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
“帶頭行刺之人是誰……”
張矩話音未落,腦袋突然右偏低下頭,整個人像是僵住。苗若玫正覺怪異,張矩又猛地抬起頭,面無表情,左眼灰白,像是眼盲。
苗若玫右手迅即探向腰后,蝴蝶短刀已然稍稍離鞘。她不是刻意提防張矩,不過是行走江湖多年不自覺的動作。
就在她探手拔刀的瞬間,遠處傳來一聲巨響,苗若玫忽然發現,張矩左眼似乎正望著巨響的方向。
張矩確實望著巨響的方向,或者說,張矩體內的夜神正望著巨響的方向。
張矩只覺得眼前極快地穿過了半個沅陵縣,穿出城墻,又穿進路邊的林子里。
林中,只見一人躍起,手中橫刀劈出月牙形的氣浪,卷起漫天塵土,直轟身穿怪甲的人。怪甲人迎著氣浪,雙掌合擊,同樣轟出一道氣浪。林子里頓時騰起巨大的濃煙,如同巨蕈,林中樹木全都被拔起、折斷、卷走、拋飛……
張矩閉上了眼,沉聲道:“苗娘子,快叫牛二來。”
等苗若玫將牛二喚來時,張矩的左眼已恢復如初,取來紙墨極快地寫下了幾行字:“牛二,你將這張紙交給陳九,讓他速速趕到酉山交給俠理寺的裘先生,然后叫上一隊兵衛隨我出城。”
“苗娘子,你速去望酉坊,找聚俠莊江莊主,讓他立即到城門來找我。”
眾人都聽到剛才的巨響,又見張矩面色匆匆,都各自領命離去。張矩走出州府時,牛二和一隊兵衛已在府外候命,眾人隨張矩驅馬急往城外趕去。
張矩騎在馬背上,不停地小聲喚道:“夜神,出來!”可夜神卻遲遲沒有回應。
張矩來到城門下,牛二叫開了城門。苗若玫和江漁等人也正好趕到,一行人舉著火把出了城。
往前行了五六里,官道上竟然全是斷樹殘枝、沙土碎石,騎馬根本無法前行。張矩帶頭下了馬,步行往前。越往前走,碎石斷樹越多,連官道上都裂開數道地縫。又往前走了二里,眼前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火光照在官道上,道上裂開一尺余寬,官道右側仿佛被天石砸出一個巨坑,方圓足有半里地,天黑看不清遠處到底有多深。
張矩一言不發,繼續前行,走進了巨坑里。坑里到處是裂隙、碎石和斷樹,地上寸草不生。雖然沒人開口,但人人心中都驚駭無比,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沿巨坑行了三四十步,江漁和苗若玫察覺到極微弱的氣息,苗若玫小聲道:“使君,那邊還有人。”
張矩順著苗若玫所指的方向走去,牛二和陳九舉著火把趕在張矩身前,又走了三四十步,火光照見了地上的血跡和殘肢。
張矩一邊走一邊取出手衣,血跡越來越多,順著血跡很快發現了尸首,血肉模糊、死無全尸。張矩蹲下查看尸首,死者很像他在大理寺時的煉丹爐殺人案的死者,有人將過量的硝石、硫磺和木炭偷放入煉丹爐里,以致煉丹爐炸裂,炸死了死者。
牛二朝隊正一招手,隊正命兵衛沿著血跡將附近圍了起來,火光圍映下尸橫處處。江漁突然縱身掠至張矩身前十步遠,單膝跪下,輕喚道:“莊主……”
張矩起身走了過去,只見江漁跪在傷者身旁。傷者約莫四五十歲,蓬頭垢面,左邊身子近乎支離破碎,還能保住一口氣已算是奇人。
苗若玫跟著張矩走了過來,不禁大驚失色,喃喃道:“莫獨逸、莫獨逸……”死者正是武盟七尊之一、撫劍山莊莊主莫獨逸。
莫獨逸看見江漁,漸漸渾濁的眼神又亮了起來,用盡最后一口氣,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鎧魄”,然后頭歪向了一邊。仿佛他留下最后一口氣,就是為了說出這兩個字。
“莊主……”江漁沉聲悲呼,面色悲慟,他身后的聚俠莊弟子見狀,全都單膝跪地、低頭默哀,齊聲呼喊“莊主”。
聽到眾人的悲呼,張矩突然感到刺眼,腦中響起了夜神的聲音:“他們竟然擁有神鬼之力,有趣。”
張矩擔心眾人發覺自己的不尋常,獨自走到一旁,背過火光,喉嚨里含含糊糊地低聲道:“什么神鬼之力?”
牛二跟著走過來,見張矩抬手,牛二立即明白,停下腳步站得遠些。
“神鬼之力自然是來自詭境,而不是這世上,你之前不是去過嗎?難道沒有感覺到那股力量?”
張矩回想起在詭境中氣浪沖進身子的感覺,渾身上下氣勁充盈,仿佛能開山裂石。可氣浪只在詭境中才能感覺到,自從離開詭境之后,他再也沒有感覺到那種力量。
“難道他們和我一樣,身上也有神明?”
“沒那么簡單,入詭境感受神鬼之力,和在這世上借用神鬼之力不可同日而語。你能打出詭境的力量嗎?”
“你也不能嗎?”
“用你這身子?當然不能!否則你將形神俱滅。”
“那……剛才交手的兩人為什么可以?”
“怪甲人的力量來自身上的怪甲,另外那人身上似乎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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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清怪甲人的樣貌了嗎?”
“我見即你見,你看清了嗎?”
“當時煙塵太濃,我還未及看清,你就跑……收回了神眼,所以我沒看清。”
“我什么時候出現,什么時候離開,與你有關。當你真心需要我,全神貫注想著我時,我就會出現,當你想要做回自己時,我就會離開。”
“做回自己……”張矩重復了一句,夜神已消失不見。
這時,江漁站起身,朝張矩叉手道:“張使君,我想為莫莊主收斂尸身。”
張矩轉過身,點了點頭。江漁立即吩咐聚俠莊弟子搜尋斷肢,準備棺槨。
張矩細細查看四周,坑里共三具尸首,沒有怪甲人和與之交手的那人。張矩在一處血跡中發現了極細小的銀珠,他認得這是鉛精,以丹砂煉丹可煉出鉛精。
丹砂?又是丹砂!難道怪甲人與錢廣勝有關?血跡中的鉛精證明怪甲人受了傷……張矩立即喚來隊正,命他趕回州府傳令長史和諸參軍,立即封鎖辰州各縣,所有人準進不準出;嚴查藥鋪醫館進出人等;所有人暫不得買賣丹砂。
隊正領命離開后不久,兵衛引著裘洛戎和陳九走進坑里。裘洛戎一眼望見江漁身旁的尸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過去,單膝跪倒在莫獨逸的尸首旁,雙眼緊閉……
聚俠莊弟子趕著馬車送來三口棺材,江漁和裘洛戎親手將莫獨逸的尸首裝殮在棺材里,將殘肢拼好,為他整整衣衫,拭去臉上的塵土,蓋上潔凈的白布,再蓋上棺材。
裘洛戎扶著棺材,道:“我送師父上酉山。你留下吧,這個時候望酉坊需要你。”
張矩走過來,問道:“裘先生,這里現在的情形與忠義堂遇襲時可有相似?”
裘洛戎點點頭:“比忠義堂更甚。”
“這情形確實很難相信是人力所為。照你之前所說,這里必然是怪甲人所為。”
“怪甲人襲擊忠義堂時,師父就在忠義堂,看來他想殺的是師父。”
“你們可知莫莊主為何要離開酉山?”
裘洛戎和江漁都搖了搖頭。
“裘先生,依張某之見,怪甲人絕不僅僅只為刺殺莫莊主,他還有更大的陰謀。請裘先生回酉山之后代為轉告,張某邀武盟七尊、裘先生和卓巡判今晚在辰州府一敘。”
裘洛戎心中悲痛,只想快點將師父的尸首送上酉山,忙應承張矩,獨自駕著馬車,很快就沒入了夜色之中。
江漁望著師父和師兄遠去的方向,卻聽張矩道:“請江莊主今晚也來趟州府。”
“張使君為何要見七尊?”
“怪甲人突現酉山,忠義堂命案死傷慘重,莫莊主卻在這時離開酉山,江莊主認為是為何事?”
江漁沒有答言。張矩接著道:“怪甲人武力驚人,相信很快就會傳遍天下。莫莊主連夜離開武盟,只可能為了一件事……”
江漁突然明白張矩之意:“朝廷!”
張矩略點點頭:“現在莫莊主不幸遇襲身亡,既然武盟想將怪甲人之事盡早上稟朝廷,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
“張使君想代家師上稟朝廷?”
張矩仰頭望著夜空:“也是時候該我們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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