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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林黛玉出生小皇子的滿月……

    小皇子的滿月禮過了之后,圣人就吩咐把尚書房收拾了出來,又在朝中選了幾個比較開明的官員,掛上“侍講學士”的職位,送到尚書房去,給諸公主、郡主開蒙講書。

    頭一批入學的有圣人長女東陽公主,次女金鄉公主,嫡出的三女長平公主。

    最小的襄陽公主還不到年歲,等明年再入學。

    除了幾位公主之外,還有晉王長女懷懿郡主,湘王(六皇子)長女懷璋郡主,吳王(七皇子)長女懷素郡主,燕王(九皇子)長女懷安郡主。

    吳王著實沒想到,這樣的恩典還能落在自己頭上,更是感念當今圣人的心胸寬大。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點不可為外人道的小煩惱,就是多年以來只有懷素郡主這一個女兒,不說王妃這個親娘疼得如珠如寶,家里的幾個庶妃侍妾也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王妃李思蓉扒著字典翻了許久,到最后還是給女兒取了一個樸實無華的名字——珍,直接就告訴所有人,女兒就是他心目中最珍貴的寶貝。

    若是這次,兄弟們的女兒都得了恩典入宮讀書,只有他家珍兒被落下了,他府里從王妃到侍妾,只怕個個都要跟他鬧,再別想有一天安穩日子過。

    就為了這個,接到圣旨之后,他特意換了常服,入宮向圣人和太后謝恩,順便獻上了一點小禮物,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和順服之意。

    這些入宮讀書的貴女們,年紀最小的是湘王府的懷璋郡主徒玥。

    徒玥雖然不是王妃親生,卻也是楊婉的族妹楊側妃所出。家里又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孩子,不但楊婉視如己出,就連貪花好色的湘王也對這個女兒很是疼愛。

    對于伴讀的人選,幾個兄弟都向景陽這個爵位最高的看齊。燕王仗著和他關系好,直接就跑來問他的意思。

    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景陽直接就說:“等著圣人的旨意就

    是了。”

    與其他們自己挑的時候提心吊膽,官職高的不敢選、家族得力都不敢,還不如把權力直接交給圣人。

    燕王眼睛一亮:“還是八哥有主意!”

    出了晉王府的大門,他就把和景陽的對話傳了出去,湘王等得到消息,立刻跟著擺爛,直接給圣人上了折子,請圣人幫著操心一下女兒的陪讀人選。

    圣人讓公主和郡主們入上書房讀書,本就是因為被景陽挑動了心思,能借伴讀的人選多拉攏些自己看中的人手,他當然不會推辭。

    七天之后,佩瑜的陪讀人選送到了瑤光手里,瑤光只打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王熙鳳,父國子監監生王子勝,祖統制縣伯王升。

    看見王熙鳳,難免就想到榮國府,這位可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最風光的時候同時管理寧榮二府。

    瑤光叫來張五詢問:“榮國公如何了?”

    張五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忽然問起榮國公,卻還是仔細答道:“就在王妃坐月子的時候,榮國公舊傷復發,已經仙逝了。

    其世子賈赦已扶靈回了金陵老家。想來等他回京之后,就能得到襲爵的恩典了。”

    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瑤光就點了點頭,示意他下去了。

    原著里的賈赦分明是國公世子,表字都是“恩候”,到最后卻只得了個一等將軍的爵位。

    那是因為站錯了隊,他們家支持的太子沒能登上帝位。

    如今太子順利登基,想來賈赦這個“恩候”,也能坐實了。

    轉眼又是一年,公主和郡主們逐漸適應了上書房的生活,朝臣們的紛紛議論也都在圣人的強勢下平息了下去。

    當一切已成定局的時候,不管是原本反對還是支持的人,這時候都削尖了腦袋,想讓自家適齡的女孩兒給公主郡主們做伴讀。

    眼見到了七月里,排行第四的襄陽公主,還有宗室里兩位新冊封的郡主也要入上書房了。

    上一次沒趕上的,這一回當然要爭取。

    爭取的人多了,圣人自然穩坐釣魚臺,把這個當誘餌,慢慢收攏合適的人手。

    等到二月底,揚州通政司忽然送來一封密折,圣人也沒瞞著景陽,景陽回家之后便告訴了瑤光一樁奇聞。

    ——二月十二日,南方花朝節時,掌管江南鹺政的鹽運使林如海喜得貴女。當天揚州所有花木全部盛放,香氣遠飄十里外。

    無論是圣人還是景陽,都只把這當成新奇事來說,瑤光卻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里,知道這是絳珠仙子臨凡了。

    見景陽還沒反應過來,她不由白了他一眼,提醒道:“你還記得那年咱們在海市上的奇遇嗎?”

    “海市奇遇?”景陽一怔,慢慢反應了過來,“絳珠仙子?”

    他豁然起身:“不行,我得進宮一趟。”

    他們現在要做的事,如果能把下凡歷劫的仙人也拉進來,就算不能事半功倍,也會更容易成功。

    瑤光趕緊拉住他,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道:“你這是干什么?宮門已經落鎖了,你還想夜叩宮門不成?”

    夜叩宮門可是大罪,只怕他今天敢干,明天就一大堆參他的折子送到御案上,圣人想包庇他都不行。

    景陽慢慢冷靜了下來,吐出一口濁氣重新坐下,只是神情還有些焦躁。

    瑤光道:“那絳珠仙子的轉世才剛出生,等她長大還要好些年呢,你又何必急于一時?”

    景陽的神色迷茫了一瞬,忽然間撥云見霧,“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是我魔怔了。”

    瑤光蹭過去,摟住他的脖頸坐在他腿上,聲音甜膩膩地說:“八郎并非是魔怔了,而是一心想著咱們的女兒,太過迫切了而已。”

    自從他堵著的那根筋被瑤光罵通了之后,一下子就找到了新的目標。

    像他這樣的人,一旦想做成一件事,就必然會排除一切阻撓,堅定不移地奔著那個目標而去。

    在此期間,無論遇到什么人,見到什么事,他都會下意識地聯系到想要達成的目標上去。凡是對達成目標有益的,他都會想方設法將對方拉到自己的戰車上。

    瑤光也算是明白了,為何在紅樓原著的世界,他會在幫助太子造反失敗的情況下,還能在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坐穩帝位了。

    感受到妻子的熱情,景陽回抱住她,化被動為主動,回應了一個親昵、熱切而綿長的吻。

    等到一吻結束,兩人都氣喘吁吁,相互摟抱著從踏上挪到了床上,毫不客氣地撕扯著彼此的衣服,很快便在紅綃帳里坦誠相見。

    這是自兩人爭吵以來,瑤光頭一次主動親近,景陽欣喜若狂,激動得甚至有點想哭。

    他使勁渾身解數取悅妻子,仿佛回到了兩人剛成婚的時候,一邊動作,一邊觀察妻子的神情,判斷她是難受還是愉悅。

    瑤光被他磨磨蹭蹭地弄得不耐煩,雙腿絞住他作亂的大手,干脆利落地一個翻身,將對方推倒在床上,反客為主。

    景陽只懵了一瞬,很快便放松下來,老老實實躺在那里,懶洋洋地望著坐在身上的妻子笑。

    瑤光嬌嗔道:“怎么,你不服啊?”

    景陽一臉無辜,帶出幾分無奈的少年氣:“怎會不服?今晚,小王任憑王妃處置。”

    他很快就后悔了說出這句話,因為他的王妃,折騰人的手段一點都不比他少,讓他在欲望的沉淪里忽上忽下,還時常不上不下,一時歡愉得仿若飛入天際,一時又難受得想哭。

    到了后半夜,他終于忍不住了,手腳并用困住瑤光的四肢,一邊占據主動,一邊黏黏糊糊地蹭在她耳邊細語:“王妃,好王妃,還是讓小王來伺候你吧。”

    ………………

    到了第二天早上,兩人的腿都是軟的。

    瑤光還好,她大不了就晚些再處理家事,整個王府誰也不敢多說什么。

    景陽可就慘了,今天恰好是三月初一,趕上了朔日大朝,他一大早就得去上早朝。

    頂著妻子幸災樂禍的笑容,景陽羞惱不已,迅速用完了早膳,在瑤光給他披外衣時,色厲內荏地低語了一句:“勝負未分,咱們今晚再戰!”

    瑤光不甘示弱,順勢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直到兩人胸腔里的空氣全部耗盡,她才細細喘息著,在他耳邊挑釁道:“怕你不成?盡管放馬過來!”

    送走了景陽之后,她直接吩咐紅絨替她見管事娘子們,鉆進內室睡回籠覺去了。

    再說景陽坐車到了金水橋外,背著手慢條斯理地往乾清宮走。路上遇到的大臣都恭恭敬敬地朝他拱手施禮,他也停下來還禮。

    除了走路慢了些,和平日里沒有任何區別。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直到端王顛顛追了上來,猛然摟住他的脖子:“八哥,你今天怎么也來這么晚?”

    景陽雙腿打晃,差點沒站穩。

    他沒好氣的把端王推開,訓斥道:“十弟,你都是要做爹的人,怎么還是這么毛毛躁躁的?”

    成婚近三載之后,玉微終于在上個月查出了孕信。

    端王非常高興,忻太妃也暗暗松了口氣,一家人都把玉微當寶貝似地捧著,生怕她磕著碰著半點兒。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端王卻還沒有從那種驟然當爹的喜悅中走出來,聽見景陽提這件事,他立刻就眉眼彎彎地傻笑起來。

    “說起這個,弟弟還得感謝八哥。若不是八哥提供的《孕婦養護指南》,我和玉微頭一回做爹娘,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見他沒注意到自己的異樣,景陽悄悄松了口氣,笑道:“瞧你這話說的,有太妃看護著,我那本指南也不過是錦上添花。”

    兄弟二人

    說說笑笑,一起進了班房等著時辰上朝。

    第112章 再開財源今日早朝沒什么……

    今日早朝沒什么大事,圣人也無意拉著大家一起平白耽誤功夫,很快就叫散了。

    宗親、勛貴、大臣們陸陸續續出了太和殿,端王本要和景陽一起走的,說是請他喝酒,表達謝意。

    景陽卻表示有事要稟報圣人,讓他自己先回去。

    打發走了端王之后,景陽就從太和殿的后門出去,追上了要往后殿換常服的圣人。

    他這個時候追過來,圣人立刻就明白,這是有些事不好在朝堂上說,便引著他到側殿喝茶。

    “可是遇到什么難處了?”圣人問。

    “那倒沒有。”景陽直言道,“只是五哥昨天說的那件事,我回去當閑話跟王妃說了,經她提醒才想起一件舊事來。”

    圣人聞言皺起了眉頭,提點道:“不要什么事都和你王妃說,她一個婦道人家,只管相夫教子就是了,外面的事她不必知道。”

    “五哥教訓得是,臣以后會注意的。”景陽隨口答應了,又迅速轉移話題,“還是先說正事,這件事很重要,請五哥屏退左右。”

    ——他們夫妻兩個關起門來說什么,圣人還能派人去聽墻角不成?何必做無謂的爭執?

    而圣人已經被他后面那句話引動了心神,抬手示意了一下,今日當值的章拱就無聲地行了個禮,帶著殿內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退了出去。

    景陽立刻說:“不知道五哥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和王妃得過一次機緣,在海市買了好幾樣東西?”

    “當然記得,你們家養殖的珍珠,貝母不就是從海市上買回來的?”

    還有那副《晴雨圖》,自從到了先帝手中之后,就一直是宮中秘寶,半點消息也沒傳出去過。

    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圣人,都利用那副圖自證過天命。

    景陽此時突然提起,莫非又得能入海市的機緣?

    見圣人滿臉期待,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景陽心思略轉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由心頭哂然。

    ——都做了皇帝了,還整日想著仙緣,未免也太貪了。

    其實這幾年,他們夫妻暗中還去過海市,為了掩人耳目還是輪流去的,淘換一些對修行有助益的丹藥或寶物。

    這些東西只有他們夫妻兩個知道,哪怕享受了不少益處的佩瑜,也不知道自己暗中吃喝了什么好東西。

    一來是孩子還小,怕她在外面說了嘴。

    二就是無論瑤光還是景陽,內心深處都明白:女兒將來長大了之后,會組成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永遠和父母一條心。

    與其將來親人之間相互謀算,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什么都不讓孩子知道。

    對女兒都是如此,又何況是哥哥?

    景陽裝作什么都沒看出來,自顧自地說:“當初獻給皇考的那兩匹鮫綃,其實是我們夫妻用三百匹織錦,和下凡逛海市的仙女換的。

    那些仙女自稱出自太虛幻境,在警幻仙子座下修行。其中有幾位,說是要下凡歷劫,請我們夫妻在凡間照看一二。”

    不是又有了入海市的機緣,讓圣人有些失望。但仙女下凡歷劫的事,又讓他精神一振。再聯想到景陽先前說的話,圣人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難不成,那一出生就催動整個揚州城花開爛漫的孩子,就是太虛幻境的仙子下凡?”

    “正是。”景陽點了點頭,“那位是絳珠仙子。除此之外,還有位海棠仙子,將要托生保齡侯府。其余幾位仙子并沒有提,臣就不知道了。”

    其實也不是沒提,但同為仙子轉世的王熙鳳已經做了佩瑜的伴讀,景陽若是說破,豈不是引火燒身?

    圣人沉吟了片刻,說:“那位林小姑娘只比周兒和懷嘉小了一歲,等過幾年就把林如海調回京城,正好叫她給懷嘉做伴讀。”

    雖說公主和郡主的伴讀,應該年長兩三歲,能夠照顧他們。

    但如今不是有特殊情況嘛,自然也能特殊對待。

    想來那林姑娘既然是仙子轉世,必然聰慧過人,到時候就以神童的名義召進來就是了。

    作為天下之主,只要圣人想,總有法子能達成目的。

    景陽又問:“那投身保齡侯府的海棠仙子呢?保齡侯府小一輩里一個姑娘都沒有,海棠仙子必然還沒有投胎。若是她再晚幾年又該如何?”

    圣人笑道:“這種機遇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能抓住一個仙子轉世已經很好了。八弟,有時候強求得太多,反而容易什么都抓不住。”

    在這方面,圣人看得挺開,景陽也希望他一直能看得這么開,別等日后年紀大了,就像先帝那樣,開始琢磨求仙問道的事。

    于是景陽也沒多言,點了點頭表示受教了,便起身告退,去衙門里當差了。

    如今他又被調到了吏部,今年又值官員們考評之年,吏部的公務特別多,他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等他回家的時候,月亮已悄然爬上了東天,皎潔的月光薄薄鋪撒下來,像一抹輕紗籠罩著紅塵。

    景陽踏月而來,月光披在他的身上,襯得他整個人愈發清越出塵。

    瑤光在亭中置了酒菜,披著斗篷一邊溫酒,一邊等他歸來把酒言歡。

    兩人揮退了伺候的人,就在四面透風的亭子里,就著清風明月,一邊邀月對飲,一邊閑談般地商議日后的路。

    景陽道:“自從皇考駕崩之后,我的修為也大有長進,如今對食物的需求是越發低了。想來過不了多少年,就能實現辟谷了。”

    “辟谷哪有那么容易?”瑤光撩了他一眼,輕哼道,“身體不需要食物是一回事,嘴巴不需要食物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不吃飯也能活,但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美食的誘惑?

    別的不說,就說已經成仙的馬介甫,不一樣貪戀人間煙火?

    景陽啞然片刻,點頭道:“也是。不過也沒關系,咱們又不是吃不起。”

    瑤光笑著嗔了他一眼,親手給他斟了杯酒,一邊捏著酒杯啜飲,一邊道:“白姐姐和紅玉姐姐受我所托,去尋專研婦科的名醫,想來過不了多久就會折返。

    我準備在京城開一家醫館,砸錢支持他們繼續深入鉆研,爭取等咱們的女兒長大之后,再不必害怕生孩子要命了。”

    提起這個,景陽立刻道:“這個錢一定得花。”

    刀子扎在誰身上誰疼,事關自己的三個女兒,景陽比誰都積極。

    瑤光道:“這是個燒錢的事業,我準備再開辟一道新的財源,交給翠娥和紅絨掌管。”

    其實前幾年,這兩個姑娘就已經到了配人的年紀。

    可有燕姑姑珠玉在前,兩人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并不能忍受后半輩子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整日里圍著一個男人打轉。

    于是兩個姑娘一商量,就一起求到了瑤光面前,都要自梳做姑姑,日后也像燕姑姑那樣,為王妃分憂。

    瑤光怕他們是一時沖動,不但當時再三確認了,還給他們留了余地,讓他們不管什么時候改變了想法,都可以來對她說明,她會替他們安排一門好親事,成婚之后也會替他們撐腰。

    如今已經三四年過去了,兩人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堅定,瑤光才確定他們是鐵了心不想嫁人,要做燕姑姑那樣的事業女性。

    既然如此,瑤光肯定要成全他們。

    對于她要用自己的婢女拋頭露面地做事,景陽沒有任何意見。

    且不說這個時代本就有拋頭露面的商女,對于景陽這樣的貴族來說,一切的禮儀規矩,都是用來約束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

    像紅絨和翠娥這樣的婢女,便是想被禮教約束,禮教也不太樂意約束他們呢。

    說得再直白些,就是認為他們不配。

    這種想法能給紅絨兩人減少阻力,瑤光當然不會傻到要去改變。

    景陽道:“如果你那里人手不足,我這里還

    有些人,可以幫著進貨。”

    瑤光也沒拒絕,她手頭的確是缺乏這方面的人才。

    這一次,她準備把玻璃搞出來,進的貨物都屬于大宗的。用景陽的人手,可以避免許多關卡上的麻煩。

    接下來,她先派人在直隸附近買了一塊不能耕種的荒地。又入宮去見皇太后,說是直隸那邊的莊子這兩年收益一年不如一年,她想親自去巡視一番。

    皇太后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只是叮囑她多帶些人手,沿途注意安全,別讓不長眼的給沖撞了。

    她這雖然是出門的借口,但也不全是虛話,這兩年直隸那邊送來的收益是比從前少了。

    幾個莊頭的口風特別一致,不是天災就是人禍。瑤光暗中派了幾批人手去探查,結果卻是直隸這兩年雖算不上風調雨順,那也沒什么太大的災害。

    她又問了景陽,朝廷那邊也沒收到直隸報災的折子。

    事情已經很明了了,幾個莊頭聯合起來糊弄她。

    她這次既然去了,除了把控玻璃廠房的建造,就是準備把幾個莊頭都收拾了,還上合適的人手。

    該查抄的查抄,該送官的送官。

    至于面子什么的,瑤光一向認為,里子都要被人給掏沒了,空留個面子又有什么用?

    她就要殺一儆百,避免日后鬧出更大的亂子。

    第113章 高人入京說來也是不巧,……

    說來也是不巧,瑤光才離開京城不久,白秋練和紅玉就帶著幾位高人返回了京城。

    他們在京城找不到瑤光,只好趁夜里景陽在家時找到了他的面前。

    這次跟著回來的,不但有他們先前說的嬌娜、松娘和鞏仙,上次沒來的馬介甫也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個鬼,讓景陽又是驚喜又是驚嚇,完全意想不到。

    “青臣?你不是……”

    對,就是已經下葬好幾年的徒青臣。

    雖說當時是晚上,正值陰氣濃重時,徒青臣除了臉色蒼白一些,看起來和正常人沒有任何區別。

    但很明顯,這不是個活人。

    面對景陽的驚詫,徒青臣早有預料,笑呵呵地拱手施禮:“晉王殿下,別來無恙?”

    “托福,無恙。”景陽隨口回了一句,目光在他和紅玉之間來回幾次,不死心地猜測道,“難不成,你和紅玉姑娘一樣,都是假死?”

    徒青臣搖了搖頭,說:“不,我是真的死了,如今在你面前,正是我的魂魄。”

    景陽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背,觸手一片冰涼,真比夏天的冰塊還要寒。那股涼氣仿佛順著手指直沖腦門,冰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這這這……”

    徒青臣道:“八哥不必驚慌,弟已入鬼仙之道,不會害人的。”

    景陽倒不是擔心這個,只是一個正常人頭一次見到真正的鬼,下意識的反應罷了。

    但這又不好解釋,他只好略過了這個話題,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過徒青臣的講述和紅玉的補充,他才知道,這算是個“風流狐仙始亂終棄,癡情郎君得償所愿”的故事。

    卻原來,當初紅玉假死脫身之后,徒青臣就害了相思,身子骨一日比一日沉重,終究是不治身亡。

    因紅玉死前他沒有見到最后一面,徒青臣死后執念深重,滯留在地府不能投胎,滿心想的,就只有再見紅玉一面。

    馬介甫在地府也有些人脈,得知他病死之后,便托地府的朋友多照顧幾分,讓他下輩子投個好胎。

    可是徒青臣身上的執念實在是太重了,便是孟婆湯也清洗不掉。那朋友無法,只得悄悄轉告給了馬介甫。

    這種情況,馬介甫也沒有預料到。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如果徒青臣真的因執念入了魔,那這偌大的因果就都得他家表妹紅玉來背。

    畢竟人家之所以相思而死,就是因為紅玉拿他做了渡婆娑劫的對象。

    如果沒有紅玉的出現,他或許一輩子也遇不見一個能讓他刻骨銘心的人,卻能在父母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娶一個或許不完美,但絕對能安穩過日子的妻子,平平穩穩過完這一輩子。

    紅玉得知之后,也十分詫異。

    畢竟狐仙找人族渡婆娑劫這種事,從前已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回了。

    人間的書生公子們,一般都會把這當成艷遇,甚至當成向人炫耀的談資。

    書生貧窮時,只想和狐仙幻化的美人春風一度。哪怕迫于經濟壓力,在當時娶了狐仙為妻,等日后飛黃騰達了,心里也會覺得一介狐女配不上自己,想要再娶高門貴女。

    一般在這種時候,就到了狐仙歷完劫數功成身退的時候。有些書生若是已經做了官,狐仙從他這里得到的好處夠多,臨走時還會留下一筆銀子做報酬。

    書生得到了銀子,又能再娶高門貴女,狐仙歷完了結束順利升級,這個結局可謂是皆大歡喜。

    原本紅玉也該是這樣的,她甚至已經看好了一個窮苦書生。

    可是,就在她準備假冒那書生隔壁家的女郎時,遇見了和朋友們一起出京圍獵的徒青臣。

    也許是天定的緣分,她看見徒青臣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特別合自己的眼緣。

    修行中人,最是相信這種直覺。紅玉立刻遵從自己的內心,放棄了先前看好的書生,踩好了點之后,在京城偶遇了徒青臣。

    可以說,這場緣分的開始,本就是紅玉的蓄謀已久。

    而徒青臣也不是沒有察覺,他只是真的對紅玉一見鐘情,順水推舟裝作沒察覺罷了。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誰都沒想到,徒青臣會為這場蓄謀已久,付出生命的代價。

    如此深情,誰人能不動容?

    至少紅玉不能。

    得知他因執念深重滯留地府時,紅玉立刻動身找到了地府,滿心愧疚地把自己是假死欺騙他的事說了出來。

    本以為這樣一來,徒青臣就不會再那么執迷。

    可誰曾想,他直接反問道:“從一開始你不就在騙我嗎?你我初見時我就察覺到了,我是心甘情愿被你騙的,當時不會后悔,現在當然也不會。”

    既然是心知肚明的騙局,當然也不存在得知真相就釋然一說。

    最終,紅玉幫他找到了修習鬼仙的方法,將他引渡進了鬼仙之道。

    雖說欲成仙道者,切不可有執念糾纏。

    但世間之事就是這么奇妙,魂魄若要修鬼仙,前提條件就是要有濃重得難以化開的執念。當這些執念隨著修為的加深徹底消彌時,也就是鬼魂成仙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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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景陽感慨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此事信王和王妃可知曉嗎?”

    提起父母,徒青臣臉上露出了愧疚之心,起身再拜景陽:“八哥,小弟今日前來,除了舍不得紅玉,就是想請八哥替小弟給父母兄嫂送一封信,讓他們莫再為我傷心。”

    去年他大嫂劉氏和二嫂陳思幾乎前后腳懷孕,劉氏生了個女兒,陳思又生個兒子。

    徒虎臣心疼三弟英年早逝,膝下空空,便和妻子商議,把剛出生的兒子過繼給了他。

    至于他們兩個,大嫂劉氏既然能生了,自然就用不著他們過繼了,兩人膝下有長子盡孝足夠了。

    死了好幾年突然有了后代的香火祭祀,徒青臣很是驚奇,托馬介甫查看之后,才知道二哥二嫂給自己過繼了一個兒子,每年都帶兒子給自己上墳燒紙錢。

    景陽道:“這不是大事,你盡管寫來,我明天……不,今晚就派心腹替你送過去。不過……”他又看了看徒青臣,“你既然已經能現行了,為何不自己回去一趟?”

    徒青臣滿臉羞愧地低下頭,躲閃著不敢言語。

    紅玉見狀嘆了口氣,解釋道:“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自古以來,癡情人從來不少。但那些人死了也就死了,不用想那么多。徒青臣卻是為情而死之后又修了鬼仙,雖能再見父母,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景陽聞言,看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卻也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親自拿了紙筆來,讓他現在就寫信。

    等他反復修改完了一封信,景陽讓他們在書房稍等,拿著信出去讓王喜親自跑一趟,并低聲交代了幾句。

    屋里的那幾位,除了徒青臣修為尚淺,都能聽到景陽交代了什么。

    但沒有一個人說破的,只是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從徒青臣身上掃過。

    片刻之后,景陽折返,若無其事地請眾人落座,又吩咐門外伺候的人奉茶。

    “馬兄和白姐姐和小王是舊相識,不止這幾位如何稱呼?”

    馬介甫介紹道:“這位是鞏仙,不但修為高深,且仁心仁術,尤其擅長婦科,對于解決婦人難產之事鉆研極深。”

    在場的幾位,鞏仙和

    他的關系最遠,出于禮貌,那就先介紹了這一位。

    不想景陽聽說鞏仙最擅長的是治婦人難產,頓時就傷感起來,感慨道:“若是早些遇見鞏先生就好了。”

    說完之后他自己又苦笑:“早些遇見也沒用,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紅玉等人面面相覷,徒青臣卻知曉順妃難產之事,猜出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但這種事情,沒經歷過的人不好安慰,真經歷過的人恐怕也無心去安慰別人。

    好在景陽很快就振作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對鞏仙:“只盼有了先生加盟,之后世間再無難產之婦。”

    鞏仙穿著半舊的道袍,頭戴一只逍遙巾,白凈面皮,眉眼清秀,頜下三縷長髯飄飄,非常符合世人心目中的神仙形象。

    他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拱手笑道:“王爺亦有仁心,貧道敢不效力?”

    眼見景陽有拉著他長談的架勢,馬介甫玩笑道:“知道八郎求賢若渴,就算你對鞏先生再崇敬,要暢談也得等我把剩下的兩位介紹完了。”

    景陽猛然醒悟過來,撫額失笑道:“對對對,是小王失禮了,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那兩位姑娘都生得頗為俏麗,年長的那個更溫婉,梳著反挽髻,頭上裝飾的是玉簪和珠花;另一個稍微年幼些,還梳著雙垂髻,發間裝飾的是穿著金珠和寶石的紅頭繩。

    見景陽注意到了他們,兩人都笑著行了個萬福禮,年幼些的那個靦腆地往年長些那個身后躲了躲,年長地維護道:“舍妹年幼膽怯,還望王爺恕罪。”

    景陽忙道無妨,又看向馬介甫:“還未敢請教這兩位姑娘尊號?”

    馬介甫笑著先指了指那年長的:“這是松娘,紅玉的親妹妹。那位是他們的表妹,名為嬌娜。紅玉復姓皇甫你是知道的,嬌娜是白家的姑娘。”

    景陽拱手道:“原來是皇甫姑娘和白姑娘,小王這廂有禮了。”

    眾人都相互見過了禮,各自落座,白秋練問道:“今日怎么不見瑤娘?”

    景陽道:“直隸那邊的樁子上出了點事,我身上有爵位不好離京,瑤娘去處理了。”

    說到這里,他又調侃道:“她昨天剛走,今天你們就來了,可見還是緣分不足,偏要讓你們這回碰不上。”

    聽說瑤光不在,紅玉有些失望,卻還是出言寬慰道:“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我們等她幾天就是了。”

    景陽道:“這倒也不必,她走之前已經把該交代的都跟我交代了。場地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京郊的一處別院里,里面還備了一些常用的藥材。

    今日小王先替諸位接風,等到明日休沐,小王領諸位去看看,若還有什么缺的盡管開口。我們畢竟是外行,有什么照看不到的,諸位多多見諒。”

    第114章 父母兄弟眾人談論了些藥……

    眾人談論了些藥材和急需研究的病癥相關,雖然景陽對這些不感興趣,也插不上話,但還是強撐著陪大家說話。

    為了讓話題能進行得更加長久,他還吩咐人在前院卷蓬里設了宴,說是要給幾位高人接風洗塵。

    “三郎,你我乃兄弟也。今日匆忙設宴,無處去請陪客,你可得替哥哥我做好這個副東。”景陽直接拉著徒青臣,把他按在了陪客席上。

    徒青臣自然不會拒絕,還調侃道:“從前八哥可不愛這些虛頭巴腦的,可見果然是有了孩子,長進多了。”

    “去你的!”景陽照著他背上擂了一錘,笑罵道,“在座的都是貴客,你可得招呼好了,不然等你嫂子回來了,我叫她找紅玉姑娘告狀,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啊?”徒青臣瞬間苦了臉,拱手做了個羅圈揖,可憐巴巴地告饒道,“諸位,小生日后有無安穩日子可過,可就靠大家手下留情了。”

    眾人哈哈大笑,坐在他身側的紅玉嗔了他一眼,臉上添了幾分云霞般的紅暈,越發清麗動人。

    大家都知道景陽的目的,接下來自然是賓主盡歡,無論是主人還是客人,個個都興質高漲,射覆、猜枚,雅的俗的輪著來。

    直到一行四人不經通報就闖了進來,徒青臣才反應過來,他被在場的聯合起來耍了。

    “……爹,娘,大哥,二哥……”

    呆滯了半晌之后,徒青臣小心翼翼地起身,手足無措地喊人。

    下一刻,一道人影撲了過來,直接一拳打在徒青臣臉上,把他打得偏過頭去,又一拳給打了回來。

    “混賬東西,你還知道自己有父母兄長呀?”

    是徒虎臣。

    分明打人的是他,可先哭出來的還是他。

    “邦邦”給了弟弟兩拳之后,他就死死把徒青臣抱在懷里,一邊痛罵,一邊痛哭。

    “我還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咱們倆從小玩到大,雖然打架的時候多,但感情卻是最好的。

    當初你為了個女人病死就算了,我知道你平日里看著吊兒郎當,其實最是重情。可既然有機會回來了,為何不回家看看?”

    他哭得喘不上氣來,幾乎是抽搐著說:“就算……就算你不想見我……嗝,難道連爹娘也不顧了嗎?”

    徒青臣本就愧疚,聽了這一通抱怨,心底的愧疚更是如潮水般奔涌而出,很快就把他給淹沒了。

    “二哥,二哥,二哥……”

    一時之間,他竟然只會喊“二哥”,別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此時此刻,比他更愧疚的是紅玉。

    畢竟這一切都因她而起。

    眼見他們兄弟二人一時半會是好不了了,紅玉暗暗吸了口氣,走上前去跪倒在信王夫婦面前:“王爺,王妃,往昔之事都是紅玉的錯,還請王爺和王妃不要怪罪三郎,只管責罰紅玉吧。”

    信王吹胡子瞪眼,張嘴就道:“當然是……”

    但宋王妃攔住了他,上前把紅玉扶了起來,柔聲道:“好孩子,你和三郎總算是終成眷屬了。只要你們兩個好好的,我們做爹娘的也就放心了。”

    難道宋王妃心里真不責怪紅玉?

    當然是不可能的。

    畢竟,死的可是她兒子。

    若是紅玉真的死了也就罷了,一對癡心小兒女,也算是能夠在地府團聚了。

    可他們驟然得知,當年紅玉是假死,只有他們的傻兒子是真的,心中對紅玉的怨憤可想而知。

    ——他們的兒子,年紀輕輕,連個后人都沒留,就被渣女給騙死了。

    但宋王妃操心慣了,想得也更多。

    她知道自家三郎對紅玉的心意,紅玉當年能毫不猶豫地假死離去,對三郎的感情必然沒有三郎對她的深。

    作為一個母親,她會埋怨害死自己兒子的人:可同樣也是作為一個母親,她不愿意再為自己兒子的情路平添坎坷。

    “王妃……”宋王妃的態度越是溫和,紅玉就越是愧疚。

    “傻孩子,還叫王妃?”宋王妃含笑嗔了她一眼,“該改口了。”

    紅玉的臉頰頓時羞得通紅,低著頭喊了一聲:“母親。”

    “誒。”宋王妃響亮地應了一聲,從發間拔下一根鳳尾銜珠簪,稍微打量一番紅玉的發飾,把鳳尾簪插在了一個合適的地方。

    “這根簪子,是當年王爺給我的聘禮,今日就送給你了。”

    紅玉吃了一驚,忙要拔下來,“母親,這太貴重了。”

    宋王妃按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放心。當年我得的聘禮不止這一樣,你大嫂和二嫂那里都有。”

    聽了這話,紅玉才松了口氣,俯身拜道:“多謝母親。”

    接下來,宋王妃又拉著她重新見了信王和世子,父子二人這才明白過來,為何臨出門的時候,王妃一定要讓他們帶一樣好送人的貴重物品了。

    信王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聽王妃的話習慣了,見了王妃的態度,就知道必有緣由。雖然還是拉著一張臉,但也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受了紅玉的禮之后,送了一塊羊脂玉雕成的鸞鳳雙飛佩。

    相比之下,世子的城府

    就比信王深多了。

    他的態度和宋王妃一樣溫和,免了紅玉的禮之后,語氣柔和地說了幾句叫他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的話,又拿出一個匣子,說是他和世子妃一同送的見面禮。

    匣子里是一雙絞絲牡丹金鐲,上造的手藝,民間難得的珍品。

    雖然對紅玉來說,再珍貴的東西也不算什么。但見面禮的珍貴,代表了信王府對她的重視程度,還是很重要的。

    這邊一家人其樂融融,另一邊兄弟二人也哭夠了,攜著手一起來拜見父母。

    看見紅玉扶著宋王妃,徒虎臣瞇了瞇眼,到底也沒說什么,只是轉身對徒青臣說:“如今你可算是得償所愿了,以后就好好過日子,別再整那些幺蛾子了。”

    這明顯是指桑罵槐,讓徒青臣和紅玉都尷尬不已。

    宋王妃瞪了他一眼,帶著全家人一起給景陽道謝。

    景陽也貼心地把場地留給了信王一家子,帶著馬介甫等人去了客院,安排他們歇息。

    至于他自己,則是要好好思考一下,明天見了圣人,要怎么把建立醫館的事過明路。

    當夜,信王一家子在晉王府待了三個時辰,卻在天亮之際請馬介甫出手,悄悄把他們送了回去。

    對于徒青臣死后修了鬼仙的事,他們不準備張揚出去讓人知曉,甚至不準備讓徒青臣回家去,杜絕消息泄露的可能。

    實在是先帝晚年養方士的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就怕當今圣人年老之后也會生出這等糊涂心思,他們信王府也絕對不能背這口黑鍋。

    ======

    第二天一早,景陽入宮見過了圣人,順便請了一天的假,帶著馬介甫一行人去了他們夫妻早就選定的鋪面。

    賣珍珠掙了錢之后,瑤光就在比較僻靜的狗兒街,整整買了一條街的鋪子。

    一般來說,買鋪子都優先選擇鬧市地區。

    但瑤光把鋪子買在這里,也不是錢多燒得慌,而是對自己未來要做的生意足夠自信。

    她自信日后的生意鋪展開了之后,自家的店鋪開在哪里,哪里就是最熱鬧的街市。

    既然如此,她為什么不買便宜的地皮,非要多花冤枉錢買貴的呢?

    如今要開醫館,狗兒街的清靜倒是成了最大的優勢。

    馬介甫等人看了看,鞏仙還特意推演了一下風水,選了最西側的三間鋪面做醫館,并請景陽提名。

    景陽想了想,取了“榮安堂”這三個字做名字,并命人去打造藍底紅邊金字的匾額。

    看完了鋪面之后,景陽又領著他們去了城外。

    那里有一處莊子,原本是錦鄉侯名下的,被景陽出資買了下來。因那莊子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鹽堿地,不適合種植糧食,哪怕景陽沒有刻意壓價,也以極地的價格拿了下來。

    “王妃的意思,是在這個莊子上建研究所,供諸位研究各類配方和藥材的成效。”

    白秋練笑道:“瑤娘的思慮一向周全,還常有奇思妙想。”

    見莊子這么大,足夠做很多事,鞏仙便道:“貧道常年游歷行醫,知道有一種老鼠,非常適合拿來試藥。

    只是從前居無定所,不好大量飼養。如今有了場地,倒是可以培育一批,試吃新制出來的藥方。”

    這是好事,眾人都樂見其成。景陽立刻大手一揮,撥了三千兩給他,讓他去采購這種老鼠,并準備合適的養殖環境。

    他給錢的態度這么爽快,新來的幾人都心中一定,真覺得自己來對了。

    畢竟,研究任何藥物都是要花錢的。

    他們雖然是奔著功德來的,但也是要幫著解決實際問題的,總不能讓他們出力又出錢吧?

    場地資金都到位,幾人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景陽寫了封長信,把京城這邊的情況和瑤光說了一遍。瑤光也回了信,告訴他幾個欺上瞞下的莊頭已經拿著他的帖子送官了,損失的財產也追了回來,受害的莊客也都做了相應的補償。

    收到回信之后,景陽又寫信問她何時歸來。瑤光回信告訴他,玻璃廠房已經找到場地了,等建造好了,工匠們燒出了第一批玻璃制品,她就帶著東西一起回去。

    景陽又去信告訴她,他和女兒們都很想她,讓她不要太辛苦,能讓下面人干的事,就不要總是親力親為。

    瑤光也給他回信,說她也很想他和女兒,叫他在京城一切小心。該花的錢不必心疼,等玻璃制出來之后,多少錢都會有的。

    …………

    時間就在夫妻二人一封又一封的傳信里過去了,直到瑤光回京,晉王府的信使才算是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馬都累瘦了。

    第115章 林家入京等瑤光從直隸那邊返回,……

    等瑤光從直隸那邊返回,已經是半年后了,正好趕上玉微生產。

    她在直隸處理家事時,景陽在京城這邊也沒閑著。他已經給鞏仙、嬌娜等人重新安排了身份,并在圣人和皇太后那里報備過了。

    原本圣人是要把幾人安排到太醫院的,但修行中人不愿意涉官場。景陽詢問了幾人的意愿之后,替他們婉拒了。

    其實也用不著多委婉,他只需要把他們夫妻請這些高人入京的目的直接說出來,圣人就會打消原來的想法。

    如果圣人有兒子,固然也疼愛公主,但在公主和皇子之間,他自然選擇皇子。

    這么好的大夫,留在宮外實在可惜了,還不如入宮來侍奉皇子呢。

    但他沒有皇子,對于晉王夫婦請這些大夫深入研究婦科與產科,自然是舉雙手雙腳贊同。

    還是句話:刀扎在誰身上,誰才知道疼。

    于是,景陽從宮里出來時,身后就跟了十輛大車,車上拉的全是藥材。

    剛把這些藥材送入別院,皇太后和皇后身邊的女官就跟了過來,每人捧了一個大匣子,里面裝的都是兩位娘娘自家珍藏的好藥。

    三百年的人參,四百年的靈芝,五百年的何首烏……

    若是在正常世界,草本植物根本不可能存活那么久。但在這個有真神仙、真鬼狐的世界,皇室的珍藏絕對不同凡響。

    莫說是景陽了,就連鞏仙、嬌娜等修行中人,看了皇太后和皇后的珍藏之后,也不由嘖嘖贊嘆。

    場地有了,藥材有了,幾位高人就分成了兩班,以七天為界限輪換,一班留在莊子里研究藥方,另一班則是在狗兒街的生藥鋪子里坐診開方。

    這間生藥鋪子從開張的那天起,就直接打出了招牌:專治婦人的疑難雜癥。

    古往今來,從來沒有哪個大夫把治療婦科病當招牌的,“榮安堂”的招牌打出來之后,很是引起了一陣轟動。

    但轟動也就是轟動而已,大家都在觀望,很少有人進來看病。就算是進來的,也都是些胸悶氣短的小毛病,最厲害的一個也就是氣多了心口疼。

    至于那些私密的病癥,整個京城不可能沒有,但卻沒人好意思進來看。

    這都在意料之中,瑤光自然有解決的法子。

    等她從直隸回來時,順便帶回了一批琉璃,借著榮安堂的地方開了一個拍賣會,競拍品除了各種精美的琉璃器物之外,還有幾位高人齊心合力研究出來的一品丹藥——孕期安定丹。

    顧名思義,服用了這種丹藥之后,再厲害的孕期反應也會消失殆盡。讓孕婦除了身體比平日里沉重些之外,再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這次拍賣的丹藥一共十顆,就混在琉璃器皿的間隙賣,且在拍賣之前就大肆宣傳,務必讓整個京城及周邊的人口全部都知道。

    難以言說的病癥不好意思到榮安堂看診,可這種遏制孕期反應的丹藥,還是有很多富貴人家愿意試一試的。

    為了打出招牌,這十顆丹藥的起步價一顆比一顆更貴,第一顆起步價就十兩,每次加價最少一兩;第二顆起步價二十兩,每次加價最少二兩……

    以此類推,第十顆丹藥起步價就有一百兩,每次加價至少十兩。

    不是瑤光非要把藥品賣這么貴,而是這丹藥的效果太過神奇,如果賣得便宜了,別人反而不相信。

    相反,她賣得越貴,越有人樂意掏錢嘗試。

    事情也果然不出她所料,最后一顆丹藥,竟然拍出了一千兩的高價。

    拍賣會過去沒多久,孕期安定丹的神奇效果,就在京城內外炒得沸沸揚揚,逐漸往大江南北蔓延而去。

    榮安堂也順勢推出了這款丹藥,分了兩種包裝,用檀木盒子裝的一顆十兩,用普通陶瓶裝的每顆一兩。

    對外的說法,是檀木盒子裝得效果更好,其實兩種包裝的效果都差不多。

    貴的那個是滿足有錢人的虛榮心,便宜的那個自然是要惠及更多的普通人。

    瑤光已經打算好了,等過個兩三年,他們買山頭種植的藥材有了足夠的產出,她就放出風聲,說是專家們研究出了更便宜的配方,把低端包裝的價格壓到五十文。

    至于十兩銀子的高端款,價錢不變,誰愛買誰買。

    隨著孕期安定丹的口碑越發穩固,止痛和排惡露的丹藥也陸陸續續推了出來。

    等到佩瑤四歲時,“榮安堂”已經變成了響當當的金字招牌,在京城的店面擴大了十倍不止并往周邊開了分店。

    瑤光采用后世的醫院模式,高薪招攬了大批大夫,分了掛號部、坐診部和住院部。

    廣招婦科名醫的告示和傳單發出去之后,許多醫學世界的女子前來應聘。

    雖說因為他們是女子的緣故,很多家傳秘籍都學不到,但治療大部分的婦科疾病卻已經足夠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人都有基礎。

    把人招來之后,榮安堂又做了專業的培訓。鞏仙、松娘、嬌娜、紅玉等都不吝嗇,根據這些女子各自的天賦傾囊相。

    畢竟,他們這些修行的,最大的追求是功德,沒必要對醫術敝帚自珍。

    但也因為他們表現得太無私,給榮安堂的大夫們開了個好頭,大家時常湊在一起開研討會,相互交流自己最新研究出的技術和心得,形成了一種良性循環。

    因這里是專門給女子看診的,注重私密性,掛號部的作用其實就是預約。等到了預約的時間,有專門的大夫在專門的診室里看診。

    如今的大夫已經足夠多,鞏仙就徹底退居幕后,專門研究各類丹藥。

    在榮安堂里看診的都是女大夫,這是京城內外所共知的事情。女子來這里看病,完全不必有名節受損的擔憂。

    =====

    皇室貴女都是五歲入學,佩瑤已經四歲了,仍在揚州擔任鹽運使的林如海,他的獨女黛玉今年三歲。

    還有投胎到保齡侯府的海棠仙子,她成了保齡侯世子的長女史湘云。

    從史湘云出生之后,史家又有好幾個女兒出生。之所以確定是她,是因為只有她出生的時候滿室生香。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這一世先帝直接去了,沒有了太上皇和天子的二日相爭,林如海和保齡侯世子都沒有被卷進去,兩人雖都是先天體弱,但家中富貴,好醫好藥都不缺,如今都還活得好好的。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都能活到自己女兒長大成人。

    又一年考評之后,圣人下旨把林如海調回京城,擔任禮部左侍郎,兼任侍讀學士,入宮給皇子、公主們講書授課。

    他的女兒林黛玉,也因生性聰敏被皇后看中,指給了懷嘉郡主佩瑤做伴讀。

    林黛玉只比佩瑤小了一歲,因冰雪聰明給她做伴讀還說得過去。史湘云比林黛玉還要小一歲,等佩瑤進上書房讀書的時候,人家才是個三歲的小娃娃。

    就算皇室郡主再怎么尊貴,也沒有讓人家三歲女娃娃進來伺候的道理。圣人雖心中遺憾,也只好放棄了。

    景陽建議道:“那史大姑娘倒是和煦兒同歲,等他們兩個都長大了,若是彼此都不討厭,不如圣人就給煦兒一個恩典,給兩人栓個婚算了。”

    他口中的“煦兒”,就是端王和玉微的長子徒煦。

    圣人思索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也好。不過,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曉即可,先不要泄露出去。”

    兩個孩子都還太小,距離他們長大還有好些年,誰也不能保證這中間不會出什么變故。

    景陽點頭應喏。

    等新入京的林家人修整好了之后,瑤光給賈敏和佩瑜四個伴讀的母親下了帖子,請他們共賞海棠。

    這樣的宴會,晉王府不止舉辦過一次,只不過以前邀請的只有佩瑜的四個伴讀,這一次卻多了一個林黛玉。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晉王妃緊跟圣意,借著林黛玉拉攏林家。

    對別人來說確實如此,但瑤光舉辦這個宴會,最主要的原因,確實想見一見瀟湘妃子林黛玉。

    雖然當年在海市,她已經見過了絳珠仙子,但絳珠仙子和林黛玉畢竟是不一樣的。

    林黛玉可是六歲便熟讀四書五經,十歲出頭便出口成章的人物,作者蓋章認定的“心比比干多一竅”。

    試問誰穿越到了紅樓世界,能不對林黛玉好奇呢?

    到了這一日,瑤光早早起來,帶著兩個女兒一起打扮好,一邊檢查昨天的布置,順便教導兩個女兒一些管家的手段。

    雖然按照如今的形勢,日后兩人必然不用困在內宅這四方天地里。但技多不壓身,佩瑜和佩瑤都足夠聰慧,多學點東西總歸沒有壞處。

    巳時初,底下人來報:“王妃,兩位郡主,袁夫人和王大姑娘來了。”

    袁夫人就是王子勝的妻子,王熙鳳的母親,單名一個“湘”字。

    她為人爽朗大方,行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最善逢迎。可以說王熙鳳的靈巧精明,大部分都遺傳自母親袁夫人。

    之所以她來得最早,是因為佩瑜的四個伴讀的母親里,瑤光最喜歡的就是她。今日袁湘不但是客人,還是瑤光請來的陪客。

    王家與賈家同為開國功臣,雖然地位相差甚遠,卻又同為金陵世家,彼此之間聯絡有親。

    請袁湘做副東招待賈敏,也是婉轉地表達善意。免得林家剛入京,賈敏沒個熟識的人說話。

    第116章 宴請林家母女林黛玉正式出……

    佩瑜一共有四個伴讀,都是圣人精心挑選的。

    出身宗室的是盧郡王的長孫女徒晴,比佩瑜大了一歲。今日領著她來的,是母親周荷,秀才之女,為人頗知禮數;

    出身清流文臣的是戶部左侍郎幺女趙憐,其母郭虹,和佩瑜的另一位伴讀郭彩鳳是嫡親的姑侄。

    如今景陽掌管戶部,是趙憐父親的頂頭上司。除了王熙鳳母女之外,來得最早的就是趙憐和其母郭虹;

    而郭虹的娘家兄長是個武官,官至五城兵馬司正二品都督僉事。郭僉事膝下只有一女郭彩鳳,娶妻王懿,出身金陵王氏。

    不錯,就是王熙鳳家的那個金陵王氏。

    雖說王懿不是嫡支女,但因所嫁的夫婿有出息,現任家主王子騰對這個族妹非常重視,三節兩壽從沒少過走禮。

    而郭僉事祖上雖然也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卻沒積累什么大功勞,傳到他這里,只剩下一個千戶的世職。

    他是娶了王家女之后,仗著這層背景,戰場拼殺沒人敢克扣他的功勞,才一步一步升為指揮使僉事,又進指揮使同知。

    坐上了指揮使同知的位置,成了正兒八經的從四品武官,他才算是入了王子騰的眼,往王家送的節禮才算是有了回應。

    四品到三品是一道分水嶺,郭僉事很清楚,如果不是有王家的扶持,他大概率一輩子就待在從四品的位置上了。日后立了功勞,最多加授個顯武將軍,多領一份俸祿就頂天了。

    因而,雖然已經升到了正二品,進入了高級武官的行列,論官職比王子騰的品級還高,郭家依然捧著王家。

    郭僉事年過四十,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也從未想過要納妾生子。

    倒不是夫人王氏不許,而是他自己為了前程,不愿意和妻族生出半點嫌隙。

    就在今年初,夫人二人商議,要把他弟弟才出生的小兒子過繼到膝下,日后好繼承他們這一脈的香火。

    但王懿覺得那個孩子太小了,不到五歲的孩子,能不能養大還是兩說,就說再等兩三年,看著能立住了再說。

    郭僉事也知道小孩子容易夭折,既然要過繼,自然得過繼一個能長大的,不然日后豈不是還要麻煩?

    夫妻二人商量停當,也去了書信和弟弟說好了。

    他發達之后,就給弟弟捐了個五品的虛職,讓他在老家做富家翁。他遲遲無子,這一房的家業,早就被弟弟暗中惦記著了。

    如今得了準信要過繼幼子,他弟弟哪有不愿意的?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好生教養幼子,替兄長養得白白壯壯的。

    這都是后話,如今只說這三位再加上王熙鳳,就是跟在佩瑜

    身邊的四個伴讀。

    佩瑤也該有四個,但她等到明年才入學,倒也不是很緊張,如今確定的就只有林黛玉一個。

    客人們陸陸續續都來了,瑤光只負責接待大人,小姑娘們都由佩瑜自己接待照顧。

    他們幾個從小就一起讀書,一起玩耍,彼此非常熟識,默契也非同一般。沒大人在一邊看著,他們才更自在呢。

    瑤光正領著袁夫人等在花廳喝茶,忽然聽說賈夫人帶著林姑娘來了,忙起身拉著袁夫人一起出去迎接。

    “幾位,失陪了。”

    周夫人等忙道無妨,叫她盡管去迎接貴客。

    可不就是貴客?

    林如海一連做了好幾年的巡鹽御史,每年都往京城送來大量鹽稅,是個簡在帝心的人物。

    雖然圣人還沒說要把他安置在哪里,但自從他回京之后,宮里送賞的太監、女官就沒有斷過。

    明眼人都知道,只要林如海入朝,官職絕對低不了。

    對于這樣的人物,在場的幾位夫人都知道不能得罪。如果不是在別人家里做客,他們也想親自出去迎接一番示好呢。

    瑤光和袁夫人走到二門處等候,沒多久就有四個健壯的仆婦抬著一乘小轎進來了。

    等轎子落下,一個俏麗的丫鬟掀開轎簾,扶出來一個看起來三十七八,面容有些蒼白卻難掩秀麗的美婦人。

    不必多說,這就是林黛玉的母親賈敏了。

    賈敏手邊牽著的小姑娘粉雕玉琢,雖肉眼可見地有些不足之癥,卻是活脫脫的一個美人坯子。除林黛玉外,不做他想。

    母女二人近前,賈敏領著女兒行禮:“臣婦賈氏,拜見王妃。”

    “臣女林黛玉,拜見王妃。”

    “賈夫人快快請起,林姑娘也不必多禮了。”瑤光忙搶上前扶住,仔細打量了一番,贊嘆道,“夫人當真是神仙人物,如此品貌,真叫人自慚形穢。”

    “王妃謬贊了。”賈敏謙遜地笑了笑,“王妃才是品貌不凡,氣度更是出眾,實在是臣婦平生僅見。”

    她說得十分誠懇,瑤光心中大樂,笑著指了指袁夫人:“你們兩個原是舊相識,想來也不必我多嘴介紹了。”

    賈敏看向袁夫人:“多年未見,嫂子風采依舊。”

    袁夫人上前挽住她的手,疼惜道:“你倒是比從前憔悴了許多。”

    想起自己憔悴的原因,賈敏心頭一酸,到底顧忌著是在人前,忙隱藏了情緒,只道:“從揚州到京城,雖然水路平穩些,到底舟車勞頓,修養一陣就好了。”

    袁夫人也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候,忙收斂了情緒,俯身看向林黛玉,笑瞇瞇地問:“這就是玉兒吧?真是個天生的美人坯子,有你小時候的風采。”

    林黛玉顯然是早被叮囑過的,見袁夫人和自己說話,便似模似樣地行了個萬福禮,奶聲奶氣又一本正經地說:“玉兒給伯母請安。”

    “哎喲喲,真是個好孩子,比我家那個皮猴強上十倍。”

    賈敏玩笑道:“這話可不敢叫鳳兒聽見,不然怕是要鬧騰得你幾天不得安寧。”

    眾人都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瑤光邀請他們入內,一行人又相互謙讓了一番,到底是她這個東道主在前引路,賈敏領著黛玉走在中間,袁夫人落在后面,說說笑笑到了花廳。

    因早知道今日有新來的小姑娘,幾位夫人早就準備好了表里。

    原本按照世俗的規矩,給小姑娘的見面禮都是布料、玉佩、首飾等物,給男孩子的才是金銀錁子、文房四寶。

    但在場的都是女兒給郡主做伴讀的,且家里隱約能猜出幾分圣人的態度。因而,準備的表里統一都是金錁子一對,文房四寶一套。

    唯有瑤光身份最高,額外還給了一套武英殿出的新書。

    這套書雖然也是四書五經,但卻是教導公主與郡主們的幾位侍讀學士,按照圣人的意思重新整編注解的。

    書里的某些內容乍一看和從前的差不多,細品就能品出滋味兒來了。景陽還專門給瑤光講解過,告訴她這套書不著痕跡地減輕了對女子的輕視和束縛,算是一種試探。

    如果文武百官反對的聲浪不大,圣人必然還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不過景陽也說了,就算反對的聲音極多,以圣人的為人,也不會妥協的,只會另辟蹊徑。

    年方四歲的林黛玉自然不懂這些,但她自幼便喜歡讀書,知曉這是武英殿出的新書,頓時歡喜不已。

    賈敏寵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讓她把書先給婢女收著,回家之后再看。

    林黛玉年紀雖小,卻靈氣十足,很能聽得懂人話,當即就乖乖點了點頭,把書給了自己的婢女雪雁。

    瑤光還特意多看了一眼,雖然這個婢女也叫“雪雁”,年紀卻比林黛玉大七八歲,必然不是正文里跟著一起去賈府的那個。

    看來,賈母愛讓身邊的丫鬟繼承同一個名字的習慣,賈敏也學會了,并且還教給了女兒。

    在偏廳玩耍的小姑娘們已經得了消息,佩瑜、佩瑤并王熙鳳一起來這邊,和大人們見禮之后,便邀請林黛玉一起玩耍。

    林黛玉看向賈敏,見母親含笑點頭,便跑到了看著就年紀最小的佩瑤身邊,俯身道:“臣女見過懷嘉郡主。”

    皇家的孩子早熟,就連家庭氛圍十分和諧的佩瑤也不例外。

    原本她還想著,林黛玉畢竟是皇伯父親指的伴讀,雖然是南邊來的蠻子,必然比不上京城貴女,她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可今日一見,無論是品貌還是行止,都不比京城的閨秀差。由于心理預期不高,得到的反饋卻半點不低,她心中很是驚喜,對黛玉的好感度一下子就拔高了。

    “你就是林妹妹吧?”佩瑤主動拉住她的手把人扶了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我聽皇后娘娘說,你是個神童。原本還不相信,如今見了我就信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你看起就是個風華內斂的。”

    小小年紀偏學大人說話,幾位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佩瑤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是在笑她,登時就撇了撇嘴,在黛玉耳邊道:“咱們別理他們。他們這些大人,總覺得咱們小就什么都不懂。”

    對此,自幼聰慧卻經常被當成不懂事的小孩逗弄的林黛玉,深以為然。

    因著這點同命相連,兩個小姑娘之間的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佩瑤對瑤光道:“娘,我要帶著林妹妹去我屋里玩耍。”

    瑤光含笑道:“去吧。”

    得了首肯,佩瑤歡喜起來,拉著林黛玉走到佩瑜身邊,仰頭問道:“姐姐,你們要去嗎?”

    佩瑜道:“我們要去花園里投壺,不如你們也跟著我們去吧。”

    佩瑤看向林黛玉:“林妹妹,你想不想去?”

    黛玉天生喜靜不喜動,對比王熙鳳深知。還不等她開口,王熙鳳便道:“去吧表妹,這會兒外面日頭好,又不曬得慌。就算你不跟著玩,在一旁看著曬曬太陽也好。”

    如此盛情難卻,林黛玉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那就去吧。”

    第117章 黛玉和佩瑤晉王府主子少……

    晉王府主子少,伺候的下人在規制內盡量不多,用不了許多院落。

    自從佩瑤出生之后,夫妻二人更是決定以后都不生了。也就是說,日后王府的主子很多年都不會再增

    加了。

    那些空著的院落,瑤光都做主拆掉了。空出來的地方,先是給兩個女兒各蓋了一處帶著書房的大院子,又把花園擴了三倍有余,這還是不包括水渠池塘的面積。

    晉王府的池塘,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養殖珍珠的密地,除了固定的幾個人,輕易不許人進入。

    隨著珍珠產業的規模越來越大,王府這點地方肯定是不夠的。瑤光就在京郊處看好了一塊砂石鹽堿地,低價買入,動工挖池引水,再派重兵守衛,把珍珠養殖挪到了那里。

    自那以后,燕姑姑的主要戰場就轉移到了那莊子上,除了每月初二、十六回來兩次,陪瑤光說話順便匯報工作,其余時間不是在莊子上,就是在鋪子里。

    去年更是由瑤光做主,從孤慈院里給她領養了一個女孩子,動用王府的人脈,在官府備了檔,記作她的親生女兒。

    那女孩子和王熙鳳差不多大,雖然才十二三歲的年紀,已經可以窺見日后的美貌了。

    原本瑤光和燕姑姑看好的都不是她,但燕姑姑親身到了孤慈院,見了她之后,就改變了主意。

    私底下,燕姑姑對瑤光說,她之所以選那個女孩子,就是因為那孩子生得太好。如果她不領回來,想來過不了兩年,就會被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反正是給她找女兒,只要她自己看好了,瑤光是無所謂的。

    直到那個被取名燕榮的小姑娘被領養走的半個月之后,燕姑姑察覺到她的私宅周圍有人窺伺,請求瑤光幫忙查了之后,瑤光才恍然意識到這個小姑娘是誰。

    燕姑姑私宅周圍盯梢的人,是工部營鄯司郎中雇傭的地頭蛇。而那營鄯司郎也不是別人,正是原著里秦可卿的養父秦業。

    得知對方的身份之后,瑤光心里就有了幾分猜測。又傳了孤慈院的院長詢問,果然在燕姑姑去之前,秦業就已經和院長說好了,要領養燕榮和另外一個生得不錯的男孩子。

    只是院長不敢得罪晉王府,燕姑姑捐的銀子又多,提出要換一個人領養時,院長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她就說嘛,隨隨便便一個路人甲,怎么可能有那么出眾的美貌?

    但凡燕姑姑晚去兩天,燕榮就要踏上她該有的命數,變成秦家的養女,取名秦可卿,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一系列取悅男人的技能,最后被秦業稱斤輪兩,變成了巴結賈家的工具。

    也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別的什么,瑤光事后就把燕姑姑原本要領養的女孩子接了出來,送到了一戶無兒無女的夫妻膝下寄養,并每月派人去探望,送些東西,保證她不會被人虐待。

    等日后她到了及笄之間,再添一份嫁妝,給她找一個殷實的人家,就徹底放手。

    至于再多的,也沒有了。

    那女孩子必然已經知道了自己要被大戶人家領養,只是忽然之間,她的位置就被人給占了。

    不管她心中是否會有怨恨,瑤光都不準備把這個隱患留在身邊。

    =====

    再說晉王府的花園極大,開辟出了一個專門的場地,可以玩投壺、捶丸、蹴鞠等不需要太大場地的游戲。

    黛玉原本是不想玩的,但大家都在玩,場面非常熱鬧,讓她這個旁觀者蠢蠢欲動。

    王熙鳳仿佛是天生的八面玲瓏,只要有她在的場合,準能照顧到每個人的情緒。

    她一有意動,王熙鳳就看了出來,拿著羽箭攛掇她一起玩。

    黛玉也不推辭,接過羽箭找玩得最好的郭彩鳳請教了一番,又走得近了些,瞄準了壺口用力一擲。

    沒中。

    眾人都笑了起來,黛玉頓足道:“你們都不是好人!我原是沒玩過的,哪像你們個個都能中?”

    佩瑤也上前替她站臺:“林妹妹年紀最小,又是頭一次玩,沒中多正常?郭姐姐,你可不要藏私,再把你的技巧教教她。”

    郭彩鳳笑著上前站在黛玉身后,把一支羽箭放在黛玉手里,又握住她的手,再次講解關于角度、風向等需要注意的地方。

    把自己知道的技巧講完了之后,她捏著黛玉的手輕輕一擲,羽箭“當啷”一聲就飛進了細頸壺口里。

    眾人喝彩道:“好一個貫耳!”

    郭彩鳳道:“其實投壺和射箭一樣,都是手熟者為佳。妹妹以后多練練,很快就能成高手了。”

    林黛玉點了點頭,奶聲奶氣道:“多謝郭姐姐。”

    眾人正自玩耍,忽然有小丫頭來報:“燕大姑娘來了。燕姑姑叫她來給王妃送點心,王妃留她在這里玩。”

    佩瑜忙問:“人在哪里?”

    小丫頭道:“正在前頭洗手呢,馬上就來了。”

    佩瑜吩咐:“那你快去迎迎。等燕姐姐到了,不必再行通報,直接請她進來。”

    小丫頭應了一聲去了,林黛玉好奇地問這位燕大姑娘是誰。

    佩瑤告訴她道:“她是府上女官燕姑姑的女兒,和王姐姐、郭姐姐他們一般大小。你要是見了她,就知道什么叫絕色美人了。”

    一席話說得黛玉更加好奇,等燕榮跟著小丫頭進來,就發覺有個眼生的小姑娘一直盯著自己看。

    眾人相互見過了禮,燕榮便滿含善意地看向黛玉,問道:“想來這位就是林姑娘了吧?”

    林黛玉就知道,自己盯著人家被人家發現了,頓時小臉羞紅,吶吶地喊了一聲:“燕姐姐。”

    大家都被她可愛的模樣給逗樂了,燕榮更是上前抱住好一陣揉搓,喜滋滋道:“既然妹妹喊了姐姐,那我就托大應了這一聲姐姐了。”

    從前在揚州時,林黛玉雖然隨著母親認識過一些小姑娘。但在那個圈子里,她的身份是最高的,哪怕年紀不大,旁人在她面前也難免拘謹,哪里經歷過這種熱情?

    原本臉上就紅,這會兒更是紅到了脖頸處,還有蔓延到趨勢。

    最后,還是佩瑤上前把人解救了出來,拉著她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進了佩瑤的臥室,兩個小姑娘齊心協力把門關上,靠著門大口喘息,紛紛表示大姐姐們太可怕了!

    得知佩瑤不止一次被人捏過臉,不止一次經歷過她今日的遭遇,林黛玉頓時就覺得她比自己更慘,從心理上更親近了幾分。

    等緩過勁來之后,佩瑤隔著門問自己的丫鬟:“他們沒追過來吧?”

    丫鬟忍笑道:“郡主放心,奴婢派人在院門口守著呢,保證沒人進得來。”

    說是丫鬟,但因佩瑤年紀小,這些伺候的人最小的也比她大了七八歲,算是保姆一類的,哄孩子都很有一套。

    兩個小姑娘很輕易就信了,佩瑤吩咐丫鬟們把她的玩具都搬出來,兩人坐在波斯進貢的毯子上玩耍。

    “你會解九連環嗎?”

    佩瑤覺得黛玉和自己一樣聰明,那些哄小孩兒的玲瓏球、布老虎、泥叫叫,根本就不是他們這種天才兒童喜歡的東西。

    于是,她直接就拿出了九連環、孔明鎖,還有瑤光專門讓人給她做的十幅拼圖里的第三幅。

    至于前兩幅,沒有任何難度,就別在林妹妹面前獻丑了。

    林黛玉不語,只是接過孔明鎖,一口氣展示了九種解法。佩瑤的眼睛直接爆出光來,小手一推,

    立刻把一堆孔明鎖推遠了。

    “來,咱們玩拼圖吧。這一副是江南園林,一共有三百九十八塊組成。你從小在江南長大,對那邊的園林構造比較熟悉,肯定比我拼得更快。”

    她的話語里用了點小小的心機,但林黛玉卻沒有上當,并不為了和她爭勝就急著拼,而是先抓著拼圖碎片仔細看了看。

    大約過了一刻鐘,她肯定地說:“這是明代建造的康山草堂,爹娘帶著我去那里玩過。”

    她還特意把翻看時挑出來的一堆拿給佩瑤看:“你看這些碎片,拼出來正好是草堂內的三十間套房。”

    說完又退出另外一小堆:“這是主樓,高三層。站在這樓上,可以俯瞰長江,賞梅、賞荷、賞桂、賞菊,四季皆有景色可賞。”

    說得佩瑤都神往了起來:“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找機會去揚州,看看這個康山草堂的實物。”

    林黛玉笑道:“揚州不止有康山草堂,還有影園、休園,這兩個和康山草堂一樣,都是前代留下的。

    本朝立國之后,揚州的官員、富商又先后修建了個園、何園、徐園和逸圃。每一個都很漂亮,漂亮得都不一樣。”

    佩瑤羨慕道:“你去過的地方好多呀,不像我,只去過皇宮和幾處行宮。”

    林黛玉也羨慕地說:“我只去過皇宮,娘還不讓我亂看,行宮更是沒去過。”

    她說的是剛入京時,賈敏作為外命婦入宮拜見,應皇后身邊女官的暗示,把林黛玉也一起帶上了。

    后來的事情就人盡皆知了:林黛玉這個小神童被皇后看上,大肆夸贊之后,指給了晉王次女懷嘉郡主做伴讀。

    第118章 賈敏的病情晉王府宴請林……

    晉王府宴請林家誥命和林大姑娘,仿佛是一個信號,打開了賈敏母女入京之后的社交圈子。

    原本這些該是賈敏的娘家榮國府來做的,但自從賈代善去世之后,賈家該輪到賈赦夫妻當家做主,老封君史氏卻偏心小兒子,非要讓次子媳婦王氏來料理家務。

    長媳張氏自然不樂意,但她當初生賈璉的時候傷了身子,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大安穩。史太君打著為她好的名號,又占著長輩的身份,一定要讓王氏管家,張氏也不能強行和婆婆對著干。

    回娘家和母親商議過后,張氏干脆就放手讓王氏去做。

    反正家里的爵位已經由賈赦繼承了,王氏若是做得好,那就是在替她管家,她也正好省了心修養身體;若是王氏捅出了婁子,那她正好名正言順地把管家權給收回來。

    到時候她占據了輿論的高點,便是史太君這個婆婆也無可奈何。

    打定主意之后,張氏就對外宣城自己舊疾復發,大夫說需要修養,把管家權交給了婆母史太君。

    ——管家權可以從史太君手里交給王氏,卻不能由張氏直接轉交。

    張夫人留下對牌離去后,史太君臉色有些不好,對心腹賴嬤嬤說:“我這個大兒媳呀,不愧是大家出身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她這分明是看不上王氏,連“識人不明”的名頭都不想擔。

    事實證明,張氏的未雨綢繆并非杞人憂天。

    張氏出身清流世家,父兄都是文官中的魁首。王氏卻只是工部六品主事的太太,身上連個敕命都沒有。

    妯娌兩個的社交圈子不說天差地別,也是毫不相干。

    王夫人一開始手忙腳亂,后面也沒長進多少。

    主要是王家的女兒不讀書,張夫人嫁過來之后帶進來的那些人脈,都是頗通詩書禮儀的。

    說句不好聽的,人家當面罵她,她都聽不懂,更別說和人正常交往了。

    一來二去的,王夫人也煩了,干脆就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多方拉攏賈家和王家的世交,也就是勛貴武官人家。對于那些文官,人家看不上她,她也不去拿熱臉貼冷屁股。

    林如海是文官,不管賈敏出身如何,為了丈夫和女兒的前程,她入京之后需要積極交往的,也得是文官清流人家。

    史太君也知道如今的賈家暫且不能對女兒有所助益,也就干脆沒提帶女兒認人的事。

    又過了半個月,從內閣傳出圣人旨意,除林如海禮部左侍郎之職。過了年之后,又有旨意降下,命林如海兼任翰林院侍講學士,逢三逢五入文華殿為太子啟蒙講書。

    當今太子諱周,年方四歲,和晉王府的懷嘉郡主同歲,比他的女兒林黛玉大了一歲。

    太子徒周入學,也就意味著和他同歲的堂姐徒佩瑤也到了入學的年紀。林黛玉雖然才四歲,但也得承擔起伴讀的責任,跟著佩瑤進宮,每五天才能回家一次。

    四歲的孩子過于年幼了,哪怕黛玉再怎么聰慧懂事,也難免思念父母。

    休沐的時候,佩瑤把這件事告訴了母親,瑤光入宮時又當閑話說給了太后和皇后,圣人又從皇后那里聽了一耳朵。

    許是為了給文臣施恩,圣人大手一揮,干脆就讓林如海逢二的時候也給公主、郡主們講學,好讓他們父女能夠相見。

    對此,林如海自然是感恩戴德,不但辦差越發用心,對皇子、公主們也是傾囊相授。

    跟著林如海學了兩個月,佩瑜就聽從母親的吩咐,開始試探著找林如海請教一些官場上的事。

    當時林如海也沒想那么多,只以為是小姑娘們好奇,就推最為活潑大膽的懷懿郡主來問。

    他隨口講了些淺顯的,意在讓這些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小姑娘們知道人心險惡,日后莫要輕信于人。

    但佩瑜自然不會滿足于此,已經入學了幾個公主也不會就此止步。

    隨著他們請教的問題越發深入,林如海意識到:只怕是圣人讓他們入尚書房的恩典,養大了這些皇室貴女的野心。

    這種事情他可不敢擅做主張,只好當時搪塞了過去,事后面見圣人時,隱晦地說了出來。

    他心里暗暗嘆息:皇子爭權都會被圣人忌諱,更何況是公主和郡主?只怕今日過后,公主們入上書房讀書的特權,就要被取消了。

    其實他挺能理解圣人的心思。

    圣人好歹還有一個兒子,他膝下卻真的只有林黛玉一個女兒,只好把女兒充作男兒教養,聊以蔚懷罷了。

    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讓自己的女兒將來也能像兒子一樣入朝為官。

    想來圣人也是這個心思。

    卻不想,得了他的稟報之后,圣人卻沒有如他想象中的一般動怒,甚至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林如海背上一寒,迅速意識到,恐怕自己是誤會了什么。

    正在他思索之時,就聽見圣人悠悠道:“林卿忠貞,朕早已知曉。卻沒想到,卿是如此的奉公守法,真就半點骨肉私情都不念。”

    骨肉私情?

    他父母都已仙逝,現有的族人也都出了五服,能和他稱得上“骨肉私情”的,除了女兒林黛玉,再也不做他想。

    圣人為何要說這些?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雖然聽圣人的語氣,好像并未動怒,他卻不會傻乎乎地以為圣人是在夸獎自己。

    語氣雖然平常,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分明是在嘲諷他過猶不及。

    難不成……

    一個從不敢想的念頭忽然闖入腦中,林如海猛然一驚,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卻原來,養大皇室貴女的心,就是圣人的本意。

    那么,他的女兒作為郡主的伴讀,之后豈不是也有機會入朝為官?

    這……這……牝雞司晨,當真荒唐!

    可是,他只有這一個女兒,一直苦悶于衣缽無人可以繼承。面對這樣的誘惑,怎么可能不心動呢?

    見他陷入了掙扎之中,圣人笑了笑,擺手道:“林卿今日怕是無心政務,就先回家去休息吧。”

    林如海渾渾噩噩地退了出去,回

    家之后便閉門謝客,除了妻子賈敏之外,誰也不見。

    沒人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只是當月十二入宮為公主們講學時,他主動說起了官場禁忌和一切不為外人道的潛規則。

    佩瑜和長平公主對視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長。

    =====

    再說賈敏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入京之后又為了丈夫和女兒多方奔波聯絡,更是加重了病情。

    林家相熟的大夫都在揚州,常去賈家的王太醫診治過后束手無策,向林家推薦了榮安堂。

    “榮安堂?”

    林如海夫婦也聽過這個名頭,就在他們去年入京時,揚州也開了一家榮安堂。

    只不過那邊剛開張,林家就包船入京了。再則像他們這樣的人,都有相熟可靠的大夫,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找外面的人。

    特別是像賈敏這樣的女眷,請大夫時更是慎之又慎。

    “榮安堂的大夫或許不是頂級的,但對于治療婦人病癥,全天下沒有人比他們更厲害。”

    王太醫醫者仁心,并不因同行相輕,就眼睜睜地看著賈敏去死。

    他知道林家大姑娘是懷嘉郡主的伴讀,便又加了一句:“京城榮安堂占據的狗兒街,是晉王府的產業。據說最初的那幾位大夫,也都是晉王妃舍了面子請回來的。”

    得知是晉王府在后面支持榮安堂,林如海夫婦立刻就放下了大部分的顧慮,決定親自去請一位大夫來家給賈敏診治。

    第二天一早,他就派人到禮部去請了假,自己則是換了衣裳坐車去了榮安堂。

    等到了之后才知道,榮安堂的大夫是不出診的。但凡要看病的,不管是高門大戶還是蓬門小家,都得自己來掛號,自己送病人來。

    哪怕林如海亮出來禮部侍郎的身份,對方也不為所動,只是問他要不要掛號預約。

    見他們這么有原則,林如海更放心了,先描述了賈敏的癥狀,掛了個對癥的號,約好了當天下午把人送過來。

    接待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那婦人雖然是做前臺的,并沒學過醫。但連續干了幾年,聽過的病癥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聽了林如海的描述,她對病人的身體有多糟糕已經有了幾分判斷,就好心提醒道:“若是病人的身體狀況太差,很可能要住院,回去之后最好收拾幾件換洗的衣裳,免得再來回奔波。”

    林如海點了點頭,道謝之后坐車回家,把在融安堂的見聞告訴了妻子。

    賈敏身體沉屙,沒人比病人本身知道自己有多難受。

    聽他說可能要住院,當即就讓人把白姨娘請來。

    白姨娘是林如海在揚州氏納的良妾,曾生育過一個兒子。只可惜,那孩子也和賈敏從前生過的兩個一樣先天不足,沒養過周歲就夭折了。

    因是良家妾,又有過生育,無論是林如海還是賈敏,日常都很給她臉面,允許她和娘家人當正常親戚往來。

    如果她真要住院,家里的事肯定得有人料理,白姨娘就是第一人選。

    沒過多久,白姨娘就來了,聽說太太要去看病,讓她管家,也沒推辭,接了對牌就告退了。

    賈敏身體不好,家里的幾個姨娘都很憂慮。

    以林如海如今的地位,家里缺不了對外交際的女主人。一旦賈敏病逝,他必然是要續娶的。

    賈敏雖然是大家的規矩,在很多地方都比較嚴,但卻從不克扣妾室,也不和他們為難。只要他們守規矩,其實日子并不難過。

    若是沒了賈敏,再換一個主母,誰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性情。

    萬一是個不能容人的呢?

    第119章 賈敏入賈府交代好了家中……

    交代好了家中事,賈敏便命人收拾了幾套日常穿戴的衣物,林如海到賬房支了五百兩銀子隨身帶著。

    一應打點停當,只剩下一件心事:以賈敏的身體狀況,住院是必然的,只是不知要住幾天。等在宮里讀書的女兒休沐回來時,家里的姨娘能照管得過來嗎?

    林如海年逾半百,膝下只有這一點骨血,自來愛若珍寶。如今看圣人心思,女兒也有望承繼自己衣缽,夫妻二人更是把黛玉這個獨女看得極重,那是半點閃失也不肯有。

    “不如把玉兒托付給岳母?”林如海提議。

    “不行,如今我娘家那邊是二嫂當家。再者說了,你忘了母親曾提過的事了?”

    賈敏想到榮國府如今是王氏當家,她從前在閨中時,只和大嫂張氏交好,素來與二嫂王氏不合。

    把女兒托付到榮國府,她真怕女兒在王氏手底下吃啞巴虧。

    再有一樣,母親史太君曾和她提過結兒女親事,想把林黛玉配給王氏的兒子賈寶玉。

    當年賈寶玉出生的時候,榮國府鬧得沸沸揚揚,說這孩子銜玉而誕,是天降祥瑞,將來必然有大出息。

    當時賈敏雖然跟著丈夫在揚州赴任,奈何那段時間,京城傳過來的消息根本繞不開銜玉而誕,她是想不知道也難。

    因有賈元春的前車之鑒,無論是賈敏還是林如海,對此根本不以為意,甚至覺得厭煩。

    大多數人也都和他們有一樣的想法,那就是內宅爭寵的手段,真是更新迭代得太快了,快到大家都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了。

    隨著賈寶玉一天天長大,也證明了所謂的“銜玉而誕”,根本就是王氏自己弄出的噱頭。

    小小年紀就愛吃姑娘家嘴上的胭脂,乳母抱著就哭,美貌丫鬟抱著就笑。

    都說三歲看老,賈寶玉確實根本不必等到三歲,就能看出他貪花好色的本性,將來長成了必然是個色胚子。

    就這樣的貨色,也敢肖想她的寶貝女兒?

    別說夫妻二人已經有給林黛玉招贅的心思了,就算沒有,也不可能讓女兒帶著大筆的嫁妝,去填賈寶玉的坑。

    聽妻子提起這個,林如海立刻就回想了起來,頓時臉色一沉:“太太不提,我險些忘了。岳母那里不能托付,大嫂子那里呢?”

    賈敏沉吟半晌,道:“我先給大嫂寫個帖子問問吧。”

    畢竟王氏掌家的前提,就是大嫂張氏身體不好。賈敏還不知道史太君的騷操作,只覺得張氏的身體真的差到了一定程度,怕女兒登門打擾對方休養。

    林如海點了點頭,說:“那也行。反正離玉兒回家還有兩天呢,若是大嫂子那邊真的不行,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夫妻二人商量已定,賈敏親手寫了帖子,著出身林家的心腹人送給張氏。

    前院已經套好了馬車,林如海扶著他在第一輛車上坐下,后面又有一輛車拉著行李,把賈敏送到了狗兒街榮安堂。

    榮安堂是連在一起的兩部分,靠西邊的三間門面是掛號、診脈、抓藥之所。東邊那一片兩層、三層的小樓,是后來開辟的住院部。

    三層的是普通病房,每個病人只占一間。兩層的是貴賓樓,每棟樓同一時間只招待一個病人。

    也就是這時候掏得起住院費的病人少,不然就這一條街,普通病房別想一人一間,貴賓樓也別想一人占一棟。

    林家是不缺錢的,自然是給敏包了一座二層的小樓。一樓是大夫診脈的所在,陪護的下人也都在一樓下榻,跟著上樓伺候的只能有一個。

    病人休養,需要安靜的環境。

    這里每天都有人打掃,還噴灑了專門配置的消毒液。消毒液這玩意兒,無論什么時候味道就沒有好聞過,但減少感染的效果卻是真的好。

    林如海扶著賈敏上了二樓,就這兩截樓梯,就讓她氣喘吁吁的,出了一身的汗。

    跟來診治的女大夫皺著眉頭,說:“夫人的身體太虛了,以后最好每天下樓走兩刻鐘。多運動,比吃什么藥都強。”

    林如海點了點頭,贊同道:“《黃帝內經》有云:動則生陽。可見人還是要多動,夫人日后且不可再如往日一般了。”

    賈敏道:“《黃帝內經》上還說了,形勞而不倦。可見動也要量力而行,不可過度。我自來喜靜,驟然要一天走動兩刻鐘,只怕身體過于疲勞,反而與養生無益。”

    那大夫道:“太太放心,運動兩刻鐘,并不是我隨口說的,而是根據您的脈相定的。”

    賈敏聞言,無話可說。又有林如海特意交代了留下伺候她的人,每日哄她下樓走走,再配合藥物與食補,前后不過半個月,身體就輕快了許多。

    一個病體沉屙的病人,身體稍微好一點感覺就很明顯。更何況這不是好了一點,而是好了很多。

    這下也不用人誘哄催促,賈敏自己就每天主動運動。哪怕她身體逐漸恢復之后,大夫給她加了每天運動的量,她也樂此不疲。

    非但如此,等她在榮安堂住了一個月,回到家里之

    后,只要有機會就拉著丈夫和女兒一起活動,徹底將“動則生陽”這句話奉為圭臬。

    =====

    再說張夫人接到賈敏的貼子之后,立刻就親筆回書,讓她放心把黛玉送過來。

    前些年賈赦的妾室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賈珊,乳名迎春,比黛玉大了三歲,如今也是進學的年紀。黛玉休沐時到她那里去,正好可以和迎春一起讀書玩耍。

    賈敏在榮安堂接到張氏夫人的回書,就知道“大嫂體弱,二嫂管家”這回事有貓膩。

    但她那時候自顧不暇,也就暫且擱置了。

    等她身體輕快了,出院回家,就往賈家送了拜貼。一是為感謝張氏這些日子照顧她的女兒,二就是勸勸母親史太君,讓她不要再做糊涂事。

    史太君糊涂嗎?

    她年紀雖然大了,心里卻清明得很。

    她之所以壓著大兒媳,讓二兒媳管家,也不是多討厭大兒媳,更不是多喜歡二兒媳。她只是單純地偏心小兒子而已。

    支持王氏管家,就是給王氏機會挪用公中款項,變相地貼補小兒子賈政。

    從母親那里問出這番心思,賈敏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氣道:“母親,您真是糊涂呀!盜竊夫家財物,可是犯了七出之條的。

    大嫂也不用干別的,只抓住這一條不放。但凡二嫂不想被休回娘家去,在公中貪墨的錢財,只怕要加倍還回去。”

    這種明顯吃力不討好的事,也就是二嫂王氏肯干了。

    但史太君卻有不同的想法,自信滿滿道:“放心,你大嫂是個要臉面的人。這種家丑,她捂蓋子還來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掀出去?”

    只能說,一個人鉆了牛角尖,是很難勸動的。

    很顯然,史太君就鉆進了自己的牛角尖里,總以為世間的一切都該按照她的意志來發展。

    孰不知世事無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張氏是要臉面,卻也不是個冤大頭,更不是任由她揉圓搓扁的面團子。

    也或許是當年張夫人退的那一步,給了史太君什么錯覺,讓她忘了這個大兒媳剛嫁進來時,展現出來的讓她都覺得棘手的手段。

    但作為旁觀者,賈敏可不覺得張氏好拿捏,更不認為王氏能斗得過自家大嫂。

    史太君這邊明顯是勸不動了,賈敏無奈道:“母親若要一意孤行,女兒也沒有辦法。只是日后,若是此事鬧將起來,母親也別找我向大嫂說情,我沒這個臉。”

    一邊是生身之母,一邊是關系頗好的大嫂,賈敏唯一能做的,就是兩不相幫。

    從賈母那里出來,賈敏去榮禧堂見大嫂張夫人。

    這次姑嫂相見,賈敏仔仔細細地觀察張夫人的氣色,見她臉色是有些蒼白,卻并不見氣喘,就知道她的身體的確沒有傳聞中那樣差。

    “大嫂,這些年委屈你了。”

    想到自家母親的作為,賈敏覺得很羞愧。

    更讓她羞愧的是,明知道母親的做法不對,身為人女,卻又不能和母親對著干,幫不到大嫂。

    張夫人笑了笑,拉著她的手一起入座:“好了,別說這些了。自你入京以來,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咱們匆匆見了幾次,卻連一句梯己話都沒來得及說。好容易你今日清閑了,咱們就說點高興的。”

    她也是有母親、有嫂子的人,雖說她的母親是那種通情達理的人,但牙齒還有碰到舌頭的時候呢,更可況是婆媳之間?

    她娘家母親和嫂子之間也會有矛盾,不管是作為女兒,還是作為小姑子,她都不好插手。

    以己度人,張夫人自然明白賈敏的難處,又豈會責怪?

    賈敏心中越發感念大嫂的好,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小丫頭上了茶,張夫人便問起她的病癥來:“榮安堂那邊不許人去探病,我只能讓人送些藥材過去。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個說法?”

    賈敏道:“還能怎么說?都是些女兒家的病癥,產后虧虛、心思郁結、操勞過度。只不過我的是幾樣堆在了一起,才格外嚴重。”

    加上林黛玉,她一共生過三胎,頭兩胎的哥兒都沒留住。為了延續香火,也是為了分擔生育壓力,她給丈夫納了妾。

    幾個妾里,除了白姨娘之外,還有一位柳姨娘也懷過,但懷相一直不好,臨到生產時一尸兩命。

    幾次三番遇見這種事,賈敏只覺得天都塌了。心中一直郁郁,還要操心家中內政與各處交際。

    從前只想著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這次險死環生,賈敏也想開了。

    第120章 賈敏的覺悟她和大嫂說起……

    她和大嫂說起自己的心理路程,最后感慨道:“日后家里的事,能分給幾個姨娘照管的,就都分出去。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只有身子骨好才是自己的,別的什么,都是虛的。”

    張夫人羨慕地說:“你能想開,就強過大多數人了。我這邊的一攤子事,就算想放也放不下呀。”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笑著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咱們玉兒年紀雖小,學問是真好。你是不知道,迎春原本只喜歡下棋,對詩書不怎么上心。自從跟玉兒玩了幾次之后,再不必人催促,她自己讀書就積極多了。”

    聽別人夸自己的女兒,賈敏真覺得這就是世上最美妙的聲音,登時便樂得合不攏嘴。

    偏她嘴上還要謙虛:“嫂子快別夸她了,小孩子家家,是禁不得夸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賈敏對黛玉的性情是很清楚的。她生來就討厭那些假模假式的謙虛,在外人面前自然要維持禮貌,但面對相熟的人,她一向是有多少才華,就展現多少才華。

    提起黛玉,不免就想起迎春,賈敏問道:“對了嫂子,迎春呢?怎么不見她?”

    張夫人道:“上學去了。自從圣人準許公主們也入上書房讀書之后,我娘家那邊就跟著辦了女學,迎春從去年就跟著去了。”

    張家從前朝時就是官宦世家,向來將書與禮作為傳家之道。家中孩童無論男女,長到六歲都會啟蒙讀書。

    只不過,女孩子是跟著家中女性長輩學習,不和男孩一起入學堂。

    可自從圣人破了祖宗定下的成例,允許公主乃至諸王郡主入上書房讀書,深諳存家之道的張家,立刻就跟上圣人的腳步,在原本學堂的隔壁另辟出一個院子,讓家中到了年紀的女孩子都進去讀書。

    至于給女孩子們講書的人,優先選擇族內孀居的寡婦。除了學生要送束脩之外,族內每年也按照請先生的舊例給他們發銀錢、糧米、布匹等,額外給了他們一條謀生之路,也是給族內贍養孤寡開辟了一條新路子。

    張家的女學剛開張時,一切規矩都在籌措當中,自然是不收外人的,只讓本族的女孩子在里面讀書。

    直到去年,女學步入了正軌,才開始向親戚家開放。

    小名迎春的賈珊雖然不是張夫人生的,但按照時下的規矩,她就是張夫人的女兒。作為張家的外甥女,她很容易就得了一個名額。

    至于賈家這邊,史太君原本也有意學張家,卻找不到合適的女先生,只能作罷。

    王夫人雖然有些酸言酸語,但她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趁著明年宮中選拔女官時,把女兒元春送進去。

    剛開國的時候,宮中嬪妃都是尋常百姓之女。

    但到了先帝時期,政策就已經變了,征召了好幾位勛貴之女入宮。只可惜那幾個都無福,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品級最高的也不過是五品貴人。

    這種例不開的時候還好,一旦開啟了,想要剎住就不容易了。

    當今圣人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從勛貴官員之女中擇優選做女官。歷朝嬪妃也有不少從女官中來的,此舉也算是給了他們一線希望。

    王夫人送元春去選女官,打的是什么主意,根本不必多想。

    張夫人雖然不管家事,但畢竟賈赦才是榮國府真正的主人,底下人又不傻,當然知道最該巴結的是誰。

    因而,王夫人那自認

    為隱秘的打算,張夫人卻一清二楚。

    她準備放任王夫人的動作,等日后元春真的在宮里混出了名堂,二房必然翹尾巴。

    至于史太君,她是最見不得大房沾二房一點光的。

    到那個時候,她只需稍微使些激將法,讓兩房提前分家,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些打算,她是不會和賈敏說的,免得賈敏知道得太多,更加左右為難。

    得知張家辦了女學,賈敏就把圣人有意送公主、郡主們入朝聽政的事透漏了些許。

    一來是賣張家一個好,二來若有更多的女子入朝,他們玉兒將來的路,也好走幾分。

    張氏聽得點頭,對賈敏道:“其實這一點,我家兄長也有猜測,只是不敢肯定而已。如今有妹妹這句話,我們家就知道該怎么做了。”

    這個消息對張家來說很有用,張夫人承了她這個情。

    想起前天林如海和她說的事,賈敏問道:“聽說瑚兒和珠兒都定親了,不知是哪家閨秀?”

    按理說,這種消息她去問自己的母親史太君更合適。但母女二人見面之后,就一直在說張夫人的事。史太君執迷不悟,賈敏一怒之下,直接提前告辭出來了。

    見她問到自己頭上,張夫人就猜出了幾分,卻并沒有說破,只當姑嫂閑話家常,笑道:“瑚兒定下的是我娘家嫂子的親侄女,那姑娘我見過,是個知書達理的,做事也頗有章法。

    珠兒那邊,是二老爺做主定下的,是國子監祭酒李家的女兒。弟妹不大滿意,想讓她娘家侄女嫁過來,卻又不敢在二老爺面前直說。”

    賈敏道:“二哥雖平日里糊涂,這件事卻做得不錯。如今天下承平,已經不是勛貴們耀武揚威的時候了。

    老太爺在世時高瞻遠矚,讓哥哥們都讀書學禮,走科舉入仕。雖然這一輩只有東府敬大哥哥考上了進士,也算是個不錯的開端。

    既然要改換門庭,從前相好的那些勛貴上的人脈,最好就不要再過多牽扯。

    再者珠兒要讀書舉業,娶個文官家的女兒紅袖添香,夫妻兩個的感情也更好不是?”

    不想張夫人聞言,卻嗤笑了一聲,說:“妹妹也不是外人,那些糊弄外人的話,我也不在你跟前說了。那李守忠雖是國子監祭酒,卻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

    他家的女兒雖然識字,平日里卻只讀《女四書》、《烈女傳》等書籍,其余詩詞歌賦一概不學,她大約是做不了紅袖添香的事了。”

    至于賈珠的為人,不必張夫人多說,賈敏也知道幾分。

    若論在讀書上的天賦,賈珠比其父賈政強,所以小小年紀,卻已經中了童生。

    但也正因如此,賈政夫婦對他的期望極高,一心想著讓他超越大房的賈瑚,日常教導十分嚴苛。

    也許是生活環境太壓抑了,賈珠最不喜歡的就是規規矩矩的女子。他身邊的丫鬟,越是舉止輕浮的,就越得他喜愛。

    反倒是那些守著規矩勸他保重自身、體諒父母的,他當時不會說什么,事后卻會找借口趕走。

    那些舉止輕浮的,又讓賈政和王夫人不喜,看見一次便換一次。

    可以說,自賈珠知人事起,伺候他的丫鬟就沒有一個能在他身邊待夠半年的。

    眼見他要成婚了,按照賈家的規矩,賈政和王夫人各自替他選了一個房里人。

    王夫人希望兒子身邊能有個替自己說話的人,便選了個身姿如柳,眉眼如畫的,只是脾性溫和綿軟,跟個面團差不多。

    賈政選的那個容貌只是秀麗,性情卻過于板正。

    這兩個房里人,明眼人都知道賈珠會喜歡哪個。若是珠大奶奶性情過于規矩無趣,再有貌美的丫鬟從中攪和,只怕夫妻兩個是處不好的。

    “這……”

    賈敏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張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況且還是別人的兒孫,咱們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賈敏點了點頭:“嫂子說得是,兒女之事最不好開口,還是個人顧個人吧。”

    說多了別人不領情不說,日后有哪點不順的再反過來怪你,那才是叫了撞天屈呢。

    姑嫂二人又說了陣閑話,賈敏便告辭出來,又往榮慶堂辭了賈母,順便見了見來請安的二房姑娘探春,便坐車回去了。

    回到家里,和丈夫說起娘家的見聞,林如海聽得皺眉:“難不成岳母當真是年紀大了,糊涂了?”

    當年他們剛成婚的時候,賈母也不這樣呀?

    賈敏冷笑道:“她才不糊涂呢。當年父親還在時,她就幾次三番想廢長立幼,要把這榮國府的爵位給了二哥。

    只是父親更疼愛長子,再者大哥自己雖然沒本事,跟在太子身邊卻十分聽話,眼見是錯不了的,母親才一直沒得逞。

    等到后來太子登基成了圣人,大哥的地位更加牢靠,母親嘴上也不敢提了,但心里卻始終覺得二哥吃虧。”

    既然心愛的小兒子吃了虧,那自然要想方設法貼補貼補。

    她自己的梯己,日后必然要把大頭留給賈政,肯定是不愿意動的。讓王夫人借著管家之便從公中撈錢,才是多撈一兩是一兩。

    林如海道:“只盼日后別鬧出來,不然大家臉上都不好看。算了,不說他們家的事了。

    再過兩天就是玉兒的休沐日,孩子這么久沒回家,可得多準備些她愛吃的。

    對了,她不是想出去玩嗎?到時候我請個假,咱們一家子到城外承天寺去。那里不但景色壯麗,齋菜也是一絕,咱們帶著玉兒一起去嘗嘗。”

    賈敏點了點頭,提起女兒,她臉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意。

    夫妻二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關于女兒的事,只覺得人生就此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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