川川開了點藥,順便去小廚房將藥熬成湯,給川川喂下,盯著川川睡著才安心些。

    “去我的房間聊。”沈亦初敲了敲楚錦佑的輪椅扶手,率先出了屋子。

    兩人一同來到小院中的另一間房,沈亦初找了個凳子坐下,打算跟楚錦佑深入聊一聊。

    “我認為此次疫病蔓延很是蹊蹺,一般疫病在傳播之前,要么當地的環境發生了污染,細菌滋生導致疾病在人群中出現,要么就是京城中進了一個疫病傳播源。”

    “京城每日都有百姓清掃,環境衛生這塊肯定沒毛病,那么只能是第二種情況,有人將疫病帶進了京城。”

    “可若是此人身患疫病,那么沿途經過的村鎮必定也應該受到了疫病的侵害,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一點很反常。”

    “所以我懷疑,京城的疫病是有人刻意而為的,若不盡早將疫病控制在最小范圍內,大順就危險了。”

    沈亦初神情凝重,說出這番話主要還是想讓楚錦佑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治療疫病的關鍵藥劑可都在他這里,若他被楚錦佑憋在家里不讓出去,那外面究竟會變成什么樣的人間煉獄。

    真的不敢想象!

    “依你之見,該當何如?”楚錦佑依舊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沈亦初讓楚錦佑在房間等一下,自己則去了一趟地窖,將疫病相關的書籍翻出來,交到楚錦佑手中。

    怕楚錦佑看不懂,他還特意在旁邊解釋著。

    書上的內容極為詳盡,如何消殺、如何給患者分級等知識,簡直是保姆級教學。

    “我會吩咐下人,讓他們將治療疫病的藥材買回,你在府中制藥,其他事由你便不用管了。”楚錦佑立即決定,不給沈亦初任何反駁的機會。

    “恐怕各大醫館的藥都已經被京城中的達官顯貴搶購一空,若想再買到藥,難!”沈亦初出去了一趟,也對外面的情況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

    那些藥材都已經被有權有勢的人壟斷了,就算是他想買,那醫館也得有得賣才行啊。

    “嘭!”楚錦佑一拳錘在輪椅扶手上,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其實他們這么做也很正常,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人會大方地將能救命的東西讓出去,你也不用大動肝火,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事,是如何讓那些人將藥材吐出來一些,別耽誤救人就行。”沈亦初在醫院實習,早已見慣了生死。

    他見過有兩個家庭因為一個血袋而發生爭執,互不相讓,跟這些大順的顯貴們也沒什么區別。

    都是為了自己的命,誰都想活著,沒辦法。

    “我來解決藥材之事,你只管專心制藥便是。”楚錦佑將事情全攬了下來。

    沈亦初點點頭,“那你動作快些。”正好他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多準備一些青霉素藥劑。

    次日,沈亦初又將自己關在制藥房中提取青霉素,對外面的事絲毫不知。

    他并不知曉楚錦佑在外展開了雷霆手段,直接將那些包攬藥材的權貴抄家滅族。

    這一招殺雞儆猴令京城其他包攬藥材的權貴們嚇破了膽,為了保命,將府中囤積的藥材送至楚錦佑那邊。

    如此操作下,才不到兩日,楚錦佑便已經收集到了相當可觀的藥材,這些藥材被批量運送至沈亦初的制藥房。

    除此之外,宮中的太醫們也被楚錦佑一同請至府中,讓他們與沈亦初一起熬制治療疫病的湯藥。

    沈亦初見到太醫們就像見到了親人似的,淚汪汪地看著這些太醫們。

    太醫們被沈亦初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沈大人,殿下吩咐我等前來相助,不知我等能幫上您什么忙?”

    “你們來得正好!我現在教你們如何提取青霉素,首先是這樣,其次是那樣……”沈亦初三兩步將太醫們請到工作臺上,將提取青霉素的詳細步驟仔細將給他們聽。

    太醫們聽得異彩連連,頓時,他們看沈亦初的眼神都變了。

    第68章

    將提取青霉素的操作方法都吃透, 太醫們展開了討論。

    “沈大人大才!竟然將此等秘術無償說出來,我等真心佩服沈大人!”

    “上次沈大人以身試藥,便是試的此藥吧?可見此藥并非所有人都能使用, 仍需要試一下病人是否對此藥過敏才是。”

    “是這個理。”

    沈亦初低頭思考片刻,又道:“那便先給病患做過敏反應吧, 針對那些對青霉素過敏的病患,我會對他們進行針對性地治療。”

    太醫們并無異議。

    沈亦初跟太醫們敲定治療方案后,便開始配制治療疫病的藥材。

    制藥房的油燈亮了三個晚上,他們這些人才將藥材全部處理完畢。

    本來沈亦初已經答應楚錦佑, 除了制藥,其他的事都交給楚錦佑去辦, 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種關鍵時期,他們這些給人看病的郎中龜縮在后頭算什么樣子?

    沈亦初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楚錦佑必不會同意讓他出府,既然如此,那他還是翻墻吧。

    可誰知他剛到墻角附近, 便看到每隔一段距離, 便會有一個侍衛站在墻邊。

    楚錦佑這是防著他呢……

    翻墻不行的話,他還可以打地洞, 就不信了, 還出不了府了?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這趟門,他出定了!

    他記得偏院有一處洞口,那邊鮮少有人, 如果從那處洞口出去,應該不會有人發現的。

    可待他到了偏院,看到原本被爬山虎擋住的洞口被填平后, 心中郁悶極了。

    “跟我來。”逢春突然出現,將沈亦初拽走。

    沈亦初一驚,“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他這具身體的五感已經很敏銳了,為何對逢春的存在沒有絲毫的察覺?

    “別廢話,我送你出府。”逢春也不解釋,直接將人帶到太子府花園的假山處,熟練地在石頭上按了幾下,一處暗門便出現在二人的面前。

    沈亦初被逢春一把推進暗門,暗門便隨之關閉。

    “可別死了,但愿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逢春對著暗門喃喃自語。

    沈亦初猝不及防地被人推進暗門,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有點害怕,踹了幾腳暗門,試圖破門而出。

    不知暗門是何材質做成,他踹了幾腳,無事發生。

    “逢春!放我出去,你大爺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放我出去,咱倆打一架!”沈亦初喊得很大聲,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外界的回應。

    他漸漸冷靜了下來,開始如盲人一般摸索著周圍的環境,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安靜的環境下,他只能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摸索了大概十分鐘,沈亦初才發現此處正是一條經久不用的密道,就是不知道終點是哪里。

    密道沒有岔路口,也沒有任何機關,沈亦初的膽子才大了起來,順著這條密道一直走。

    約莫走了半個多小時,他才一頭撞到另一端的門上。

    雖然腦殼有點疼,但好歹是走到了終點。

    沈亦初揉了揉額頭,摸索著面前的這道門,由于在密道待的時間太長,他的雙眼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

    他隱約能看到門的旁邊有一個圓形的東西,上前一摸,試了試,才發現這是一個可以轉動的圓形機關。

    他擰一下機關,面前的這道暗門便開了,視線豁然開朗。

    這……這不是皇宮嗎?

    這道暗門怎么會直通皇宮?!

    沈亦初驚呆了。

    他緩緩走出暗門,身后的暗門便自行關閉,任他怎么打都打不開,正巧此時,有一隊兵卒正朝著他的方向巡邏而來。

    沈亦初不想多生事端,便用極快的速度竄到不遠處的陰暗角落,成功躲開了這一隊兵卒的巡邏。

    “這暗道的進出口位置,我實在是懶得噴。”沈亦初無力吐槽了一句。

    一端是太子府,另一端是皇宮,誰有如此雅興,建這么一個破暗道?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還有,連楚錦佑都不知道的暗道,逢春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不讓他出府的是逢春,現在送他出府的又是逢春,這人究竟在想什么呢?

    矛盾,真矛盾。

    但不管怎么說,他好歹算是出來了。

    沈亦初觀察了一番四周的情況,見周圍沒有人,便施展輕功朝著宮外飛躍而去。

    他速度極快,宮中沒有幾個人能捕捉到他的動向,他也順利地回到了京都略微冷清的長街。

    與先前亂哄哄的街道相比,眼前的街道只有一小部分人身穿白衣,面戴口罩,往各家各戶門口噴灑著什么液體。

    沈亦初不戴口罩便站在大空地,那些白衣人一下子便注意到了他,他們湊近一看,當場便認出了沈亦初。

    “東家!您不是在家里待著嗎,怎么會跑到街上?快回去吧,這里危險!”其中一個白衣人焦急道。

    “你們是……”沈亦初還沒認出這些白衣人的身份。

    白衣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勉強拼拼湊湊出京城當下的局勢。

    “我們是‘吃了么’外賣員,這段時間若不是東家您肯賞我們飯吃,恐怕我們的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也正巧了,五殿下出來主持大局,將病人們都統一安置在城郊,醫館的郎中們都按照五殿下的吩咐,將這種藥水撒在大街上,說是能消毒。”

    “京城的大街小巷,我們熟得很啊,便想著也過來幫一把,我們把活干好,五殿下還管飯嘞!”

    “唯一的問題就是,郎中們都不敢去城郊給病人們治病,死得人越來越多了。”

    沈亦初鄭重地對白衣人們說了一句,“你們辛苦了,注意安全。”

    白衣人們對沈亦初笑著揮了揮手,便繼續投入到消殺工作當中。

    上次他離開地匆忙,還沒來得及給錢夫人準備更多的藥,他得趕緊去看一眼。

    沈亦初加快腳步,朝著報社的方向趕去。

    到了報社,沈亦初便看到錢鐵嘴和錢夫人正在打掃報社的衛生,空氣中充滿了烈酒的味道。

    “錢夫人,你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這些體力活就別干了。”沈亦初走過去將錢夫人手中的抹布搶過來,塞到錢鐵嘴手中。

    錢夫人十分驚喜,“沈老板,您回來了?我身子已然大好,做點灑掃的活計已經不礙事了,您別擔心。”

    沈亦初示意錢夫人坐下,“過來診脈。”

    錢夫人有一絲尷尬之色,但還是坐在沈亦初的面前,將手腕搭在腕枕上,“多謝沈老板。”

    “老板,我妻子身體恢復得如何?”錢鐵嘴急切地問道。

    沈亦初仔細感受錢夫人的脈搏,診了片刻,笑了,“放心吧,已經沒事了,多臥床休息就行,注意一定要清淡飲食。”

    也幸虧錢夫人的病癥發現得及時,若不然,問題就大了。

    “老錢,我前一段時間待在家里,還不知京城現下是什么情況,你可否同我說說?”沈亦初問道。

    錢鐵嘴便將京城的情況告知沈亦初:

    “京城的舊街突發疫病,一開始無人在意,但后來疫病傳染到京城其他地方之后,便引起了大家的重視。”

    “百姓們都以為只是一場風寒而已,然而死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才開始發覺出不對勁,各大醫館的藥遭到哄搶,京城人人自危。”

    “多虧了老板您,我妻子才度過了這種難關,您回家的這段日子,其他權貴對此事避之不及,也只有五殿下站出來主持大局。”

    “五殿下第一時間便將病人隔離起來,以身作則,不辭辛勞地和病人們待在一處,沒有一個人敢不服他。”

    “即便如此,仍然沒有郎中敢涉險前去為病人醫治,就算五殿下那邊不缺藥,可沒有郎中在,如何準確用藥?”

    錢鐵嘴嘆了口氣,心中很是惋惜,若是有郎中肯過去診治便好了,這樣也不會死那么多人了。

    “你說什么?!”沈亦初一把扣住錢鐵嘴的肩,不可置信道:“你說誰跟疫病病人混在一起?”

    “是五殿下。”錢鐵嘴只感覺肩膀被扣得生疼。

    沈亦初松開手,“你和你媳婦在報社待著,哪都別去,我要出去一趟。”說完直接扭頭就走,神色焦急,步履匆匆。

    京城的城門已經戒嚴,若想出城,則需要出城令,沈亦初沒有,情急之下直接硬闖城門。

    他撂倒了城門口一干守兵,干脆利索地將城門打開,朝著城郊的方向而去。

    出了城,城門在沈亦初的身后漸漸關閉,特殊時期,沒有人敢貿然出城,也就沒有人敢去深追沈亦初。

    病患們被安置的地點距離城門并不是很遠,一頂頂白帳篷搭在空地上,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

    與佝僂著脊背的百姓們相比,坐在輪椅上的那道筆挺的身影在沈亦初的眼中格外顯眼。

    他即刻躍至輪椅旁,臭著臉,陰陽怪氣道:“不讓我來,你自己倒是來了。”

    楚錦佑對于沈亦初的到來沒什么太大的反應,“藥準備好了?”

    沈亦初噎住,隨即表明態度,“準備好了,剩下的都在太醫們那邊,還沒往這邊運,還有,我要過去給他們醫治。”

    “我先言明,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走還來得及,你若對此沒有把握,到時候牽連自己,沒有后悔藥可吃。”楚錦佑將丑話說在前頭。

    沈亦初當然不會走,“你都已經把病患分好輕重等級了吧?重癥患者被安置在哪里,帶我去。”

    第69章

    安置重癥病患的帳篷里彌漫著嘔吐物的難聞味道, 這種味道將帳篷外的沈亦初都熏得難以呼吸。

    “里面就是。”楚錦佑說道。

    沈亦初表情痛苦,捏著鼻子,“書上不是寫著讓病患居住的環境保持干凈衛生嗎, 那為何里面有這么重的異味都無人處理?”

    楚錦佑沉默片刻,“已經收拾過了。”

    “那為何……”沈亦初還沒問出口, 便聽到帳篷里的一陣嘔吐聲,他立刻便明白了緣由。

    他當著楚錦佑的面,將提前準備好的白大褂穿上,戴好口罩和手套, 透明的眼罩也圍上,總之, 他將自己從頭到腳都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我先進去看看情況,在此期間,你給我準備一個空帳篷,順便把藥都往我這送。”沈亦初吩咐了幾句,便直接走進充滿惡臭的帳篷內。

    楚錦佑點點頭, “好。”

    重癥病患數量過多, 足足有二十多頂帳篷才能容得下他們。

    沈亦初走進離他最近的一頂帳篷。

    他大概在帳篷內轉了一圈,打眼一掃, 便知道每個病患大概是什么情況。

    其余的重癥帳篷, 里面的情況也差不了多少。

    保守估計,重癥病患怎么說也得有五百人以上,甚至更多,而現在只有他一個醫生在這撐著, 定然是忙不過來的。

    沈亦初走出重癥帳篷,隔著老遠便看到楚錦佑依舊待在剛才的位置。

    為了安全起見,他隔著老遠的距離, 對楚錦佑大聲喊話,“我將藥方說給你聽,你讓其他人將藥熬好送過來,大概六百多份湯藥,你盡快!”

    一大串讓人聽著便頭疼的藥名從沈亦初的口中說出來,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聽得頭昏腦漲。

    沈亦初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老楚,你聽清楚了嗎?”

    “我已記下。”兩人的距離隔得有點遠,楚錦佑稍微放大音量。

    沈亦初的身后,又有幾個頭戴面紗斗笠的侍衛將重癥帳篷中的尸體抬出來,統一安置在兩百米之外的大空地,等晚些再將尸體燒毀。

    時間不等人,沈亦初折返回重癥帳篷,用銀針扎在病患們的穴位上,抑制病情。

    他忙得腳不沾地,連口水都不敢喝,愣是一個人將二十多頂重癥帳篷里的病人都拿針扎了一遍。

    等他忙完,便有侍衛抬著一口大鍋來到沈亦初這邊,這時,沈亦初已經累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大人,您歇著吧,剩下的事便交給我們去辦。”其中一個侍衛說道。

    站在沈亦初面前的侍衛統共就只有七個人,他們身上連一件像樣的防護用品都沒有,只戴著一頂垂紗斗笠。

    “去之前,先去找殿下要口罩和一次性手套,戴好口罩和手套再進去。”沈亦初累得坐在地上,對侍衛們叮囑道。

    僅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既然有人過來幫忙,他照單全收。

    “是,謹遵大人吩咐!”侍衛們放下那鍋湯藥,便匆匆離去,不一會,他們便戴著口罩和手套回來。

    沈亦初坐在地上恢復著體力,看著侍衛們在重癥帳篷之間忙碌,心里忍不住唾罵著京城那些尸位素餐的權貴們。

    有福權貴享,有難百姓擔。

    遇到這種事情,京中沒有一個權貴肯放下身段前來幫忙的,只有老楚和他手底下的外賣員頂著。

    他真的靠了!

    沈亦初腹誹了一番京中權貴,體力也恢復過來,便又起身給侍衛們打下手。

    此時,已是入了夜,沈亦初和七個侍衛們依舊在重癥帳篷里忙碌著,輕癥那邊自有楚錦佑盯著,沈亦初很放心。

    二百米外,尸體堆上火光接天,人肉的焦糊味順著風飄向帳篷群的方向。

    病患們聞著熟悉的焦糊味,心理防線在一步步被擊潰,本來以為自己會自生自滅,不久也會被扔在火堆中燒成灰,但上蒼是眷顧他們的。

    終于有郎中肯過來給他們治病,他們也不必在絕望中等死,活下去的希望也不再渺茫。

    只是,照顧他們郎中怎么看著越來越眼熟?

    瞧著怎么像是故事匯報社的東家?!

    是他們看錯了嗎?

    興許是看錯了吧,他們怎么會在這種地方見到報社的東家呢?

    看來自己真的是病得不輕。

    病患們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被侍衛們喂了藥,才沉沉睡了過去。

    ……

    條件過于艱苦,楚錦佑給他準備的帳篷里連床榻都沒有,沈亦初也只能在地上鋪了些干草,在干草上湊合了一宿。

    他只感覺渾身酸疼,半點都不想動,渾身使不上力氣,緩了一會,好不容易從干草上爬起來,小腿肚子都止不住地打顫。

    “這可比大學軍訓累多了……死腿,趕緊走啊!”沈亦初顫顫巍巍地往前走,誰知用力過猛,腿一下子便抽筋了,差點沒摔在這。

    他以蝸牛的速度挪到放防護用品的另一旁,艱難地將一套防護用具穿戴在身上,確保自己的每一寸皮膚不會暴露在充滿病毒的空氣中。

    出了自己的帳篷,沈亦初略微活動了一下,才朝著重癥帳篷那邊挪去。

    太醫們應當都按照他教的步驟,將青霉素提取出許多了吧?仔細算算,今日會有第一批青霉素藥劑被運送到這邊。

    疫病應該很快就會被控制住了,他要再多堅持一下才行。

    剛到重癥帳篷那邊,沈亦初便驚奇地看到他手底下的若干外賣員,正戴著口罩穿梭在各個帳篷之間。

    有的在打掃衛生,有的在幫忙分發湯藥,有的在幫忙殮尸,熱鬧得很,沒有人指揮,但一切都顯得那么井然有序。

    知秋和言生在一旁煮養生粥,粥的甜香蓋過了空氣中的難聞味道。

    沒有人注意到沈亦初的存在,沈亦初發覺自己要做的事已經被外賣員們分擔走,青霉素藥劑又沒送到,一時間,他無事可做。

    他成了此處唯一的一個閑人。

    不過也好,反正他現在渾身都沒力氣,正好可以多休息一會,畢竟整個營地也就只有他一個醫生,把自己累垮了可不成。

    如此想著,沈亦初便找了塊合適的大石頭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外賣員們忙里忙外。

    天氣晴朗,連帶著他的心情都輕松了不少。

    他坐了半個小時,知秋和言生那邊的粥也熬好了,又挪過去蹭了一碗粥喝,補充一下體力。

    知秋和言生一下子就把沈亦初認出來了,他們二人都格外驚喜。

    “東家,您怎么在這,最近過得如何?”知秋笑問。

    “我是郎中,過來給他們看病的,多虧了有你們幫忙,否則我得累死在這,最近我過得也還湊合。”沈亦初接過言生給他打的粥,喝了一口,“你們怎么會來這里幫忙,這可是疫病,會死人的,你們不怕嗎?”

    “害,都是在舊街混過的人,早已將生死看淡,若人人都躲著,那么京城將沒有安身之所,既然如此,倒不如來此幫忙,也好過原地等死。”言生看得透徹,認為腹水之下,并無完卵。

    沈亦初什么都沒說,拍了拍言生的肩膀,將碗里的粥大口喝完,將碗隨手放在一旁,便前去重癥帳篷那邊幫忙。

    重癥帳篷內的情況要比昨日好太多,地上濕乎乎的,顯然是被人灑好了烈酒。

    病患們吃過藥,精神狀態也有所提高,已經可以跟其他病友交談兩句,以舒緩內心的壓力。

    沈亦初臉上多了幾分笑容,時不時地跟病患們說兩句話。

    “今日恢復得不錯,一會記得多吃點,提升一下身體的免疫力。”

    “你今日去了幾趟廁所,排便情況如何?兩次?嗯,不錯,還行。”

    “小朋友不可以挑食的哦,等你病好了,才可以回去跟小伙伴玩,快把這片菜葉子吃掉。”

    “嬸子精神狀態不錯,如果感覺身體沒有太大的不舒服,便可以轉去輕癥帳篷了。”

    “……”

    沈亦初對待病患態度十分溫柔和善,這番做派極大地贏得了大家的尊重和喜愛。

    有個別病患聽出了不對勁,“您,您是不是報社的東家,沈老板?”

    “嗯?對,是我,怎么了?”沈亦初絲毫不意外自己會被人認出來,畢竟當時幾乎半個京城的人都去報社買過報紙。

    他被人認出來也很正常,但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沒必要大驚小怪。

    病患們的反應卻很大,他們紛紛對沈亦初表達感謝。

    “原來真的是您啊,沈老板,我們還以為自己犯癔癥了呢,沒想到您居然會是前來給大家治病的郎中,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永生不忘!”

    “這幾日給您添麻煩了,沈老板,若是我好了,必定在家中給您立一個長生碑,讓神明保佑您福壽安康!”

    “若我好了,回頭定然去給沈老板捧場,那些外賣員是沈老板您的下屬吧,既然如此,我回家便將灶砸了,天天點外賣。”

    “好像沈氏保潔是沈老板的弟弟開的,我懂了,回去便天天讓保潔上門灑掃。”

    “還有我,我會經常光顧沈老板的粥鋪的,就是不知道粥鋪何時開門?”

    沈亦初被病患們熱情對待,已經有些汗流浹背,他連忙擺手,“大家一定要理智消費啊,誰家的銀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盡量不要這樣做,況且,我過一段時日便要離開京城,去外地辦事,粥鋪暫時不會開門。”

    病患們知道沈亦初要離開京城,反應都很激烈,帳篷內頓時像是炸開了鍋。

    “什么?沈老板要走!”

    第70章

    沈亦初無奈地笑了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要辦的事有些棘手,可能一時半會回不來, 只能委屈諸位多等我一陣子了,抱歉。”

    帳篷內的眾人深感惋惜, 看向沈亦初的眼神都有些不舍。

    沈老板走了,他們便看不到紅樓夢接下來的故事,也嘗不到沈老板親手熬的養生粥。

    精神食糧都斷了,病患們萎靡不振。

    “那您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是啊, 您一定要平安!”

    “一路保重啊,沈老板!”

    “……”

    沈亦初頷首, “我會的。”

    這時,帳篷外有侍衛在喊沈亦初,“沈大人,宮中的太醫們都過來了,他們還將三大車的藥也一并帶了過來, 您快出來看看吶!”

    沈亦初聽到, 跟病患們簡單叮囑了兩句,便出了帳篷, 一臉如釋重負, “他們可算是來了。”

    雖然知道疫病營地來幫手,他也不能直接過去,若是直接過去,萬一不小心將病毒傳染給太醫們怎么辦?

    就算他要跟太醫們近距離接觸, 也應該先讓太醫們將防護用具穿戴妥當再說。

    一事不煩二主,沈亦初順便讓過來傳消息的侍衛給太醫們遞個話,讓太醫們先去楚錦佑那邊領取防護用具再過來。

    其次, 那些被帶過來的藥也一并安置在他住的帳篷旁邊,如此也比較方便。

    他將事情交代完,侍衛便匆匆離去,等他見到太醫們時,也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后。

    “諸位大人辛苦了,來來來,我給大人們說一說重癥帳篷的情況,也方便各位能夠更快速地展開工作。”沈亦初見到太醫,像是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激動得差點沒掉淚珠子。

    他拉住太醫們的衣袖,不由分說地就要將人往重癥帳篷里扯,在此過程中,還不忘仔細交代重癥區的詳細情況,“營地里一共有二十二頂重癥帳篷……”

    太醫們年紀都大了,經不起被人拽著走,但待他們近距離看到井然有序的重癥區,懸著的心才落到了實處。

    “小沈大人,您受累了,老夫慚愧啊,原本此事應該落在我們幾個老骨頭身上的,沒想到是您替我們頂了缺。”李太醫羞愧地眼睛都紅了,對沈亦初更是十分感激。

    “真是年輕有為啊!有小沈大人這般醫術的年輕人,實乃大順之幸啊!”王太醫不禁感慨。

    沈亦初打斷了太醫們的話,表情嚴肅起來,“諸位,人命關天,閑聊到此為止,前兩日我已經穩定住病患們的病情,現在,我需要對病患們進行青霉素藥劑的過敏測試,病患數量有一點點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麻煩諸位大人同我一起忙活一陣子,多謝!”

    李太醫說道:“理應如此,同僚們,我們開始吧。”

    他們已經將一大批青霉素藥劑放置在重癥區附近,隨時可以將藥劑用在病患們身上。

    沈亦初點了點頭,便跟太醫們將藥劑取來,開始對病患們進行過敏測試。

    三個時辰后,沈亦初和太醫們檢查出,重癥帳篷的患者對青霉素藥劑過敏的只有五人,這五人又被重新分配到一頂無人的帳篷,進行針對性治療。

    來不及休息,沈亦初負責醫治那五個對青霉素過敏的人,其他太醫則帶著草藥熬成的湯和青霉素藥劑去診治剩下的幾百個重癥患者。

    沈亦初累得站都站不住,隨手從林子里撿了一根結實的木棍當拐杖,拄著木棍走進五人帳篷內。

    帳篷內三男兩女,三個男子尚且能保持住意識的清醒,但那兩個女子的精神奇差,整個人病歪歪的,仿佛在下一秒便能魂歸天外。

    以三個男子的狀態來看,沒有兩個女子的情況緊急,沈亦初打算先去看看兩個女子的情況。

    “大夫,先給我看看吧,我是不是快死了?”其中一個男子表情痛苦,朝沈亦初的方向探出手,試圖吸引沈亦初的注意。

    剩下的兩個男子也出聲應和著,都想第一時間被沈亦初醫治。

    “先醫治我吧,我不想死啊,大夫!”

    “好難受,好痛苦……”

    沈亦初走到兩個女子的旁邊,給她們把脈,這種時候還分神安慰三個男子,語氣溫和,“別著急,我都會照顧到的,你們只要聽話,都能活得好好的。”

    兩個男子不依,紅血絲布滿他們的眼球,看著頗為猙獰。

    “那兩個女子只是娼妓罷了,死了便死了,我可是國子監的學生,將來是要做官的,大夫,您先救我吧!”國子監學生態度傲慢,伸手指著兩個女子,對她們十分不屑。

    “那可不行,我爹可是膠南首富,來京城行商的,我是家中獨子,不能死在這,大夫,先救救我吧!求求您!”膠南首富之子對兩個女子倒是沒太大的惡意,單純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大夫,那兩個女娃娃可憐,老夫都半截子入土了,活夠本了,便先緊著她們兩個吧。”看著像是莊稼漢的老人虛弱地說了一句,便昏迷不醒。

    沈亦初趕緊上前查看莊稼漢的情況,心律不齊,脈搏跳動緩慢無力,瞳孔有微微放大。

    糟糕了!這人再不救就真的危險了!

    沈亦初沒有耽擱,拿出銀針,將莊稼漢的上身衣服扒掉,拿出銀針扎在莊稼漢的穴位上,刺激莊稼漢已經極為遲鈍的神經。

    可惜現在沒有腎上腺素,要不然他也不必用這么笨的辦法。

    “大夫,快來給我治病啊,我都快難受死了!難道這老漢的性命要比我一個國子監的學生還要重要嗎?”國子監學生依舊在不依不饒地擾亂著沈亦初的心神。

    “不想死就閉嘴!”沈亦初的眼神冷得可怕,周身的氣場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嚇得那個國子監學生一聲不吭。

    帳篷內一下子便安靜下來。

    沈亦初起身朝帳篷外走去,把不遠處的一個太醫叫了過來,對那個太醫說了一個藥方以及煎藥的火候,確保太醫聽懂,他才折返回莊稼漢的身旁,給莊稼漢急救。

    心肺復蘇、扎中指指尖,總之各種辦法都用了一通,莊稼漢還是死了。

    “沈大人,藥來了。”太醫端著碗進了帳篷,將碗往沈亦初那邊遞,沈亦初沒接。

    沈亦初還是沒有放棄,依舊再對莊稼漢進行心肺復蘇,可莊稼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心中懊悔,“是我的醫術不精嗎,老爺爺怎么還不醒?”

    莊稼漢的手垂落在地上,太醫看著眼前的狀況,一下子便明白了,嘆息了一聲,“沈大人,這人已經救不活了,一會便燒了吧。”

    “王太醫,他剛才還在跟我說話呢,怎么一轉頭就沒動靜了呢?”沈亦初難過地停止了心肺復蘇,接受了現實。

    王太醫端著藥碗遞到沈亦初的手中,安慰道:“他年紀太大了,不怪你,還有四個人的性命捏在你手里,你不能沉浸在悲傷之中,亂了分寸。”

    “這藥還有用,你端穩。”

    將藥碗交到沈亦初手中,太醫便出了帳篷,繼續回去忙碌。

    沈亦初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緒,也對,他雖是骨科醫生,但常年待在醫院,早就應該看慣了生死才是。

    怎么如今又失態了呢?

    他應該重新振作起來,病患們還需要他。

    帳篷內的兩個男子尚有余力同他人爭論,而兩個女子的狀況已經十分不容樂觀。

    但再怎么不容樂觀,她們兩個人的身體狀態都要比莊稼漢的身體狀態不知好了多少。

    若只是保命的話,應是沒什么太大的問題。

    太醫送來的藥恰好對兩個女子的病癥,沈亦初將藥分成兩碗,扶著她們的肩膀,慢慢將藥汁喂給她們。

    碗沿貼在女子的唇邊,為了方便喂藥,沈亦初捏著女子的唇,將碗慢慢傾斜,碗中的藥汁順著唇瓣的紋路流進她的口中。

    見女子有吐藥的征兆,沈亦初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唇瓣,才讓她順利將藥喝進肚。

    另一個女子不需要沈亦初如此費心,只要將碗沿貼在唇瓣上,她便自覺無意識地吞咽著。

    這碗藥可算是給她們喂下去了,沈亦初給自己捏了把汗。

    兩個女子喝完藥,沈亦初仔細地替她們掩好被子,才走到兩個男子那邊。

    為他們把脈,掀開他們的眼簾觀察眼球的情況,又察看了他們的舌頭。

    “你們倆只要按時喝藥,便會痊愈。”沈亦初對兩個男病患印象有點差,他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

    知道自己的命被沈亦初捏在手中,兩個男病患不敢再拿喬,都乖乖聽話,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沈亦初。

    他們算是知道了,能被宮中的太醫恭敬對待的人,絕對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認一次慫,不虧。

    沈亦初根據兩個男病患的病情,分別為二人定制了藥方,待藥端到兩個男病患的面前時,他們倆的臉色都變了。

    “怎么聞著都如此苦,大夫,您這是加了多少黃連?”國子監學生捏緊鼻子,嫌棄地瞥了一眼那碗藥。

    沈亦初面無表情,“味道的確不好,但它能救命,你若想活,便喝下去。”

    富商之子害怕地咽了一下口水,都不用沈亦初多說,自己便將藥喝了下去,喝完藥,他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扭曲。

    “不錯,一滴都沒浪費,喝完睡一覺,病就會好。”沈亦初很滿意富商之子的識時務,又對國子監學生冷下臉,說道:

    “需要我哄著你喝,還是你自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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