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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23章 ?

    所有人都被這個變故驚呆了。

    貝蘭心中的那只靴子終于落地, 腦子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終于來了”。

    而就在此時,他的終端瘋狂震動,一條條消息飛速地出現在他終端上躍出, 貝蘭保持著拿著終端回消息的樣子, 不動聲色地飛速把跳出的信息記在腦中。

    他的樣子在其他人看來就是被這突如其來的逮捕令嚇呆了。

    領頭的監察官目露不忍,正打算安撫幾句, 卻突然被一陣大力推了個踉蹌。

    卷發的年輕人像一只被激怒的綿羊, 憤怒地揮舞著手臂:“你在胡說八道什么!誰給你的權力可以一名大校?!你是不是奧卡姆派來的!”

    監察官在下屬的攙扶下站直,看見怒氣沖沖的丹,和診療室面色不善的士兵,十分識趣地伸手制止了監察官們舉起武器的舉動, 他舉了舉手中的紙:“我再說一遍,我是依據監察院下達的命令, 在議會的許可下,以危險帝國安全的罪名逮捕貝蘭醫生, 我的權力來源于我的職位,這位先生!

    丹臉色漲得通紅,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反應這么快過:“胡扯!監察院的職責范圍是監察議會, 危害帝國安全不歸你們管!貝蘭醫生作為軍人也不是你們的管轄范圍,你這是越權執法, 是,是違反法律的, 你休想帶走他!”

    作為一個從小就沉默寡言還有點社恐的人,這幾乎算得上丹第一次跟人爭執,對象還是令父親都頭疼的監察院,一句話說完,他看著監察官手中泛著藍光的槍, 心頭難免打鼓。

    一只溫暖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貝蘭攔下了自己的學生:“丹,去幫第12床的士兵梳精神力!

    丹猛然回頭:“老師!”

    “不用擔心我!必愄m安撫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領頭的監察官,“您怎么稱呼?”

    領頭的監察官松了一口氣:“羅斯貝克,監察院一級監察官!

    貝蘭點點頭:“好的,羅斯監察官,我們走吧!

    “老師!您不能……”丹焦急地拉住他的衣角,哪怕不是家族的核心成員,但作為議員的親生兒子,丹該有的敏感度還是有的,隨著“紅芯”計劃的流產,帝國安全越界的希望幾乎都放在了精神力上,那貝蘭作為唯一的S級精神力意味著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就算一開始在貝蘭身上進行的實驗還會講一點人道主義,可假設人道主義的研究方法沒有辦法找到破局點呢,那貝蘭會遭遇什么?

    丹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敢想。

    他的態度很快感染到了診療室里的其他人,剛剛從病床上下來的士兵們沉默地包圍了監察院的隊伍,他們手里沒有武器,但身上那股幾經生死歷練出來的殺氣依然給人以極大的壓迫力。

    羅斯額頭隱隱見汗,他色厲內荏地看一眼周圍的士兵:“這是帝國議會的命令,你們這是想要叛國嗎!”

    他又看向貝蘭,軟下了聲音:“貝蘭醫生,還請你不要讓我們為難。”

    貝蘭十分好說話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圍過來的士兵們:“你們還需要休息,回到各自的床上,否則我會讓丹通知你們的部隊長官!

    其中一名士兵皺了皺眉:“醫生,啟明星部隊建立之初,就沒有讓人在我們地盤上欺負自己人的說法!

    “這不是欺負。”貝蘭看了他一眼,聲音十分平和,“啟明星部隊也是帝國的軍隊,同樣需要服從帝國的法律,你們想因為違抗法令上軍事法庭嗎?回去躺著。”

    眾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不甘不愿地退后了兩步。

    丹咬著牙:“老師……”

    貝蘭像以前那樣揉了揉他的頭發:“我不在的時候,維持好診療室的秩序。我們走吧。”

    后面四個字是對著領頭的監察官說的。

    羅斯長舒一口氣,態度客氣地對貝蘭說道:“貝蘭醫生,這邊請!

    貝蘭跟著他出了門,沒走多遠,丹從診療室里跑了出來,大聲喊道:“老師,我馬上就去找我父親,您等等我!”

    貝蘭嘴角輕輕一彎,只覺得自己恐怕要辜負這個孩子的心意了。

    他跟著羅斯等人走出醫院,朝著接駁艙走去,上一批補給物資剛到,下一批還有一段時間,通往接駁艙的道路上并沒有多少人影。

    眼見周圍沒了別人,羅斯提著的心終于徹底放下,他回過頭,看向貝蘭,笑得有些尷尬:“醫生,依據規定,我們得給你帶上精神力抑制環……”

    但剛才面對依然虎視眈眈的士兵們,要是他提出給貝蘭帶上精神力抑制環,他怕那群大頭兵失去智,于是明智的沒提。

    可貝蘭S級的精神力畢竟不是擺設,保險起見,還是帶上的好。

    貝蘭沒有抵抗,把黑色的抑制環扣在了手上。

    看著外形和希弗禮脖子上一模一樣的抑制環,貝蘭不經意想起來希弗禮一直盤算著要弄一對情侶飾品……這一模一樣的抑制環怎么也算是情侶飾品吧。

    就是作用兇殘了些。

    這東西說是精神力抑制環,其實是一個強力電擊環,抑制精神力的方式是把精神力的主人電暈過去。

    看見他把抑制環帶上,羅斯徹底放心了,來之前他就被特別交代過,鑒于貝蘭在軍中的聲望和本人的聲望,這個任務一定要快且隱秘,奧卡姆上將會提供協助。

    他們果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母港,希弗禮也被奧卡姆上將調開,但在希弗禮離開母港的時間里,他們始終沒找到貝蘭獨自一人的時候,眼見希弗禮就要回港,他們只能選擇這個時候動手,雖然被不少人都看見了,但相信奧卡姆上將回處掉的。

    羅斯回想著細節,看見了回到克萊弗明號的穿梭艇,心情越發輕松。

    馬上這個麻煩的任務就要搞定了。

    “羅斯監察官!币恢焙馨察o的貝蘭突然開口,“是誰讓您來執行逮捕我的命令的?”

    羅斯一愣。

    貝蘭笑了笑:“這是需要保命的事情嗎?”

    羅斯張了張嘴:“……我只是聽命行事,你最好也不要多問!

    貝蘭聞言,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羅斯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電光石火之間他做出了判斷,當即就要啟動手中抑制環的開關。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突如其來的失重讓他瞬間失去了平衡,手中抑制環的開關掉到了地上,隨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回到了貝蘭手上。

    貝蘭靜靜站在原地,眼簾半垂。

    龐大的精神力蔓延開來,將所有人死死壓制在地上,羅斯只覺得身上壓了一座大山,壓得他五臟六腑都有破裂之感,他睜大眼睛看著不遠處的修長身影,銀色的長發在他嚴重漸漸染上了紅色,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

    他眼前一黑,終于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就在此時,母港的指揮所內猛然爆發了一陣劇烈的爆炸,無數喧囂從其中傳來,一艘最新型號的穿梭艇在火光中起飛,但很快就被母港的對空火力打了下來。

    貝蘭感覺精神域內的星獸甩了甩尾巴,牽起原野的一片震動。

    他確定所有監察官都陷入了深度昏迷,這才收回精神力,靠在墻上專心平復精神力的波動。

    大概十多分鐘后,他恢復了常態,而不遠處的動亂已經平息,耳邊則傳來了凌亂而快速的腳步聲。

    貝蘭直起身體,數道身影出現,為首之人赫然是喬伊斯最為信任的副官安德魯,他看見貝蘭,長舒了一口氣:“醫生,您沒事就好,剛剛接到消息您被人帶走了,差點沒把我嚇死!

    貝蘭向指揮處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安德魯:“安德魯中校,你是收到了喬伊斯將軍的命令嗎?”

    安德魯肅然點頭:“是的,我收到了將軍的命令,他讓我啟動他臨走前安排的備用計劃,取得母港的控制權,同時讓我找到并保護您。我本想第一時間來找您,但沒想到被奧卡姆的人攔住了,所以我只好將取得母港的控制權放在首位,F在奧卡姆被俘,母港都在我們的控制之內了。但我派去找您的人回報說您被監察院帶走了……還好還好,要是您真的被帶走,那我可真得提頭去見將軍了!

    貝蘭緊接著問道:“那你后面收到了將軍的進一步指令嗎?”

    安德魯臉上出現了一絲疑惑:“還沒有,我控制母港后也向將軍發送了信息,但他還沒有回復。”

    貝蘭深吸一口氣,冷靜道:“因為那不是喬伊斯本人發的消息!

    安德魯:“……?”

    中校整個人都呆住了,如果是喬伊斯的命令,那他執行長官命令并沒有什么好猶豫的,但如果是他被人騙了,那這可是叛國的大罪!

    安德魯定了定神:“醫生,您什么意思?”

    貝蘭拿出自己的終端,迅速梳了一通剛剛收到的消息,言簡意賅地總結道:“喬伊斯將軍現在失聯,克萊弗明號戒嚴,議會已經關閉……毫無疑問,帝國中央有人真的叛國了!

    安德魯把他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最后給出了一個簡單易懂的表情:“?”

    第102章 第24章 這是承諾

    貝蘭收到了來自薇諾娜的緊急信息。

    事情起因只是帝國中央實驗室的例行會議上關于精神力研究方向的一次爭論, 被否決了研究方向的研究員提出了舉報和抗議,在這個精神力研究成為帝國重中之重的時刻,他的舉報受到了各方勢力的一致關注, 于是毫無意外的, 歐文的研究成果被發現了。

    猝不及防的歐文在接到議會的質詢要求后,第一反應是分別聯絡喬伊斯和貝蘭, 然而意外再次發生。

    先是他實驗室的對外聯絡被全部切斷, 緊接著好不容易見到本應作為盟友的喬伊斯,結果喬伊斯竟然同意了逮捕貝蘭用作人體研究的決議,拒絕了歐文希望他保護貝蘭的請求,深感不妙的歐文當即選擇放開薇諾娜的權限, 讓她想辦法聯絡上貝蘭。

    接到命令薇諾娜開始了對外突圍,然后發生了第三個意外。

    議會發布了全體星艦戒嚴的命令, 主腦即將全方位接管了三艘星艦,但其他兩艘星艦拒絕接受命令, 由是艦長去了克萊弗明號后直接失聯,他們一致認為帝國中央出現了叛亂。

    兩艘星艦的主控臺開始和主腦爭奪星艦的控制權, 而他們的反抗很快被鎮壓, 主腦以極高的權限掌控了三艘星艦,然后同時開啟了戒嚴準備。

    刺耳的警報響徹星艦,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民眾按照平日里的演習程序,躲進了下層星艦的房屋中, 緊接著一道道艙門落下,鎖死,接到軍部發送命令的士兵開始在星艦各處警備,除克萊弗明號外的兩艘星艦的高層只能在死忠的保護下困守上層。

    薇諾娜在這個過程中敏銳地發現圖靈博士留下的封鎖正在被人突破。

    再次以暗號聯絡喬伊斯的嘗試失敗,薇諾娜不再猶豫, 集中算力突破了主腦的封鎖,同時攔截了主腦向啟明星號艦隊以及母港發送的戒嚴命令,直接啟動了喬伊斯保存在她核心程序內部的備用計劃。

    收到命令的安德魯武裝奪取了母港的控制權,同時和留守啟明星號的同僚取得了聯系,喬伊斯坐陣前線幾十年的巨大威望發生了作用,在他本人不在時穩定住了帝國最強的一支軍事力量。

    貝蘭和安德魯互相一交流情報,安德魯臉上是一副如在夢中的虛幻表情,中校從軍多年,也不是沒學過歷史,但他萬萬沒想到就剩這么幾艘宇宙飛船了,這幫上層貴族居然還這么能折騰!

    然而現在的局勢是,身為大后方的三艘軍艦戒嚴,自衛武器紛紛上膛,他們雖然手握啟明星和母港,但啟明星號只是引航艦,母港更是一個不具備移動能力的堡壘,離開星艦,二者都沒有多少續航能力,何況如今喬伊斯還沒法出現……那他們現在要做什么?

    就憑借啟明星和母港的軍人去肉身搶星艦,然后一起同歸于盡嗎?!

    跟在安德魯身邊的都是喬伊斯精心培養的軍官,這個問題他們自然能想到,各自面色變幻后,齊刷刷把眼神投向了安德魯。

    安德魯:“……”

    老子幾十年從軍至今仍然只是個副官,只是個中校,這意味著什么你們不懂嗎?!

    他要是有這殺伐果斷的決斷能力,背靠喬伊斯的關系早就晉升將銜了!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之際,一道囂張至極的音爆直接響徹耳畔,猝不及防的眾人直接被隨之而來的音浪掀了個踉蹌。

    精神力自我壓制到極致的貝蘭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個人按在了墻上。

    熟悉的氣息一擁而上,刺痛感從嘴唇上傳來,希弗禮用力舔咬著他,力道大的像是想把他吞下去。

    極其不穩定地精神力縈繞在他身側,貝蘭頓了一下,本想阻止的手放在了他背上,一下一下地輕撫著。

    唇舌交纏逐漸從粗暴變得纏綿,希弗禮精神力波動也逐漸回歸平常,貝蘭終于得以把人自己身上推開,面色不變地看向了周圍一圈目瞪口呆的軍官。

    安德魯觸電一樣把視線從貝蘭艷紅的唇瓣上移開,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們……”

    希弗禮十分自然地換了個方向貼貼,從背后抱住貝蘭,頭靠在貝蘭肩膀上懶洋洋地掃了一眼他,十分好心地給安德魯等人解釋:“這是我丈夫,夫妻之間親一口很正常的!

    晴天再響霹靂,安德魯徹底僵成一座雕像:“丈丈丈丈丈丈夫?!”

    貝蘭偏頭看了一眼希弗禮,眸中隱含警告。

    希弗禮于是放過安德魯,轉而纏著他撒嬌:“我剛回來就聽你那個蠢貨學生說你被帶走了……醫生,我嚇壞了,你怎么補償我?”

    語調輕柔委屈且矯揉造作,斷句語氣和神態都是和最近一部爆火的虛擬劇主人公學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劇集的主人公是一位嬌小可愛的甜美女士。

    安德魯已經從僵硬的雕像變成了裂開的僵硬雕像,其他人也是一臉說不出的幻滅表情。

    貝蘭深吸一口氣,按了按眉頭,選擇直奔主題,他伸手撿起地上監察官掉落的終端,白皙手腕上黑色的抑制環異常醒目。

    希弗禮刻意裝出來的柔弱頓時一收,氣息沉了下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貝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情侶首飾嗎?”

    希弗禮哼了一聲:“這話可哄不好我,醫生!

    他指尖閃爍起電光,語氣十分所當然:“我要殺了他們。”

    “等事情結束了再說吧,我還有用!必愄m攔住他,拿起終端,對已經“居住”在了他終端中的薇諾娜說道,“可以解開嗎?”

    終端被打開,來自監察院的消息瞬間鋪滿了整個屏幕:

    “抓到貝蘭立刻前往皇宮,不得耽擱!

    “沿線已經為你的小隊開放了最高權限,一路直接到皇宮,中途不能停留。”

    “是否已經逮捕貝蘭雪萊?收到請回答!

    “是否已經逮捕貝蘭雪萊?收到請回答。”

    “是否已經逮捕貝蘭雪萊?收到請回答。”

    ……

    “羅斯,你人呢?!回答問題,是否已經逮捕貝蘭雪萊?”

    貝蘭眸光沉了沉,利用薇諾娜模仿羅斯的語氣回復道:“報告長官!已經逮捕貝蘭雪萊,但母港發生叛亂,躍遷力場受限制,我們正在想辦法突圍!

    對面秒回:“你沒事?!謝天謝地太好了,以你們最快的速度回到克萊弗明號,障礙已經替你們的掃清,我要在最短時間里見到貝蘭!注意,克萊弗明號已經戒嚴,通訊只能使用這一條線路,不得擅自更換!”

    希弗禮眼睛瞇了瞇:“你要回去?”

    “嗯。”貝蘭回答得很平靜,似乎不是要回一艘迷霧重重的星艦,而只是回家探親,“歐文老師下落不明,喬伊斯將軍情況不對,既然爭奪焦點是我,那我當然要回去看看!

    “不行!”希弗禮還沒說話,安德魯先開口了,“抱歉醫生,根據將軍留下的指示,我們需要保證您的安全,這個時候回克萊弗明很危險!”

    貝蘭看著這位中校:“喬伊斯將軍給你留下了后續的指令嗎?”

    “呃……”安德魯一時語塞。

    貝蘭:“也就是說,在最開始將軍安排的時候,設想的情景是他仍然可以居中指揮,只要你們掌握了啟明星部隊和母港,無論他想要進行什么操作都會方便許多。”

    安德魯不由得點點頭。

    貝蘭繼續說道:“但現在的問題是,將軍的狀態顯然不太對!

    一向將貝蘭視若子侄的喬伊斯怎么會同意逮捕貝蘭?哪怕是為帝國未來考慮必須要貝蘭去做實驗,他也不應該同意這樣極具侮辱性的方式。更不要說從薇諾娜的存在就可以看出,喬伊斯同樣是所謂“圖蘭騎士”,他怎么會對歐文教授的處境置之不,甚至哪怕可以靠著薇諾娜聯系外界也沒有半點消息。

    “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完全沒想過的事情,才會導致一點預案都沒有!必愄m聲音平靜地分析道,“而現在各艘星艦已經戒嚴,自衛武器均已啟動,以星艦母港級的打擊能力,我們想要攻陷勢必要付出很慘重的代價。更何況,各位,你們是真的想叛國嗎?”

    沒有議會的命令就襲擊移民星艦,這是最嚴重的叛國罪之一。

    安德魯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

    站在這里的都是帝國最精銳的軍人,保衛帝國幾乎是骨子里的本能,雖然基于對喬伊斯將軍的信任,他們奪取了前線部隊的指揮權,但奪權和真的襲擊星艦,那是兩碼事。

    “所以還是保持威懾吧中校!必愄m最后下了決定,“讓啟明星部隊的所有火力對準星艦,只要讓星艦保持住克制就行。薇諾娜現在還能攔截到主腦向啟明星號發送的命令,只要啟明星一動,帝國方面肯定有人會來問詢,屆時以喬伊斯將軍的下落為由和對方周旋,最好能見到喬伊斯將軍本人。另外……”

    貝蘭閉眼沉默了兩秒,才開口說道:“將母港的戰斗部隊全部派出去,以最快地速度清繳邊界周圍的星獸,最好能在明天之前將空間風暴的閾值降到最低點,我知道邊界還有三個龐大的星獸群,想辦法清外圍星獸就可以,行動直至母港的所有庫存彈藥全部清空為止,清空后,所有人員做好撤離準備!

    這一連串命令聽得安德魯眼睛越睜越大:“等等等等……醫生,您在說什么?”

    貝蘭抬頭看他,金色的眼睛里是他從未見過的漠然,安德魯心神一恍惚,本能地不想違抗他的命令,于是他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我會安排下去的。”

    他身后的一圈軍官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貝蘭點了點頭,聲音溫和下來:“辛苦你們!

    眾人如同一瞬間如同受到了神恩,帶著一種奇特的狂熱態度離開了。

    希弗禮抱著手臂靠墻看著他,等人走完了他才摸了摸貝蘭的眼角——一道突兀地黑線出現在眼角,隨即蔓延到半邊臉頰,手摸上去不是柔軟的肌膚,而是如同魚皮一般的冰涼滑膩。

    貝蘭靜靜地看著他,神色莫名。

    希弗禮一攤手:“小美人魚終于要變回去了?”

    “希弗禮!必愄m緩緩開口,“星獸不是美人魚!

    那是一種沒有神智,只會鯨吞一切的物種,包括你這樣的人類。

    “是貝蘭!毕8ザY語調是一貫的散漫,黑色的眼瞳中確實難得的認真,“在我面前的是貝蘭。醫生,別忘了你要和我結婚的!

    貝蘭靜了靜,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眼角的黑線緩緩褪去。

    手中握住的終端還在瘋狂跳動,顯而易見的,對面的情況不是很好,正在瘋狂催羅斯把貝蘭帶回去。

    貝蘭看向了希弗禮:“我要去克萊弗明號,缺一個很能打的士兵。”

    希弗禮一挑眉,姿態散漫地行了一個騎士禮:“樂意效勞,醫生!

    ……

    克萊弗明號“+11”層,皇宮。

    大皇子腳步匆匆,領著一批精銳士兵朝著深處跑去,所有人神色都嚴肅匆忙,以至于直接忽視了不遠處站著的兩個大活人。

    柯明曼和副官站在走廊的陰影中,臉色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翳。

    “公爵,情況不太對!备惫倏粗钐幍氖勘,“這已經一個小時內的第三批了。”

    柯明曼聲音冷漠:“我有眼睛。”

    副官眉頭緊皺:“皇室到底在搞什么鬼?”

    “這都沒看出來嗎?”柯明曼聲音說不出得低沉,“皇帝沒有搞定喬伊斯,現在那個獨眼龍還不知道在里面怎么翻江倒海呢!

    副官陷入了沉默。

    歐文的研究成果被發現后,中央生物研究室立刻開始不舍晝夜的研究,很快給出了兩個方案,要么讓貝蘭作為王獸,接入全體公民的精神力,從而達成星獸族群一樣的效果,要么,剝離他的精神力,利用精神力調頻器來為全體帝國公民提供屏障。

    前者直接被排除,而后者……大部分議員認為這所應當,畢竟在貝蘭出生以前,王獸的心臟一直是帝國的藏品,而貝蘭竊取了藏品這么久,再還回來也很正常。

    但科菲議員和喬伊斯將軍堅決反對,他們各自代表一部分上層貴族和軍方,就算不能決定什么,但也可以讓議會什么方案都別想通過。

    但他親眼目睹了極力反對的議員、將軍和皇帝陛下一番長談后,紛紛改變了看法,呢喃著為了帝國,在議會逮捕控制貝蘭的決議上投了贊成。

    副官不寒而栗:“皇帝陛下他……”

    “或許我們都低估了這位帝國象征……”柯明曼緩緩說道,“我聽說去‘逮捕’貝蘭的監察官已經要回來了?”

    副官點點頭:“是的,公爵閣下,您的意思是?”

    柯明曼看了一下皇宮漆黑不見底的深處:“走吧,在他面見皇帝之前,再去問一次貝蘭醫生,是否要合作!

    ……

    羅斯眼神散漫,但動作絲毫不受影響,他嫻熟地將穿梭艇停好,帶著人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已經戒嚴的克萊弗明號上只能看到士兵和自律機械,一群人的腳步聲異常醒目。

    哨兵檢查了羅斯的證件,看了一下銀發金瞳的貝蘭,顯而易見地有些驚訝,但他只是一個底層哨兵,并不清楚為什么大名鼎鼎的貝蘭醫生會和監察院的人一起回來。

    羅斯帶著貝蘭到了“+11”層,剛出電梯就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帶著一隊衛兵站在不遠處。

    羅斯一怔:“柯明曼公爵閣下。”

    “羅斯監察官,”柯明曼聲音平靜,“我想和貝蘭醫生談一談。”

    他話音剛落,身旁的士兵們紛紛做出攻擊的姿勢,看上去如果羅斯敢拒絕他們就敢動手。

    但出乎柯明曼意料的是,羅斯毫不反抗地讓開一步,退到了貝蘭身后。

    柯明曼眼神一凝。

    貝蘭金色的瞳孔看著他:“公爵閣下,您發現了什么異常?”

    柯明曼迅速明白了眼下的情形,沉默半晌后,不無自嘲地說道:“原來這就是王獸級別的精神力嗎……怪不得你對我們的招攬嗤之以鼻,對你而言,只怕所有人都是你手中的傀儡!

    “我沒有玩傀儡的愛好。”貝蘭淡淡道,“非要說的話,帝國的一切對我都沒有意義。畢竟一只星獸不會關心人類的死活!

    柯明曼看著他:“是嗎?那你現在為什么出現在這里?”

    貝蘭沉默一會兒:“為了一個答案!

    柯明曼沒有深究是什么答案,時間有限,他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在打機鋒上的好:“皇帝不太對勁,我不知道他用什么辦法控制了喬伊斯和科菲,而由此推知,中央主腦控制室的應該也成為了皇帝的人,而現在全艦戒嚴,所有通訊線路都在主腦控制室手中,我需要聯絡我的人,你有什么辦法嗎?”

    貝蘭看著他:“公爵閣下想要做什么呢?”

    柯明曼道:“我只想統一帝國的聲音,然后越過那道邊界到達新家園,而皇室不可信任,只能請皇帝陛下去見尤妮斯女皇了!

    貝蘭扯了扯嘴角:“所以您這是改變了立場?”

    柯明曼直接否認:“不,我始終認為世界應當強弱有序,但我設計的秩序中,沒有一個可以高高在上午掌控所有人思緒的存在。相比而言,科菲加斯克爾雖然天真,但并非不能合作!

    貝蘭不得不佩服柯明曼這所當然的態度,明明他剛剛把科菲的父親弄進監獄:“您確實是一位合格的政客!

    柯明曼不置可否:“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呢醫生?我需要解開主腦的封鎖,我想你手上應該有類似的工具,另外,我需要一個強大的戰力去清楚皇帝的手中的衛隊,所以需要借希弗禮一用。作為回報,我們安全落地新的星球后,我會是你最忠實的盟友,在不背叛帝國的情況下,我可以無條件支持你一切想要的東西!

    不背叛帝國……貝蘭不由得側目,上輩子柯明曼可是直接叛國……

    等等……貝蘭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思維誤區,他上輩子本能地把掌握克萊弗明號的皇室認作了代表帝國的一方,可假如不是呢?

    上輩子兩派之間的爭斗沒有這么劇烈,喬伊斯意外遇刺,柯明曼晉升元帥,手下還有希弗禮這個大殺器,加斯克爾家族很早就退出了斗爭……相應的,“紅芯”計劃一直在進行,直至叛亂爆發,帝國研究的重點也不是精神力。

    所以他能夠一直安穩地呆在前線,直到戰爭接近尾聲。

    想到這,貝蘭不由得問了一句:“公爵閣下,假如我今天沒有出現在這里,您打算怎么辦?”

    柯明曼眼角抽動了一下:“醫生你不覺得……不,算了,結盟需要坦誠,在米爾莫河號上還有我的人,另外我不相信加斯克爾家族會對那艘以他們名字命名的星艦毫無辦法,雖然科菲被控制,但他那個派系不會沒有主事的人,大不了魚死網破罷了!

    果然如此么……所以上輩子也出了這樣的事情,柯明曼賭贏了但沒完全贏,所以才讓克萊弗明號重傷逃逸,而彼時的啟明星部隊四分五裂,分不清楚誰是皇帝后手的柯明曼直接選擇了斬草除根?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必愄m看著柯明曼的眼睛,“‘紅芯’計劃的事情,您知情嗎?”

    柯明曼不閃不避,十分坦然:“我不支持這個研究方向,只不過是大皇子堅持,作為盟友,我投了贊成票。但他們私底下做的事情我確實毫不知情。還是那句話,醫生,我雖然認為弱者不配在社會上獲得許多資源,但并不認可讓他們成為商業的耗材!

    貝蘭靜靜和他對視兩秒:“您很坦誠,公爵閣下。”

    他終于下定了決心,伸手點了點自己的終端:“薇諾娜會和您聯系,另外……”

    他向后看了一眼,在一眾監察官中走出來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黑發黑眼,神情散漫。

    他走到貝蘭身邊把下巴墊在貝蘭肩膀上:“有什么吩咐,親愛的醫生!

    柯明曼側目。

    貝蘭對他不看場合的行為已經習慣了,直接懶得他,而是看向柯明曼:“希弗禮會暫時受您的安排……我相應您應該會明白基本的禮貌。”

    柯明曼聽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嘴角一抽:“危險在所難免,但我不會讓他故意送死,放心就是!

    貝蘭于是點了點頭:“那么我去見皇帝陛下,希望我們彼此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笨旅髀c頭回禮,旋即帶著人打算離開。

    本該跟上的希弗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黑色眼瞳靜靜地看著貝蘭。

    貝蘭想了想,破天荒地主動向前,輕輕一吻落在希弗禮的嘴角。

    希弗禮眼神一動:“這是獎勵?”

    “不!必愄m退后一步,淡淡回答,“這是承諾!

    第103章 第25章 越界

    戒嚴的空曠走廊里陡然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 守在門口的衛兵警惕地握住了槍。

    柯明曼公爵嚴肅的臉出現,衛兵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放下槍行禮:“公爵閣下!”

    柯明曼隨意一點頭:“保持警惕, 我需要去視察主腦控制室!

    衛兵猶豫了一秒:“公爵閣下, 皇帝陛下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主腦控制室。”

    柯明曼看他一眼:“包括我嗎?”

    衛兵訥訥難言,論上是包括的, 可面對帝國最頂層的大人物之一, 鬼知道這個論符不符合現實。

    “放心,事后我會和陛下交代的,現在你讓開道路就可以。”柯明曼淡淡開口。

    衛兵糾結了一秒:“您請!

    柯明曼大搖大擺地帶人走進了主腦控制室所在的艙段,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終端。

    薇諾娜提供的監控屏蔽界面顯示一切正常。

    柯明曼暫且松了一口氣, 目光不自覺地看向了身旁走著的年輕人身上。

    希弗禮對人的目光異常敏感,直接回看過來, 散漫的黑色眼睛銳利一瞬,隨即又散了回去。

    距離主控室還有一段距離, 柯明曼向一隊巡邏的士兵點頭致意,輕聲說道:“曾經你差點到我手下工作, 如果不是貝蘭醫生主動提出要監管你。”

    一路上無視了他大部分搭話的希弗禮果然被吊起了興趣:“哦?”

    柯明曼道:“我花了很長時間來確認你的安全性, 以及確保你解禁后可以為我所用,沒想到在最后被人摘了桃子, 我印象深刻!

    希弗禮腦子動了動,得出來一個簡單粗暴的結論:“你要敢報復貝蘭, 我就殺了你。”

    柯明曼:“……”

    手下提交的報告中說“XF-02的智商并未受到影響”,這句話是評估錯誤了吧。

    柯明曼忽略掉這個研究錯誤,看了一眼希弗禮:“我很好奇,你和貝蘭的關系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

    孤僻、傲慢、不具備常人應有的同心,這是從希弗禮小時候就寫在他實驗檔案里的評價, 研究人員甚至一度認為基因的改變致使他丟棄了人類的情感,這個結論在他十五歲那年大開殺戒之后,成為了他身上的標簽。

    他不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把失控的武器。

    所以在決定解禁希弗禮作為工具時,柯明曼準備好了一個班的精英戰士和強力武器,用來給武器裝上安全閥。

    所以貝蘭是怎么做到?根據軍方的反饋,那個特制的加強抑制環,在戴到希弗禮身上之后就沒有被啟動過。

    想到他們今天毫不避諱的親密舉動,柯明曼確實充滿了好奇。

    什么力量促使你們走到了今天呢?

    希弗禮終于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仔細看了兩秒之后:“關你什么事!

    柯明曼:“……”

    公爵從容地笑了笑,伸手制止住不忿的副官,大度地原諒了他的無禮。

    主要是眼下不是計較禮儀的時間,主腦的核心控制室到了。

    上一隊巡邏的士兵剛剛離開,下一隊將會到在30秒內出現在視線范圍內,柯明曼丟開自己那些無用的好奇心:“我們需要在不驚動里面的人同時,解決掉衛兵。”

    希弗禮半垂的眼簾完全睜開,指尖跳躍起一絲電光。

    ……

    克萊弗明號“+10層”。

    位于皇宮正下方的艙段是監察院的地盤,除了辦公區,他們還有一間用于暫時關押囚犯的監獄。

    一名獄警領著配發的機器狗正在不大的監獄里例行巡邏,并沒有發現機器狗的紅眼睛微微閃了閃。

    他們走到其中一間牢房面前時,機器狗毫無預兆地發動了襲擊,根本沒來及反應的獄警毫無征兆地被擊昏在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驚醒了獄中關押的犯人。

    頭發花白的歐文睜開了眼睛,走到門口的小窗口旁,緊閉的監獄門輕輕一推就打開了。

    歐文臉色一變,隨即想到了什么,迅速找到獄警掉落在地終端,上面閃出來一個熟悉的對話框。

    薇諾娜十分開心地跟他打招呼:“很高興您平安無事,教授,我和柯明曼公爵在一起,根據貝蘭醫生的指示,我們現在是一伙的了!

    “一伙的不是好詞,”歐文隨口糾正,“薇諾娜,貝蘭和希弗禮呢?”

    柯明曼的聲音傳了出來:“貝蘭醫生正在另外一片戰場,希弗禮就在我身邊,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教授,科菲加斯克爾議員疑似被精神控制了,您有什么好的辦法嗎?”

    這意想不到的組合讓歐文愣了愣,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簡要回憶了一下,言簡意賅:“我可以試試!

    柯明曼:“很好?品片F在被軟禁在‘+8’層加斯克爾的公寓中,您可以朝那里出發了,我的人會在路上接應你!

    歐文狐疑:“電梯可以使用?”

    柯明曼看了一眼主腦控制室的滿地狼藉以及屏幕上走動的進度條:“可以,薇諾娜正在努力搶奪星艦的支配權,而我現在需要一個可以取信加斯克爾號代艦長的人,教授,您得抓緊時間!

    “我明白了!睔W文深吸一口氣,伸手撿起獄警掉落的槍,生疏地試了試,“精神力控制是一個早就被拋棄的議題,但我記得我有個學生曾經用這個作為畢業論文的研究方向。薇諾娜,找到喬的位置!

    “明白!您往前走!

    歐文提著槍,跟隨薇諾娜的指示朝前走去。

    ……

    克萊弗明號井然有序的秩序突然發生了混亂。

    被嚴格控制的通訊突然回復,帝國上將柯明曼公爵發表公開講話,指責皇帝違反“光榮宣言”,以違禁手段控制議會議員,要求軍隊立刻圍攻議會和皇宮,拯救被控制的議員。

    遠航部隊立刻行動,與克萊弗明號本土的值守部隊和皇宮護衛隊爆發了劇烈沖突。

    鎖住的各個艙段開始逐漸解鎖,最先解除的就是上層議員和貴族們所在的位置。

    支持柯明曼和支持皇室的兩派再次針鋒相對起來。

    但這一切和貝蘭都沒有什么關系。

    羅斯監察官行尸走肉一般走在最前面,隨著他們的深入,貝蘭察覺到自己施加給羅斯的影響已經解除了。

    但羅斯卻仍然被另一股力量控制著,一股貝蘭十分熟悉卻又似是而非的力量。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他終于在皇宮的最深處見到了帝國的皇帝,阿拉雅二世。

    這個深入星艦的內部領域仿佛直接開在了虛空里,四周都是空蕩蕩的圍墻,中央是一個半開放式的浸入艙,上面連接著各種密密麻麻的管線。

    一個人閉著眼睛躺在里面。

    貝蘭怔了一下:“大皇子殿下?”

    “是的。”一道溫雅的聲音傳來,阿拉雅二世從侵入艙后面走了出來,一如既然的儒雅英俊,看不出絲毫異樣。

    他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貝蘭:“真是完美的精神力,我等你很久了,孩子!

    “大皇子怎么了?”貝蘭沒有他,只是問道。

    阿拉雅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別擔心,這只是進化的一種手段!

    貝蘭眉頭一皺:“進化?”

    阿拉雅突兀地笑了起來:“我感覺外邊的情形不太對,貝蘭,你認為我是那種會被廢話拖延時的反派嗎?”

    貝蘭眼神一凝。

    奇異的波動傳來,精神域內的星獸頓時搖頭擺尾地活躍起來,毫不留情地撞上了貝蘭設下的防護屏障。

    這彷佛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貝蘭疼得一抖,意識模糊了一秒。

    而就在這一秒中,有東西進入了他的精神域。

    “真是生疏的動作!卑⒗哦赖穆曇糁苯禹懺谒X海里,伴隨著一陣一陣刺耳的噪音,“如此龐大的精神力,這么多年閑置在帝國的角落里,連主人都不會使用,真是令人遺憾。”

    貝蘭緩過了最初的疼痛,迅速找回了主動權。

    精神域內星獸不再橫沖直撞,只能依據本能的身體里似乎突然多出了一個靈魂,它睜開眼睛,是與一般星獸不同的金色,它看著半空中盛裝出現的男人,尾巴不緊不慢地一擺尾。

    狂風驟起,如同利刃一般朝著男人切割而去。

    阿拉雅二世身側出現了一道精神屏障,但面對鋪天蓋地的風刃,屏障一觸即碎,然而他卻并沒有多少驚慌的神色。

    “貝蘭,你不好奇我怎么做到的嗎?”如鐘聲一般洪亮的聲音伴隨著層層疊疊的噪音響徹貝蘭的精神域,令伏在半空星獸發出了一聲抑制不住的尖嘯。

    風暴驟停,但隨即復現,威力卻弱了不止一層。

    “‘紅芯’計劃的研究雖然激進,但確實有效,精神力可以被干預、被控制……”

    “甚至被吞噬……”

    “可惜,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從暗中轉到臺面上,卻被科菲那個孩子攪亂了……”

    “但我沒想到的是,以你精神力波紋為基礎的精神力調頻器運用多年,你竟然還對自己的精神域毫無保護,愚蠢的令人難以置信……”

    原野的風狂亂起來,青草層層飛揚,漂浮在半空星獸像是遭受了什么極致的痛苦,在空中翻滾起來,而它的每一次翻滾,每一次甩尾,都帶來了颶風一般的精神力浪潮,層層擠壓著阿拉雅二世的投影。

    投影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想到無數心專家的分析,那道聲音換了一個方向。

    “從小就疑惑自己是人還是星獸?真是可愛的糾結……為什么一定要分的這么清楚呢?”

    “成為帝國可以使用的星獸,庇護帝國的子民,這樣不好嗎?”

    “帝國需要新生,需要一個強大的王,既然你對這樣身份感到痛苦和厭煩,不如交給我……”

    “放棄抵抗吧,好孩子……既然找不到自我落腳的地方,那為什么不就此睡去呢?從此不再煩惱這樣的事情,不再思考這樣沒有答案的問題……”

    “把一切都交給我,我會好好使用這份精神力的……”

    “而你……可以安心地睡一覺,不用再想人們會不會接受一只星獸,也不用再擔心某一天會變成毫無智漂浮在宇宙中的魚形石頭……”

    原野中的風染上了安寧的意味,又似乎透著一股純凈的不舍。

    “放心吧,孩子,你關心的一切都不會有損傷……你的老師依然是帝國的首席生物科學家,你的上級還是帝國的元帥,我會結束戰爭,你救治過士兵不會再成為宇宙中的塵埃,他們都會得到幸福的未來……”

    風刃的攻擊力弱了下來,阿拉雅二世不期然想到了他的心顧問對貝蘭的評價。

    “歐文教授竟然把一個異類養成了一個天真的孩子,令人驚訝的教育方式!

    但天真并非沒有好處,阿拉雅二世露出一個微笑,感受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充盈,并開始逐漸感受到這片精神域的輪廓,他嘴角的笑容越發輕松,朝著逐漸靜止不動的星獸走去,然后……

    他的思維逐漸放緩,“吞噬王獸精神力成為帝國真正皇帝”的目標漸漸從他的腦海中遠去,他似乎陷入了一片寧靜無風的宇宙,四周空蕩死寂,甚至連自我都感受不到。

    他恍惚一瞬,視線變得低矮,身著白色研究服的人員走來走去,時不時就有人過來掐一把他的臉頰,然后丟下一句“真可愛”離開。

    一個精神矍鑠的白胡子老頭給他喂了一顆糖,他記住了這是甜的味道。

    他第一次被抽了一管血,疼得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老頭替他擦去眼淚,告訴他這是疼,疼了可以哭。

    他發現了腦海中有一片漆黑寬廣的地方,他不是很喜歡。

    他第一次看到了電視,第一次讀書識字,逐漸認識了所有穿白色研究服的男男女女,他們夸他的詞從可愛變成了漂亮。

    他第一次見到了母星上寬闊的草原,然后腦海中漆黑寬廣的地方有了輪廓形狀,廣袤的原野上逐漸長出了青草,他想摸一摸,然后第一次進入了這片原野……卻無法走路。

    他低頭看見了自己的魚尾巴。

    震驚的感覺席卷全身——他被自己嚇得離開了原野。

    無盡的困惑席卷了他。

    我是什么?

    眨眼間他換下了一直穿著的白色衣服,一個金色頭發的女士遞給他一套樣式簡單的白色上衣和黑色褲子,陪伴他長大的人們圍成一圈——他要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了。

    他微微低頭看著領頭白胡子老頭,他已經長得比他高了,可仍然像是一個迷茫的孩子:“我不是實驗體了!

    老頭慈祥地笑笑:“對,你自由了!

    他又看看自己,兩條腿似乎和魚尾重合了:“那我是什么?”

    他的話逗樂了其他人,他們七嘴八舌地逗他。

    “是小呆瓜!”

    “是人呀寶貝~”

    “不不不,是小天使,天使大人記得保佑我發財!”

    “你這輩子都別想發財了!”

    “……”

    人群嬉鬧著,只有老頭抬頭認真看著他:“貝蘭,‘我是誰’這個問題只有自己能回答!

    他不是很解。

    老頭笑了起來,伸長了手,如同以前那樣拍拍他的腦袋:“去吧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答案的!

    “要是找不到呢?”他執拗地看著老頭。

    老頭想了想:“找不到也沒關系,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好事發生。”

    他似懂非懂地一點頭,跟隨來接他的軍人走上了穿梭艇,第一次離開星艦,見到了與腦海中一樣漆黑死寂的宇宙深空。

    我不喜歡這里,他想。

    他開始下意識地想辦法尋找溫暖,向著融入人群努力,他輕而易舉地學會了那些討人喜歡的手段,走到哪里都是人們喜愛的對象……可這樣的溫暖并不持久,他們有的心懷不軌,有的萍水相逢,有的一面之緣,而更多的,是在他好不容易清除污染后,成為宇宙中的一粒塵埃。

    他內心深處魚尾越長越長,他在人群中,又好像不屬于人群。

    原野的天色依然是昏暗的。

    他還是不喜歡這里。

    他就這么年復一年,走了很多年……

    一道縹緲的聲音響起:“你是誰?”

    他用力思考著,一些思維碎片不經意浮現,金碧輝煌的宮殿,高懸在上的家徽,他囈語一樣回道:“我是阿拉雅……”

    那道聲音再問:“你是誰?”

    那些思維碎片碎掉了,更多的碎片浮現,電子永生計劃……需要實驗體……大兒子可以……陛下……精神力調頻控制……喬伊斯被控制……不,沒有……繼續給他作暗示……是的陛下……沒有成功……壞消息……控制不了艦隊……找到貝蘭……找到貝蘭……找到貝蘭……

    吞了他……

    吞了他……

    他掙扎著回答:“我,我是,阿……”

    那道聲音又問:“你是誰?”

    思維碎片徹底消失,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身形慢慢透明、消失。

    最后一道余響留在原野上空:“我是貝蘭……”

    王獸睜開了金色的眼睛。

    一瞬間精神力延展到了極致。

    跨越了龐大無匹的星艦,貝蘭看見了密密麻麻的光點——那是帝國公民,同樣是王獸的臣民。

    外界的事態已經漸趨平靜,薇諾娜在主腦深處見到了困在數據之間的靈魂——意識上傳并不是很成功,大皇子失去了智,成為了一團數據垃圾。

    薇諾娜清除了他,意外發現圖靈博士留下的封鎖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她好奇地侵入,然后為主腦提供了最為重要的拿到意識。

    靠著她的幫助,三艘星艦同時解除戒嚴令,可隨即陷入了混亂,最先平息動亂的是加斯克爾號,這個古老家族在星艦上根植三百多年,一旦找到主心骨,迅速就清楚了一時動亂的罪魁禍首;然后是米爾莫河號,內有在柯明曼勢力搗亂,外有啟明星號和加斯克爾號的威脅,代艦長迅速放棄抵抗,然后才是克萊弗明號。

    柯明曼在薇諾娜的支持下找到了喬伊斯,兩方合流,逼退了不知何時出現在皇宮內大批死士——他們悍不畏死,卻如同行尸走肉。

    但始終未能見到皇帝和貝蘭。

    希弗禮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熟悉的精神力:“醫生?”

    所有人頓時側目。

    希弗禮閉上了眼睛。

    他久違地被拉入精神域中,昏沉的天空下,原野之中躺著一只龐大的星獸,他站在它面前,如同一粒塵埃。

    希弗禮并沒有什么反應,他只是走到星獸面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

    星獸湊過來一只如同燈籠一般的金色眼睛:“你站遠一點。”

    希弗禮“哦”了一聲,乖乖后退,仰頭看著他:“這就是小美人魚的進化完全體?老實說不是很好看。”

    貝蘭沒他,簡單粗暴地給他共享了一道波紋。

    在一片漆黑的深空中唯有一處亮著光,仿佛漆黑山洞中的出口,而在出口旁邊,有著三大強橫的意識。

    希弗禮漸漸明白了:“那是邊界?”

    “對!必愄m的聲音響起來,“我吞噬了阿拉雅二世的精神力!

    希弗禮眼睛瞇了瞇:“他欺負你?”

    貝蘭似乎笑了一下:“不重要了,關鍵是我要控制不住了!

    他的本能和意識都在叫囂著吞噬那些星光,然后真正成為族群的王,但人類不是星獸,他們復雜無比的精神世界同樣會在這個過程中給貝蘭造成沖擊。一個阿拉雅還能消化,可上億個阿拉雅呢?

    貝蘭的意識只會和他們一起湮滅。

    他們不會進化成為新的星獸群,只會成為進化道路上死去的塵埃。

    希弗禮黑色眼瞳緊緊看著他,眼底是從未見過的認真:“你要做什么?”

    貝蘭平靜地回答他:“越界。”

    第104章 第26章 答應希弗禮的事情好像要失約……

    突如其來的動亂很快被平息, 然而后續的狂風卻不會就此停息。

    皇室多年來一直試圖解開主腦中被圖靈博士封鎖的權限,為此不惜搞出來“紅芯”計劃這種倫盡失的實驗,甚至暗中研究多年, 死的人越來越多后, 通過議會的手轉到了臺前。

    可與加斯克爾家族的爭斗導致“紅芯”計劃暴露,為了繼續完成計劃, 皇帝把實驗人選放在皇室成員身上。

    擁有A級精神力又一心想要恢復皇室地位的大皇子成了犧牲品。

    而皇帝本人則是在長久的觀察后, 選擇了另外一條路,在他支持下的非法實驗確認了精神力可以互相吞噬的特性,而歐文教授的研究則給他補上了最后缺口。

    皇帝想要吞噬貝蘭,成為新的王獸。

    以上這一串消息經過議會熟練的文員轉譯, 以一眾勉強不那么挑戰認知的方式傳遞到了各個議員手中,還沒等他們召集智庫分析其中的利弊, 更大的噩耗傳來。

    貝蘭被引動的精神力無法收回,要么在他還有意識的時候強行跨越邊界, 要么用所有人的意識去祝賀新生的王獸誕生。

    沒人想成為那個賀品,但也沒有人想就這么匆忙地邁向邊界。

    激烈的爭吵在希弗禮突然出現電翻所有人后停下了, 柯明曼和科菲結成聯盟, 徹底主導議會,心懷鬼胎的各方勢力不得不在即將塌陷的危險以及希弗禮的屠刀面前暫時放下恩怨, 將所有力量都用在盡快讓星艦起航的事情上。

    帝國以前所未見的效率運轉起來。

    柯明曼和科菲主導了議會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安排公民躲避, 能源分配,躍遷協同等問題,喬伊斯則回到了前線,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清出星艦航行的通路,順便安排好星艦的護航和跟隨。

    主腦控制室的科研人員全部回崗, 各自忙得腳不沾地,他們需要協助薇諾娜進行星艦的起航和躍遷操作。

    而這一切和躺在實驗室里貝蘭沒什么關系。

    他閉著眼睛躺在中央生物實驗室的培養艙里,身側注滿了高濃度的鎮靜劑。

    而他本人的意識依然困在原野中的星獸體中,只有希弗禮偶爾能在他醒著時見到他。

    希弗禮看著身前的星獸——比起兩天前,它又長大了不少,身體橫亙在前,仿佛一堵看不見邊界的城墻。

    他伸出手摸了摸,星獸并沒有什么反應。

    “醫生!毕8ザY散漫的聲音中摻雜了幾分有氣無力,“你還能聽到嗎?”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能輕易連接上貝蘭的精神域,見到躺在中心位置的星獸,卻聽不到貝蘭的聲音了。

    回蕩在原野的風似乎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去往閃著光芒的出口。

    “很快了,我們馬上就要去那里了。”希弗禮把額頭抵上星獸冰涼的皮膚,半閉著眼睛自言自語,“你答應我的事情還沒做呢。”

    回答他的只有原野上空回蕩不休的風聲。

    起航歷353年5月4日,在邊界停留了三年多的帝國艦隊終于再次起航,三艘星艦緩緩挪動著自己龐大身軀,朝著宇宙泡的邊界躍遷而去。

    短暫的躍遷只是帶來了輕微的失重。

    長久處于后方的星艦終于看見邊界的模樣。

    “那就是邊界嗎?”科菲喃喃出聲,“看上去像是黑洞!

    他身邊的科學顧問立刻出聲:“那應該就是黑洞,學界一直認為,黑洞應該就是宇宙泡互相連接的通道,可惜我們始終沒能找到證明!

    科菲看著前方邊緣閃著白色光暈的黑色圓圈 :“或許這就是驗證的機會!

    他們的交談沒能持續多久,面前的主控臺很快傳來了主腦的聲音:“這里是主腦薇諾娜,各艦狀態確認完畢,越界即將開始,倒計時十、九……三、二、一,越界開始!

    龐大的星艦震了一下。

    原野中的星獸被這個震動驚醒了,它懵懂地睜開了金色的眼睛,還未回復的意識很快盯上了不遠處的光點。

    莫名的本能驅使著它往那里去。

    于是它擺動著尾巴,舒展開龐大的身軀,下意識地裹挾著身下的族群,朝著光點的方向游去。

    族群……

    它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但它很快注意到了光點旁邊的三股氣息——那是同類的氣息,它們擋在了自己前行的道路上。

    它的尾鰭張開,露出了牙,精神力毫不猶豫地朝著障礙沖了過去。

    “注意!!星獸群攻擊。 

    潮水一樣的星獸朝著艦隊涌來,一眼看去不見邊際。

    進入亞光速狀態飛行的帝國艦隊薇諾娜的統一調配下維持恰好的陣型,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絕對不能被星獸沖擊沖垮,否則彼此之間的碰撞就是一場災難!

    飛在最前面的是啟明星號和數以十萬計的無人機群——作為帝國最后的存貨,它們成了探路的第一批卒子。

    成片的連鎖爆炸清空了第一段航路,但在宇宙中漂浮了上百年的帝國沒有多少豐富的金屬庫存,能拿出今天這種規模的自爆無人機,已經是攢下的全部家底了。

    但它們也只是鋪陳了起點而已,剩下的部分只能靠星艦本身扛過去。

    站在啟明星號指揮臺的上喬伊斯繃緊了面容,獨眼中滿是不死不休的狠意:“將所有能源分配至護盾和動力引擎,提速,沖過去!

    艦隊的尾焰又一次繁盛,領著整個艦隊以自身為利劍,朝著星獸群中插了進去。

    無形的波動蔓延開來,舉步維艱的帝國艦隊仿佛一瞬間脫離了沼澤。

    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下,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一眼。

    星艦的天花板遮擋了人們的視線,沒人能看到在帝國艦隊上方,一只身形龐大的星獸緩緩展開了身體,無形的精神力擴散開來,如同一層透明的保護罩,將整個艦隊層層包裹起來。

    在那一瞬間,它好像聽到了同類不解的嘶鳴。

    但它沒有來得及回應,艦隊在巨大的顛簸中沖出了星獸群的包圍,它和它的族群隨即陷入了難以自控的墜落中。

    “警告!星艦受到空間風暴干擾!姿態穩定器故障!姿態穩定器故障!”

    “護盾受損,損壞程度90%……70%……40%……”

    “護盾充能系統啟動,充能進度10%……20%……”

    “警告!護盾即將損壞!”

    “警告!護盾即將損壞!”

    “……”

    刺耳的警告響徹整個議會大廳,所有人都面色沉重,眼見護盾系統的損壞越來越嚴重,他們不由自主地把視線看向了角落。

    一個黑發黑眼的年輕人姿態囂張地靠在椅子上,英俊的樣貌哪怕閉著眼睛也有種凌厲的鋒銳,他感受到眾人的視線,懶懶一抬眼:“看我干嘛?”

    眾人一噎。

    柯明曼面不改色:“護盾馬上損壞了,貝蘭醫生狀態怎么樣?”

    希弗禮閉上了眼睛。

    ……

    精神域中掀起了巨大的風暴。

    圍繞在星艦身側的護盾消失,包裹住艦隊的精神力成為面對空間風暴的唯一屏障,星獸本能地用精神力護住了剩下的族群,精神屏障上出現了一道道深刻的裂口。

    劇烈的疼痛傳來,它的意識突然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似乎有一道很遠的聲音在呼喚他。

    渾濁的金色眼瞳慢慢清明,貝蘭的意識從星獸龐大的身軀中蘇醒過來。

    他很快搞清楚了現在的情況,延展到極致的精神力已經能隱隱約約感受到了陌生的氣息——另外一個宇宙近在眼前。

    陌生的心緒涌了上來,是一位長途跋涉的旅人看見了風雪中的溫暖小屋后,油然而生的欣喜和疲憊。

    貝蘭聽到了希弗禮的聲音,但拒絕了他想要進入的請求,他停留在星獸的身體里,感受著精神域無聲的崩解。

    一股隱隱約約的明悟涌了上來。

    星獸不會越界,原因除了空間風暴之外,還在于另一方宇宙泡的規則有異,星獸的精神力會在那種規則下消解。

    對以精神力為生命力的星獸來說,這是致命的。

    所以他墜入邊界前聽到了同類的嘶鳴,那是另外一只王獸在疑惑他為什么要自殺。

    廣袤的原野開始大片大片的塌陷,距離出口越來越近,在規則和空間風暴的雙重擠壓下,貝蘭清晰地感受到了消亡的到來。

    在他的視野里還有密密麻麻的光點,他想了想,將光點歸攏起來小心保護著,任由身軀和原野一起塌陷。

    尾鰭脫落,白骨顯露,龐大的身軀前緩緩出現了一個人形,他雙手攏著一簇光,有些怔愣地站著。

    貝蘭慢半拍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他第一次在精神域中看見自己的雙腿,他的魚尾好像化成了身后正在緩緩消失的星獸。

    出口的光芒已經照在了他的臉上。

    好像在死亡到來的前一刻,他也沒能回答“我是什么”這個問題,可貝蘭首次沒有多少迷茫,他只是異常平靜地攏了攏手心的星光,不無遺憾地想到,他的公民信息依然是單身。

    答應希弗禮的事情好像要失約了。

    刺目的光芒終于包裹了他的全身,貝蘭閉上眼睛的前一秒,看到一個黑發黑眼的年輕人,和他身側欣喜若狂的歡呼聲。

    “希弗禮……”

    第105章 第27章 太陽升起來了(二更)……

    刺耳的警報響徹耳畔, 貝蘭踏進了熟悉的主控艙段。

    殘肢斷體鋪了一地,粘稠的血液幾乎將銀白色的艙段染成紅色。

    啟明星引航艦上最后的戰場。

    貝蘭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他遲疑著走進主控艙段,沒有如同洋娃娃一樣被舉起來的士兵。

    只有英俊的年輕軍官抱著一個人靠坐在墻邊, 一下一下梳著懷中人紅白相間的長發, 但這舉動毫無意義,因為從他胸口洞開的傷口中, 鮮血源源不斷地留出, 沾染在懷中人的衣服、頭發上。

    但他恍若未覺,依然耐心而細致地梳著。

    終端掉落在地,里面不斷傳出對希弗禮的呼喚聲,但它的主人只是靠坐在墻上, 終于放過了始終梳不干凈的銀色長發,轉而輕輕撫摸著懷中的面容。

    貝蘭走近一些, 不出意料的,希弗禮懷抱的是已經失去呼吸的貝蘭。

    他眼中茫然之色一閃而過。

    這是什么情況?他又回到了未來?

    而此時, 一個光球突兀地出現在了希弗禮的眼前,嘰里呱啦地說了半天之后, 見希弗禮依然一動不動, 光球丟出了一句話:“你還想不想復活他了!”

    希弗禮一下抬起頭,眼珠跟著光球轉了轉, 開口的聲音十分沙。骸澳阏f什么?”

    光球無能狂怒一番之后,再次重復了一番自己的話:“我第一任宿主留下的禮物, 可以讓你們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你要想救他的話,就接受綁定,向我許愿!”

    靠坐在地的男人終于直起了腰,他伸出手接過光球, 臉上的表情竟然有些虔誠:“我許愿……”

    貝蘭喃喃道:“……010?”

    “是我沒錯!”010出現他在面前,憤憤地撞了他一下,“宿主你在做這種慷慨赴死的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身上還綁定著系統!我代碼修得好好的,結果你突然生命垂危,跟在家工作時房子突然塌了有什么區別!我差點被你嚇死了!”

    貝蘭:“……”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確實忘記了自己身上還綁著一個系統,可這主要原因難道不是010沉迷修代碼,幾乎不出現嗎?

    感受到宿主無言的質問,010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生氣地趴到他腦袋上蹦跶:“你們這種隨意放棄生命的行為要被譴責!必須譴責!”

    貝蘭:“……”

    他伸手把光球拿下來,輕柔地揉了揉他,聲音柔軟下來:“很抱歉,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只是這件事我別無選擇!

    010沉默一會兒,旋即如同無事發生:“喏,剛剛的事情你看到了,這是我之前消失的記憶,把代碼修好之后就找回來了。你說的沒錯,是我把你帶回過去的!

    010想到剛進入這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你真是我見過最波折的宿主了!”

    他剛到就發現宿主已經死亡,而任務對象生命垂危,本來可以直接宣告任務失敗去下一個世界,但實在不甘心任務還沒開始就失敗的010繞著兩人轉了轉之后,突然想到了自己后臺封存的能量。

    他第一個任務完成后,池晏翎送給他的禮物——一個回溯時光的愿望。

    但宿主已經死亡,要想啟用這些能量只能違規綁定任務對象,然后讓任務對象許愿,只是這畢竟是一個可以進行星際航行的文明,加上010的違規操作,回溯時間給系統本身帶來了不小沖擊,令他產生了大片的空白和亂碼,本世界的任務也產生了bug。

    貝蘭聽完了010的解釋,不期然地想到了十五歲時,歐文教授告訴他的話:“活著就有好事發生!

    誰能想到他失去了一次生命,竟然也能迎接好事的到來呢?

    他和希弗禮本應該成為消失在宇宙中的塵埃,可居然能遇到010,而他恰好有這種讓人重新開始的能力。

    而他“重生”之后,一開始只是不想希弗禮成為屠戮啟明星號的那把刀,然后隨波逐流,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兜兜轉轉之下,竟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帝國已經順利越過了邊界,所有人都會有新的未來。

    好事真的發生了。

    貝蘭伸手摸摸他,由衷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謝謝你,010!彼肓讼耄耙仓x謝那位池先生!

    010呆了一下,隨即扭捏地咳了一聲:“如果以后有機會我會告訴他啦!不過現在要解決另外一個問題,宿主,你該醒了!

    貝蘭怔了一下:“……什么?”

    010嘿嘿一笑:“我抓到了一個bug!”

    他給貝蘭展示了一下任務面板,上面顯示的任務進度和心愿值都已經滿格。

    “雖說本世界的任務根本沒有啟動,但是我修代碼的時候導入世界線發現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反正任務顯示已經完成,所以你現在可以許愿了!”010閃著暖洋洋的藍色光芒,“你們到了一個新的星球哦,宿主你不想看看真正的天空是什么樣子的嗎?”

    ……

    貝蘭從沉睡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還有一些滯澀,由內而外的虛弱讓他非常不適應。

    010只是消除了他的生命危險,可精神域徹底破裂還是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不可逆轉的損傷——他現在真的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了。

    好在不同的宇宙法則帶來了不同的秩序。

    精神力被無限削弱的好歹不是他一個。

    010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任務完成,心愿達成,我們就這么告別吧~”

    貝蘭認真看他:“謝謝你,010,很高興認識你!

    010貼了貼他的臉頰:“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哦~再見,貝蘭!

    貝蘭輕聲回答:“再見。”

    他目送小小的光球消失在眼前,然后大門自動打開,身著白大褂的卷發青年看著他,眼神是抑制不住的驚喜:“老師!您醒了!”

    貝蘭醫生醒了。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帝國上下,貝蘭的終端響成一片。

    “大家都很關心你。”歐文教授樂呵呵地扶著他坐起來,“帝國有了新的未來,可帶來希望的英雄卻永遠的陷入沉睡,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結尾。”

    貝蘭皺著眉忍受身體各處傳來的虛弱,聞言笑了笑:“我從來不知道您有看故事書的習慣!

    歐文笑了起來:“瞎說,小時候還是我講故事哄你睡覺的!

    貝蘭一怔。

    少年時期在實驗室里的時光,如今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輕紗,并不如何明顯了。

    “你現在是帝國歷史上——包括母星時期——獲得榮光勛章的二十個人之一。”歐文把一枚金色的徽章遞給他,燈光打在上面,流光燦爛,“有什么感想嗎?以后我都要沾你的光了!

    貝蘭捏著這位帝國的最高獎賞借口看了看,背后還有一行小字。

    “獻給貝蘭雪萊,歷史將永遠記得您為帝國付出的一切。”

    貝蘭握著它,第一次沒有感受到隔閡。

    “不論如何,貝蘭,很高興你平安無事。”歐文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老教授露出一個神秘微笑,“就像我和你說過的,活著就有好事發生,比如下一刻。”

    貝蘭一怔,順著他的視線扭頭。

    希弗禮拿著一束嬌艷欲滴的鮮花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歐文教授直接起身離開,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小年輕。

    貝蘭看著他,不期然想到了靠坐在墻邊給他的尸體梳頭發的希弗禮。

    他伸出了手:“這是什么花。”

    “他們叫它月光玫瑰!毕8ザY把花遞給他,然后一用力,把他抱進了懷里,“醫生,你差點食言了!

    貝蘭抱著新鮮的花和溫暖的愛人,身體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他輕輕揉了揉希弗禮的耳朵,聲音溫柔:“抱歉,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登記結婚!

    懷中的身體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希弗禮慢吞吞地放開他,把終端放在了他手里:“既然你這么說,那就簽字吧!

    貝蘭拿過來一看,上面是結婚登記申請,所有事項都填好了,申請人落款處已經寫上了龍飛鳳舞的“希弗禮”。

    貝蘭:“……”

    不愧是你,這得寸進尺的臉皮和功夫。

    貝蘭沒再說什么,只是點開懸浮頁面,簽上了自己名字,身份識別成功,申請提交到了帝國民政部門。

    只是現在星艦剛剛落地,對外開拓的營地都還沒建好,大部分公民還是住在星艦里,各方都百廢待興的情況下,這份申請恐怕要很久才會通過。

    但希弗禮并不在乎。

    他放下終端,見貝蘭的眼神還停留在那束花上,便問他:“在外邊的山坡上有一大片,你想去看看嗎?”

    山坡……

    醒來之后一直在星艦里,貝蘭險些忘了他們已經到了一個新的星球。

    他難得升起了好奇心:“去看看!

    于是希弗禮在他面前蹲下,背起他三下兩下繞過衛兵,踏出了星艦。

    外邊還是夜晚,但并不寒冷,微風吹拂過來,有種說不出的清爽感覺。

    這是和生態控制系統下吹來的風完全不同的東西,帶著奇異的清香。

    希弗禮背著他繼續往前走,很快到了香味的源頭。

    大片的玫瑰開在原野中,層層疊疊地延伸至天際,微光從地平線透出,隨意地灑在花瓣上。

    貝蘭看的入了迷。

    從出生到現在,他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的天然植物。

    希弗禮把他放在一處草地上,自己也在旁邊坐下來,難得沒有討嫌,而是安靜地陪著他看花。

    “醫生,你沒醒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這里看著!边^了半晌,他突然開口,“這很像你腦袋里的那個原野,就是沒有美人魚!

    貝蘭抬起頭,廣袤的草原延伸出去,夜色下昏沉的天色——跟他精神域的原野確實有一點像。

    “那里沒有光!边^了一會兒,貝蘭輕聲說道,他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自己對精神域的看法,“我不喜歡那里。”

    希弗禮想了想:“雖然我很喜歡,但是既然你不喜歡,那就算了吧。”

    貝蘭瞥他一眼:“你喜歡的到底是精神域還是魚尾巴?”

    希弗禮拖長了聲音:“我喜歡的當然是你啊,醫——生——”

    明明過去的時間不久,貝蘭卻有種很久沒見到他這么耍賴的感覺,而在這種莫名感覺的影響下,他不由得退了一步:“要是你真的很喜歡魚尾,可以……”

    “可以穿魚尾裙嗎?”

    “……養一條魚!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沉默突然席卷而來。

    貝蘭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希弗禮眨了眨眼,自覺舉起雙手表示錯了。

    幾秒后,貝蘭慢慢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臉,聲音平靜:“回去找根繩子,你自己捆上。”

    “哦——”希弗禮拖長了音調,在貝蘭看過來的時候一口答應,“好的醫生,沒問題醫生!

    貝蘭無意識勾了勾嘴角,轉身打算慢慢走回去,希弗禮落后他兩步,半是護送半是陪伴。

    過了一會,他突然伸手指了指:“醫生,你看!

    貝蘭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天地之間出現了一絲橘紅色的光芒,瞬間侵染萬物,遠處巍峨的星艦也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人們陸陸續續地從其中走出,帶著工具離開星艦,開墾著新的家園。

    太陽升起來了。

    第106章 希弗禮視角 美夢

    1

    六歲的時候, 希弗禮有了自己的名字。

    在此之前,他一直叫XF-02,XF是異能進化研究計劃的代號, 他是編號為02的實驗體。

    第一批實驗體共有50個, 成功從保育箱中活著出來的不到十個,健康長到五歲的, 只有他一個。

    他作為實驗計劃用來要經費的牌面, 第一次見到了研究人員的頂頭上司,拉曼歐文教授,這個老頭認真聽完報告之后,給了他一顆糖, 同時給了他一個名字,希弗禮。

    老教授說等他上完通識課程后, 可以自己給自己選一個姓氏。

    希弗禮并不太感興趣,或者說他對大多數事情都不太感興趣, 于是最開始的時候,研究員一度以為融合的電光魚基因會影響人的智商。

    雖然中央生物研究所對待實驗體有著嚴格的規定, 但作為一個不被看好還背上了巨大倫壓力的項目, XF計劃并不怎么受重視,于是大部分研究員能保持對實驗體的友好態度就不錯了, 更不要說給他什么“家的溫暖”。

    希弗禮在實驗室的生活過的不算好也不算差。

    大部分研究員都比較單純,對待他一個孩子沒有多少壞心眼, 但也不乏將前途無亮怪到他身上的腦殘。

    然后他三下兩下猜出了腦殘的終端密碼,把他出軌的證據發給了他的合法伴侶——在帝國嚴苛的婚姻法下,這家伙沒多久就被凈身出戶,丟了研究員的工作后,在星艦下層靠著致幻劑度日。

    希弗禮一戰成名, 從此所有研究員見到他都客客氣氣的。

    他從他們客氣的表情中看到忌憚、疏離、不屑和冷漠。

    說到底,身上融合了異種基因的他,和他們應該已經不是一個物種了。

    因為歐文的一顆糖而對人類產生的好感很快消失,希弗禮開始不人了。

    2

    十五歲時,他的異能徹底穩定,他可以輕輕松松順著電線離開那個實驗室而不被人發現。

    只是離開之后,外邊的星艦像是一艘飄在太空的巨大棺材,里面到處都是死亡來臨前的狂歡和絕望,出去幾次后,他也懶得動彈,成天躺在房間里裝尸體,一度以為自己會就這么腐爛在實驗室里。

    但變故很快來臨,一群沒見過的生面孔找到了他,領頭的人帶著眼睛,有一雙湖水一樣的藍色眼睛,希弗禮很快認出來這是皇室的標志性特征。

    他們希望他加入皇室進化研究計劃。

    掌握了電子異能他本身就像是一個電子幽靈,他們想讓他侵入主腦,成為真正活在虛擬世界中的幽靈。

    希弗禮禮貌聽完,然后把人都丟了出去,而在沖突中,他被對方攜帶的精神力鎮定劑誘發了異能暴動。

    他第一次殺人。

    沒什么感覺,就像人殺魚也不會有感覺。

    3

    他被關進了休眠艙中。

    本以為是一場完美的睡眠,但沒想到一旦陷入沉眠,休眠艙的喚醒程序會自動啟動,強行把他喚醒。

    希弗禮對于睡眠的要求沒有那么高,但一直睡不好也十分讓人困擾,而更加難受的是,被關進來的第三天,他開始懷念外邊那種惹人厭煩的狂歡了。

    就算看著傻X犯傻,也比現在強。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身上原來還有人類的群居基因,同樣會被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交流的處境逼瘋。

    干躺著不動時,腦內思維總是很活躍。

    他莫名記起了實驗室里的研究院,一個黑發女人很喜歡跟他說話,說他像自己的兒子,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人總是想問他化身電光的感覺,每次都用羨慕的眼神看著他手指間的電光,還有一個總是愁眉苦惱的中年人,沉迷研究但又沒有研究成果,每次找他抽血都會被狠狠敲詐一頓……

    現在自己被關進來了……他們會為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想辦法幫一幫自己嗎?

    這個問題不要三天就會有答案。

    三天后,希弗禮不再回憶故人,也不會再想會不會有出去的一天。

    他開始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身上。

    只要關注現在就好,感受現在精神力的每一次波動,感受異能的每一次流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休眠艙打開了。

    率先出現的是一雙藍色的眼睛。

    希弗禮第一反應,是沖天而起的電光。

    直到電光淹沒面前的人,他才感覺過去的時間似乎是真實存在的,不然他為什么會這么生氣。

    只是這種情形持續了沒多久,長久的封禁讓他身體和異能都虛弱至極,在弄死了十幾個人后,他還是被過量的鎮定劑放倒了,警惕的士兵給他手腕上扣上了抑制環。

    一個威嚴的中年人走到他面前,簡短地自我介紹:“我是夏爾柯明曼,帝國上將、公爵,你可以叫我柯明曼公爵。XF-02,我給你一個報仇和換取自由的機會!

    4

    他成為柯明曼公爵麾下的一柄尖刀。

    說服他參與實驗不成而打擊報復的皇室成員很快被人綁著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著那雙驚慌失措的藍眼睛,索然無味。

    柯明曼并不強求。

    這個自大狂認為自己是有足夠胸懷的領袖,對于他這樣強大的戰士,領袖毫無疑問會給予相當的優待。

    所以希弗禮在柯明曼的圈子中,還算有地位。

    雖然他覺得這地位的來源主要是他的能力很適合幫柯明曼搞些見不得人的謀殺。

    直到“紅芯”計劃破產,柯明曼和大皇子的聯盟破裂,他幫柯明曼干掉大皇子后,被派到了前線躲風頭。

    他無可無不可地去了,反正前線殺星獸和后方殺人,對他來說都沒啥區別。

    他前線遇到了貝蘭雪萊。

    在見到貝蘭之前,希弗禮就知道他,但印象只有一張長得還算不錯的寡淡笑臉。

    直到在前線的地下酒館,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認識貝蘭。

    貝蘭腳邊躺了一男一女,昏迷中也在本能地抽搐,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具備催//情能力迷幻劑灑了一整個房間,貝蘭明顯受到了影響,臉頰脖頸都是一片緋紅。

    可他看過來的眼神卻異常清醒。

    金色的眼瞳像是透明的琥珀。

    希弗禮看著他,突然就解了母星上“秀色可餐”的含義。

    5

    關了禁閉出來之后,希弗禮第一時間就到了戰地醫院,以治療為名強行霸占了貝蘭的一部分工作時間。

    在試圖梳精神力但被他的精神力擋在門外后,貝蘭就不再看他的號了,擺出了一副“我很忙你隨便玩”的架勢。

    幾次下來,希弗禮感受到了十足的好奇。

    他始終覺得貝蘭身上有一種奇異的矛盾感。

    他分明眼底都是冷漠,他分明也不在意這場戰爭的走向……可他還是一絲不茍地救治著那些注定死在戰場上的炮灰,然后一種真心實意的難過去悼念他們。

    為什么呢,貝蘭?

    你明明和我一樣,什么都不在意。

    希弗禮開始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付諸行動。

    很快整個戰地醫院都知道了他在追求貝蘭醫生。

    他樂得認下這個誤會,可以光明正大地打聽貝蘭的行蹤,而貝蘭——不出他所料,貝蘭根本不在乎。

    他們的關系質變在一個夜晚。

    剛剛結束一場巡邏的希弗禮帶著滿身殺氣到了貝蘭的宿舍。

    他前線摸了一年多的魚,還是頭一次遇到必須使出全力才能應付的局面,過度使用異能和精神力的雙重后遺癥讓他的腦子不太清楚,有些想回到了被關在休眠艙的時候。

    周圍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他本能地找到了貝蘭,迷糊中不知道說了什么——貝蘭被他激怒了。

    那雙金色的眼睛冷了下來,希弗禮卻感受到了巨大的滿足。

    就是這樣,我們明明是一樣的,同類就該互相坦誠。

    為什么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呢?

    ……

    混亂的一夜很快過去。

    希弗禮第一次知道原來精神力打人也這么疼。

    不對,應該是又痛又爽,大腦一片空白,世界和疼痛一起鮮明的感覺實在讓人上癮,他開始一有空就去找貝蘭。

    貝蘭并不拒絕他。

    希弗禮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微妙的自暴自棄,于是對貝蘭的精神狀態更感興趣了。

    貝蘭好像始終陷在什么怪圈里,像一跟扭來扭去的繩子,遲早有天要把自己糾結死。

    希弗禮很是幸災樂禍的等著。

    等貝蘭把自己纏成繩結那天,再去撿回來。

    6

    但好像并沒有那一天。

    貝蘭始終糾結得要死,可又有一種希弗禮看不懂的韌性,幾次他試圖接近,都被輕輕柔柔地擋在了外邊。

    但他們始終親密。

    變故出現在一個下午。

    隨著邊界戰爭的持續,帝國中央的明爭暗斗也越來越激烈,反映在前線上,就是士兵除了面對星獸,還要面對來自后方的背刺。

    一次前后不一致的指令,導致外出任務的一支前人部隊盡數犧牲。

    憤怒和悲傷席卷了母港。

    貝蘭替數十個因為過度憤怒陷入精神力深度污染的士兵做了清,一直忙到清晨,又一場戰役打響后,才疲憊地回到宿舍。

    希弗禮翹了無聊的匯報會議,來到宿舍找他。

    在貝蘭極度放松的情況下,他輕而易舉地觸碰到了他的精神力,本來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但希弗禮沒想到,他在接觸貝蘭精神力的一瞬間,被拉入了一片昏沉廣袤的原野中。

    一只巨大的星獸躺在原野中央,一半身體完好,一半身體腐爛成白骨。

    希弗禮怔住了:“貝蘭?”

    星獸睜開僅剩的一只金色眼睛,沉默了一下:“你怎么進來的?”

    “難道不應該我問你?你才是精神力方面的專家!毕8ザY一邊說,一邊走近了一些。

    腳下的青草傳來阻力,貝蘭并不希望他靠得太近。

    但要是聽話他就不是希弗禮了,他自顧自地走近,在星獸意味不明的注視中,伸手撫上它龐大的身軀。

    貝蘭沒再說話。

    過了半晌,希弗禮突然低低笑了起來:“我猜的沒錯,醫生,我們都是怪物。”

    7

    意外的坦誠讓他們的關系更親近了一點。

    但這種親近對希弗禮來說,帶來了另外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折磨。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貝蘭生命的流逝。

    不知道有意無意,他總是會在晃神時進入貝蘭的精神域,親眼看著那只星獸在昏沉的天光中逐漸腐爛。

    但好像也找不到方法醫治。

    畢竟貝蘭自己就是最好的精神力醫生,他做不到,還有誰能做到呢。

    貝蘭沒有告訴過他原因,希弗禮也沒有問。

    只是當他在星獸身邊坐下來時,原野上的風似乎會溫柔一些,希弗禮也就默認了貝蘭應該喜歡這樣。

    在貝蘭生日那天,希弗禮用從母港后勤倉庫里掏到的材料給貝蘭做了一個天怒人怨的蛋糕。

    之所以是天怒人怨,是因為貝蘭的助手看見以后恨鐵不成鋼地痛斥他是個不懂浪漫的棒槌。

    希弗禮覺得莫名其妙。

    他控制力分明就是臻至化境,蛋糕上那只只有半邊身體的星獸明明就跟貝蘭的意識投影一模一樣嘛!

    貝蘭沉默兩秒后問他:“所以你讓我自己吃自己?”

    希弗禮:“……”

    好吧,他得承認助手說的有道。

    最后貝蘭還是把蛋糕吃了,最多就是盛放蛋糕的容器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8

    原野中的星獸徹底只剩下了骨架。

    連風都沒有了。

    希弗禮靠在一根骨頭上問他:“醫生,你會疼嗎?”

    不會。

    “真厲害啊!毕8ザY禮貌感嘆,彷佛毫不在意地問出了那個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問出口的問題,“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任由自己在這里腐爛?

    我不知道。

    過了很久,原野的風送來了貝蘭的回答。

    “哦。”希弗禮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干脆靠著骨頭坐了下來,看著遠處始終昏沉的天色,喃喃自語,“這里會一直這么黑嗎?”

    貝蘭沒有回答。

    希弗禮也一直沒有等到答案。

    9

    希弗禮悄然睜開了眼睛。

    墻上的時針指向九,新一天的營地開拓工作已經開始兩個小時了。

    但他身邊的人依然睡得很沉,沒有半分要醒的跡象。

    精神域崩毀后,貝蘭的身體一直不算很好,于是就顯得特別嗜睡。

    希弗禮翻了個身,把他往懷里扒拉了一下。

    貝蘭動了動,費勁地把眼皮撐起來一條縫隙:“幾點了?”

    “醫生,我又做了一個夢!毕8ザY沒回答,只是湊到他耳邊小聲說話。

    貝蘭“嗯”了一聲,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墜。

    希弗禮繼續在他耳邊說話:“我夢見我問你,你精神域會一直這么黑嗎?你不我!”

    貝蘭睜開了眼睛,定定看了他一眼。

    希弗禮和他對視,還以為他會問什么。

    但貝蘭什么都沒問,他擁著被子坐起來,給了他一個擁抱:“不會!

    然后下床洗漱。

    希弗禮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句“不會”是回答他的問題。

    貝蘭拉開了窗簾,陽光灑進房間里,貝蘭手指上戴著的銀色指環熠熠生輝。

    希弗禮下意識撫摸一下自己手上的同款指環,突然嘆了一口氣,往后一倒,摔在床上。

    好吧,四舍五入夢中他和貝蘭已經是攜手走過一生了。

    是個美夢。

    第107章 第1章 我不認識任務對象

    酉時一刻。

    容榕就著太陽下山前的余暉, 把曬在半山上的藥材拾綴好了放在背筐里,又脫下外袍蓋在上面,用手了, 出來一個窩, 把一只翅膀受傷的白羽山雀放在了上面。

    山雀細細的小腳跳了跳,乖乖在窩里趴成一團。

    容榕滿意地笑了笑, 背起背筐, 腳步輕點,離開了曬藥材的山坡。

    本打算直接回家,走了幾步他突然想起來最近家里來了一個小客人,于是他干脆轉身進了山, 在山間的密林中摘了清甜的果子,在山澗水瀑下面抓了一條魚和一條水蛇, 順便撿了些能吃的水草,思考了一下這應該夠吃了, 這才提氣輕身,如風一般掠過山間, 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屋里。

    三間挨著的木屋坐落在溫暖的山谷之中, 背靠山腳繁密的樹林,前方是一條蜿蜒清澈的小溪, 寬度不過一步之遙,對面是平整好的土地, 四四方方地被竹柵欄圍起來,里面長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材和蔬菜。

    三間木屋圍出來一個凹字,中間是一個小院子,圍了一圈聊勝于無的竹柵欄,在左邊角落擺了處藥材的藥架, 而右邊角落則是種了一顆白榕,這種在山里到處都是榕樹有寬大的葉脈和白色的小花,一年四季三季都在開花,風一吹花就像雪一樣落下來。

    樹下是石桌石椅,此時一直橘黃色的胖貓正躺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白榕花落了它一身。

    容榕遠遠看見它,松了一口氣。

    他背著背筐,手里提著用蛇捆好的魚,輕盈地落在院子里,徑直走到橘貓面前,把蛇和魚往它面前一放:“小貓,吃飯!

    “哇!”橘貓鼻子上冷不丁貼上了冰涼冰涼的東西,頓時一個原地起飛,嚇得毛都炸了。

    容榕不解地看著它:“你不吃嗎?”

    “我不是貓……”橘貓,或者說系統010十分心累,“我是系統,系統你懂嗎?我需要的能量不是這些東西可以提供的!

    話說完后,一如既往,容榕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哦,那你吃什么?”

    “我……”010哽住,要是解釋自己使用的是電能,那很快就會再次重復“電能是什么”“電能怎么吃”“哪里給你找電能”的一鍵三連。

    他心累地放棄了解釋:“總之,我不用吃東西。”

    容榕不贊同地看著他:“你受傷了,需要吃東西才能恢復。”

    都說了我那不是受傷!

    010悲憤異常。

    由于上個任務違規操作太多,任務信息上傳之后他很快就迎來了處罰通知,星際研究院封禁了他大部分系統的功能,但考慮到畢竟是完成了三個任務,系統內情感模塊迭代迅速,為了幫助他完成從電子數據到生命體的轉變,研究員大筆一揮,給了他一具身體。

    好消息時這具身體知冷知熱很容易幫助系統體會到生命體的感覺,壞消息這是一只重傷瀕死的貓。

    上面的解釋是為了方便他更好陪伴在宿主身邊,以完成本世界的任務。

    聽起來倒是挺有道的,這次的宿主也是一名醫生,而且按照他拿到的資料,還是一名神醫,從小生活在深山老林的山谷中,人生愛好就是在山里撿一些受傷的小動物回去養起來。

    于是010順利被宿主撿走,靠著還沒被封禁的腦內對話功能,把起因經過任務目標和獎勵跟宿主如此這般的一說。

    容榕的反應是:“哦。”

    然后沒有然后了。

    既不驚訝貓居然會說話,也沒有想法要去完成任務,他只是照例給010治好了傷,然后按照作息睡覺去了。

    容榕過著令人發指的規律生活,日出就起來對著太陽打坐練功,一個時辰后結束,然后照顧對面藥園子里的藥材和他撿回來的小動物,等到中午生活做飯,吃完后進山,要么去曬藥材,要么就是去摘果子,或者去采藥,一般順路撿回來一兩只半死不活的動物,等到太陽下山,他就回來醫治小動物,最后照看一下藥園子,等到太陽徹底落山,就洗漱睡覺。

    把010撿回來差不多半個多月了,天天如此,雷打不動。

    010甚至覺得比起自己宿主更像是電子生物,什么被設定好程序的仿真機器人之類的。

    看時間,仿真機器人的下一個程序啟動了。

    容榕見他不說話了,就把已經徹底死去的魚和蛇放在他面前,自己從背筐里掏出來一只鳥,接著從房子里拿出來一個藥箱,打開后在010對面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010頓生不好的預感:“宿主?宿主你不吃飯了嗎?喂?!宿主,容榕?!”

    容榕充耳不聞,只是專心致志地給手中的山雀治傷。

    010把頭往爪子里一埋,絕望了。

    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他已經發現了容榕的奇特之處。

    往好聽了說,叫超絕專注力,做一件事的事情絕對不會被第二件事分心,往壞了說,叫呆頭呆腦,同一時間腦子只能處一件事。

    比如現在,他要給鳥治傷,那010就是喊破喉嚨,容榕也不會他。

    這到底是怎么養成的性格!

    010只能一邊激情吐槽,一邊趴在一旁,等著容榕完事。

    沒過多久,容榕就輕車熟路地接上了斷裂的翅骨,然后用麻布繃帶把山雀的翅膀纏了嚴實,在山雀啾啾啾張著嘴叫的空擋,容榕想了想,從藥箱里導出來一顆丹藥,捻了一些碎末放進了鳥嘴里。

    山雀不叫了,咂摸兩下嘴巴,親昵地蹭蹭容榕的手指,就蹲在原地開始梳羽毛。

    容榕小心捧起它,走到角落藥架旁邊——這里放了另外一個好幾層木架子,上面用茅草和布搭出來一個個從小到大排列整齊的精致小窩,容榕比了比,把山雀放在了其中一個窩里。

    圓滾滾的鳥和剛剛好大小的窩嚴絲合縫,從010的角度看去彷佛什么剛剛做好的手辦。

    容榕笑彎了眼睛,摸了摸小鳥,回到石桌,動作迅速地收拾好藥箱,這才提起桌上的魚和蛇進了廚房,準備收拾收拾吃飯。

    010趕緊跳下桌子跟了過去:“宿主你要怎么處?”

    好在容榕走路不用專心致志,聞言低頭看著他:“吃烤魚。”

    010不祥的預感十分強烈:“你會烤魚?!”

    容榕點點頭。

    010接著問:“你怎么烤的?”

    言語間他們已經走進了廚房,容榕很快找來一根筆直的棍子,從魚嘴里干脆利落地一插,把整條魚都插在了棍子上,接著,他把一些柴火放進灶臺,手一揮,內力直接引燃木柴。

    眼瞅著容榕打算就這么把魚放進火里烤,010整個統都不好了:“等等等等!你就打算這么烤?!”

    容榕停下動作,專注地看著他,臉上是一個淺顯易懂的表情:“?”

    010再次哽。骸澳悴蝗[嗎?你不把內臟掏出來嗎?”

    容榕眼睛里劃過一絲茫然,一手舉著魚專注地看著010。

    他年紀不大,長年脫離人群的獨自生活讓他身上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加上一雙又大又亮的貓兒眼,當他認認真真看著你時,輕而易舉就能讓人心頭發軟。

    010很快敗在了眼神攻勢下,貓爪蓋在眼睛上:“敗給了你,你吃什么長大的!”

    容榕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紅果很好吃,能飽腹,藍蛇草和紅銅木也可以吃,吃完煉化后可以兩三天不吃東西!

    他看了看手里的魚,臉上閃過一絲嫌棄:“魚不好吃,兔子和山雞也不好吃。”

    010又一次哽住。

    這個世界靈力充足,上古時期人類找到了將靈力煉化至體內的方式,謂之“武學”,練到高深處,內力循環從天地之間獲取能量,辟谷是十分簡單的事情。

    但容榕還沒練到能完全不吃東西的程度,食物仍然是必需品,只是以他驚天地泣鬼神的廚藝,大部分時候不如直接吃草吃果子。

    010木然看著他:“你吃兔子前,放血掏內臟了嗎?”

    容榕很困惑,虛心求教:“為什么要放血?”

    010:“……”

    他扭過身體,尾巴勾了勾容榕的衣衫下擺:“……跟我來!

    他領著容榕到了溪水邊,指導他把魚去鱗清洗,順便處了一下那條水蛇,接著回到廚房,又指導他用現有的調料初步腌制了一下魚,把蛇丟進水里打算燉個蛇羹,又過了一會兒,才讓容榕把魚放到火上烤,同時指導著他翻面和注意火候。

    容榕一般三個月出谷一次,在最近的村落義診,向村民換一些必備的生活用品,既然只準備必需品,數量和種類都極為有限,比如廚房里只有鹽和醋,比如他衣柜里只有同一個款式的灰色短打。

    但即使只用鹽,比起容榕以前那種連皮帶血一起烤的方式,同樣會美味得多,隨著魚肉漸漸烤熟,肉香傳了出來。

    容榕眼睛亮了。

    010得意地甩甩尾巴。

    在這座靈力充足的不知名山上,魚本身就會長得肉質鮮美,也就是容榕根本不會處,才會得出魚肉難吃的結論,現在他隨隨便便一出手,立刻就可以讓這個沒吃過好東西的小傻子五體投地!

    好不容易等到魚徹底烤熟,容榕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和以前腥臭干苦的口感不同,在010指導下的魚沒有烤糊,而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焦香,魚皮酥脆,帶著一絲咸味,魚肉細嫩,口感細膩,透著一股他從未吃過的鮮香。

    忙了一下午容榕本就餓了,更不要說這烤魚比他想象的好吃,等他回過神來,一條魚只剩下了尾巴和魚頭。

    容榕:“……”

    他愣住了,呆了半天后十分愧疚地看著010:“對不起小貓,我把你的晚飯吃掉了!

    010簡直不能解:“都說了我不吃魚……你為什么老是想讓我吃魚。”

    容榕十分認真:“你是貓,貓就是要吃魚的!

    010:“……”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彼麍詮姷啬艘话涯,看著容榕雖然愧疚但眉梢眼角都毫不掩飾的滿足,他貓臉上露出來一個誘拐小孩的笑,“宿主,時間差不多,你該去找任務對象了~”

    容榕正在認真等小貓給出解決方案,并且做好了再次進山去抓一條魚的準備。

    結果010突然轉了個話題,他又是愣了一下,隨即有點疑惑地問他:“任務對象?”

    010:“……”

    他猛然想起來,他在跟宿主介紹自己來歷的時候,宿主正在專心致志地給他療傷,以宿主那個做一件事只想一件事的腦子,只怕根本沒把他說的話聽進去。

    想到這,010心涼了半截:“宿主,你還記得我為什么來這里嗎?”

    果然,容榕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受傷了,要治療。”

    010:“……”

    他只得把“完成破鏡重圓任務可以幫你實現一個愿望之類”的車轱轆話再說一遍,沒有其他事情干擾的容榕輕易解了他的意思,然后給出了堅定的回答:“不去!

    010:“為什么?”

    容榕說得所當然:“我不認識任務對象啊。”

    010:“……任務對象他不叫任務對象,他叫封和光,你怎么會不認識?!”

    容榕想了想,干脆地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010:“……?”

    第108章 第2章 真是天才一般的解

    面對容榕的信誓旦旦, 010整只統都不好了。

    上個世界違規操作的債還沒還完,這個時候要再搞錯宿主,那他恐怕要被研究院直接回收了吧!

    但轉念一想, 他現在這個貓身體是研究院自行投放的, 在研究員出錯和容榕出錯之間,010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后者。

    但他現在與當前世界格格不入的功能都被封禁了, 沒法給容榕直接上照片, 他只能用嘴給容榕描述了一下任務對象的外貌。

    幸運的是,或者說情之中的是,容榕在山谷中長到現在,拋開換取物資的村莊不談, 見到的活人屈指可數,他非常容易地就把系統的描述和一個人對上了號:“小白?”

    010:“……小白?”

    容榕肯定地點頭:“是小白。但他很快就走了!

    010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嗯……宿主, 你不生氣嗎?”

    “生氣?”容榕顯得很不解,“為什么要生氣?”

    010愁死了, 給他循循善誘:“你看,他重傷倒在了你門前, 是你耗費了好多藥材和心力才把他救回來, 結果他一聲不吭就走了,按照你們人類的說法, 這就是忘恩負義!你得支棱起來,去找他算賬啊!”

    容榕聽得一臉懵, 反應了一會兒才說道:“可是他本來就要走啊!

    010:“?”

    這個時候你這么大度?

    容榕把剩下的魚頭和魚尾丟進火力,看了看門外趴在窩里睡覺的山雀:“就像那只鳥,傷好了就會飛走,他們不屬于這里,就一定會走的。”

    他說的很平靜, 010卻莫名覺得有點心酸:“那你把他們救回來,不是想讓他們陪著你嗎?”

    容榕愣了愣,他是這個想法嗎?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可是鳥就是會飛走的。”

    就像是小時候他在后山偷偷摸摸背著師父救下的白鶴一樣,那么漂亮那么可愛,會陪著他捉魚,會在他被師父打罵后給他摸摸翅膀,可等它翅膀上的傷口愈合后,它就直接飛走了。

    那個時候容榕就知道,不屬于山谷的就不會留下。

    “呃……”010對待這樣大方的宿主有點抓瞎,“那,那你有什么愿望嗎?不對,應該是你有什么想要的嗎?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做到哦!”

    說出這話時010其實沒報什么希望,畢竟小機器人一樣的宿主真的會有超越程序設定的想法嗎?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容榕竟然真的有想要實現的愿望。

    “什么都可以嗎?”容榕一雙貓兒眼都亮了,表情十分期待。

    010:“論上是這樣的……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容榕認真得甚至有點虔誠:“我不想月圓之夜不舒服,以后都不想!

    什么什么月圓之夜不舒服?

    010懵了,本能地想去查詢世界信息,結果查詢失敗。

    為了避免他利用已知信息搞風搞雨,他提前查閱信息的權限被封禁了,只有解鎖一定節點后才能查看。

    很明顯,這半個月容榕只是把他當成會說話的貓,他們的接觸還沒有多到可以解鎖過去的程度。

    010只好詢問宿主:“是生病了嗎?”

    容榕搖搖頭:“不是生病,師父說練功就會這樣,可我不想這樣。”

    他眉頭皺了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010:“所以你可以讓我不這樣嗎?”

    010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應再說:“……一定可以,但是你得先去完成任務。”

    容榕馬上點頭:“好!

    他立刻開始回憶010和他說的內容,和任務對象破鏡重圓,任務對象就是小白,破鏡重圓?什么是破鏡重圓?

    容榕冥思苦想半天之后,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事情,他立刻起身回到自己的臥房,開始翻箱倒柜地找東西。

    010:“……?”

    他疑惑地跟了過去,只見容榕把這幾個放在衣柜上方的箱子拿了下來,在里面翻找著什么。

    010邁著四條腿過去,在箱子里發現了一些絕對不是容榕自己弄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么?”010貓爪抬了抬,指向箱子的一角陳列著的木偶。

    容榕充耳不聞。

    010:“……”

    很好,找東西這個任務已經擠占了宿主的線程,在他找到之前自己是別想得到回答了。

    他人立而起,前爪搭在箱子邊緣,仔細觀察著,木偶都不算大,兩個人偶,其他都是各色動物,有鶴、山雀、老虎、狼……還是狗來著……最大的也不過是貓爪大小,但都栩栩如生。

    兩個人偶異常顯眼,其中一個小人捧著一株藥草,小小的臉大大的眼睛,很顯然是容榕,另外一個則是背負長劍,五官平常,010很輕易地就猜出來,這應該就是任務對象封和光。

    所以這些木偶都是任務對象刻的?

    “找到了!”容榕興沖沖的聲音打斷了010的思路,他舉著一面銅鏡看著010,“這是小白留給我的,是不是只要找到把鏡子修好,任務就完成了?”

    010:“……”

    真是天才一般的解。

    容榕手中的銅鏡異常精致,鏡面是琉璃,背面則雕刻著龍鳳,龍鱗鳳尾都用金絲細細雕刻,眼睛等部位則是上好的寶石,背景是祥云珍寶,同樣鐫刻著異色寶石,觀其形制,應該是一枚雙面鏡,但卡扣部分被拆開,另一面鏡子應該是被主人帶走了。

    010怎么也沒想到,容榕望文生義也就算了,怎么任務對象還給他留了一個供他望文生義的東西!

    “……對,你先找到他!010最終放棄了跟他解釋什么叫“破鏡重圓”,這東西還是讓任務對象去解釋吧,他當務之急是讓容榕不要繼續在山谷里當宅男。

    容榕得到肯定的答復,很是高興,他起身原地轉了幾圈,然后回憶了一下村子里年輕人出遠門的情形,覺得自己得收拾一下東西。

    010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找了一塊布,把藥箱往里一塞,想了想又塞了一套衣服,緊接著就打算打包。

    “等等!你不能只帶這些東西!”010在容榕打包前喚回了他的注意力,看著宿主求知若渴的眼神,系統莫名覺得自己彷佛變成了一個養了傻崽的媽,每天都是操不完的心。

    他不得不開始指導容榕行李,然后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宿主,你有錢嗎?”

    容榕沒有,他在山谷里自給自足多年,偶爾換東西也不用錢,不過這難不倒他。

    他很快從師父留下的手記中找到了幾種價值連城的丹藥和藥材,火速收拾進了自己的行囊中。

    010很好奇:“宿主你怎么知道這些值錢的?”

    容榕想了想,指著其中一瓶藥說道:“這是玄陽紫靈丹,可快速恢復內力,三條人命換一瓶!

    010:“……?”

    “這是太微一氣丸,可凝神靜氣,調內息,對走火入魔之人極為有用,五條人命換一瓶,這是……”容榕沒注意他貓臉上的問號,繼續一板一眼地解釋。

    “等等等等……”010幾乎是喊出來的,“什么叫三天人命一瓶啊!”

    容榕很茫然:“他們找師父求藥,就要給師父留下試藥的藥人,這就是師父定下的價格,藥人要的越多,丹藥就越值錢。”

    010感受到了牙疼。

    一開始他收到的任務信息,宿主是神醫,所以010所應當地把宿主的師父也當成了神醫……但這,誰家神醫把人當交換貨幣!

    010不太抱希望地問了一句:“宿主,你師父是誰你知道嗎?”

    果然,容榕答:“師父就是師父!

    010泄氣,但基本確認了容榕的師父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人,否則怎么會教出來宿主這么一個毫無常識的人,十有八九是那種名聲不好還管收不管養的。

    那他們上路之后,自己就得注意一下,別讓容榕提自己的來歷,以免遇到什么上一輩的糾纏把他牽扯進去。

    010絲毫沒發現自己的心態已經變成了擔心傻崽的電子媽媽,跟容榕核對了一下行李之后長舒一口氣:“很好,那我們明天出發!帶你見識一下花花綠綠的紅塵世界!”

    容榕走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山外的村莊,不知為何,聽著010的話,他內心也有了一股奇特的情緒,就好像小時候師父第一次帶他出谷的時候,他一整夜都沒睡著。

    而懷抱著這種異樣的心情,容榕收拾好了行李,看到門外的山雀才想起來,還得把它安排好,正打算出門,突然腳下一軟,熟悉的感覺蔓延了上來。

    他當即摔倒在了地上。

    糟糕……忘記今天就是月圓之夜了。

    容榕迷糊的思緒只來得及閃過這么一絲念頭。

    山谷里好不容易來了一只會說話的小貓……這件事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都模糊了時間。

    010正打算在容榕枕頭上找個舒服的位置躺下,突然看見容榕摔倒,毛都炸了,瞬間沖到容榕身邊:“宿主?!你怎么了?!”

    容榕臉色慘白,這么一會兒功夫已經滿頭是汗,黑發散亂地貼在臉上,遮住了疼到扭曲的五官,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裸露在外的皮膚開始鼓動,仿佛皮下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而每一次鼓動都會讓他顫抖一下。

    然而即使是旁觀者都觸目驚心的疼痛,他卻死死咬著嘴唇,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010嚇得夠嗆,焦急地在他身邊踱步:“宿主?容榕?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這,這要怎么辦?!”

    容榕沒有聲音,冷汗像水一樣從他身上一層一層地涌出,很快將衣服全部浸濕。

    010看得膽戰心驚,雖然現在是夏天,可山谷晚間仍是一陣一陣的涼風,看著容榕穿著濕衣躺在地上,他轉了幾圈之后,果斷跳上床,扯著容榕的杯子蓋到了蜷縮成一團的人身上。

    而輕飄飄的夏被加身,似乎也會他帶來了劇烈的痛苦,容榕下意識想掙扎,可僅僅抬起一根手指就沒了力氣。

    010不敢動了,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猶豫了一秒,果斷開啟后臺,開始暗戳戳地改代碼。

    在不驚動上面的原則下,他總算多了一點能力,仗著自己這具身體膘肥體圓皮毛順滑,010強行擠進了容榕的懷中,悄咪咪地把作弊得來的舒緩劑傳送進了宿主的身體里。

    似曾相識的溫暖感覺流遍全身,緩解了一些彷佛要摧毀神智的疼痛,容榕迷糊間還以為回到了兩年前。

    他迷迷糊糊地抱緊了懷中的身體:“小白……我好難受。”

    但是小白沒有替他梳內息緩解難受,經脈攪成一團的劇痛依然一波接著一波。

    容榕費力地睜開眼睛,模糊的世界里只有一叢橘色的絨毛。

    哦,小白已經走了……

    他最后閃過這么一絲念頭,徹底暈了過去。

    第109章 第3章 我沒錢

    容榕醒過來時, 正頗為狼狽地躺在地上。

    他習以為常地爬起來,了自己凌亂的頭發和皺巴巴的衣服,一扭頭就看見了010擔心的眼神。

    010憂心忡忡:“宿主你還好嗎?”

    容榕搖搖頭:“沒事了, 我忘記昨日是月圓之夜了, 功法反噬,只是看著嚇人。”

    這豈止是看著嚇人。

    010想到他的愿望, 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道:“這就是你說的月圓之夜不舒服嗎?”

    容榕點點頭。

    010語塞。

    不由得想問宿主是不是對不舒服的解有什么問題, 昨天容榕疼得面無人色,一度呼吸甚至微弱到難以聽聞,這也能叫不舒服?

    他在原地懷疑人生的時候,容榕已經收拾好了自己, 出門打了水準備洗澡。

    010亦步亦趨地跟出去:“宿主,你練的是什么武功, 為什么會有這么嚴重的后遺癥?可以解決嗎?”

    容榕停下了準備洗澡的動作,認真想了想:“武功是師父教的, 我不知道叫什么;會這樣是因為內息會在月圓之夜失衡,具體原因我也不清楚;這個問題應該解決不了!

    010沒有再問, 他只是跳上洗手臺, 貓臉異常嚴肅地看著容榕:“你放心,只要任務完成, 我肯定能解決你的身體問題!”

    要知道系統可是連時間都能回溯的!

    容榕聞言愣了愣,總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一幅畫面很快浮現他眼前。

    自己還面色蒼白的人坐在床邊, 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我會想法子解決你功法的問題的,不會讓你一直疼的。”

    那是第一次功法反噬之后他沒有一身狼狽,而是被人擦洗干凈了身體裹在溫暖的被褥里。

    容榕拿帕子擦了擦臉,在即將出遠門的激動中,又多了幾分別樣的期待。

    ……

    容榕把受傷的山雀委托給了村莊里的一個獵戶, 聽聞容大夫要出遠門訪友,村子里受過他恩惠的村民紛紛出力,給他重新準備了盤纏。

    于是容榕揣著一包干糧,十兩銀子和一只肥貓離開了自幼長大的深山,踏上了外邊繁華的世界。

    得益于他的挪窩,010總算解鎖了一些關鍵信息,一人一貓總算不至于在前路上一無所知。

    這個世界以武為尊,同樣分出了眾多派別和勢力,如今是一個門派與世家共治的局面,門派自不必多說,大大小小數百個,比較出名的是五門七派,世家則復雜的得多,其中最為強大的八姓聯合,在數百年前成立了如今的大周王朝,以皇族李家為首,另外七家分別封侯,而這一王朝世家的制度吸引了傳承自“書圣”的儒門,于是二者一拍即合,廣開教化,設郡立縣,逐漸占領了中原的膏腴之地,在和諸多門派的反復拉鋸中,逐漸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門派承認周朝的存在,默認遵守一些共同的規矩,但在各個門派的駐地和勢力范圍,朝廷的力量對應的收縮,此外還有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和各路自恃武功的散修高人,總而言之,不是什么安全的環境。

    010趴在容榕懷里,簡單過了一下世界信息,看著自己天真單純的宿主,只覺得前途無亮。

    不會還沒找到任務對象,宿主就被人騙了賣掉了吧?!

    “鄴城到了。∴挸堑搅耍∴挸牵∠萝嚨目禳c!”

    “乘務員”的大嗓門驚醒了正在打坐的容榕,他抱著貓從車上下來,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長蛇狀的木流車,一炷香后,在機關“咔噠咔噠”的聲響中,木流車再度啟程,拖著長長的車廂往前駛去。

    容榕再次目露贊嘆,010幾乎能看到他眼底的驚奇和興奮:“小貓,這車會自己跑!”

    010翻了個白眼。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點出機械科技樹,但五門七派之一的墨宮將機關術發揚光大,宗門祖師“工圣”公輸墨原本是農家子,因而墨宮也極為重視機關術在民生方面的運用,在周朝第五位皇帝的建議斡旋下,墨宮、儒門和各大世家聯合,將被稱為的木流車的工具推廣到了周朝全境,類似于010在其他世界的鐵路網,只不過相比于跑在鐵軌上的火車,這種木流車通過靈力驅動,不受軌道限制,翻山跨海飛天無所不能,相當黑科技了。

    來之前010就給宿主科普過,但想都不用想,平生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容榕的全部注意力恐怕都在車上了,記得住他說了什么就有鬼了。

    “好了,宿主!”010直接在容榕腦海里說話,面對再次目露驚奇的容榕當機立斷地打斷,“有什么問題一會兒再問,總之下面的話你要認真聽我說!”

    容榕“哦”了一聲,乖乖地把疑問收了回去,站在原地專心地跟010對視。

    010:“……行吧!

    按照他現在解鎖的信息,任務對象應該是正在周朝東境瑯琊郡,疑似十年一屆的英雄會,而他們現在所處的鄴城則是距離容榕長大的深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地處周朝西南,從村莊里往外走上二十多里,就有木流車直達,省去了010“宿主出山就被賣”的擔心。

    但從鄴城就沒有直達瑯琊的木流車了,路上得轉車,具體怎么轉010還沒查到,畢竟這世界又沒有互聯網,只能到了之后再問,于是010“宿主被人賣了”的擔心還得持續好長一段時間。

    “總之,現在我們先去鄴城站的售票口,先問清楚要怎么去瑯琊……”010在容榕腦海里碎碎念,他念一句容榕就無意識地重復一句,一人一貓剛剛走出站臺,就聽到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公子,請留步!”

    容榕繼續碎碎念著“找售票口去瑯琊”,徑直往前走去。

    “小公子!小公子?少俠!等等!”來人見容榕腳步不停,瞬間加快地腳步,直接橫在了容榕身前。

    容榕腳步一停,抬頭茫然地看著他。

    010從他懷里探頭,看清楚了來人的長相。

    平平無奇的路人長相,最顯眼的應該是右眼角有一道傷疤,穿著粗布麻衣,眼神精明,應當是車站附近攬客的,于是他對容榕說:“這就是攬客的,記得我教你的嗎?”

    容榕點點頭,直截了當:“我沒錢!

    攬客的傷疤臉:“……”

    這還什么都沒說呢!

    容榕見他愣在原地,沒再說話,于是腳步一轉就要離開,傷疤臉趕緊攔住他:“等等等等,在下不是騙錢的!您不是要去瑯琊參加英雄會嗎!”

    于是容榕停下了,一雙又大又亮的貓兒眼定定看著他:“你知道怎么去嗎?”

    傷疤臉對上他清澈見底的眼神,頓時卡了一下殼:“……您也是去參加英雄會的年輕高手嗎?”

    這英雄會是個什么東西容榕都沒搞明白,干脆地搖了搖頭:“不是,我去找人!

    傷疤臉聽到“不是”正在失望,結果聽到后面頓時精神抖擻:“找人?這可就找對人了!這風信子要多少我麻三就認識多少,您要找的人是誰?”

    容榕沒聽懂“風信子”是什么,于是只回答了后一個問題:“我要找小白。”

    自稱麻三的傷疤臉:“……誰?”

    容榕被010提醒了才反應過來小白有另外一個名字:“我找封和光,你認識嗎?”

    麻三一愣,猶豫著問道:“您說的這個封和光,是封瑜封大俠和明霞仙子的獨子嗎?”

    容榕還沒來及說話,010激動地在他腦海里喊道:“對對對,就是他,快跟他多打聽一些任務對象的信息!”

    他們現在只知道任務對象在瑯琊郡,可瑯琊郡又不是什么小村子,到時候還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呢!

    麻三看見容榕點頭后,張了張嘴,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他遲疑著說道:“……可,可這位封少俠不是三年前就亡于魔教左護法之手了嗎?您這是……去哪兒找人?”

    容榕一愣。

    小白不是兩年前還活著嗎?他們一起在山谷里過了半年,之后他才不見的。

    容榕下意識想要反駁,但被010及時制止,只能轉而問起怎么前往瑯琊。

    麻三看了看容榕:“這一路去瑯琊可不便宜,您有多少盤纏。俊

    容榕聞言,不假思索:“我沒錢!

    010差點捂住貓臉。

    他出門之前教育容榕,有人問你的錢就說沒錢……唉,這宿主太乖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容榕自覺已經聽010話的任務已經完成,于是開始隨心所欲,他拉住了麻三,繼續用一雙大眼睛盯著他:“你知道怎么去瑯琊嗎?”

    麻三被他沒錢的回答噎了一下,干笑兩聲之后本打算說兩句客套話離開,可對上那雙貓兒眼,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您要是沒盤纏去,那我還真有一個路子,鄴城的王家二房正在招攬適齡的高手,送自家嫡子去瑯琊參加英雄會,我看您年齡正合適,不妨去碰碰運氣,只要選中了,王家出路費,您就不用花錢了。”

    容榕聽到不用花錢,頓時眼前一亮:“要怎么去?”

    麻三指了條路:“您出了站直走,沒多遠就能看見鄴城北城門,從城門進去沿著大路一直走,就能看見王家的擂臺,屆時您跟王家的家丁報名就是了!

    容榕把他說的全部記下,想起這兩天010給他緊急培訓的生活常識,他把010放到地上,雙手鄭重地握住麻三的一只手,用力上下甩了甩,十分認真地說道:“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說完把地上的貓抱起來,撒開手直奔鄴城而去。

    010:“……”

    麻三:“……”

    同行湊了上來:“哎,你這居然沒得手?這小子看著呆頭呆腦的,莫不是哪家門派出來歷練的弟子扮豬吃虎?”

    麻三回過神,想到自己剛剛莫名其妙的白送行為,眼神頓時復雜起來:“沒準真是,他娘的見鬼了,這小子別是會什么迷魂術吧?!”

    第110章 第4章 等會兒,你干了什么?!……

    在去往王家的路上, 010獨自一貓趴在容榕懷里發愁。

    現在他也是經過三個世界的老員工了,從麻三說出封和光亡于魔教護法之手時他就苦了臉,這意外情況還不知道要給任務添加多少波折。

    他看了看正在認真找路的容榕, 沒忍住打斷了宿主的動作:“宿主, 你不擔心嗎?他說封和光死了誒,還不知道現在他批的什么馬甲, 也不知道批馬甲背后牽扯了多少事情, 你,你什么都不懂,到時候被牽扯進去怎么辦?”

    容榕正在按照布告上的地址數門牌號,被打斷后換了幾秒才把思維轉過來,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010一眼,認真糾正道:“小白沒死!

    他親自療傷的人, 不可能出事!

    010無語:“我當然知道他沒死,關鍵是他這背后明顯牽扯了很多事情啊!你就一點不擔心?”

    容榕沒聽明白, 眨著貓兒眼,帶著些天真地問他:“我只是要找小白啊, 要擔心什么?”

    010:“……”

    他算是發現宿主這一根筋的好處了, 只要認定了一個目標他就不會分心……這性格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壞,雖然看上去很有利于宿主完成任務, 但010又很擔心他在南墻上撞個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010內心發愁,容榕從垮塌的貓臉上看出了端倪, 干脆卡住他的前爪腋窩把他提溜了起來,看了半天后親昵地用臉蹭了蹭他:“小貓,別怕,我很厲害的,我會保護你的!”

    010:“。。 

    他頓時炸成了一個毛團。

    和做系統時與宿主蹭蹭的感覺不同, 貓咪的神經帶來了更加真實的觸感,容榕柔軟光滑的皮膚,身上攜帶的藥香一股腦往鼻子里鉆進來,從來沒和智慧生物靠這么近的010差點差點沒把自己搞死機。

    情感模塊飛速變動迭代的代碼讓他找回了一些真實感,他第一次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向一個真正的生命體轉化。

    對容榕的操心似乎有了由,不僅是因為相比起前幾任宿主,容榕心智更不成熟,還是因為經過幾任宿主豐沛的情感回饋,他有了更進一步的進化。

    010甩了甩尾巴,用腦門蹭了蹭容榕的下巴:“……我也會保護你的!”

    “那邊抱著貓的小兄弟。”一人一貓互蹭的動作被打斷了,容榕被一個身著短打家丁模樣的男人叫住,“你是來我們王家應聘的?”

    容榕頓時點頭。

    家丁又看了他一眼:“跟我進來!

    容榕便抱著貓跟著他走進了巷子里一戶深宅大院之中。

    鄴城王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據說祖上是八大世家之一的瑯琊王氏分支,家傳武學也脫胎于瑯琊王氏的“妙筆生花”,在鄴城算得上一霸。只是嫡系子嗣不豐,長房只有一個嫡子,還先天不足,一直病懨懨的,二房倒是有三男四女,可惜只有長子和三女有武學天賦,其中三女在花費巨大代價后,送進了瑯琊的本支,長子則被族老隱隱視為下任家主,這樣一來,二房的威風完全壓過了長房。但家主長房出生,甚至不惜動用公中之物,也要給嫡子彌補身體虧空,惹得二房十分不滿。

    兩方斗法就涉及到了這英雄會的人選。

    長房想要趁英雄會時各方云集,為嫡子尋一個解決方法,二房不忿,于是也說服了家族大長老,為二房嫡子同樣招攬護衛,但本身二房就有不少高手,所以這護衛本質是為了給少爺找個伴兒,因此被選中的都是些年齡不大的習武之人,武學造詣如何暫且不論,關鍵是得適齡且相貌端正。

    據說二房大少英雄會后會順路拜訪瑯琊王氏,見見自己的妹妹,彼時護衛若是有幸入了王氏的眼,說是一步登天也不為過。

    因此等容榕抱著貓走進院子時,頓時遭受到了所有人十分一致的敵意。

    無他,這穿著土氣的小子相貌實在是過于出眾了。

    雖說在山里一般吃果子吃草,但被系統選定的神醫怎么會沒點家產,容榕當飯吃的藥材大多是外界追捧的天材地寶,于是養出來他高挑修長的身形和美玉一般的肌膚,加上自幼遵循的嚴苛規矩,舉手投足之間與世家公子無異,但他身上偏偏又帶著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然純真,一雙又大又亮的貓兒眼好奇地看過來時,眾人還以為見到了什么剛成精的山野精怪。

    這一看就是什么大門大派下山游歷的得意弟子,想都不用想肯定會得到王家少爺的認可,莫名被擠占了一個名額,眾人臉色能好才怪了。

    容榕對他人的眼神中的意味一無所知,全身心都沉浸在觀察從未見過的事物中。

    身為本地一霸,王家用來待客的堂屋不說富麗堂皇,但仍然算得上精致非常,外表雕樓畫棟,內列各色奇珍,作為一個從沒見過這等世面的小土包子,容榕看得目不轉睛,連門外進來了一群人都不知道。

    為首的乃是兩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一人器宇軒昂,一人則坐在輪椅上臉色懨懨,毫無疑問,來人是王家的大少爺和二少爺。

    王二少臉色不算太好,任誰自己選護衛結果對頭非要跟著臉色都不會好,更何況王大少還能用兄長身份壓他一頭,兩人就這么劍拔弩張地走進堂屋,幾乎同時,兄弟二人的目光都被專心致志盯著角落一只梅瓶看的人吸引了。

    實在容榕專注的目光過于有迷惑性,任誰見到都會好奇什么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別說王家兄弟二人,就是容榕身邊的幾位候選者目光都在不自覺地花瓶上瞄,看看花瓶又看看容榕,所有人臉上都是一致的疑惑。

    “這位小少俠,你在看什么?”王家大少虛弱但溫文的聲音響起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二少臉色一黑,但他很快就發現了容榕一動不動的眼神,心里頓時生出一股奇異的得意。

    容榕還沉浸在010給他的科普中,完全沒想到這個“小少俠”是在叫自己,直到被010甩了一尾巴,他才抬頭看向走到上首的兩個人,目光瞬間被坐著的王大少吸引了。

    他定定看了半晌,臉色嚴肅地對王大少說:“你有病。”

    在場所有人:“……”

    要不是他的神態實在是過于自然,王大少的護衛這會兒應該已經動手了。

    王大少倒是心態良好:“嗯,小少俠說得對,王某先天不足,實在是見笑了!

    “見笑?”容榕又遇上了困惑的事情,貓兒眼眨了眨,“先天不足為什么要笑?還有,你不是先天不足,你是中毒!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寂靜。

    王二少率先繃不住了,對容榕外貌的驚艷都變成了不善:“閣下此言何意?我王家尋遍天下名醫也未診斷出大哥中毒,閣下莫不是以為信口雌黃就能換得我等對你高看一眼?”

    容榕:“?”

    他又遇到了聽不懂的話,于是本能地看向懷中的010。

    接到宿主的求救信號,010火速翻看了一番與人交流的高情商技巧,自信滿滿地指導:“遇到爭執態度坦誠有有據,宿主,上,把你看出來的東西說給他們聽!”

    容榕“哦”了一聲,一板一眼地開始說:“你眼瞳邊緣發黃,眼角青黑,頜下有細密點刺,唇內泛青……以上種種初初觀之易診斷為心脈不足,實則不然,乃是一種名為‘我見憐’的奇毒,這種毒一般用于……”

    說起藥,容榕頓時沒了那股呆氣,口舌伶俐神采飛揚,聽得眾人一愣一愣的。

    等他說完,王家大少溫和地笑了笑:“小少俠當真有趣,這番奇聞令人眼界大開,可惜,王某并未中毒,當真只是身體不好而已!

    容榕看著他,臉頰一點一點地鼓起來。

    他久違地有了想打人的沖動,這些人,動不動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就算了,還質疑他的醫術!

    容榕當即把手伸進袖子捏住了一根銀針,只要刺入此人天突穴,就能引發毒性失衡,屆時我見憐的毒性就會在身上表現出來,這樣看誰還敢質疑他的醫術。

    010正在查詢想辦法查詢王家的信息,結果突然接到了任務失敗的警告,頓時一驚,忍不住在容榕腦海里發出一聲尖叫。

    容榕動作一頓,警報瞬間消失。

    010狐疑地看著容榕:“宿主,你剛剛想干嘛?”

    容榕老實把想做的事情說了出來,言語間很是委屈:“他明明就中毒了!”

    010:“……要是毒性失衡,這人會怎么樣?”

    容榕不假思索:“會死。”

    010:“?!”

    不是,宿主你不是個單純的小可愛嗎?怎么動輒取人性命!

    010驚出一頭冷汗,總算搞清楚這任務失敗的警告哪里來的了,這是鄴城王家的大本營,容榕在人家家里把干掉了長房嫡子……會招來什么報復010都不敢想。

    他咽了一口唾沫,說話都輕聲細語了:“宿主啊,以后你有動手的打算,先跟我說一聲行不?”

    好在容榕只是一時生氣,氣性來得快去得快,十分聽話地“哦”了一聲,把銀針放了回去。

    王大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看著容榕鼓起的臉頰只覺得十分可愛:“小少俠想必也是前往英雄會尋找機緣,如不嫌棄,可否愿意與王某一同前往?”

    容榕當即就要拒絕,他才不跟質疑自己醫術的人一起。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王二少就開口:“大哥,這是家父給小弟尋的護衛,大哥要什么人才大伯不會給,何苦與小弟爭搶!

    不等王大少回話,他看向容榕:“小兄弟一表人才,又極擅醫術,想來是醫者仁心的肝膽義士,來我王家乃是我王元景之幸,不知小兄弟是否愿意與我一道前往瑯琊?舍妹平生最愛結交英雄豪杰,想必小兄弟定能與她一見如故!

    他顯然是看出了容榕對王大少否認的不喜,這話既捧了他的醫術,有不動聲色地點出自己相較于王大少最大的優勢——在瑯琊王氏修行的妹妹。

    可惜容榕就只聽懂了他前半段,頓時對這個夸自己醫術的人充滿好感,王元景一說完,他立刻點頭:“好啊!

    王大少:“……”

    王二少:“……”

    王元景愣是把所有表情都憋了回去:“那就請小兄弟先去后院休息,元景在此處還有些事情要處,處完后,再與小兄弟把酒言歡!”

    容榕點點頭,跟著下人離開了堂屋,也就錯過了王大少看他的玩味眼神。

    ……

    是夜。

    王元景安排好挑選出的護衛,尤其關注了一下容榕的情況,得知這位小兄弟吃的非常滿意之后,嘴角抽了抽。

    實在不知道這位是怎么把世外高人和市井之氣結合得如此完美的。

    他回到自己院子,卻發現本應閉關的父親不知何時等在了書房。

    王元景上前幾步,一抱拳:“父親!

    王二爺今年不過一百二十歲,但已經半步踏入羽化境,在江湖中亦算是摸到了一流高手的邊。

    他看著自己寄予厚望的長子:“我聽說你和你大哥因為一個人起了沖突?”

    王元景點頭:“不錯,但此人絕非尋常人物,他不過見了大哥一面就斷定他身中奇毒,其中一些反應與大哥昔日的病情不謀而合,孩兒決然不信這是巧合!

    王二爺并沒有反駁:“我差人查了查這個小子!

    王元景不自覺露出傾聽之色。

    “此人是從潯陽村乘坐木流車到的鄴城,潯陽村地處行孤山,方圓百里之內,只有這一處村落!蓖醵數,“城中做向導生意的麻三說,這小子是去找封和光的。”

    王元景還在思索行孤山莫非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門派,結果聽到封和光三個字頓時一驚:“難道他也是?!”

    王二爺搖搖頭:“他涉世未深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應該不是為了那件寶物來的。行孤山,封和光,你就沒想到什么?”

    王元景順著這個線索思考半天,目瞪口呆:“您,您是說……他,他是鬼醫傳人?!這,這怎么可能?!”

    今日他觀容榕,神清氣正,氣質單純,整個一剛入紅塵的小白兔,黃泉鬼醫那種魔頭怎么會有這么一個傳人?!

    王二爺顯然是想到了相同的事情,面皮一抽:“或許鬼醫退隱江湖后,轉性了也未可知……”

    說著說著父子二人都沉默了。

    黃泉鬼醫之所以得了這么個名字,當然是因為死在他手里的人比他救得多,還留下了無數遺禍無窮的毒方,而且他救人十有八九是為了當試藥的藥人,何曾有過半分醫者仁心。鬼醫叱咤江湖一甲子,被劍閣首席一劍重傷,從此退隱江湖不見了蹤影。只是后來范陽盧氏旁支一名子弟身中奇毒,攜帶數百根骨上佳的藥人四處尋找鬼醫,方才被人發現原來是龜縮在了行孤山之中。

    行孤山重巒疊嶂,隱于其間還真是不好找,但多得走投無路的人前往尋醫,還真讓一些人找到了鬼醫的蹤跡,不過十三年前開始,鬼醫便再也沒出現過。

    “封和光和魔教兩大護法一戰,地點就在潯陽江上游,若他落江,順水而下,那便極有可能進入行孤山,被此人所救!蓖醵攲⒆约旱耐普摼従彽纴,“行孤山地勢險要,不適合開宗建派,此子又極擅醫術,十有八九就是鬼醫傳人。而若我推測無誤,封和光應當未死,而此人便是封和光的救命恩人。景兒,你可知曉這意味著什么?”

    王元景深吸一口氣:“道尊遺寶!

    “不錯,”王二爺神色隱隱激動,“當年封瑜一介莽夫,靠著遺寶問鼎天下,他兒子封和光不過問心境的小輩,靠著道尊遺寶,不僅可以在魔教兩個羽化境的追殺下逃出生天,甚至能擊殺其中一人……若是我王家獲得此寶,百年下來,未必會比瑯琊王氏差。”

    王元景跟著心潮澎湃一息功夫,隨即皺起了眉頭:“可……萬一容榕和封和光,并非舊識呢?”

    王二爺神色一頓:“便是為父推測錯誤,他能一眼看出你大哥身上的不對,結交也并無壞處。總之,此人看上去毫無心機,應當好對付,你務必要與其打好關系,最好能直接找到封和光,若是不能,也讓他為我們所用,能扳倒長房也不算虧!

    王元景鄭重點頭。

    容榕在王家的待遇再次升級。

    他搬到了據說是嫡系子弟都沒有機會入住的“風荷園”,滿堂荷花開得正好,月色溶溶花香陣陣,任誰看了都要贊一聲好月色。

    可惜容榕沒有半分欣賞的意思,他懨懨地縮在床上,看著門外的月光,眼神很是落寞。

    身下的床鋪十分柔軟,被子是順滑無比的蘇錦,但他還是睡不著,甚至開始懷念山谷里自己的木板床。

    010甩著尾巴跳上床,在他枕邊臥了下來:“宿主,你不開心嗎?”

    “嗯!比蓍判⌒÷,覺得有點愧疚,他答應了010要出門找小白,可真的出了門,他又想回家了,“外面一點都不好玩!

    010想了想:“你以前知道外界是什么樣的嗎?”

    容榕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

    除了師父,山谷中的其他人是不能接觸外界的,只是在他七歲的時候,隨著一同練功的伙伴都變成了渾身是血的,唯一全須全尾的容榕成了師父的弟子,從拾叁號變成了容榕。

    因為師父姓容,門口又有一顆白榕。

    后來年紀再大一點,師父練功出了差錯,容榕就承擔了起來替他迎來送往的功能,但只能說規定的話,不能和外人交流。

    等到師父去世,他獨自一人生活時,沒有辦法完全辟谷又還沒學到怎么煉化藥物果腹的容榕第一次走出山谷,到了附近的村子找吃的,那是他第一次和外人交流。

    可村子里的人也不出遠門,沒人知道外邊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除了小白。

    這是容榕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到外邊的人。

    010用貓頭拱拱他:“睡不著的話就跟我說說話吧,嗯,講講你的經歷?你在山谷里做什么,怎么跟小白遇上的?”

    容榕也確實睡不著,于是回憶著開始平鋪直敘地說那些事情。

    山谷的生活沒什么不好的,只是師父不在的時候,一個人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雖然每次見到師父都會被逼著吃些毒物,身上也很不舒服,但是師父也會教他醫術跟他說話。于是師父死后,他就喜歡上了撿小動物,可惜撿回來的東西總是呆不長久。

    然后他撿到了小白。

    小白說話輕聲細語,不像師父動不動吼人;小白還會鋪床,指導著他把房間里的床鋪上了被褥;小白還會講很多好聽的故事,然后把故事里的小動物刻成木偶陪著他;小白知道外邊的很多事情,跟他說北邊的飛雪,南邊的荔枝,西邊有綠眼睛的胡人,東邊有水色氤氳的溫柔水鄉。

    他想小白一直陪著他。

    “然后呢?”010聽得津津有味,要不是貓臉所限,估計早就滿臉笑容了。

    “我不想他走,就打斷了他的腿,小白就很生氣,三天都不我!”容榕氣鼓鼓地控訴。

    010:“……?!”

    等會兒,你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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