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酉山。
忠義堂里一片狼藉。
一道深溝將忠義堂撕裂開來,就像從忠義堂里鑿開一道溝渠,一直鑿到山崖邊。深溝過處,柱倒地裂、摧枯拉朽、血肉橫飛、哀嚎不止……
卓不浪生平頭一次感受到震天動地之威,耳邊嗡嗡作響,呆立堂中,將谷靈緊緊護在懷里。谷靈靠在卓不浪懷中,緊閉雙眼、面色煞白。
就連見多識廣的武事堂三尊也大驚失色,眼睜睜看著怪甲人沖出忠義堂,竟然無動于衷。唯有一人緊追怪甲人而去,正是沈恬無疑。
怪甲人沖到崖邊,躍下山崖,左手抓住山壁,直抓得碎石滾落、山壁留痕。落下十丈后,怪甲人又如紙鳶般凌空飄飛,繞過山壁,消失在綠蔭翠幕之中。
沈恬站在崖邊,記下怪甲人的去向,又返身查看怪甲人的足跡。出乎意料的是,怪甲人似乎非常輕盈,沒有留下腳印,但他所行之處,青草焦枯、土石滾燙,焦草形似腳印。
沈恬運起「獨陽魔功」,一掌拍在焦草旁的青草上,頓時青草焦枯、沙土滾燙,難道怪甲人的內功也是至陽至烈?
不對!剛才怪甲人轟出的氣勁令沈恬感覺到地動山搖,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人的極限,天下間不可能有如此強勁的內功,除非他是行走在世間的神明。
不管他是人,還是神明,沈恬決定要摸清他的底細。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敗之地。沈恬展開身法,疾往山下掠去。
……
忠義堂里依舊亂作一團,谷靈一睜開眼就看見堂中那一道血紅的深溝,一溝殘碎的血肉……她趕忙又閉上眼,胃里卻是一陣翻涌,幸好還有個肩膀一直撐著她。
卓不浪回過神來,腦子里還在嗡嗡作響。方才怪甲人轟破忠義堂時,他根本來不及思尋,用盡全力急撲向谷靈,將她護在懷里,身后是驚天動地的巨響……
怪甲人的氣勁朝著東南方轟出,而谷靈坐在大堂西面,卓不浪也因此躲過了怪甲人的氣勁,真不知道是他護了谷靈,還是谷靈救了他。
當谷靈再睜開眼時,她刻意避開那血溝,卻因此瞅見了師父鄒晴明。鄒晴明坐在大堂東面靠南的位置,隔血溝約三尺遠,衣衫略有些凌亂,目光卻是炯炯。
谷靈一驚,連忙退后一步,離開卓不浪。卓不浪見她受了驚嚇,忙拉著她的手往堂外走去。谷靈想要掙脫,手上卻失了力道,跟著卓不浪走出了忠義堂。
堂外已經(jīng)有不少人,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小聲議論。武衛(wèi)已在忠義堂外圍戒,不許任何人進出。卓不浪尋了處清靜的地方,兩人都需要透一透氣。
“你……受傷了?”谷靈道。
“沒有。可是……那怪人因我而來,卻害死了這么多人。”卓不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fā)虛。
“誰說他是因你而來?我看他那一掌根本是沖著……”谷靈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量道:“沖著武事堂三尊而去。”
“可他……”
“可他、可他什么可他?”谷靈似乎又找回幾分平日的神氣,“卓樓主、卓巡判、俠少卓不浪,你不是向來冷血無情的嗎?什么時候變得悲天憫人了?”
卓不浪被她一激,心里反倒好受些,頭腦也清醒不少。這時,魯青初朗聲道:“請諸位英雄到堂中來。”
卓不浪和谷靈跟著眾人回到忠義堂,站在人群后面。魯青初面朝眾人道:“各位英雄,方才不明來歷者突襲忠義堂,令我們失去了十三位朋友、同道,此事武盟定會追查到底。武事堂已決定,自即刻起武盟戒嚴,請諸位英雄安撫好門人,小心提防、勿信謠言、不要恐慌,絕不能讓賊人攪亂武林。”
這一夜,酉山上火光通明,武衛(wèi)和武役手持火把、輪番巡視。曲江升和戴謙也各帶一隊武役巡山,裘洛戎卻突然下山,俠理寺里空空蕩蕩。
卓不浪從忠義堂回來后,一直留在客房里沒有出門,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怪甲人的那一掌,一遍一遍又一遍,揮之不去。
這時,百曉拿著壺酒敲門進來,卓不浪已經(jīng)多日沒見到百曉。百曉斟上兩杯酒,笑道:“酉山今日宵禁,正好省下一壺酒。”
卓不浪仍站在窗邊,望著忠義堂的方向:“看來有收獲。”
“花了二百兩銀子,自然要有個交待。”
“多少?”卓不浪瞪大了眼睛,坐到方桌旁。
“二百兩,還剩下這一壺酒。”百曉認真道。
卓不浪的目光從百曉臉上,移到面前的酒杯里,端起杯喝了一口:“魁星樓的桑落酒,百曉兄果然豪闊!”
“消息有價,重要的消息自然貴一些。”百曉喝了口酒,接著道:“海蠣幫不過是萊州的一幫水匪,滕四衢不甘心一輩子做賊,獨自去了洛陽,從一個煎魚的小食攤做到食店。滕四衢確實善于鉆營,他竟然攀附上當時的尚書右仆射、河南郡公褚遂良。”
“滕四衢攀附褚遂良之事,滕家和七商會幾乎無人知曉,就連他的夫人和兒子也不知道。據(jù)說,他能攀附褚遂良全是因為永徽四年的江夏王李道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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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案?永徽四年……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了。”卓不浪道。
“滕四衢就因為此案攀附褚遂良,從小小食店到獨占魚行,最后創(chuàng)立七商會。”
“你這都是從哪兒問到的消息?”
“此人五郎也問過,就是滕四衢的家仆丁海。”
“丁海?我記得,唯一沒參與滕四衢案的家仆。看他年紀也就二十出頭,怎么會知道當年的李道宗案?”
“他說他去滕家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這些。”
“江湖中有關滕四衢攀附權貴的流言很多,但從沒有人提到褚遂良。既然滕家和七商會都沒人知道,可見滕四衢極為謹慎,丁海在滕家不過五六年,他如何知道這些?”
百曉點點頭,道:“確實很可疑。”
“你是怎么讓他開口的?”
百曉見卓不浪一臉壞笑,也跟著癡笑道:“趁他喝醉問的。”
“二百兩銀子的桑落酒?”
百曉搖搖頭,道:“他喝酒很小心,從不喝醉,唯獨一種酒讓他難以抗拒。”
“什么酒?”
“我們自己帶來的……三勒漿!”
卓不浪忽然很緊張:“我們帶來的三勒漿還……還剩多少?”
“誒,這個嘛……其實我也是和他相熟之后,他才跟我說,自從他喝過一次三勒漿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這個味。在滕家五年,他從沒喝過一口三勒漿。所以,當我給他帶去我們的上等三勒漿,他根本忍不住,喝得大醉,然后就說出了這些鮮為人知的事。酒后真言,我相信他沒有說謊。”
“這事確實很重要。當年的房遺愛謀反案震動朝野,想不到滕四衢竟然牽涉李道宗案,難道四個死者都是因為牽連李道宗案?可我實在想不通,這個丁海到底是怎么知道……”
卓不浪突然心念一閃:“剛才你說,這個丁海去滕家之前就知道滕四衢牽連李道宗案,他會不會就是因此才故意應募到滕家?如果是的話,他會不會暗中參與謀劃四起命案?”
卓不浪一仰頭喝盡杯中酒,起身要走,百曉忙問道:“今日宵禁,你要去哪?”
“事不宜遲,我再去會會這個丁海。”
剛走到門口,卓不浪又回過頭,問道:“你還沒告訴我,我們的三勒漿到底還剩下多少?”
百曉一臉憨笑道:“三勒漿……三勒漿已經(jīng)……喝光了。”
卓不浪瞪大了雙眼:“那可是拜問牛鼻子老道的見面禮……”
“那……不……還是案子重要,案子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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