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袤的空間和無限的時間中,能與你共享同一顆行星和同一段時光,是我的榮幸。”
農歷春節前,勵榮集團收購香港梁氏的交割進入尾聲,從開始到結束,黎越洋向資本市場演繹了可以當作教學案例的閃電速度,從個人情感道商業道德到運作手段,黎越洋幾乎滴水不漏地完美展示了她沉淀深厚的能力與實力。
連孫有儀都要反復地贊嘆,黎越洋這一仗實在漂亮,既有她愛看的正面對剛燒錢情節,又有速戰速決的碾壓爽感。
卓曼過生日時,幾人齊聚,孫有儀靠在墻邊看著陽臺上的發財樹又嘆道:“感覺有黎總在,我可以坐享其成了。”
她說的是黎越洋出手,她可以毫不擔心卓曼在海盛的道路,也可以高枕無憂她們倆曾經簽下的合作協議,但卓曼敏銳捕捉到其中的不同,不等她開口詢問,鳳蓉主動大喇叭了:“曼姐還不知道吧,我們有儀姐要去好好學習了。”
卓曼確實不知道,學習這個詞離孫有儀也有些遠:“學習這個詞和有儀姐有什么關系?”
孫有儀搖了搖紅酒杯:“正兒八經的學習,去歐洲,再上個學。”
孫有儀自小家庭富裕,又早早轉到上海,堆疊著教育資源,并不算是一個在學習上有遺憾的人,但她確實不愛學習,只愛賺錢,寧波生意家庭喜聞樂見孩子這樣的性格,便將她早早帶入生意場合。
然而年歲漸長,錢賺的越來越多,孫有儀開始厭煩世俗意義的空洞,也因為卓曼的迅速成長而感到人生價值的停滯,她在酒精里尋找短暫的麻木,清醒后又不甘虛幻的墮落。
鳳蓉面臨家庭控制的相親,卓曼勸她回來陪陪孫有儀,鳳蓉沒什么能安慰人的法子,只會拉著人出去玩,還要去那種鳥不拉屎沒處買酒的地方玩。
大西北的沙漠、戈壁、湖泊、高山,更有無數歷史人文,孫有儀身在其間,恍然發現自己終日忙碌,休假也不過是尋個好酒店躺躺吃吃,小時候她們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到頭來,她既沒有讀萬卷書,也沒有行萬里路,卻感慨人生無趣,世界無聊,限于視野渺小,思想狹隘。
人到中年,孫有儀在自己前半生追尋的生意與利益里做的很成功,又在微小的進步里感受到逼仄的壓抑,如今她打開思路,充分利用已經積累的經濟條件,決定去讀書,去走路,去看看更廣闊的人生與世界,再去評論意義、審判生活。
孫有儀闡述她心境的變化時十分平和且謙虛,卓曼聽了,竟有點想要掉眼淚的沖動,她們認識幾年,從互相利用,到互相關心,真心換真心,卓曼的生活在向高處走,孫有儀也終于嘗試著打破生活,向外探索。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困頓里掙扎向前,鳳蓉突然嘆道:“真好啊,你們都是大人了,我還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黎越洋一直沒有說話,到了這時終于開口:“那就不知道做什么。”
生命或許不是長河,生命是長河匯入的海洋,海洋沒有終點,沒有永恒的岸邊,海洋便是海洋,沒有目標便漂泊一段時間,有了想去的地方便目標明確的駛往,想去的地方失去意義便繼續遠航。
若沒有知己,便磨練航海的本領,若有人同行分享,便是榮幸。
卓曼看了眼黎越洋,又回頭對風蓉笑道:“苦也一天,樂也一天,慢慢來,過著過著你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鳳蓉想了會兒,狠狠點頭:“但有一點很確定,我現在不想結婚。”
“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呢,自己都沒活明白呢,結什么婚!”孫有儀恨不得去搖醒鳳蓉女士,奈何是長輩,最后只能建議些現實的,“先把能轉移的資產轉移到自己手里。”-
鳳蓉轉移資產的建議有沒有聽進去卓曼不知道,但卓曼隱約知道,徐廣華私下里已經在操作轉移資產,大概是自覺與卓曼爭斗無望,前有卓曼明顯強于他的能力,后有黎越洋剛剛雷厲風行地逼購了香港梁氏,徐廣華覺得海盛易手只是時間問題,他父親規規矩矩地不動如山,仗著長輩的身份還能壓卓曼一頭,他卻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卓曼將這個消息傳遞給呂云,請她年后著手調查,對內對外武裝完畢,卓曼對海盛已勢在必得,徐廣華自己作死,她便要放長線,讓他把這個簍子捅的再大點,大到無法彌補,大到罪不可恕。
“徐廣華倒是沒什么,主要還是徐明理。”珠海的酒店里,黎越洋坐在椅子上仰著頭,卓曼站在她的面前,捧著她的臉給她化妝。
“知道,徐明理急不來,也不能正面硬剛做的太難看。”卓曼認認真真地畫完一邊的眉毛,“你的眉毛都不需要怎么畫。”
黎越洋對夸獎外貌毫無波瀾,一心只在工作:“徐明理識時務,只要大勢在你這邊,他也會在你這邊。”
黎越洋的判斷與卓曼想的一致,這讓她的心安定下來,只嘴上不饒人:“要你教我?”不等人回話,又趁著還沒涂口紅,俯下身親了親黎越洋的唇:“有呂云在,我會成功的,你就別操心了。”
黎越洋眼角的細紋因笑容而明顯了一些:“好呢。”
她說這話時很柔軟,卓曼心動,俯下身又親了親,黎越洋閉著眼笑,雙腿將人夾住,又摟著她的腰,將人往懷里帶,臨到又要躺回床上,兩人才分開。
卓化妝師輕咳兩聲,撿起丟在床上的眉筆,繼續工作。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直到另一只眉毛畫好,黎越洋才睜開眼,笑著接過卓曼的工作:“好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再晚點要趕不上了。”
黎越洋卡包里保存完好的那張八十年代渣打銀行發行的一元港幣終于花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五角的紙質人民幣,這是卓曼后來特意換來的紙幣,就是為了代替那一元港幣繼續放在黎越洋的卡包里陪伴她。
農歷大年二十八中午十一點,珠海云天國際碼頭改造工程正式啟動。
李桐代表云天碼頭的新老板出席了啟動儀式,云天碼頭計劃改造成智能化試點港口,將首次采用無人小型卡車實現智能化裝卸與存儲,而承接此次智能化方案的供應商來自位于北京望京的一家小型科技公司。
碼頭遠處的高樓餐廳里,這家科技公司的半個老板卓曼及云天碼頭的真正老板黎越洋正坐在一起,等待一會兒的爆破拆除。
碼頭嘈雜,高樓里安靜,黎越洋突然好奇:“我有一個問題,孫有儀投了那么多公司,你為什么選這家望京小公司?”
這家科技公司是由卓曼幾年前說服孫有儀投資的無人商用車創業公司,當時她們規劃這個項目可以應用在港口碼頭的貨運以及未來國內陸運的配送上,比起真正的大航海運輸與傳統的陸運,卓曼真正想要做的小事業在這里。
孫有儀為表誠意,在兩人上次正式補上合作協議時,便將這家公司的一般股權直接交給了她,短期內由孫有儀代持,剩下的一半則是她們完成海盛的合作后再完全歸屬。
卓曼撐著下巴,看向遠處的碼頭:“大概我只能做一個小老板吧。”
卓小老板擁有了一個新的計算器,是呂云送她的生日禮物,她自嘲道:“我喜歡和一群有夢想有情懷的人賺錢,這家公司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而且,它在北京。”
卓曼的表情放松,黎越洋便也歡喜:“好,以后我們一起回北京。”
“砰!”
碼頭上第一個建筑開始爆破拆除,遠遠望過去,小樓坍塌,一片灰塵揚起,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其實智能化改造升級完全不需要如此鋪張浪費地推倒重建,可黎越洋是個連自己的家具都要定期更換的人,云天碼頭不僅僅儲存了她的部分過去,也搭載了卓曼的部分將來,這些黎越洋爛熟于心的建筑一個個消失,之后要重新搭建的是卓曼小老板夢想的第一步。
卓曼看著遠處上升的煙塵,又在這片灰色的模糊里抽離視線看向身旁的人,黎越洋的嘴角掛著笑,眼底有些水光,也轉過頭看向她:“希望我們卓總早日成為北京的卓小老板。”
卓曼有點想哭,只好伸長手去牽黎越洋的手:“早一點,晚一點,都可以,但就像我陪你在這里見證云天碼頭的改造,你也要陪著我去望京的辦公室里坐一坐。”
“黎越洋,最重要的是,我們一直同行,這樣無論什么時候,無論在哪里,無論發生什么,我們轉過頭,就可以看到彼此。”
黎越洋眼里的水光仿佛要溢出來,她點了點頭,回握緊卓曼的手,又緩了會兒:“曼曼,過年我們回北京吃羊肉火鍋。”
爆破的煙塵上升,很快就會被海風吹散,剩下的是一望無際的碧海藍天,銅鍋里的熱氣上升,氳在暖和的包廂內,纏繞其間是卓曼與黎越洋的對視的眉眼、分享的話語、同行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