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落定
付閑離開之后,所有人靜默許久都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蕭月恒捕捉到一絲細微響動,他才恍然回過神。
蕭月恒循聲抬起頭,視線徑直落在無境谷上空坍塌得七零八碎的陣法上。
他微擰著眉,指尖在莫星寒耳垂處點了點。
莫星寒神色一頓,轉(zhuǎn)頭看他:“做什么?”
蕭月恒依舊望著半空中的陣法,眼底情緒不明:“有些奇怪!
聞言,莫星寒順著他的目光向上看:“你指哪方面?”
蕭月恒靜了一瞬,而后沉聲道:“所有!
無論是陣法本身,還是無境谷的情況,都有一點古怪,特別是在付閑離去之后。
魘陣明明已經(jīng)被蕭月恒破除,就算崩塌速度再慢,也不該到這個時候還存在著。
更何況,付閑作為陣法鎮(zhèn)壓的人,賀寧作為布陣者,最關鍵且主要的兩個人都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陣法為什么還沒徹底消逝?
蕭月恒凝眸看著龜速一般緩慢剝落陣紋的魘陣,若有所思。
莫星寒觀察片刻,很快會意過來蕭月恒所指的怪異之處。
他贊同地點頭:“是有點古怪!
這種不對勁并不是表面能看出來的,而且他們還被賀寧和付閑接連引走注意力,更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這個魘陣,似乎還沒完全破除。
“可以看清楚殘余的陣紋么?”
為了不驚動另外幾個小孩,蕭月恒和莫星寒說話時刻意放低了聲音。
莫星寒只聽請他前半段話,一邊傾身靠近蕭月恒一邊疑惑地:“嗯?”
察覺到他的貼近,蕭月恒話到唇邊驀地頓了頓。
他垂下眼眸,側(cè)頭望著莫星寒。
莫星寒似乎不記得還在生氣這回事,神色認真地等著蕭月恒回答。
蕭月恒默然片刻,才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莫星寒給出的答案篤定又傲然:“就這點東西,小問題!
話音剛落,他淺金色的瞳眸即刻浮現(xiàn)出一層淡淡的金光,宛若陽光灑進了眼底,輝光燦爛。
蕭月恒靜靜看著莫星寒探查陣紋的狀況,眼神不自覺柔和下來。
蕭月恒不覺得莫星寒已經(jīng)不計較之前的事情了,畢竟一起相處過那么多年,對方是個什么性子,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莫星寒這會兒沒耍脾氣,單純只是因為他不想耽誤正事。
盡管莫星寒生氣了會跟蕭月恒鬧,會跟蕭月恒拌嘴,還會跟蕭月恒打架,可一旦碰見這種緊要關頭,他卻比任何人都沉著冷靜。
這也是蕭月恒以往總愛帶莫星寒一起除夢的緣由。
他們足夠了解彼此,也足夠信賴彼此。
雖然蕭月恒好像因為幾次擅自行動致使可信度大打折扣,但莫星寒就是這樣,生氣歸生氣,還是會跟蕭月恒站在同一邊,再一起去面臨同一個困境。
“找到了!
清泠泠的聲音響起,拽回蕭月恒跑遠的思緒。
他略微抬了抬眼,問莫星寒:“哪個?”
莫星寒輕輕眨去眼中的淺金色碎光,接著,他轉(zhuǎn)頭意味不明地看了蕭月恒一眼。
很莫名的,蕭月恒被這一眼看得心底一沉。
他微微蜷起手指,竟不由自主地踏出兩步朝莫星寒靠過去。
“你——”
“我有些好奇,”莫星寒打斷蕭月恒,語速緩緩,“你每次把我丟下時,究竟是什么心情!
“……”
蕭月恒被這句話扎了下心尖,下一秒,他跟前便沒了莫星寒的人影。
已經(jīng)猜到莫星寒想做什么,蕭月恒毫不猶豫地追了過去。
洛箏等人正商量著陣法完全消除之后進去無境谷看看,眼前突然就掠過一金一青兩道流光,前后飛速朝著半空中的陣法中心點而去。
幾人紛紛愣住,視線下意識追隨著那兩道光,眼底盡是茫然。
“他們……這是去哪?”顧天一困惑不解地問。
洛箏也有些迷糊:“不知道啊,可能想趁著最后再研究研究那個陣法?”
元巧仰著頭,同樣沒能明白過來蕭月恒和莫星寒的意圖。
直到,她看見莫星寒越來越靠近最中心的那道陣紋。
元巧心底倏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等等,你們有沒有感覺陣法瓦解的速度有點太慢了?”
聞言,洛箏和顧天一瞬間回過味,驚愕道:“難不成?!”
半空中,莫星寒還是快了蕭月恒一步,只要伸手就可以劃破那道殘存的陣紋。
而與此同時,元巧低聲說出了猜測:“也許,陣法還沒破……”
“叮靈——”
隨著元巧話音落下,空中傳來另一道清脆的鈴音。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無比刺眼的金光便宛如太陽一般在天際出現(xiàn),金色光芒霎時間灑落到谷中每一處,不僅吞沒了魘陣陣法,也吞沒了無境谷中的一切,包括洛箏元巧和顧天一。
蕭月恒終究沒趕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莫星寒扯下腰間的浮生鈴,落地生出一個足以容納整個無境谷的夢淵。
好在最后那刻,蕭月恒到底是抓住了莫星寒的手。
他不管不顧地將人拖進懷里,以一個擁抱來壓制住完全失控的心跳。
莫星寒靠在蕭月恒肩窩處,低聲宣布:“試過了,我不好奇了。”
蕭月恒喉結滾動,啞聲道:“你的好奇心能不能用在別處?”
莫星寒垂在身側(cè)的指尖輕輕勾動著,語氣很是無所謂:“你管不著。”
“……”
蕭月恒差點氣笑。
他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報應不爽”。
在莫星寒頭也不回掠出去那一剎那,蕭月恒呼吸都停了半秒。
他幾乎瞬間回想起莫星寒為了留下他的靈息,生生挨過四十九道玄雷時的畫面。
那些畫面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將蕭月恒一分為二。
要是莫星寒真打算胡來,蕭月恒說不好會為此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
幸好莫星寒只是在虛張聲勢。
莫星寒感受著攬在腰間的力道越來越重,忽然有些心虛。
可他一想到蕭月恒不止一次這么做,又變得直氣壯。
莫星寒輕咳兩聲,盡量語氣自然道:“我不會讓你們睡太久的,最后那道陣紋我會解決,無境谷的結界我也會加上,你睡吧。”
“……”
蕭月恒沒接話,沉默著將他抱得更緊。
正常來說,聽到浮生鈴鈴音的人都會立刻被拽入夢淵當中。
可蕭月恒當真是莫星寒無法預料和掌控的存在。
本該像洛箏他們那樣被浮生鈴影響的人,此時此刻居然還是意識清醒的狀態(tài)。
說實話,蕭月恒這個模樣,直接打消了莫星寒準備時不時拿夢淵威脅他的盤算。
莫星寒不知道的是,蕭月恒能維持這種清醒,完全是拜他所賜。
蕭月恒并非沒有倦意,而是心口的痛感過于強烈,導致他現(xiàn)在才會格外清醒。
又過了片刻,莫星寒還是沒等到蕭月恒入夢淵。
他頓時有些不高興了,抬起手指在蕭月恒腰間戳了戳:“你到底睡不睡?”
不等蕭月恒回答,莫星寒又飛快加上一句恐嚇:“你不睡,我就再給你搖一次鈴鐺!
他就不信了,蕭月恒還能連著撐過兩回浮生鈴?
蕭月恒當然不可能撐得住第二回,他在莫星寒耳畔低語:“別搖,我再抱抱你!
雖然蕭月恒應該無意,但這話聽在莫星寒耳朵里,就……很像撒嬌。
莫星寒想晃動浮生鈴的動作當即一頓,被蕭月恒貼靠著的耳廓也沒忍住飄起一片淡紅。
不想暴露“自亂陣腳”的心跳,莫星寒欲蓋彌彰道:“你說不搖就不搖?誰慣著你!
‘誰慣著你’,這句話多數(shù)時候都是蕭月恒用來逗莫星寒的,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被還回來。
蕭月恒那份心慌意亂被莫星寒這么打岔,終于是散了個七七八八。
他抬手揉了揉莫星寒發(fā)尾,似無奈似縱容:“行,我慣的你。”
可不就是他慣的么。
蕭月恒無聲自哂一笑,主動放松了心神。
旋即,蕭月恒就感覺到一股沉甸甸的困倦翻涌襲來,將他團團裹挾于其中。
只是這份濃厚倦意不帶絲毫壓迫感,反而涓涓如細水,淌著溫柔繾綣的松軟,讓人的神識情不自禁地緩和下來。
蕭月恒沒有半點反抗,由著那股倦意將自己推入更深更沉的朦朧之中。
但就在蕭月恒意識徹底混沌前一秒,他驀地感覺耳骨貼上了一抹溫熱——
與當初在夢淵那些回溯中,莫星寒悄悄在他唇邊偷走一個吻的溫度幾近相同。
蕭月恒只來得及愣怔一瞬,隨后便被帶入無邊無際的虛無。
愣怔的那半秒里,蕭月恒在想:該和某個“登徒子”商量商量了,怎么會有人和愛人親近總是偷偷摸摸的?
……
莫星寒究竟讓所有人睡了多久,蕭月恒沒有半點估量。
不過他也沒有認真預算過,因為最后那點小麻煩于莫星寒而言不過是抬抬手指的事情。
確定莫星寒不會胡來,蕭月恒放任自己陷入了浩瀚無垠的夢淵里頭。
期間睡過多少天,發(fā)生過什么,蕭月恒一概不知。
只知道等他再次睜開雙眼,周遭環(huán)境已經(jīng)完全大變樣。
蕭月恒并非身處無境谷,而是被帶回了之前落腳過的、顧家老宅隔壁的房子。
眼皮還是很沉重,蕭月恒就只是半睜著眼打量四周。
確定當下待在熟悉的地方之后,蕭月恒便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還沒完全醒過神,意識依舊有些朦朧。
良久,蕭月恒才重新睜開雙眼。
緊接著,房門咔噠一聲被人從外打開。
于是蕭月恒散漫一抬眼,恰好與來人四目相對。
在看清幾步開外的陌生女人時,以為來人是莫星寒的蕭月恒,漫不經(jīng)心的眼神中緩緩浮現(xiàn)出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莫莫:干完壞事不跑是笨蛋-
謝謝“野指針”的營養(yǎng)液~
第92章 情意
來人顯然沒料到蕭月恒已經(jīng)醒了,握著門把在門口懵了好一陣。
最后還是蕭月恒率先出聲詢問:“你是?”
他很確定,之前從未見過眼前這個女人。
可女人既然能在洛箏家里行動自如,必定就是洛箏熟悉的人。
思及此,蕭月恒又認真打量了一遍女人的面容。
再看一回,他終于從女人身上看出了一絲熟悉——眉眼、骨相與顧天一有些相似。
蕭月恒心想,這個人應當是顧家人。
果然,站在門邊的女人回過神,很快自報家門:“初次見面,你好,我叫顧明妤,是天一的小姑姑!
顧明妤?
蕭月恒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有些意外。
之前聽顧天一提到這個小姑姑,他還以為顧明妤鮮少或者根本不回顧家,所以才打消了對她的疑慮。
沒想到一切剛剛塵埃落定,顧明妤就回來了。
蕭月恒收回思緒,了然地一頷首,有樣學樣道:“你好!
顧明妤:“……”
然后呢?
不應該順便自我介紹一下嗎??
顧明妤一時有些語塞,她望著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長發(fā)男人,眼神很是復雜。
說實話,在這個男人還沒醒之前,顧明妤一直被他過于優(yōu)越的長相誤導,以為這是個風度翩翩的溫潤小哥,肯定是特別好相處的那一掛,適合套話。
誰想這才說了一句話,話題就直接聊死。
顧明妤調(diào)整好神色,語氣自然道:“你是最晚醒的,先不要起身,感受一下,看看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結果她這話剛落下,男人就不緊不慢掀開被單,雙腳踩上了柔軟的地毯。
“謝謝,我沒事。”
“……”
行,吧。
顧明妤撐住臉上的溫和,正想趁機詢問他們這些人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話還沒出口,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先一步響起:“冒昧問一下——”
一聽這句開頭,顧明妤立刻豎起了耳朵。
過來的路上顧明妤便猜想著,無論出于好奇還是警惕,男人醒來之后肯定要過問為什么會從湖邊回到這里的全過程,而這個話題正中顧明妤下懷,她可以順勢問些想要了解的情況。
然而——
蕭月恒單手扣上松散開的襯衣頂扣,慢悠悠地續(xù)上后面的話:“請問您有沒有見過一個黑衣金瞳的男生?”
為了顯得禮貌尊重,他甚至采用了洛箏曾經(jīng)說過的敬稱。
問話突然變成被問話,顧明妤當真是始料未及。
但她感覺這也算個好機會,只要回答了,那她的問題必然也能得到回應。
于是顧明妤細細回想了一下,如實答道:“應該是沒見過的!
蕭月恒神色未變,眼眸卻微微垂下:“這樣!
見他似乎有些低落,顧明妤又補上一句:“金色眼睛這么明顯的外貌特征,要是見過,我肯定有印象的!
隨后,她便順藤摸瓜問道:“是很重要的人嗎?或者我讓家里人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幫你留意留意!
顧明妤迅速打起如意算盤,要是蕭月恒開口讓她幫忙找人,那么有了這個人情在,接下來的一切詢問都會變得順成章。
然而蕭月恒的回應又一次在她預料之外。
蕭月恒不帶半點猶豫,謝絕了顧明妤的好意:“多謝,但沒有這個必要!
顧明妤連連碰壁,沒忍住多嘴問了一句:“為什么沒必要呢?”
她不太明白,既然是找人,多幾個人一塊找不是更好嗎?
蕭月恒言簡意賅:“找不到的。”
顧明妤聽得一頭霧水,還是問:“為什么?”
蕭月恒:“因為除了我,沒人可以找到他。”
“……”
顧明妤無言以對。
她明明是來套話的,結果什么都沒能套到不說,還被塞了一嘴莫名其妙的糧。
顧明妤沉默許久,還是不死心,強行將話題繞回來:“你找的人也跟你們一起去了無境湖嗎?”
聞言,蕭月恒輕輕一揚眉梢:“無境湖?”
被他一反問,顧明妤心下一驚:“怎么了?”
她以為是自己問得太明顯,讓蕭月恒有了戒備心,結果下一秒,顧明妤就聽蕭月恒很新奇地感嘆:“這名字挺有意思的!
“……”
顧明妤的表情再次變得一言難盡。
她終于明白,從蕭月恒這里大概討不到什么信息了。
顧明妤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沒讓蕭月恒看出什么。
但顧明妤不知道的是,從她踏入房間那一刻起,蕭月恒就已經(jīng)猜測到了她的來意。
換做其他時候,蕭月恒倒也樂意跟顧明妤玩點文字游戲,反從她嘴里套出點別的。
可他這會兒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
去捉莫星寒。
蕭月恒不用想都知道,這家伙必定是擔心被收拾,所以干脆趁他還沒醒先找了個地方藏起來。
至于莫星寒會藏在哪兒……
這還真說不好。
以前的確可以一下子逮到,畢竟莫星寒很專一,喜歡哪兒就只愛在哪個地方待著,蕭月恒一逮一個準。
如今時移境遷,一切自然不同了。
不過蕭月恒那句只有自己找得到也不是胡說八道,他真有心想找,莫星寒藏哪兒都沒用。
一旁,顧明妤正思考著要不要找個借口先離開,就見男人閑庭信步朝門口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顧明妤:“你要出去嗎?”
蕭月恒頷首,并沒有多言。
經(jīng)過剛剛那段交流,顧明妤已經(jīng)給蕭月恒打上“不好聊天”的標簽,對他的緘默倒也沒多大反應。
避免擋路,顧明妤還往旁邊讓了讓位置。
蕭月恒微微朝她點頭:“多謝!
顧明妤笑了笑:“不用這么客氣!
因為蕭月恒從最開始就以禮相待,盡管顧明妤一再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竟然也很難對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不僅如此,顧明妤還善意給出建議:“要不給他打個電話?你也不用專門出去找!
蕭月恒稍微解了一下顧明妤口中所說的打個電話,然后謝過她的提議:“沒關系,他應該沒走遠,我在附近找找就好!
而后,他也沒管顧明妤走不走,丟下一句“失陪”便自顧自抬腳出了房間。
顧明妤目送著蕭月恒下樓的身影,到底輕聲嘆了一口氣。
……
蕭月恒剛下樓,就見洛箏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一臉認真地書寫著什么。
聽見動靜,洛箏抬頭看向樓梯口,對上蕭月恒的目光時,眼底登時亮起光:“師父,你醒啦!”
蕭月恒腳步未停,往他手臂下攤開在桌面的紙張投去一眼:“在做什么?”
洛箏愁眉苦臉:“惡補知識點。”
蕭月恒:“?”
知道蕭月恒不了解這些,洛箏給他解釋道:“雖然我還在休學,可是之后的考試一次都不能落下,所以該背的書一個少不了!
蕭月恒大致明白過來,他睨著洛箏惆悵的神色,于是好奇道:“你的課業(yè)成績?nèi)绾??br />
這種問題,可謂是萬千學子最不想聽到長輩提及的。
洛箏自然也是如此,他含糊地應了聲“還成”,就飛快將話題一轉(zhuǎn):“師父,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聞言,蕭月恒挺奇怪地看著他:“為什么這么問?”
“?”
洛箏被他問得茫然:“關心一下你?”
蕭月恒再次抬腳往外走,同時頭也不回道:“挺好的,夢淵又不傷人!
直到蕭月恒拐出大門,洛箏才反應過來他那句話的意思——他們在無境谷集體墜入的不明之地,竟然是夢淵?!
不怪洛箏驚訝,在此之前從未有人真正進入過夢神的夢淵。
他們對夢淵的認知,只有除夢師一脈口口相傳下來的各種傳聞。
眾人只知夢淵是唯一無解的夢境,但究竟為什么無解,沒人知曉。
雖然洛箏還是梵九時,與作為夢神的莫星寒感情不淺,可那時莫星寒還沒位列神位,除了蕭月恒之外,他們都對莫星寒本身了解不深,所以他這會兒特別好奇莫星寒的夢淵。
只不過洛箏抬頭時,已經(jīng)完全瞧不見蕭月恒的人影了,想問也沒處問。
蕭月恒原本打算去無境谷,畢竟莫星寒在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但臨到走出院子時,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蕭月恒似有所感,轉(zhuǎn)頭看向顧家老宅那棵高大的槐花樹。
槐花花季還未徹底過去,只稍一縷微風拂過,依舊是落英繽紛。
而在那片盎然春意之間,一個不甚明顯的身影影影綽綽藏在了其中。
蕭月恒:“……”
是真的很愛爬樹。
蕭月恒無言片刻,腳下一轉(zhuǎn)往那株槐樹走了過去。
站定樹底下,蕭月恒抬起目光向上看,果然瞧見某處枝丫上正趴著一團呼呼大睡的毛絨絨。
他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眼底卻蘊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
怎么會有人一副要藏起來的樣子,結果就藏在家門口啊。
蕭月恒伸手輕輕一勾,樹上淺青色閃過,莫星寒的身形當即歪了歪。
緊接著,那團毛絨絨滾下枝丫,恰好落入樹下的蕭月恒懷中。
蕭月恒穩(wěn)穩(wěn)抱住莫星寒,唇角彎出一個漂亮弧度——抓到了。
成功找到莫星寒,蕭月恒卻沒有回去。
他直接抱著睡得人事不省的夢貘,大步出了院門。
擔心吵醒莫星寒,蕭月恒的步伐并不快,他一路都走得慢慢悠悠的,像是漫無目的瞎亂逛,可最終目的地卻非常明確。
眼前出現(xiàn)那片波光瀲滟的湖泊時,蕭月恒臂彎間的毛團也有了動靜。
莫星寒估計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睜眼那刻還有些迷;秀。
他正奇怪躺著的樹怎么會動,一抬頭就跟言笑晏晏的蕭月恒四目相對。
“……”
一陣無可名狀的死寂。
蕭月恒還沒來得及開口,眼前先是亮起一道金光,旋即懷里便是一空。
“你什么時候醒的?”莫星寒先發(fā)制人,落地就是一句質(zhì)問。
臂彎空了,蕭月恒干脆順勢抱起雙臂,不緊不慢道:“托你的福,才醒!
莫星寒抿抿唇,心虛地躲開視線沒接話。
臨到這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帶回了無境谷。
莫星寒環(huán)顧一圈,疑惑脫口而出:“來這里做什么?”
蕭月恒半點磕巴都不打:“檢查你的成果如何!
莫星寒登時有種被質(zhì)疑能力的不爽,他咬牙道:“還需要檢查?我比你都靠譜!
“自然要檢查,”蕭月恒煞有介事地說,“沒看過,怎么知道你辦得靠不靠譜?”
明知道莫星寒還在氣頭上,蕭月恒偏偏就是忍不住要逗他。
果然莫星寒炸毛了,一邊氣呼呼說著你查你隨便查,一邊扭頭就想離開。
但他沒能走成。
蕭月恒身形輕巧一晃,人就站在了莫星寒面前,恰到好處地擋住他的去路。
莫星寒眼也沒抬,怒氣沖沖地趕人:“起開。”
語氣聽上去硬邦邦的,仿佛蕭月恒不讓開,他就要直接動手了。
蕭月恒沒讓開。
他雙手抬起,將莫星寒整個人攬入懷中。
“逗你呢,別生氣!
蕭月恒貼著莫星寒耳側(cè),低聲哄著。
他本意只是逗逗人,并不打算真惹莫星寒不高興,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莫星寒被他抱了個滿懷,聲音悶在蕭月恒肩窩處,甕聲甕氣的,聽上去挺委屈:“我替你好好解決所有事情,你不謝謝我就算了,還要捉弄我。”
“真是……”
莫星寒頓了頓,才咬牙切齒地罵他:“真是個大混蛋!
蕭月恒:“……”
罵了那么多回,每回都是這個詞,居然還需要停下來回想,要不要這么……可愛啊。
蕭月恒強忍笑意,溫聲道:“嗯,我混蛋,你別跟我計較?”
莫星寒默默將腦袋靠上他肩頭,沒答話。
蕭月恒沒得到回應也不在意,他抬手搭在莫星寒腰間,輕拍著安撫:“辛苦夢神大人,替我解決這些麻煩,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是我不知好歹,不生氣了,嗯?”
“……”
莫星寒把頭徹底埋進蕭月恒懷里,悶著聲道:“你閉嘴!
蕭月恒很好商量:“好啊!
然后他就真的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只是在莫星寒腰間輕拍著的手,始終都沒停下來過。
蕭月恒就這么無聲哄著,差點哄得莫星寒再次閉眼睡過去。
察覺到莫星寒漸漸整個人都靠過來,蕭月恒放輕聲音問:“還要睡?”
莫星寒小幅度搖了搖頭:“不要。”
蕭月恒又問:“那陪我四處逛逛?”
逗莫星寒說來檢查成果是假,但蕭月恒想看看被魘陣鎮(zhèn)壓多年的無境谷卻是真的。
他想確定一下谷中的情況大致如何,也好找個合適的挽救方式。
但莫星寒看上去還是很困,應該是還有夢魘沒處完。
過了許久,他才回答蕭月恒一個:“好。”
蕭月恒默然,突然毫無預兆地俯身,一把將莫星寒打橫抱起。
莫星寒正處于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驟然懸空嚇了一大跳。
他睜開雙眼,慌亂在金眸里一閃而過:“你做什么?”
蕭月恒以行動給出了回答,他抱著莫星寒,步履穩(wěn)健走向不遠處的屋子。
無境谷明明多年未有人居住,但屋里的軟塌居然還是干凈的。
莫星寒被放上去時,神色多了些新奇。
他拍拍軟塌上的褥子,歪著頭問:“為什么不臟?”
蕭月恒牽過他的手,語氣溫沉:“因為我在這里。”
莫星寒目光一轉(zhuǎn),困惑地望向蕭月恒。
蕭月恒卻沒有多解釋,甚至以此誘哄著他:“等你睡醒告訴你!
莫星寒耷拉著眼皮,不大高興地控訴:“你怎么總是這樣……”
話未說完,他便察覺一抹溫熱落在眼皮上。
蕭月恒在莫星寒眼尾碰了碰,又在他額心輕輕落下一個吻。
“以后親人不要偷偷摸摸的,我又不是不準!笔捲潞愕托χf。
莫星寒緩緩眨了眨眼,意味不明地哦了聲。
蕭月恒笑意淺淺,輕揉著莫星寒的發(fā)尾。
他正準備開口讓莫星寒閉眼,唇瓣先覆上了相近的溫度。
莫星寒學著蕭月恒之前的做法,探出舌尖舔了舔蕭月恒的唇,似無意似有意地發(fā)出邀請。
蕭月恒神色一頓,眼底的笑意瞬間變了味。
他沒有急于給出回應,而是任由莫星寒小貓一樣在唇線處輕舔著。
遲遲沒等到回吻,莫星寒微微皺起眉。
蕭月恒瞥見他的神色,沒忍住悶聲笑了出來。
旖旎的氛圍頓時消散得一干二凈,莫星寒半睜開眼,不滿地瞪著眉眼彎彎的人。
然而蕭月恒沒有半點收斂,依舊笑容明艷。
莫星寒本來還被他弄得有些氣結,卻在瞧見蕭月恒彎著的眼眸中那點碎光時,忽然心頭一動。
他沉默著勾住蕭月恒的脖頸,仰頭奪走蕭月恒唇邊漂亮的弧度。
蕭月恒依著莫星寒,與他交換了一個又深又潮濕的吻。
最后,他的唇落在莫星寒耳側(cè)。
“不能繼續(xù)了!睍r機和地點都不合適。
“……”
莫星寒喘息著,喉頭上下一滾。
旋即,蕭月恒溫熱的吐息便輾轉(zhuǎn)到了側(cè)頸。
“睡么?”
“……”
這種時候問這種問題,簡直明擺著讓莫星寒胡思亂想。
莫星寒磨了磨牙,一字一頓:“不睡!
蕭月恒與他鼻尖相抵,輕蹭了蹭,哄似的:“睡吧!
“……”
真煩人。
莫星寒心想,蕭月恒真的太煩人了。
可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卻怦怦響在耳畔,每一聲都在回應著蕭月恒。
回應他眼中那明晃晃的、不加掩飾的情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野指針”的營養(yǎng)液!-
即將完結啦!番外打算寫寫這兩位的日常,還想著再寫點他們的過往以及付閑賀寧的番外,但不知道大家看不看,所以后面兩個待定_(:з」∠)_
第93章 枯榮
趁著莫星寒睡覺吃夢這段時間,蕭月恒將無境谷里里外外巡了個遍。
這里被魘陣鎮(zhèn)壓太多年,原本的無境谷有多靈氣充沛,如今便有多么蕭瑟荒涼。
包括蕭月恒與之那點連結也變得格外淡弱,他必須靜心凝神許久,才能感受到無境谷僅存的微乎其微的靈力。
漫山遍野的枯枝殘葉,腳下土地也是久未逢甘露的干涸之相,就連蕭月恒親手鑿出來的深潭都已然枯竭見底。
蕭月恒站在潭邊,兀自琢磨著該怎么引入新的活水。
就在這時,他耳畔傳來一道輕如鈴音的聲響,轉(zhuǎn)瞬即逝。
蕭月恒徐徐抬頭,目光穿過葉片稀疏蕭索的樹林,落到遠處的山道上——無境谷在告訴他,有人來了。
此前莫星寒已經(jīng)在無境谷布下了結界,在外界人看來,谷外的湖泊還是那片湖泊,并不會發(fā)生任何轉(zhuǎn)變,那么會到這里來的人一想而知。
洛箏還在苦哈哈地背書,顧天一沒什么要緊事肯定不會到這來,那就只剩下元巧了。
果然,蕭月恒慢步繞下山道時,恰好與蹦蹦跳跳往里走的元巧迎面遇上。
其實早在這之前,蕭月恒也猜到元巧會找過來,所以顧明妤想要套話時,蕭月恒對她拋出的誘餌才興致缺缺。
畢竟他睡醒前的事情,總能從洛箏或者元巧口中知曉。
元巧自然不負蕭月恒所望,將這期間發(fā)生過的一切盡數(shù)告知。
在他們?nèi)窟M入夢淵之后,莫星寒先處了殘余的那道陣紋,旋即又趕在陣法徹底崩塌前飛快結印,布下巨大的結界將整個無境谷籠罩起來。
而做完這一切,莫星寒也成了唯一還清醒著的人。
正是此時,顧明妤恰好尋著顧家兩兄弟的靈息跡象尋了過來。
說來也是趕巧,隨著年紀漸長,顧明妤想到除夢師一脈活不過五十歲這回事,就尋思著要魂歸故里,于是她早早安排好定居點的一切事宜,拎著行李直接回了顧家。
風塵仆仆趕回來,人還沒坐下休息一會兒,顧明妤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她給顧天一和顧成洲發(fā)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沒收到半點回音。
顧明妤直覺其中有古怪,當即捏了個法決探查兩人的靈息。
這一探,直接給她探出了一身冷汗。
顧天一和顧成洲的靈息都很弱,后者的更是宛如一潭死水,沒有絲毫生氣。
顧明妤頓時心急如焚,二話不說動身找人。
元巧在顧天一那邊套過話,莫星寒應該是不樂意露面,顧明妤找到無境谷那片湖泊時,兩人并沒有打過照面。
但與此同時,莫星寒也沒能來得及帶走陷入沉睡的蕭月恒。
于是他們這些熟睡著的人,都被顧明妤喊來的顧家家傭一一帶回了家中。
顧天一是最先醒的,元巧和洛箏緊隨其后。
都不需要元巧去找人,顧天一直接先飛奔到隔壁來找了洛箏,氣都沒喘勻就一臉大驚失色道:“猜猜看,我在家里看到了誰?!”
當時洛箏才醒沒多久,人還有些恍惚,云里霧里地反問:“誰啊?”
顧天一也沒賣關子,驚愕不已地說:“我哥!我哥他還在!”
不得不說,這個情況屬實也在洛箏和元巧的預料之外。
他們都想當然的覺得,顧成洲作為賀寧轉(zhuǎn)世,賀寧被業(yè)障纏身,顧成洲必定會受到同樣的影響。
可是顧成洲非但沒什么不適,甚至對魘陣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元巧急著找蕭月恒,主要也是為了問這個。
蕭月恒略一思忖,很快給出了解釋:“應該跟梵九當初一樣,一半魂魄進入輪回,另一半還留在這里!
也許賀寧是想和顧成洲分成兩個獨立存在,不讓顧成洲替他一同分擔那些罪業(yè)。
而且從顧天一的敘述來看,顧成洲將有關于無境谷的一切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仿佛他從頭到尾都不曾與賀寧有過交集,他只是顧成洲。
元巧垂著腦袋點點頭,一邊壓下心頭的低落情緒,一邊默不作聲地略過這個話題。
蕭月恒也不再多言,靜靜地望著無境谷中的風起葉落。
師徒兩人沉默著立在原地,誰都沒有再開口。
片刻后,蕭月恒驀地側(cè)過眼眸,視線遙遙落到了遠處。
察覺到他的目光落點,元巧小聲問道:“是莫莫?”
她知道莫星寒之前一直待在顧家老宅那棵槐樹上,美名其曰是在躲蕭月恒,還不許他們給蕭月恒透底。
不過無論是元巧還是洛箏,甚至是顧天一,都清楚莫星寒其實是在守著還沒醒的蕭月恒。
而透不透底,他們都心知肚明沒什么區(qū)別——反正蕭月恒肯定找得到莫星寒的。
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來時元巧就去槐樹底下繞過一圈,已經(jīng)完全瞧不見那個毛絨絨的身影了。
至于莫星寒的去處,顯而易見。
蕭月恒側(cè)過身,一副隨時準備離開的模樣:“還有沒有別的想問?”
元巧本來還想問問無境谷的具體狀況,但眼看蕭月恒心思跑到別處,她也不急著問了,連連擺手:“沒沒,師父你忙。”
說完不等蕭月恒回話,元巧就先腳底抹油,哪兒來的哪兒回了。
蕭月恒無言半秒,回身沿著山道往無境谷深處走去。
明明沒什么要緊事,可蕭月恒的步伐依舊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在他拐進屋內(nèi)的同一時刻,榻上的人恰好輕輕動了動眼皮,緩慢地掀開了眼瞼。
視線逐漸清明之時,莫星寒最先見到的便是慢步走近的蕭月恒。
“吃飽沒?”蕭月恒在榻邊坐下,語氣含笑輕聲問。
莫星寒半睜著眼,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低。骸帮柫。”
蕭月恒俯身靠過去,指尖在他頰側(cè)碰了碰:“起來?”
莫星寒順勢抬手去勾蕭月恒,自然而然地親近他,渾然忘了睡前還在生氣那回事。
“過會兒再起!蹦呛畱醒笱蟮馈
見他還是滿臉困頓,蕭月恒干脆攬住莫星寒的腰直起身,讓他靠著自己醒神。
莫星寒很熟練地窩進蕭月恒懷里,一呼一吸間全是不知名的淡淡冷香。
這是蕭月恒身上獨有的味道,莫星寒最為熟悉不過,只是他始終想不通這味道從何而來。
反正朝夕相處那么多年,莫星寒從來沒見蕭月恒熏過香。
莫星寒向來不會藏著對蕭月恒的好奇心,想問就問了。
蕭月恒反倒被他問得一怔,隨后失笑道:“鼻子這么靈!
不等莫星寒接話,蕭月恒又毫無預兆地擁緊他。
“我沒用什么香,倒是你,”蕭月恒側(cè)過頭,鼻尖在莫星寒頸邊輕輕一蹭,“那么喜歡在竹林里打滾,一身竹葉香。”
莫星寒本來就怕癢,當即瑟縮一下,但他卻沒推開蕭月恒,還往前又湊了湊:“那邊躺著舒服!
說到這兒,莫星寒才想起來問:“無境谷怎么樣?”
蕭月恒擁著他,語氣挺輕松:“不是大麻煩,只是需要些時日修繕。”
修繕無境谷這件事急不得,一花一草都要費心思,就像蕭月恒以前那樣,才能慢慢給養(yǎng)回來。
莫星寒不懂這些,但當初還是靈獸模樣時,他沒少跟在蕭月恒身后刨土挖坑,好歹也算是幫過忙的,多少有點經(jīng)驗。
見他興致高昂,蕭月恒也沒阻攔,由著他繼續(xù)跟在身后瞎折騰。
多加一個莫星寒在旁邊搗亂,原本可以半月內(nèi)收拾完的殘葉枯枝,蕭月恒愣是多花了一個月才徹底清干凈。
莫星寒倒是樂在其中,對時間的流逝渾然不覺。
春去夏至,生機煥然。
蕭月恒跟莫星寒在無境谷一呆就是兩個月,期間二人都沒出過谷。
莫星寒身為夢神,偶爾還要睡覺去吃夢,蕭月恒卻懈怠得毫無心負擔,心安得給自己休了個長假。
見他整日優(yōu)哉游哉地種花養(yǎng)草,莫星寒滿腹疑問:“你有這么閑?不用除夢?”
蕭月恒半蹲在重新引入活水的深潭岸邊,手指浸在冰涼的潭水中劃了兩下:“用不著我!
原本莫星寒還想譴責他的偷懶行為,可細想一下,蕭月恒好像也沒說錯。
換做是以前,蕭月恒絕對沒辦法這么悠閑自在,世間多得是亟待消除的夢魘,能有一兩日空閑都不容易。
可現(xiàn)在不同了,盡管除夢師一脈人員寥寥,但總歸比當初只有蕭月恒一人要好上千萬倍,委托紙鶴也不會只往無境谷這邊飛。
確定潭水沒有任何問題,蕭月恒才輕輕甩掉手上的水珠,他緩緩直起身,回頭看向一旁發(fā)呆的莫星寒。
“這么不樂意我休息?”蕭月恒兩三步邁到莫星寒面前,似笑非笑地問。
聞言,莫星寒回神對上他的目光,半真不假道:“當然不樂意,我心眼小,就見不得你比我清閑!
蕭月恒一揚眉,笑容深了幾分:“那沒辦法,除夢師可以有很多個,但夢神只能有一位!
莫星寒配合著長嘆一聲:“虧,太虧了!
被他搖頭晃腦的模樣逗樂,蕭月恒不禁低笑出聲。
其實蕭月恒也不是真的沒事干,這兩個月里,他光是打無境谷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差點忙不過來,甚至一度覺得還不如出谷除夢。
好在兩個月過去,無境谷總算一改衰敗的模樣,重獲新生。
山道兩邊繁花似錦,那片差點枯死卻仍舊的竹林也在近幾日冒了新芽,幾間房屋煥然一新,蕭月恒院子里那株槐花樹綠意盎然,樹底下埋下了新的佳釀。
山谷間云霧繚繞,又是一處隱于塵世間的仙境。
輕風徐徐而過,竹林里便是一陣沙沙作響。
蕭月恒微抬眼眸,細細聆聽著無境谷回饋給他的山音。
旋即,他朝莫星寒攤開了掌心:“走吧!
莫星寒將手遞過去,與他十指相扣之后才問:“去哪里?”
蕭月恒牽著他,不疾不徐地往山道走去。
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去。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一起走,去看紅塵凡世,去看歲月枯榮-
正文完-
第94章 番外(一)
蕭月恒跟莫星寒平日里總是行蹤不定,洛箏每回有什么事連他們的人影都找不著,實在沒辦法,洛箏只能給他們兩人各買了一部手機。
洛箏也不求這兩人能夠隨時接聽電話,只求他們能偶爾看看消息,最好順便回復一下。
蕭月恒對這些小玩意不是很感興趣,聽完洛箏給他講解過簡單的操作,轉(zhuǎn)頭就把手機塞回了兜里。
莫星寒反倒覺得新奇,他以往不是在吃夢就是在睡大覺,沒怎么和人有交集,自然也沒接觸過這些現(xiàn)代玩意兒。
莫星寒捧著手機左瞧瞧右戳戳,打開社交軟件添加完蕭月恒的好友還不夠,又學著將他設置成置頂、特別關注以及家人共享。
他玩得開心,蕭月恒索性就在一旁默默陪著。
研究了好半天,莫星寒終于對社交軟件失去樂趣,打算去玩玩其他下載好的視頻軟件。
不過剛退回到桌面,他卻無意間摁到了相機的圖標。
屏幕界面驀地一晃,莫星寒有些愣地跟蕭月恒一半側(cè)臉同時出現(xiàn)在了手機上。
蕭月恒同樣有些意外,側(cè)頭問他:“這什么?鏡子?”
莫星寒:“……”
雖然在此之前沒有真正接觸過,但莫星寒好歹跟蕭月恒這個躺尸幾千年的老古董不一樣,他還是很了解現(xiàn)代科技的。
莫星寒忍住笑意,認真給蕭月恒解釋:“不是鏡子,這個叫相機,一種照相工具!
蕭月恒似懂非懂:“嗯?”
莫星寒想了想,干脆身體力行向蕭月恒展示相機的作用是什么。
他歪了歪身體,半個人都靠到了蕭月恒懷里,然后抬高手臂舉起手機:“你看這里。”
蕭月恒順著抬起眼眸,然后就看見他們兩個人一起被框在那個不大不小的手機屏幕里。
莫星寒一雙金眸微微彎著,在屏幕里言笑晏晏地望著他,說著我要拍了。
蕭月恒不知道他要拍什么,只是在莫星寒動動指尖按下快門鍵的時候,俯身親吻在他的眼尾處。
于是這一幕被定格。
莫星寒手機里的第一張照片,是蕭月恒眉眼溫柔吻他的時刻。
莫星寒愣怔好半天才匆忙放下手,嘴里不忘責怪:“好好拍照,你親我干什么?”
蕭月恒反問得直氣壯:“不能親?”
莫星寒沉默兩秒,倏地扭頭在他喉結處輕輕咬了一口。
這種小動物磨牙一般的行為,蕭月恒已經(jīng)跟他說過無數(shù)次要改,但莫星寒每回都照咬不誤。
蕭月恒由著他撒氣,甚至有閑心接過那臺手機,學著莫星寒方才的動作再次按下快門鍵。
莫星寒手機相冊登時更新出第二張照片。
照片上,他的腦袋埋在蕭月恒頸窩處,而蕭月恒微瞇著雙眼,神色從容又溫柔。
旁人看到這張照片上的蕭月恒,絕對想不到莫星寒其實是在咬人。
他那表情,反倒像是莫星寒在親吻他的側(cè)頸,畫面溫存至極。
莫星寒:“……”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覺得蕭月恒是故意的。
但是莫星寒找不出證據(jù)來證實這個猜測,最后只能自暴自棄地退出相機軟件。
然后莫星寒就聽見蕭月恒在他耳邊含著笑問:“不接著拍了嗎?”
“……”
莫星寒確定了,這家伙就是故意的。
懷里的人猛地轉(zhuǎn)身壓過來時,蕭月恒唇邊的笑容還明晃晃勾著。
蕭月恒一邊抬手扶住莫星寒的腰,防止他動作間摔倒,一邊輕聲笑了笑說:“要干嘛?”
莫星寒跨坐在蕭月恒腿上,扯著他的衣領,語氣很是不善:“虧我還認認真真給你講解相機是什么,你倒好,逗我玩呢?”
見他是真的不高興,蕭月恒收斂了笑意哄人:“沒有逗你玩,我是真不懂這些!
“信了你的鬼話。”
莫星寒逼近過去,板著一張臉瞪他:“你今天一點都別想碰我!
這懲罰可有點狠。
蕭月恒微微抬起下頜,討好地親親他:“錯了!
道歉都道得極其不正經(jīng)。
莫星寒抬手去推蕭月恒的肩膀,一副準備從他身上下去的模樣。
只是還沒來得及起身,原本松松散散搭在后腰處的手忽然收緊了,將他又重新摁回原位。
“你干嘛?”莫星寒依舊不大高興,語氣卻軟和了不少。
蕭月恒把人圈在懷里,不答反問:“去哪里?”
莫星寒瞥他一眼:“不想看見你!
“好吧!笔捲潞惆胝姘爰俚攸c點頭,果真松開了困著莫星寒的力道。
蕭月恒往后靠到沙發(fā)上,給莫星寒留出了很多條離開他的路。
但蕭月恒放開了,莫星寒卻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一動不動。
蕭月恒與他對視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低頭失笑:“別瞪了,不知道還以為是我趕你走呢。”
莫星寒不他,傾身將腦袋埋到了蕭月恒頸窩,以沉默的方式消極抵抗。
蕭月恒抬手攬住人,側(cè)頸被莫星寒的頭發(fā)蹭得有些癢,他瞇了瞇眼:“怎么了?撒嬌?”
莫星寒悶悶地回:“困!
半小時前才從被窩中爬起來,這會兒還能喊困的也就夢貘了。
蕭月恒輕輕在他后背拍了拍,聲音也跟著放低:“那不鬧了,你睡吧!
莫星寒似有似無地哼了聲,然后就徹底安靜了下來,只剩平穩(wěn)綿長的呼吸時不時灑在蕭月恒耳畔。
蕭月恒伸長手拿來莫星寒的手機,再次打開了那個相機軟件。
很快,手機相冊更新出了第三張照片。
青年雙眸輕闔,在另一人懷中安然入睡。
第95章 番外(二)
天氣越來越冷,氣象預報連續(xù)發(fā)了好幾次降雪通知,初雪才終于在小寒前一天降臨人間。
這場雪的雪勢雖然看著不大,卻斷斷續(xù)續(xù)連著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洛箏醒來拉開窗簾,外面整個世界都已經(jīng)銀裝素裹,放眼望去白皚皚一片。
不過寒冷的天氣并沒有影響顧天一的興奮心情,他一大早就把自己裹成熊,拉著洛箏揚言要去院子里堆雪人。
洛箏愁眉苦臉:“外面凍死了,老老實實窩在家里享受寶貴的暖氣不香嗎?”
顧天一抬手將圍巾套到洛箏的脖子上,絲毫沒被勸動:“不香,春天之前暖氣都會供應,但是過幾天雪就化了,肯定要趁現(xiàn)在先把雪玩了啊!”
“……”
洛箏說不過顧天一,最終還是被他帶著一起杵在了院子里頭。
他們掃出院子里的一部分雪堆開始滾雪球,只聽頭頂忽然飄下來一句:“你們兩個一大早干嘛呢?”
洛箏抬頭,一眼瞧見抱著雙臂倚在二樓窗臺的蕭月恒。
他揚聲打了個招呼:“早啊恒哥,我們打算堆個雪人!
在這邊定居之后,洛箏擔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再加上顧明妤搬回了顧家老宅,于是他對蕭月恒的稱呼早早就換回了之前的恒哥。
蕭月恒對此并無所謂,畢竟如今洛箏早已不是梵九。
即便是梵九的轉(zhuǎn)世,但他也是洛箏。
蕭月恒對他們大清早堆雪人的行為不做評價,只是關心似地問:“不冷嗎?”
然而他的語氣跟眼神都很淡,好像就是那么隨口一問。
洛箏瞥了一眼興致盎然的顧天一,還是搖搖頭說:“不冷。”
然后不知道是哪根筋沒搭對,洛箏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哥,你們要不要一塊下來?”
話音才落,洛箏就開始后悔了。
看蕭月恒倦懶的神色和閑適的穿著,明顯是才醒沒多久的樣子,甚至莫星寒都可能還在睡……
大早上六點多在院子里堆雪人這種事,估計就他跟顧天一兩個傻子會干了。
不過蕭月恒睨著他們看了片刻,輕聲丟下一句:“等下!
聞言,洛箏和顧天一紛紛一怔。
直到蕭月恒的身影消失在窗臺邊,他們才反應過來蕭月恒是真打算下樓。
顧天一先回過神,他湊到洛箏耳邊小聲道:“看吧,我就說根本沒人可以拒絕玩雪!
洛箏:“……”
二樓。
蕭月恒回到床邊,伸手在被窩里睡得正熟的人發(fā)頂揉了揉。
昨晚不到八點莫星寒就閉了眼,臨睡著前呢喃著對蕭月恒說:“最近又多出來好些夢魘,我今晚可能得多吃點……”
當時蕭月恒反握住莫星寒緊抓著他的手,笑著逗人:“那你可留神些,別吃撐著了!
“……”
莫星寒眼睛都沒睜開,作勢就要甩開蕭月恒的手:“你煩不煩人?閉嘴!
那會兒他已經(jīng)快要墜入夢間,甩人的力氣小,說話聲音也小,嘟嘟囔囔的。
沒過多久,莫星寒就徹底睡熟了,一覺到天亮。
與他相比,蕭月恒的睡眠就實在不怎么樣。
他們房間的床頭經(jīng)常會放好幾本書,基本都是蕭月恒睡不著用來打發(fā)時間的。
之前莫星寒也嘗試過帶他入睡,但效果平平。
除非是除夢期間,或者被莫星寒拉入夢淵,否則蕭月恒即便睡著也還是會很快醒來。
好在這種糟糕透頂?shù)氖咔闆r對蕭月恒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影響。
被蕭月恒揉了半天腦袋,莫星寒終于幽幽轉(zhuǎn)醒。
他撐開一點眼皮,埋怨似地瞥了蕭月恒一眼。
蕭月恒沒有半點擾人吃夢的愧疚,指尖還在輕捻莫星寒的發(fā)絲,見他醒了便好整以暇地問:“起床去玩雪?”
“……”
莫星寒覺得他有病,泄氣一般將腦袋徹底埋進被褥里。
蕭月恒也不把他挖出來,臨到這時才問:“夢魘吃完了沒?”
“你別說話。”
莫星寒的聲音從被窩中傳出來,聽不大真切。
蕭月恒往他那邊湊過去一些:“什么?”
莫星寒咬著牙說:“我現(xiàn)在更想吃了你。”
“……”
蕭月恒也不計較他的起床氣,不緊不慢地直起身道:“看來吃得差不多!
雖然每回瞧上去,莫星寒都很像是被蕭月恒吵醒的,但相處那么久,蕭月恒早就摸清楚他吃夢的時間了,幾乎都是掐著點喊人,很少會真的在半途把他鬧醒。
最后莫星寒還是被蕭月恒帶到了樓下。
外面室溫很低,出院子之前,蕭月恒又給莫星寒套了個圍巾。
“手套不準摘!笔捲潞阋贿吿嫠麌,一邊低聲警告。
莫星寒抿了抿唇,默默放下準備摘手套的爪子。
他很不喜歡手套這東西,總覺得戴上之后哪哪兒都不舒服。
屋外,天地間都是白茫茫的,地面覆蓋著厚厚的銀白色雪毯,一步一腳印。
蕭月恒和莫星寒踏進院子時,洛箏他們已經(jīng)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雪球當雪人的身體了。
余光瞥見人影,洛箏轉(zhuǎn)頭朝兩人招手:“恒哥莫哥,你們來啦!
莫星寒跟在蕭月恒身邊走過去,張口就呵出一團白霧:“這是要干嘛?”
顧天一啊了一聲:“恒哥沒給你說?我們準備堆個雪人,身體已經(jīng)有啦,還差個腦袋。”
莫星寒無言兩秒,回了個哦。
蕭月恒把人從被窩中挖出來,這會兒瞧著白皚皚的雪團卻一臉索然:“接著堆吧!
于是洛箏和顧天一又埋頭倒騰雪球去了。
莫星寒也有些興致缺缺,但他還是蹲下來抓了捧雪,在手心里用力握成一團。
蕭月恒站在原地沒動,低頭看著他:“你也堆一個?”
莫星寒語調(diào)懶散:“比起這個,我更想干另一件事!
蕭月恒聞言還挺好奇:“什么?”
話音還沒落下,一團雪球便倏地朝他飛了過來!
蕭月恒完全沒設防,只來得及后退半步,雪球已經(jīng)砸在了他的胸口。
“嘖,歪了。”
“……”
聽出莫星寒語氣中的遺憾,蕭月恒輕嗤一聲:“偷襲?”
兩句話的功夫,莫星寒手中又捏出了新的雪球:“不服?”
言罷,他再次抬手將雪球拋向蕭月恒。
這回蕭月恒有了防備,連一片衣角都沒被雪花砸到。
躲過之后,他迅速彎腰在雪地上抓了把雪,轉(zhuǎn)眼間手中就團出個球。
莫星寒早有提防,在蕭月恒出手的同時飛快側(cè)身一躲。
等洛箏跟顧天一滾完新的雪球再回頭,另外兩人已經(jīng)互相打過好幾輪雪仗了。
洛箏早就習慣了這兩位祖宗說兩句就動手的日常,立刻腳底抹油打算逃離“戰(zhàn)場”。
誰曾想還沒邁出一步,他的手臂就先被人一把拽住。
顧天一拉著洛箏往蕭月恒他們那邊跑,嘴里還不忘招呼著:“我靠你哥他們打起來了!快去幫忙!”
“……”
洛箏滿臉抗拒與絕望,簡直想搖醒顧天一再大喊一句“你這個傻子”。
之前他們是在院子另一邊滾雪球,絲毫沒被蕭月恒跟莫星寒的“大戰(zhàn)”殃及到,這會兒才靠近過去,當即就被左右開弓砸了三四個雪團。
于是元巧睡醒下樓時,瞧見的便是一場四人混戰(zhàn)。
準確來說是三個人。
洛箏跟顧天一加入之后,蕭月恒很快給自己找了個好地方躲著——院墻。
另外三個人打作一團,根本沒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已經(jīng)偷偷逃離戰(zhàn)場。
蕭月恒在院墻上悠閑看戲就算了,時不時還會抓一把雪往下丟,制造一輪新的混亂。
元巧望著院子里上躥下跳的幾個身影,默默轉(zhuǎn)身回了里屋。
沒過多久,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拎著個籃子重新回到院子。
小心翼翼繞過還在打雪仗的三個人,元巧還順便跟院墻上的蕭月恒打了個招呼。
她站定在堆到一半的雪人之前,從籃子里扯出一條舊圍巾繞在雪球交接處,然后又掏出兩顆在花盆里拿的石子,點綴在上面充當眼睛,最后在籃子里拿出紅色的圓紙片貼在兩頰處,一個可可愛愛的雪人便立在了院子一角。
做完這一切,元巧彎起眼睛笑了笑。
院子里的雪仗終于停歇,莫星寒腳尖輕輕點地,眨眼間躍上了院墻。
與此同時,一抹金光緩緩在天邊浮現(xiàn)。
不稍片刻,萬丈陽光便破開清晨的云層灑向大地,冬雪霎時熠熠生輝,亮晶晶的閃著光。
蕭月恒望著身邊人那雙如同冬日晨陽般的金眸,抬手替他拂去肩頭的殘雪。
莫星寒側(cè)頭看了眼,很快又將目光投向蕭月恒。
蕭月恒指尖一轉(zhuǎn),落在莫星寒額間。
撩開他被雪打濕的額發(fā),蕭月恒輕笑著說:“早上好!
莫星寒盯著蕭月恒看了許久,而后他微微仰起頭,微涼的鼻尖在蕭月恒手腕處輕輕碰了碰。
“早上好!
第96章 番外(三)
春節(jié)將至,家家戶戶陸續(xù)張羅著大掃除和備年貨,福喜街比尋常時候熱鬧了不少。
洛箏拎著一個紅袋子,腳步輕快從顧家老宅拐了出來。
巖叔跟在他后面,一再確認:“真的不用叫人過去幫忙嗎?”
“不用不用,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
洛箏說完,笑著朝巖叔揮揮手:“我走啦,巖叔你進去吧!
話音還沒落下,顧天一就跟炮彈似的一個箭步從屋里頭躥了出來。
巖叔被他嚇一大跳,嘴里一邊哎喲著一邊止不住地訓:“小少爺你可慢著點!”
顧天一沖到洛箏身邊,一把勾住他肩膀,然后才對巖叔說:“叔,我哥找你呢,你快回去,洛箏我來送!”
他這風風火火的架勢,弄得巖叔還以為顧成洲有什么急事,叮囑幾句便轉(zhuǎn)身匆匆進了門。
目送巖叔繞過前院,洛箏用肩膀撞了一下顧天一:“跑這么快,躲誰呢?”
顧天一跟著他往隔壁走,嘟嘟囔囔道:“我哥啊,又開始念叨我……”
余光瞥見洛箏手里的紅袋子,顧天一注意力登時一轉(zhuǎn):“你拿著什么呢?”
洛箏把袋子遞到他面前:“巖叔給的桔子!
兩個,寓意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福喜街這一片都有這個傳統(tǒng),過年到誰家里去串門,主人家都會給客人塞兩個桔子討吉利。
正說著,他們兩人拐進大門,一眼就瞧見院子里曬太陽的元巧。
最近天氣都不錯,委托的紙鶴也比平日里要少很多,元巧也就天天宅在家里,要么陪著洛箏玩游戲下下棋,要么就像現(xiàn)在這樣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曬太陽。
顧天一早就跟元巧熟悉了,他揚聲打了個招呼:“元姐姐!
元巧瞇著眼,聽見聲音懶洋洋朝他們一揮手:“早啊!
洛箏四下打量幾眼:“恒哥跟莫哥呢?”
元巧抬手指了指二樓:“還沒下來呢!
洛箏和顧天一下意識往上看,只見二樓窗簾還遮得嚴嚴實實,沒有絲毫動靜。
以為蕭月恒跟莫星寒還睡著,洛箏幾人說話的聲音不自覺放低下來。
但窗簾緊閉的二樓房間并非昏暗無光,床頭的小燈亮著,灑下一片淺淺淡淡的暖黃。
蕭月恒靠坐在床頭,手里正翻看著一本時事雜志。
他翻頁的動作很輕很慢,幾乎沒發(fā)出任何聲響。
可即便如此,窩在蕭月恒腰側(cè)的腦袋還是動了。
昨晚蕭月恒忘記將落地窗關緊,這會兒幾個小孩說話的聲音透過窗縫跑進來,聲量雖然不大,卻足以在早晨擾人清夢。
莫星寒微乎其微地哼了聲,腦袋又往蕭月恒腰間埋了埋,以示不滿。
蕭月恒打消起身去關落地窗門的念頭,而是垂下眼眸問:“醒了?”
莫星寒甕聲甕氣地應:“沒!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啞,蕭月恒伸手在他喉間輕撫幾下:“嗓子不舒服?”
“……”
一陣莫名的沉默之后,莫星寒語氣微涼道:“不想打架就別提這茬。”
蕭月恒忍俊不禁:“好啊!
聽出他話音里的笑意,莫星寒氣不過,在被子底下踹了蕭月恒一腳。
蕭月恒不躲不避,結結實實挨了這一下。
也不是不計較,是莫星寒嗓子啞的原因確實在他。
蕭月恒將雜志放回床頭,掌心探了探莫星寒額溫:“起床嗎?”
莫星寒眼底還是濃濃的困倦:“不要。”
本來莫星寒就嗜睡,昨天那么晚才睡下,他根本就沒睡飽。
蕭月恒推開莫星寒的額發(fā),俯身在他額間落下一吻:“那再睡一會吧!
莫星寒半瞇著眼,語調(diào)懶散:“你呢?”
蕭月恒望著他,聲音很輕:“我等你睡醒。”-
臨近中午,莫星寒跟蕭月恒才不緊不慢從二樓下來。
彼時,洛箏跟顧天一正在院子里下棋,元巧坐在一旁邊嗑瓜子邊旁觀。
余光瞥見有人下樓,元巧率先回頭:“師父,你跟莫莫醒啦?”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莫星寒掩唇打了個哈欠,看上去還是很困。
元巧正奇怪莫星寒為什么那么困,蕭月恒的聲音就拉回了她的思緒:“怎么又在下棋?”
“他們兩個非要一決高下啊,”元巧雙手一攤,語氣也很無奈,“明明菜得如出一轍!
“……”
洛箏和顧天一同時膝蓋中箭,但又不敢反駁。
蕭月恒莞爾:“那你還在這里看?”
元巧直氣壯:“啊,我就喜歡看菜雞互啄。”
“……”
洛箏和顧天一同時倒地不起。
在元巧的嘲諷之下,這場棋局最終還是沒能決出誰勝誰負。
吃過午飯,顧天一從顧明妤口中打探到顧成州還在家里,索性賴在洛箏這邊不走了。
洛箏從柜子里搜出之前買的手柄,兩人又黏到液晶屏跟前玩起了游戲。
觀戰(zhàn)人員依舊是元巧,不過這回還多了蕭月恒和莫星寒。
莫星寒陪洛箏玩過好幾次,他半靠著蕭月恒,時不時給身邊人解說一下誰更占優(yōu),蕭月恒就靜靜聽著他講。
也許是嗓子不大舒服的緣故,莫星寒說話時語氣莫名有些軟和,偶爾還會發(fā)出啊或者嗯的尾音。
其實蕭月恒沒聽進去什么,卻還是聽得挺認真。
雖然毫不相干,但他還是在莫星寒的輕聲細語中聯(lián)想到了昨晚的情景。
蕭月恒很喜歡逗莫星寒,平日里如此,親密時更甚。
每回莫星寒都會被他三言兩語逗得來脾氣,然后在凌亂的喘息間啞著聲音罵罵咧咧。
比如昨天晚上。
莫星寒不知道在哪兒看了些奇怪的東西,去浴室洗澡前一個勁在蕭月恒面前亂勾搭。
原本蕭月恒也沒真起什么念頭,甚至直接動手把人攆進了浴室。
誰想進去之后莫星寒還是不安分,一會兒嚷嚷說沒帶睡衣,一會兒又讓他幫忙拿浴巾。
一來二去,蕭月恒也不慣著了。
他把浴室門一鎖,莫星寒這個澡就洗了將近四個小時。
期間無論莫星寒討?zhàn)堖是罵人,蕭月恒都沒放過他。
不僅沒有心軟放人,蕭月恒還半哄半騙,引著莫星寒將看過的奇怪稱呼全都亂七八糟喊了個遍。
等到被蕭月恒抱出浴室時,莫星寒早就已經(jīng)睡得東倒西歪了。
……
“我贏了我贏了!等會春聯(lián)你來貼!不許耍賴!”
洛箏興高采烈的聲音拉回蕭月恒跑遠的思緒。
液晶屏上的游戲畫面跳到結算大廳,洛箏以三秒的微弱之差險勝顧天一。
顧天一仰天哀嚎一聲,愿賭服輸:“知道了,誰會耍賴啊!”
今天貼完春聯(lián),明天一大早還要祭祖,這是春節(jié)的一貫傳統(tǒng)。
但顧天一想到他們明天要去祭拜的祖師就在屋里頭坐著,忽然就有些頭皮發(fā)麻。
“洛箏,明天你還去祖師祠嗎?”
趁著貼春聯(lián)的空檔,顧天一湊到洛箏身邊小聲問道。
洛箏聞言下意識往屋內(nèi)掃了眼,蕭月恒跟莫星寒還在沙發(fā)邊坐著。
他把涂好漿糊的春聯(lián)遞給顧天一,含糊其辭:“啊,應該,不去吧!
以前不知道那是自個師父,也不知道蕭月恒還活著,洛箏當然可以恭恭敬敬去上香磕頭。
現(xiàn)在明知道蕭月恒是個活人,洛箏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對著那個祖師牌位磕腦袋。
顧天一一聽他不去,立刻追問:“那你準備給我姑姑什么由?”
每年去祖師祠祭拜是除夢師一行歷來的規(guī)矩,無緣無故不得缺席,不然會被視作不敬之舉。
洛箏自然清楚這個事情,老早就準備好了借口:“就說我要去給師父掃墓,抽不出時間,順便拜托顧家主幫我也上個香!
“……”
這個由,顧天一自然是沒辦法依葫蘆畫瓢。
他又轉(zhuǎn)頭看了屋里一眼,一邊唉聲嘆氣地發(fā)愁,一邊認命貼好手中的春聯(lián)。
門口小聲嘀咕的動靜,蕭月恒依稀聽了個大概。
他略一思忖,經(jīng)由兩個小孩的討論想起另外一件事。
蕭月恒垂下眼睫,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見身邊的人正打量著桌上的紅酒,眼底滿是藏不住的躍躍欲試……
后腦勺忽地被人輕輕一掃,莫星寒立即條件反射僵住身體。
蕭月恒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別想了,不會給你喝的!
莫星寒:“……”
他還是把手伸了出去:“我只嘗一口!
蕭月恒沒攔著,嘴上卻一點沒放過:“你對自己的酒量有什么誤解?”
莫星寒不直氣也壯:“總不可能一杯倒。”
蕭月恒語氣淡淡:“嗯,你連一杯都不行。”
“……”
莫星寒往高腳杯倒酒:“你放屁!
說是這么說,他還是乖乖只倒了個杯底,大概一口就能飲盡的量。
莫星寒并不嗜酒,他就是單純好奇這種葡萄酒的味道。
但蕭月恒一點都沒說錯,莫星寒的酒量是真的很差勁。
這一口下去,沒一會兒莫星寒便歪歪扭扭跌進了蕭月恒懷里。
蕭月恒環(huán)著莫星寒的腰,一時無言。
好在這次莫星寒喝得不多,醉得還算輕。
“說了你不能喝,下回聽不聽話?”蕭月恒另一手牽著他,低聲問道。
莫星寒喝酒之后反應都會慢半拍,隔了好幾秒才晃晃蕭月恒的手說:“聽話就可以喝嗎?”
蕭月恒:“……”
不得不說,蕭月恒偶爾是真服了莫星寒醉酒后的思路清晰。
他狀似懲罰般捏捏莫星寒的手指,嚴肅正經(jīng)道:“聽話也不可以。”
莫星寒老大不高興地皺皺眉,作勢要抽回指尖。
但蕭月恒偏不放開。
蕭月恒端詳著莫星寒的神色,確定他還算清醒才問:“既然他們明天需要拜祖師祠,那夢神呢?有人去拜夢神嗎?”
莫星寒花了十幾秒才解完這句話,頷首回答:“當然有啊,一直都有人拜,可熱鬧了!
不是年節(jié)的尋常日子里,夢神廟的香火都從未斷過,更不要說春節(jié)這種大日子,香火肯定比往常更加旺盛。
蕭月恒若有所思,又問:“去拜夢神要帶什么供品么?”
莫星寒歪著頭看他,片刻后聳聳肩說:“帶了我也收不到啊,還不如多燒幾根香。”
蕭月恒恍然道:“這樣啊,那家里得去買個香爐!
“買來干嘛?”莫星寒不解。
蕭月恒煞有其事地說:“買來供著你啊!
他這話就是逗逗莫星寒,不料后者沉默半秒,語氣認真:“你的香火不作數(shù)的!
蕭月恒挺意外:“為什么?這也有區(qū)別對待?”
可莫星寒卻不肯告訴他實情,隨口扯了句胡話:“因為你心不誠。”
蕭月恒也不逼問,順著他的話說:“不可能的,在給你上香之前,我定然會吃齋七日,再沐浴焚香!
莫星寒被他這話逗得樂不可支,偏頭笑彎了一雙金眸。
蕭月恒也跟著笑,同時還不忘護著懷里這個半醉的家伙別摔著。
屋外隱隱飄來喜氣洋洋的音樂聲,不知道是這條街上哪戶人家在放歌,倒也還算應景。
元巧拎著兩個大紅燈籠站在屋門口,催促著洛箏和顧天一手腳麻利些,貼完春聯(lián)順便把燈籠也掛上去。
顧天一已經(jīng)忘了方才還在發(fā)愁明兒個祭祖的事,這會兒嘴里跟著哼哼街上飄蕩的歌,心情很是愉快。
客廳沙發(fā),蕭月恒維持著環(huán)抱莫星寒的姿勢,垂眼去看懷里人笑意盈盈的模樣,眉宇間皆是溫柔。
他想,這樣就很好。
以后不要受傷不要難過,新的一年,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