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辰州。
已到掌燈時分,沅水岸邊火光如晝,就連對岸酉山之上也是燈火熒煌。
沅陵縣廨從縣令到縣尉再到衙吏,二十余人全都留在了兇案現場。他們如此勞師動眾當然不是因為兇案,而是因為一個人,辰州刺史張矩。
張矩和江漁站在船上,將客船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江漁的面色愈發凝重,摸著船艙上的刀痕,道:“尸首和船上有四種武功印跡,少海幫的「七絕滄龍」、燕山鐵旗門的「離魂無相」、點蒼派的「流云刀」,還有……吐蕃的「漢血無界刀」。”
“「漢血無界刀」?”
“吐蕃國師赤桑自創的刀法,據說在大非川一役屠戮我唐軍上千人,葛爾欽陵親自將其名為「漢血無界刀」。”
兩人正說著,又一艘客船從對岸駛來,站在船頭的一人抄水掠上了河岸,叉手施禮道:“羅明府、姜少府,給縣廨惹來這些麻煩,裘某實在過意不去!”
羅縣令使了個眼色,姜子忠正色道:“裘先生,這三具尸首可是武盟的人?”
裘洛戎一聽姜子忠的語氣,心知此事不妙,倒不是因為案子多么棘手,而是因為縣廨不同尋常的態度。裘洛戎走近尸首,目光暗中掃過在場的眾人,道:“正是。”
姜子忠依舊冷聲道:“三人姓甚名誰,死前所做何事?”
其實,裘洛戎在船上望見江漁時,就覺得此事有些蹊蹺。他平日里與辰州各縣廨走動得勤,與武盟有關的命案,縣廨通常都會交由他來處置,不會告知望酉坊,更不會像今日這般生分。
“回姜少府,死者是武盟俠理寺的巡判米有余和武衛彭多利、范賢,他們是奉命追查潛藏在武林各派的吐蕃細作。”
姜子忠轉頭看看羅縣令,羅縣令瞪了他一眼,姜子忠又道:“他們追查的是哪門哪派?”
“河南道萊州少海幫。”
“少海幫外通吐蕃可有證據?”
“據在下所知,米有余已將證據送至萊州府,少海幫主已受審下獄。”
“照你所言,死者可能是遭仇殺報復?”
“有此可能,不知可否容在下將尸首帶回酉山詳查?”
張矩跳下船,走近兩步道:“命案發生在沅水,裘先生因何理由要將尸首帶回酉山?”
裘洛戎何等老辣,見張矩雖麻布青袍,但豐神清朗、氣度不凡,料想他絕非布衣。再看看羅縣令的眼神,裘洛戎已猜到了七八成,叉手道:“并無憑據,只是江湖仇殺通常會留下武功印跡,武盟熟知各派武學,或許能從尸首上找出更多線索。”
“言之有理……”張矩道。
羅縣令等人聞言,暗暗松了口氣,誰知張矩又接著道:“羅明府,尸首先送縣廨殮房,請裘先生到縣廨,我隨后就到。”
……
張矩換上官服,囑咐了苗若玫幾句,又馬不停蹄趕到沅陵縣廨。羅縣令、姜子忠和裘洛戎三人已在內堂等候。
張矩一進門便問:“裘先生有何發現?”
裘洛戎將尸首身上查出的武功印跡講了一遍,與江漁所說一般無二。張矩道:“裘先生,武盟如何得知少海幫勾結吐蕃?”
“這事還得從張使君探破緋云閣謀叛案說起。朝廷的巡察使和監察御史從緋云閣留下的線索中查到了少海幫,武盟是應巡察使之邀,派米有余等三人協助萊州府徹查少海幫謀叛的證據。”
“少海幫幫主已經伏法,現在殺米有余三人于事無補。若說是仇殺泄憤……少海幫如果還有余力報仇,不是更應該蟄伏待機嗎?殺人泄憤只會再度引來朝廷的追查,這完全不像是圖謀反叛之人的行事手段。”
“而且,兇手殺人后還留下吐蕃的武功印跡,這豈不是告訴我們,吐蕃細作已經混入了辰州?”
堂中愈發凝重,三人都沒有答言。張矩又道:“裘先生,聽說酉山也出了命案,不知與此案是否有牽連?還請裘先生說一說酉山的命案。”
裘洛戎將酉山上的四起命案細講了一遍:“酉山命案尚未查明,在下不敢妄言。從目前查出的線索來看,在下實在想不出與此案有何牽連。”
“方才滕先生說,死者滕四衢原是萊州海蠣幫的少幫主,而少海幫也是萊州的幫派,難道是巧合嗎?”
“張使君果然心細如發,在下竟然漏了這個疑點,真是慚愧。”裘洛戎道。
“裘先生言重了,多虧裘先生查明死者的過往,我們才能發現這個疑點。案子的關鍵還是要盡快查清死者之間的牽連。不知酉山的命案是哪位巡判查辦?”
“長安問星樓主卓不浪,卓巡判。”
張矩一聽,心中暗喜,想不到卓不浪初上酉山竟然已經是巡判。他略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裘洛戎:“我與卓巡判相識,請裘先生將此信轉交卓巡判。”
……
今夜,望酉坊里也不平靜!
江漁回到望酉坊后,宣布閉坊三日。
望酉坊坊門關閉,聚俠莊巡衛在各坊門和街口設障,嚴查來往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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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酉坊內很快傳言四起,紅執事馮葦對此頗有異議:“莊主,自從撫劍山莊買下望酉坊以來,從未有人下令閉坊,我們不能因為那個張刺史的一句話就閉坊,辰州府本就不該干涉望酉坊的經營。”
“老馮,你真的認為,我是因為張矩的一句話閉坊?”
馮葦一愣,他實在想不出江漁閉坊的理由。江漁負手而立,道:“沅水上的尸首,我推測應是死于丑時。米有余為人謹細,三人又都是喬裝,連夜趕水路回武盟,看來他已經察覺到自己引來了殺身之禍,他身上定然藏著重要的秘密。刺客選在沅水動手,想必他們很難追蹤到米有余,而沅水是回武盟的必經之路,也是他們最后的機會。”
“這些與望酉坊有何牽涉?”馮葦還是很不解。
“刺客至少四人,四個不明身份的武人在辰州蟄伏數日,你猜他們會去哪兒?”
“望酉坊!可這還是與我們無關。”
“若是尋常的江湖仇殺,我們自然無需理會,但殺死米有余的那一刀,用的是「漢血無界刀」。”
“吐蕃的「漢血無界刀」?”
“米有余位列五品,昆侖派「遣江刀」更是潑水不漏,兇手卻一刀斬斷他的右手,刀氣貫穿胸骨、心脈,再透背而出,可見氣勁之剛烈,至少在四品以上,我懷疑刺客修煉的是吐蕃的至高內功心法「龍羊勁」。”
馮葦大驚失色:“「龍羊勁」?”
“傳說中只有吐蕃贊普親自挑選并秘密訓練的光軍才能修習「龍羊勁」。”
“「漢血無界刀」、「龍羊勁」……難道刺客中有吐蕃細作?”
江漁點點頭道:“吐蕃細作已經混入了辰州,甚至已經混入了武盟和望酉坊。”
馮葦嘆了口氣,道:“為何這個張矩走到哪里,哪里就會有吐蕃細作?”
“或許你應該反過來想,為何張刺史總是出現在吐蕃細作潛匿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朝廷?”馮葦似乎茅塞頓開。
江漁沉聲道:“別忘了,我們撫劍山莊可不僅僅是武林幫會。”
“所以,我們必須幫張刺史抓出細作。”馮葦終于明白了江漁的理由,“莊主請放心,屬下必竭盡所能找出這些刺客,絕不會讓吐蕃細作毀了望酉坊。”
“武盟與望酉坊的存在,不僅僅是因為先帝的口諭,更重要的是,我們在朝廷與社稷之間的微妙平衡。千鈞將一羽,如果失去平衡之效,后果將不堪設想。”
江漁踱步窗前,望著天上的彎月:“此誠生死存亡之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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