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就讓年少的感情留在美……
恐懼不安之余, 周宇寧更是深深的自愧自責,他果然不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啊,男朋友有事不再第一個找他傾訴, 他還算什么稱職的男朋友!
其實兩地分隔的這快半年時間里, 雖然跟班長書信來往頻繁,每周固定一次視頻聊天或者打電話,表面看來似乎無異,可他心里就是越來越能感覺到,他跟班長之間的距離也隨著物距離的拉長, 無形中越來越遠了。
他們每次聊天說的話好像也在漸漸減少,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無話不聊,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 他跟班長聊天不再無話不聊, 他會選擇性地聊,班長跟他也一樣。
班長媽媽說得對,他倆之間的距離在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拉大,而現在才哪兒到哪兒, 日后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直到有一天如天塹那么大!
他無論怎么努力,如何拼盡全力地跳起腳去夠,也摸不到夠不著,彌補不上他和班長之間天塹般的差距。
就像班長短短幾個月都能幫家里處打官司的事兒了,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班長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而班長只是回到了他原本該呆的地方,回到了原本就該屬于他的世界,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從小時候就是!
那時候班長就是家里有錢有小別墅, 天天上特長班出入高檔餐廳的小少爺了,而他只是個一無所有,只有一身窮氣和自卑的小窮鬼罷了。
是他厚著臉皮地黏上了班長,是他硬擠進去班長的世界,是他一直拖累著班長,自私自利地讓班長陪他一起留在他的這個落后的世界。
班長從小就上奧數班后面一路競賽得獎,而他從小連老師留的作業都聽不懂,他倆從一開始就是尖子生與差生的差距,班長他去海灣上學會有更好的前途,更光明的未來!
班長媽媽的一席話如當頭棒喝,逼著周宇寧不得不去面對他一直下意識逃避不去面對的問題——班長選擇留在他們的小縣城讀書,是在自毀前程,是一直在向下兼容他,是一直在為了遷就他而放棄自己本該擁有的更好前程。
是,班長學習優異,縱然留在他們這個閉塞落后的小縣城也照樣能考上好大學,但是,班長要是早轉學去海灣,他能考上更好更好更好的大學,何況他還有出國讀書的機會!
考個國外名校留學歸來,加之班長家的財力家世,那到時班長日常出入的都是高端場所上流社會,結交的都是社會名流,那是一個他吭哧吭哧爬萬丈梯子都夠不到的世界,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就像電視劇里演的,人家在超高逼格的宴會廳里西裝晚禮服雞尾酒觥籌交錯言笑晏晏,那是一個珠光寶氣光鮮亮麗的世界,而他連門都進不去,在門外停留一下下可能都要被馬上趕走……
從前看劇只覺得劇里那些有錢人的世界那個上流社會好夸張離他好遙遠,他現在才恍然驚醒,“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只是對他而言,對于班長,那是班長伸伸手就能夠到的世界啊。
班長他從來不屬于這里,不屬于這個落后閉塞的小地方。
是他拖累了班長,是他牽絆住了班長,他怎么那么自私啊,那么自私那么壞心眼兒地一直耽誤著班長,阻撓著班長的進步,不讓他去更好的地方變成更好的他,他好壞啊!
這么壞這么自私的他,并不配得到班長那樣全心全意不計回報的愛。
而班長日后有一天可能也會后悔他曾經的選擇,后悔為了他留在這個落后閉塞的小地方讀初高中,浪費了整整六年寶貴的時光。
正如班長媽媽所說,從前班長他小,他不懂得成人世界的艱辛,不懂得一步之差可能給他人生帶來的天差地別,不懂得有時候一個錯誤的選擇可能要之后付出五年乃至十年乃至更久的時間才能糾錯彌補上。
人生一共才有多少個五年十年?
而班長他原本并不需要繞這個大彎路不需要付出這個代價啊。
那到時班長要是幡然醒悟了,后悔了,心里怪他,或者班長不會怪他,班長即便心里怪他可能也不會說;
可看著班長打拼得辛苦艱辛,看著原本不如班長的人只因當初一個決策正確,人生遠比班長成功比班長順遂,難道他在旁邊眼睜睜看著會不心疼愧疚嗎?
會不受到良心的反復毒打嗎?
到時他要如何自處?他和班長的這段感情又將何去何從?
周宇寧心如亂麻痛苦萬分,一下子將頭深深埋進臂彎里。
思緒雖混亂紛雜,有個念頭卻漸漸清晰……與其等到那時跟班長漸行漸遠勞燕分飛,甚至相看兩相厭最終形同陌路,不如就讓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
在他們最純真美好的年華,對彼此尚帶有感情濾鏡之時,懷揣著那份最美好的回憶與眷戀說再見,那么他們彼此和這段從小陪伴到大的感情,都能停留在最單純美好的時節。
總比等到被矛盾分歧齟齬將所有美好真摯的感情都消磨殆盡的那一天,再疲累分開要強得多得多。
就讓年少時的感情都留在美好的過去,它才能一直美好下去。
其實他該知足了,周宇寧狠狠搓了把臉,無意識地露出了一抹慘笑,已經跟班長擁有這么多年相互陪伴的時光,該知足了,他早該放手放班長回到屬于他的世界。
何況他和班長根本就走不到感情破裂的那時,以前他以為只要兩個人彼此喜歡心心相印,他們就可以對抗全世界,再多的困難也阻礙不了兩個真心相愛的人。
但現在他才發現,是他想的太簡單,他們的力量太渺小,根本對抗不了全世界。
別說全世界,親人這關就過不了,班長媽打電話給他媽,一把就捏住了他的七寸,而班長的姥爺,何嘗不是班長的七寸?
就算班長為了他,為了跟他在一起能對抗他爸媽,可班長他怎能去傷他姥爺的心?那是最疼愛班長的姥爺啊。
他又如何能忍心去傷一個病中老人的心?
如何能忍心給班長雪上加霜,讓班長為難?
班長這幾個月在海灣那邊過得得有多難,有多焦心多煎熬,經歷接二連三的事情,要提前變成大人去應對風雨,去處遠超他年齡應該應對的事情,為家里為親人操心得心都要碎了,又因為他承受了多少重壓……
班長已經那么辛苦那么難了,還讓班長惦記著千里之外的他牽掛著他,為了他跟家里苦苦抗爭,班長在瞞著他姥爺面對他病中的姥爺時是什么樣的心情?周宇寧都不敢想!
他之前居然還想寒假坐火車去海灣,幫班長一起照顧他姥爺,他在想什么啊!怎么都沒考慮一下老人的心情啊!
萬一讓老人看出什么端倪,激動下再出什么意外……周宇寧越想越是后怕,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實在罪孽深重,班長媽有些話罵他罵得對,他只想著為他倆的感情爭取,卻不顧及他人,實在是自私自利應感到羞愧難當!
智和道德都告訴他,他不應該再抓著班長不放了。
只要他倆斷了,班長身上的重壓會減輕很多,他不需要再承受跟家里抗爭的精神壓力,不需要再承受他媽媽的為難甚至非常手段,不需要再承受愧對他姥爺的精神壓力……
何況他根本抗爭不過的,性別和家庭差距是橫亙在他倆之間的兩座遮天大山,翻不過去的。
班長媽媽提醒得對,他都已經明知他倆想要在一起的這條路有多難,是異乎尋常的難,除了家人的反對、會讓家人傷心、讓家人的期望落空以外,作為這個異類群體還要承受別人無數異樣的目光、歧視甚至傷害。
這樣的傷害他已經經歷了一次,他自己已經親身受過這個苦,他怎么能明知道這是條死胡同這條路有多難,還昧著良心把班長拐到這條死胡同上來,讓班長也受一遍他受過的苦?
他不能、絕不能拖著班長跟他一起共沉淪。
除此之外,雙方家庭差距的阻力也同樣不小,班長媽媽看重的是門當戶對,是能給班長帶來幫助與持續收益,戰略伙伴般的另一半,是強強聯合,是互惠共贏,他能嗎?他不能。
他也問過自己,如果哪天班長或班長家里又遇上像這次打官司這樣的難關,他在旁邊什么忙都幫不上,而班長媽媽口中那位豪門千金能輕而易舉幫上大忙,這樣的事情多了,班長會不會就漸漸厭棄他了?
可能都不用發生這樣的大事考驗,僅僅他和班長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共同語言越來越少,班長也會漸漸厭棄他的吧。
就像他小時候被家人親人厭棄的每一次。
而這樣的差距溝壑的填平,不是僅僅靠努力就能辦到的,是他從前想得太簡單了,他以為能跟班長考上同一所985大學,在他自己熱愛的領域里一直不斷地持之以恒地努力,自我成長,自我超越,自我成就,變成越來越好的自己,就能始終跟班長保持住一樣的前進步伐,呆在同一個世界里面了。
可現在他知道了,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想要呆的領域,跟班長未來要呆的那個領域,本就是兩個世界,天壤之別。
他以為他們兩個人只要在各自的領域里閃閃發光,就是步調一致一起并肩向前了,就像并肩而立的橡樹和木棉,共擔風雨與彩虹,這就足夠了。
可他現在才知道,這遠遠不夠。
人不是樹,人要面對的遠比樹復雜得多得多。
他終于明白大人們說的那句,兩個人想要在一起,絕不是光有愛就能抵御一切,兩個人的結合,其實是兩個家庭的結合。
班長媽媽已經清晰明了地告知他,無論他這棵木棉開得多絢爛多繁茂,也無法跟那棵橡樹站在一起。
何況……周宇寧的十指深深地插/進頭發里,即便他倆日后真萬中無一破除萬難地走到了一起,捫心自問他能忍受得了班長的媽媽嗎?
不,他煩躁痛苦地抱住了頭,他不能。
他受原生家庭的傷害已經夠深夠久了,他無法再忍受另一個控制欲極強、強勢專橫的長輩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對他的人格與存在價值全方位的打壓否定,對他新一輪的長久的控制折磨與傷害。
這是周宇寧絕對無法忍受的。
他絕對無法容忍他的生命中,再出現一個壓迫他人生的長輩。
這是他的又一次自私吧,周宇寧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比黃連還苦的苦笑,他再一次自私了。
奇怪他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自私了?他現在變得真的很顧及很顧及自己的感受,哪怕為了愛,為了班長,他都無法做到去容忍班長的媽媽。
何況他自己的媽也接受不了他倆的事。
周宇寧設想過以后想辦法把他媽接出來跟他一起住,跟老登斷絕父子關系,讓他想揍死他也揍不到,想拿他媽撒氣也沒機會,然后再慢慢地一點一點讓他媽接受。
可如今看來,全都是他幼稚至極的妄想。
他跟班長之間困難重重,想走到一起早無可能,他早該看清這一點的,從分離那一刻他就該心里清楚,他和班長沒可能了,又何必再這樣為難彼此苦苦支撐下去呢?
頭痛欲裂紛亂思緒中,周宇寧又想起了那筆就差一點兒就攢夠的路費。
就差一點兒就夠去班長那里的路費了啊,就差一點兒,但轉眼就全沒了。
他的心都在疼,一揪一揪的疼,好像被戳了個大窟窿,呼呼地直漏風。
那時他是那么那么的難過,那么那么的憤怒,那么那么的委屈,那么那么的心痛。
可是他怨不了任何人,只能日夜在心里扎小人兒咒罵那些喪心病狂的邪/教分子,惡毒地詛咒他們出門就被車撞。
日日夜夜emo為什么他的運氣就這么差,就差一點點了真的就差一點點了為什么就忽然天降橫禍,一夜間他所有的錢都沒了,寸步難行。
現在想想,這也許不是運氣差不差的問題,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結局早已注定,攢到手的錢會因為一場無妄之災又都沒了,怎么也買不到的火車票已經注定了他倆之間的結局,
看啊,不只親人都反對,連老天爺也不贊成!
但只要他倆斷了,所有人都會開心吧,對所有人都好。
周宇寧狠狠擦了把眼角涌出的眼淚,所有人都會喜聞樂見,皆大歡喜。
第142章 第 142 章 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
“哎呦今年的元宵節街上搞得更像樣!”
掀開棉簾子進小賣店買東西的老顧客眉飛色舞地跟周宇寧和他媽媽說:“那花燈那煙花那冰雕!你們咋沒上街看看啊, 老像樣了!”
“這不要看店嘛沒去!”他媽樂呵呵回道,“年年都那些老三樣,聽你們回來說了跟看了一樣!”
“那可不一樣!”那阿姨扯著大嗓門嚷嚷, “自己看跟聽別人說那能一樣!今年真整得老像樣了, 你去不了讓孩子去看看唄!”
“他也不愛去。”周媽媽小心地看了那邊兒的周宇寧一眼,“我都攆他去了他不去,說幫我看店。”
“你家這孩子啊真懂事兒!”阿姨又夸了好幾句,周宇寧有些赧然地受著人家的夸獎,微笑著目送這位阿姨離開。
等人走了, 小賣店恢復了平靜, 周宇寧的世界也重新陷入了孤寂。
其實他沒那么懂事, 不想上街看煙花看花燈湊元宵節的熱鬧, 單純是怕觸景生情。
這個寒假班長果然沒能回來, 他回不來了。
他也不該還惦念著班長回不回來,都已經那么決絕地跟班長說了分手,并斬斷一切聯系了。
分手后的這段時間,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 球球一次沒再登陸過, 電話線也拔了,班長給他寫的信也一封沒再回過。
像一個決心修無情道的修士一般,前塵盡拋狠絕無情。
既然已經痛下決心放手,那就不能再給對方一絲一毫的希望,斷就要斷得干干凈凈徹徹底底。
只是……周宇寧無奈地按了按發疼的心口,心它不肯聽話,它已結了痂不再流血不再痛徹心扉,不再每一個午夜時分折磨得他無法安眠,卻還是懼怕在這樣的日子里故地重游觸景生情。
去年的今月今日, 班長還在身邊,他還和班長和大家伙兒一起,熱熱鬧鬧逛元宵節。
那個元宵節他們過得多快樂啊,鉆鬼屋看冰雕,追跑打鬧,無憂無慮。
班長給他買了盞燈籠,他給班長變了朵玫瑰花。
僅僅一年之隔就已物是人非,他一點兒都不想去熱鬧非凡卻沒有班長的街上,體會那種“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1」的心酸苦澀。
那種心像缺了一塊兒的空落落,并不比當初連著血肉活生生被剜去一塊兒時少折磨人半分。
馮卓他們一再給他打電話,要把他拖去街上一塊兒過元宵節,都被他拒了。
不敢面對之余,班長不在身邊,再美的煙花再美的花燈也索然無味了。
最后一波從街上看完煙花花燈回來,熱熱鬧鬧買了元宵回家煮的顧客離開后,周宇寧家小賣店也就落了門板關上了門。
周宇寧提著那盞班長去年買給他的花燈,慢慢地走在回出租屋的夜路上。
路上時不時途經一片片紅色的鞭炮碎屑,不久前它們還熱烈過,盛大過,轟轟烈烈地綻放在空中;
而今只剩一片片碎屑躺尸冰冷的地上,死一般的沉寂。
寒夜的空氣中還有煙花燃盡后殘留的硫磺味道,淡淡的,不嗆人。
抬頭望天,疏疏落落的幾顆星子孤零零地掛著,倍顯繁華過后的孤冷寂寥。
轉過一個街角,有未撤去的幾盞花燈在寒風中輕搖。
周宇寧駐足靜靜地看著,好一會兒才抬起腳離開。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2」
周宇寧在雪地里慢慢慢慢地走,低低的聲音伴著花燈的碎影在寒夜里緩緩呢喃。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3」
天上冷月孤零,同樣孤零的他從重重衣領里慢慢摸索著,摸索出一枚珍重藏著的貝殼口哨,作勢湊到嘴邊要吹。
嘴唇將將碰觸到的一瞬,卻又被顫著的手拿開了。
——“只要我一吹響這個你就能找到我,人山人海也走不散!”
——“你不吹這個也走不散!”
耳邊的對話像發生在上輩子,周宇寧低下頭,摩挲著緊緊拴一塊兒彼此依偎的兩枚貝殼口哨,如今再怎么吹他也聽不到了。
因為他的那枚也在我這里啊。
當時班長還跟他說,說壓根兒不會放開他的手,管他人山人海還是刀山火海。
當時的他們哪里能想到,日后會有一天不得不放開對方的手……
終究還是走散了,無論他再如何賣力吹響這只貝殼口哨,也再也找不到班長了。
他當時還說,以后要是跟班長遠隔千里,就用這個給班長千里傳音。
真是一語成讖。
現下真落到了天各一方遠隔千里,這個小小玩意兒哪里能夠千里傳音?
他無論如何用力地吹使勁兒地吹,想把自己的聲音吹給班長,想把自己的想念吹給他聽,班長也是聽不到的。
“今年元夜時,”落寞的人提起燈,落寞地慢慢朝前走,“月與燈依舊。”「4」
“不見去年人……”提著花燈的落寞人影漸漸走遠,只余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散碎在夜風中,“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5」
新學期在今冬的最后一場雪中拍馬來臨,一同而來的有每天雪片般落到桌上的卷子,還有班長一如既往雷打不動的每周三封信。
周宇寧漠然地將信塞進書包里,漠然地背著信回家。
信已在紙箱里摞了厚厚兩沓,周宇寧在每一個仍舊偷偷思念班長的夜里默默拆開,臺燈下看了,直著脖子瞪視墻壁半天,又原封不動地裝回去,只字不回。
如斯的鐵石心腸。
卷子下雪片似的新學期轉眼間就匆匆溜走了,班長媽還會偶爾打電話問候周宇寧,紙箱里的信已積了厚厚三沓。
周宇寧的心腸變得更加冷酷,有時攢上兩三封一起看,看完瞪視墻壁的時間逐漸縮短。
一如既往只字不回。
高三在緊鑼密鼓密不透風的復習中強勢駕臨,日子過得兵荒馬亂,專注高考和走藝考等道路的學生們開始分流。
時間在兵荒馬亂中走到冬天的時候,張孟迎來了他十八年人生的至暗時刻——他沒能如愿報考上他心儀的舞蹈學校,因為備考過程中練舞用力過猛導致舊傷復發。
他們一眾好朋友們這才知道,張孟身體里多年積攢的舊傷有多么嚴重,他一直咬牙承受著的身體上的痛苦有多么劇烈難捱……
知道練舞的都剛強,不剛強的根本熬不過那些苦,可張孟的剛強依然遠超他們的想象。
可即便這樣,老天依然沒有格外眷顧和憐憫這么剛強這么熱愛舞蹈的張孟。
他不能再跳舞了,確切地說,是不能作為專業舞者繼續高強度地跳舞了。
這對于一個熱愛舞蹈,從小到大跳了十幾年,并決心以舞蹈作為他終身事業的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沒什么比即將圓夢之時夢碎了,多年的夢想一朝成空,更打擊人。
周宇寧簡直不敢想象這樣的事如果發生在他身上,他該有多崩潰。
周宇寧他們都很擔心張孟。
好在張孟挺住了,他只emo了很短時間,就接受了藝考老師勸他試試報考表演學校學表演的建議,飛快改了賽道緊急惡補,并成功通過了表演學校的藝考,雖然是倒數幾名!
周宇寧他們全都高興瘋了。
而馮卓為了能跟他女神考上同一所大學,也在考慮報考播音主持專業了。
“我本來就對別的專業不感興趣,”馮卓抱著周宇寧煲的湯一邊喝得美滋兒的,一邊跟他叭叭地講,“不像小寧寧你不管畫畫還是英語語文都那么拔尖,又有興趣。”
“我是科科都差不多,科科都不感冒,什么歷史地啊國際貿易工商管的我學出來能干啥啊?”
“不如學播音主持了,以后大小當個主持人,我喜歡,我爸媽在電視上看到我他們也賊有面兒,到時跟親朋好友聚會那可有的吹了——看某某臺某某節目那主持人,我兒砸!”
馮卓抱著湯自己先樂得不行,“我一腦補他們那自豪炫兒子的樣兒我就憋不住樂!”
“努努力還能跟女神考上一個大學,多贏!”
“小寧寧你呢?你是想報中文還是英語,還是服裝設計啊?嘿張孟!還我湯!”
“是你該還我湯,”張孟一把搶走保溫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這是他給我煲的湯。”
“行行行,你的湯你的湯!不跟病號一般見識!”
馮卓痛失愛湯,心痛地撇撇嘴,胳膊肘拐過來碰碰周宇寧,“哎小寧寧問你吶,你報考哪個呀?肯定服裝設計吧!”
“你給娃娃縫的衣服那漂亮,以后學成出來肯定是大設計師!衣服穿模特身上,能上巴黎時裝周那種!”
“你要報服裝設計的話,是不是現在也要開始準備起來啦?”
周宇寧卻搖搖頭,“我要報英語專業。”
“啊?”朋友們全都大跌眼鏡,都刷地朝他看來。
“要不要這么驚訝啦。”周宇寧淡然一笑,“我肯定首選英語專業啊。”
“以為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報服裝設計。”張孟一雙桃花眼嚴肅地看著他,“如果是顧慮學費的問題……”
周宇寧不等他說完就一擺手,“嗨呀,學費我是不怕的,我這么能賺錢,我可是賺錢小能手,何懼它區區一個學費?”
“是不是你爸逼著你選英語專業?”馮卓急得一瞪眼,“他們老一輩的思想古板,肯定覺得學服裝設計什么的藝術專業是不學無術不入流,不干正經事兒!”
“學英語啊金融啊計算機啊政法啊這些好就業的熱門專業,才是他們眼里的王道!”
“你成績又這么好,考個985大學的熱門專業是手掐把拿,那說出去多面上有光多光宗耀祖啊,肯定舍不得你浪費這么好的成績,去考一個他們眼里不入流的專業了!”
“這不入流的專業還嗷嗷燒錢!”
“而且學藝術在他們眼里,是成績不好考不上大學的學生才會去考的。”張壯壯補充說。
“對啊!”馮卓一拍桌子,“你要是拿著這么好的成績去考了服裝設計,鄉里鄉親會覺得你此前的好成績都是假的,都是吹牛逼的,那你爸鐵定一萬個不能同意讓你考了!”
“還真讓你們說對了。”周宇寧一笑,老登就是這么想的,也就是這么對他說的,還威脅說他要敢報考服裝設計,就打斷他的腿!
因為報考志愿的事情,老登那假模假式的短暫看中他對他寄予厚望,以及他們之間短暫回溫的塑料父子情非但一夜間被打回原形,還降至了歷史冰點。
為了個志愿,老登那是發了好大幾通火!
威脅說敢報服裝設計就一定打斷他的腿,寧肯讓他上不了大學也絕不允許他學什么狗屁的服裝設計,說出去跌份兒給他丟人現眼!
還說他們老周家是老實本分人家,從他太爺爺手里有藏書,太奶奶是讀過私塾識文斷字的大家閨秀算起,他們家腆臉也能算半個書香門第!
他們老周家只能出令人艷羨的高材生,絕不能出走什么藝術行當的二流子!
擱在過去那是最為人不齒的下九流!
而且學藝術能掙來錢養活他自己嗎?更別說養他們全家!
第143章 第 143 章 獨自奔赴他余生的念想……
“你見過哪個學畫畫學什么設計的靠著畫畫發家致富了?那玩意兒讓你工作都找不到睡大街凍死街頭還差不多!”
“想得可真美啊, 還什么設計大師什么開展覽,真是異想天開,也不看看人學藝術的那都是什么人?那都是有錢沒處花, 錢多得燒得慌, 大把錢砸進去都不心疼,有資本有時間玩票的有錢人!”
“你是嗎?你是有人家的錢還是有人家的關系還是有人家的背景?你個啥啥沒有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還敢學人家玩票了,好好的好專業好大學你要不上,你給我白日做夢頭腦發昏!”
老登自然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儼然一副他要敢報服裝設計就就地打死打殘他, 全家都別活!
老登還逼著他考政法大學呢, 想讓他學法律出來當大律師。
不過他的意見只占周宇寧考慮的一小部分, 遠沒學費等經濟因素對他的掣肘大。
“選擇英語專業, 是我權衡利弊深思熟慮后的結果。”周宇寧對朋友們說。
“學英語好就業, 無論當老師還是去外企還是去出版社當編輯,總能找到一份穩定的薪資還不錯的工作。我也喜歡語言熱愛文學。”
因為熱愛文學,他也蠻中意中文系。小時候還不只一次幻想過長大了讀中文系出來當作家呢。
每天靠寫文賺錢,還能有大把時間飽覽群書, 不用跟人打交道, 沒有煩人的社交,就每天沉浸在書山書海里,沉醉在文字的世界里,沉醉在自由自在無邊無際的精神世界里,真是想想就又幸福又浪漫的職業啊。
還可以文會友,結交三五作家好友,像他傾慕向往的民國那個燦爛年代的文人作家們一樣,寫文純粹,交友也純粹, 純粹自由而浪漫……
可惜靠寫文謀生不現實,他的文字天賦僅限于投稿青春雜志小說什么的,離成為作家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不會放棄寫文的愛好,文字和文學的世界如此令他著迷,讀書和寫文會是他一生的愛好,一生的浪漫,只是得先謀生再浪漫。
那么相比學中文,明顯選擇學英語更優,學英語的就業面更廣,選擇更多,賺錢也更多一些。
月亮與六便士,他得先選擇六便士。
“選了英語我也不會放棄服裝設計,我會把它作為二學位,這也是我選擇白鷺大學的原因之一。”
周宇寧跟朋友們解釋了他這樣選的由,朋友們才漸漸接受了,首選求穩,二學位追逐夢想,現實與夢想兼顧,那也不錯。
“只是有點可惜。”張孟聲音低低地說。
四目相對,周宇寧秒懂他眼里的惋惜,跟他撞了撞肩膀。
他太懂張孟此刻的心情了,他剛與夢想失之交臂,迫于傷痛只得改變賽道,最看不得身邊朋友也迫于現實只得曲線救國。
可沒辦法,現實是他們永遠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誰讓咱們家境普通呢。”馮卓嘆息一聲,“要是像那些有錢的,想報什么專業報什么專業,想學什么學什么,就從自己喜好夢想出發,根本不需要顧慮其他!”
因為他們哪怕選錯了試錯了,虛擲了大學四年的時光,哪怕畢業后想要從頭再來都沒關系,人家身后永遠有家人兜底。
學習不好考不上大學又怎樣,家里花錢走關系照樣能上大學,像他的幾個堂哥;
大學混了四年除了吃喝玩樂談戀愛啥也不干,出來找不到工作又怎樣,家里花錢走關系,輕輕松松就能拿到別人寒窗苦讀多少年,考證考一大堆頭發掉一大把,擠破腦袋也爭取不來的好工作,像他的幾個堂哥。
這世上永遠有人出生就在你的終點線上,他們永遠有家庭助力兜底,可以毫不費力輕輕松松走捷徑。
所以人家可以整天不學習,可以不用努力,不用很拼命很拼命拼盡全力地去爭取得到一樣東西,他們想要的全都唾手可得。
更不要說僅僅一個試錯機會,人家有大把的試錯機會,走錯了也無妨,永遠有人為他們的人生托底,永遠有退路。
“是啊。”周宇寧點點頭,但像他們這樣的普通人,沒有任何助力,家里全指望著他們有出息來翻盤的普通人,根本不敢也沒有資本試錯。
高考志愿這樣的重大選擇他不能聽從本心頭腦發熱,必須得慎之又慎。
首要就是求穩,得確保報考的專業能讓自己大學畢業后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穩定的收入來源。
無論到何時都必須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這樣無論發生任何狀況,至少他能養活自己,至少還有一份工作可以支撐他。
夢想是一定要追逐的,但在追求夢想之前,他必須先有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他不能當一個想主義者,懷揣夢想卻一事無成。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但前提是你得先能養活自己。
周宇寧花了很長時間遍查資料多方探尋,翻來覆去思考,從他的現實情況出發,如果他孤注一擲報考服裝設計專業的話,未來將充滿未知和不確定性,風險很大。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這行里能不能闖出一片天地,連能否養活自己都無把握,更遑論養活家人。
老登說的話雖難聽,但有些話也不無道,藝術是有錢人娛樂的玩意兒,卻不是像他們這樣的窮人謀生的手段。
所以周宇寧不敢像家境優渥的班上同學勸說他的那樣,喜歡畫畫就學畫畫啊!他得考慮現實,得一步一個腳印地腳踏實地,絕不能好高騖遠,不能心比天高。
這種時候,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痛苦地認識到他和班長之間的差距。
不僅僅是家庭條件上的差距,是家庭條件所帶來的諸多層面上的差距,就像現在這個關口導致的他們思維方式、人生選擇上的截然不同。
班長就像他班上那些家境優渥的同學們一樣吧,可以勇敢無畏地追逐夢想,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有眼界有魄力,有資源有條件,擺在他們面前有很多種選擇,他們的人生是真正意義上的未來擁有無限可能性。
像班長的爸媽,那么有魄力那么敢冒險,敢拋下所有遠離家鄉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闖蕩,去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開新地圖。
這種勇敢無畏這種魄力這種心勁兒,是一般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
但周宇寧也想擁有這種魄力跟心勁兒,他心底也渴望冒險。
他也渴望擁有像班長小姨那樣,自由隨心,豐富多彩,波瀾壯闊,沒有遺憾的人生。
只是……先求穩吧,周宇寧對自己說,等走穩了之后,擁有六便士之后,他一定會去抬頭仰望星空的。
仰望星空,才是他來這個世上走一遭的意義和價值所在,是他此生所求,
等到了那時……周宇寧站在陽臺上,望著漫天璀璨的星子,拿起他的漫展杯子,默默跟旁邊班長那只碰了碰。
等到了那時,哪怕他們倆就像這夜空里,隔著數萬光年永遠也碰不到面的兩顆星子,但只要能像這樣各自閃耀,彼此遙遙對望,也是很好很好的吧。
日子一天一天飛快地滑過,有人在繼續堅定不移一往無前,有人在經歷一輪又一輪的破碎重組,就在這樣很多事或翻天覆地或悄然發生著改變的時間里,班長的信依然一封不斷地周周來到。
周宇寧一封都沒有回過,但班長的信一封接一封地如約而至。
大有“不回就不回吧,我信照來”的執拗。
馮卓就跟著嘆息:“最不耐煩寫字的他啊,居然持之以恒地給你寫了這么多封信……”
每封都至少兩頁紙起!
班長他也不是個話嘮啊,咋跟小寧寧就有這么多話說!
還是他單方面地說,收不到回應的……
后來馮卓看著周宇寧收信,千言萬語只化作長長的一聲“哎……”
他不知道的是,班長的信里不只話多,還總會隨信附來這樣那樣的小玩意兒,有時是他手疊的一顆許愿星,一只千紙鶴,以及某種稀奇古怪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兒的玩意兒;
有時是他的隨筆涂鴉,居然學他畫起火柴人兒;
有時是夾在信里的一片樹葉,幾朵干花……
許愿星千紙鶴還有那層出不窮的古怪玩意兒什么的,動手能力實在堪憂,火柴人兒也畫得鬼畜魔性惹人噴笑,唯有樹葉干花兒做得好,要為班長點贊。
那樹葉與花兒都是他們北方沒有的,是南方才有的景致。
尤其是在北方正值大雪紛飛的隆冬時節,街上的樹干全都光禿禿除了壓著厚厚的雪,班長的來信里卻總會夾著這樣那樣的干花兒,嫩粉的,鵝黃的,水藍的……在寒冷的冬日里一次又一次契而不舍地帶來春的氣息……
于是喬奔奔和林榆就經常看到周宇寧課間時手里拿著一朵壓扁的干花兒坐在座位上癡癡地發呆,口中喃喃著“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1」
有次喬奔奔忍不住跟周宇寧講:“這個持續送你花兒的人是不是想要對你表達雪萊的那首詩啊——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聞言,周宇寧卻只是默然無語,然后搖頭。
之后再沒見過他拿著干花兒發呆了。
高三下學期,班長的信來了幾封后,終于斷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班長的信終于不再來。
周宇寧心里失落的同時也悄悄松了一口氣,智告訴他,本該如此,原該如此,班長終于對他放下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又一個星光滿天的夜晚,周宇寧對著漫天的星子發了半天呆,緩緩拿起他的漫展杯,跟班長那只碰了碰。
現在這樣是最好的。
他會一個人奔赴他們倆曾經約定好的學校與城市,奔赴他的夢想,奔赴他的希望,也是奔赴他余生唯一的念想。
第144章 第 144 章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九月初的白鷺校園, 鳳凰花開得如火如荼,火烈炙熱,同這南國盛夏炙熱的空氣一般無二。
今天是白鷺大學的大一新生報到日, 周宇寧這個大學新新人拎著兩個皮箱還有大包小包, 揮汗如雨地在人群中艱難突圍。
“借過借過!麻煩讓讓!多謝多謝!”
路過一個瘦小女生只身一人也是大包小包,行李擋了路女生正費力拖拽,周宇寧一個箭步沖過去,兩下幫人搞定行李。
“謝謝同學!”女生一抬頭,被眼前這張極漂亮干凈的男神臉晃了晃眼, 忙擦了把汗跟他連聲道謝, “帥哥哪個學院的?留個聯系方式吧, 回頭請你喝奶茶——”
“茶”字還沒說完, 女生忽然花容失色沖周宇寧身后大叫“帥哥那是不是你的行李箱——”
周宇寧一個緊急扭頭, 不好!他的行李箱無人駕駛,正順著一個斜坡溜溜球似的極速往下滑呢!
大斜坡下正是一片湖,不好了它要跳湖!
周宇寧飛撲過去搶救要投湖的行李箱,周圍沸騰的人群短暫地靜了一秒, 眼看著這俊秀男生的行李箱要慘烈“沉湖”了,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跟著焦急大喊!
千鈞一發之際!驀地出現一雙大長腿,長腿一伸,沉穩地攔住了那一心奔湖的行李箱!
“得救了!”不知誰起的頭,人群猛烈叫好,虛驚一場有驚無險!
人群繼續挪動,瞧完熱鬧的大學新新人們拉著各自的行李箱該干嘛干嘛,唯有沖到坡下的周宇寧,視線在上移到那雙大長腿的主人時,當場瞳孔劇顫!
長腿主人成功攔下了行李箱, 也正朝他抬眼看來,四目相對的剎那,仿佛時空靜止,周圍嘈雜一鍵靜音。
是班長???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不是出國留學了嗎???
怎么會……?!!
周宇寧瞳孔劇顫,如木偶人般一秒被定在了原地。
分開的兩年里,他無數次幻想過與班長重逢的方式,公交車上忽然重逢,在教室門口他忽然閃現,回到家看到班長正坐在桌前……
他靠幻想捱過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直到他主動掐滅幻想斬斷聯系,卻沒想到,班長會在最不可能的時間,與他重逢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這所曾經約定好的大學與城市,在外國名校面前被棄如敝履的地方,以為余生只剩下他一個人奔赴的地方,可他到底也還是來了嗎???
周宇寧怔怔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注視著他的熟悉無比的眼,過往七百多個日夜的苦捱支撐,被強行壓抑封存的洶涌想念,有那么一秒全都要不管不顧地沖破封印席卷一切……
“硯初,你們認識?”程硯初身后轉出來一個長發女神,語氣親昵地嬌嗔他,“是你同學嗎?怎么也不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啊我知道了!他該不會就是阿姨口中那個周宇寧吧!”
“你先去宿舍吧。”程硯初冷硬地打斷她。
“你不跟我一起去嗎?”長發女神訝異地瞪圓了眼,“這么重的兩個大皮箱,六樓誒,我一個人怎么搬得動……”
聽不清班長跟她說了什么,長發女神朝周宇寧這邊瞥來一眼,終于還是不情不愿地自己拉著兩個大皮箱走了,一步三回頭的。
“寧寧……”程硯初撥開人群,逆著光朝他大步而來。
卻在即將走近時頓住了腳,停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平湖似的眼直直望著他,不敢上前。
“好久不見,班長。”周宇寧悄悄深呼吸了一口,嘴唇微顫,聲音發抖,朝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
“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他掃了眼程硯初身后的行李箱,聽見自己口不對心地說,“別來無恙。”
什么無恙,不是無恙,班長明明比兩年前最后一次視頻聊天時更瘦了……
整個人變了很多,很多……
可舌頭打了結,嘴巴像被封住了,再擠不出一個字。
程硯初兩眼一直看著他,泛紅的眸子里壓抑著痛苦,愧疚,徹骨的思念。
多想一把將人攬入懷,將他緊緊擁抱在自己的臂彎里,這樣他就再也跑不了,再也不會消失不見。
腦子里翻涌萬千,現實里程硯初只嘴唇動了動,好半天才慢慢說出一句:“別來無恙。”
“我要去報道了。”周宇寧匆匆一句轉身欲走,卻被一個懷抱圈住了。
擁著他的手臂緊緊,懷抱微顫,似是怕他再次消失不見。
“給你寫那么多信……怎么一封都不回……”
程硯初躬著身,把臉委屈巴巴埋他頸窩里,紅著眼深深吸了一口,聲音低低的,“我每天都在想你。”
“想你想的快發瘋了。”
周宇寧的心猛地一顫,一秒抽痛,雙臂幾乎下意識地就想回抱他!
這熟悉的溫暖懷抱,熟悉的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如情人般呢喃的低啞性感聲音……
還有這短短幾句話里壓抑著的濃重思念,有一瞬險些令周宇寧破防,令他也想要大力回抱班長!
也想在他耳邊呢喃,告訴他分別的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里對他的想念!
想要牽他的手,想要親吻他的臉,想要不管不顧,只遵從自己的心。
想要不顧一切!
但他不能。
“我真的要走了,報道來不及了。”周宇寧輕輕推開了班長。
“寧寧!”程硯初喊住他,平湖般的眼里劃過劇烈的傷痛,“我們約定好的!”
“我來了。”
程硯初一雙哀傷的眼幾乎哀求地看著他,“別把我丟下。”
周宇寧的心狠狠一揪,卻別開眼,緩緩笑了起來。
“可是班長,”他揚起那張好看得過分的臉,比記憶里的美少年還要好看撩人的臉,在這南國潮熱的夏風中慢慢綻放了一個三分清甜三分明媚的笑容,慢慢說出口了一句話。
許是陽光太刺眼,夏風刮得太急,樹上的知了叫得太大聲,程硯初光看見那兩瓣兒他想念得恨不能立馬親上去的唇開開合合,話卻一個字沒有聽清。
“你說什么?”他小小聲喃喃地問,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誰。
“我已經不要你了。”
“都過去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轟的一聲,程硯初腦中一陣嗡鳴。
他明明感覺得到耳邊的熱浪仍在不顧人死活地席卷,樹上煩人的知了仍在聲嘶力竭死了死了的叫,周圍明明是夏天,是酷熱極了燥熱難耐的南國夏天啊,可他整個人卻好像一秒如墜冰窟。
“剛我已經見過班長了,”周宇寧客氣禮貌地給面前的中年貴婦倒了杯水,“阿姨您還有什么要叮囑的嗎?”
“阿姨哪有什么要叮囑的!”班長媽媽親昵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阿姨是看到你高興!就想跟你聊聊天!”
“咱們多少年沒見了?你都長這么高了,比從前更帥了,現在肯定更招小姑娘喜歡了吧!”
“遇上中意的小姑娘就及時出手!”班長媽媽很熱絡自來熟,自家長輩似的跟他講,“能在象牙塔里談段校園戀愛那是最美好的了,感情也來得真摯深厚,就像硯初跟可心他們倆,你看他們倆多好!”
“我之前都沒想到他倆感情能處得這么好,當初是怕硯初初來乍到的孤單,我們兩家大人本來關系就好,想著他倆年齡相仿還是同班同學,就說交個朋友吧!”
“沒想到啊,他們倆倒是一見如故,見面就聊起來了!”
“我跟可心她媽媽我們兩個在一邊都喝了三杯咖啡了,他倆還沒聊完呢,倒有說不完的話聊。”
“我都沒見過我兒子跟別的女孩子那么聊得來,可心是第一個。”
“我才發現啊,硯初他根本不是不喜歡女孩子,只是之前沒碰到讓他心動的女孩兒罷了。這不,見到可心那孩子,兩個人就一拍即合了,無話不聊的。”
班長媽媽提起那個王可心就笑得一臉欣慰,又一個勁兒對周宇寧說:“這兩年阿姨家里發生的糟爛事兒你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阿姨跟你叔叔啊熬得心力交瘁,虧得硯初在我們身邊幫我們分憂,不然都不知道要怎么熬得過去哦。”
“這兩年苦了硯初了,他又要顧學業,又要照顧他姥姥姥爺,又要兼顧家里幫我們的忙,他過得太累太累了,比別人家高中生累多了,我這個當媽的想想就心疼。”
“可也是沒法子的事,誰叫天有不測風云,厄運跟人禍接踵而至的時候,他這個男子漢不幫著家里分擔誰來分擔呢?”
“虧得他最難的那些時候,可心那孩子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開導他陪伴他,兩個人很快就這么要好這么如膠似漆了。”
“可心不想出國留學,說吃不慣外國的菜,一心要考最美的白鷺大學,這不硯初就陪著她一塊兒考來了。”
“阿姨現在是不像以前那樣愛操心了,他們小情侶倆說哪兒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他倆喜歡就成,反正現在考國內國外的也都一樣。”
“他們倆的未來啊,是不用我操心了,青梅竹馬的感情要好,又門當戶對,方方面面條件都匹配,對未來的規劃也一致,這多好,不怕不合拍沒共同語言將來走不下去。”
“孩子啊你記住,找另一半啊就得找這樣的,這才能琴瑟和鳴!”
“說到琴瑟和鳴,”班長媽媽又朝他眉飛色舞道,“去年過年的時候,我們兩家一塊兒過的嘛,看著硯初和可心兩個孩子,一個彈鋼琴,一個拉小提琴,合奏那個曲子叫什么來著?啊,《天空之城》!”
“還有《千與千尋》!看著他倆那么有默契配合得那么精彩,在場的誰不贊一句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啊。”
“阿姨當時聽著啊,心里別提有多熨帖多高興了,真是老懷甚慰。”
“不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經歷過那么些風風雨雨啊,阿姨的心早就變了,阿姨現在就盼著他倆趕緊畢業趕緊結婚,就等著含飴弄孫呢!”
“這也快,等他倆大學一畢業就能結婚,我們兩家早說定了,畢業就讓他倆結婚,先成家再立業。”
“這多好啊,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就是,從校服走到婚紗了,多好多浪漫!”
“現在硯初有了著落了,”班長媽媽握住周宇寧的手一臉關切,“你也得抓緊啊!”
“趁著在學校趕緊談段校園戀愛,把老婆提前找好了,不然等以后出了社會再談,人家小姑娘就要看這又看那的了,就沒那么容易啦。”
第145章 第 145 章 等他結婚你給他當伴郎……
“看你這孩子一心就只有學習, 對談女朋友都不上心,你可得上心!”
班長媽媽又說:“或者你喜歡什么樣兒的,跟阿姨說, 咱們都不是外人, 你說出來,阿姨幫你找,包你順心滿意!”
“阿姨,”周宇寧婉拒,“我的事兒就不勞費心了, 我心里有數。”
“班長能有個感情這么好的女朋友, 我也為他開心, 實打實的開心。無論我談不談女朋友, 都不會成為他倆感情的阻礙您放心。”
“我兩年前就對班長放手了, 我一輩子都不會再招惹他,絕不會影響他一分一毫。”
“看你這孩子說的哪兒話!”班長媽媽笑著嗔他,又話鋒一轉道,“你既然有了這話了, 阿姨也就放心了, 阿姨也都是為了你好!”
“你也算阿姨看著長大的,打小就是個好孩子,跟硯初感情好,阿姨從前就知道,你是個真心為他好的朋友。”
“現在他既然好了,自然也盼著你也好,你千萬不要自己耽誤自己下去!”
“其實關于你們的性/取向這件事,阿姨也研究過,也有所了解, 阿姨呢也能夠解。”
“所以阿姨知道,這世上絕對的異性戀其實占比是較小的,絕大多數人可能都是雙性戀,能喜歡男人,也能喜歡女人,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罷了。這是有科學依據的,不是阿姨信口胡說。”
“所以你看,硯初他不就喜歡上女孩子了嗎?”
“也許你也能喜歡女孩子,不試試怎么知道呢?阿姨希望你的人生也能夠幸福。”
“就算不能,你真的只喜歡男人,阿姨也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對待,社會的主流是男女在一起過日子生孩子,男人跟男人在一塊兒,那是離經叛道傷風敗俗,擱過去,那是要被戳一輩子脊梁骨,甚至浸豬籠的!”
“現在社會風氣雖然開放了,可同性想要在一起還是不可能的,你看哪家父母會同意好好的孩子搞同性/戀?覺得丟人顯眼傷風敗俗這只是表層原因。”
“更深層的原因是,我們當父母的擔心你們因此受到傷害,你們的事業和人生會因此遭遇到很多很多你們意想不到的挫折和阻礙!”
“現在這個社會大環境,對同性/戀這個群體并不友好,有些歧視擺在了明面上,有些歧視別人嘴巴上不說,但它會滲透到你工作乃至生活的方方面面,必要時給你致命一擊!”
“等你因為取向問題栽個大跟頭想要后悔重來的時候,就為時太晚了。”
“阿姨不是危言聳聽,關于職場中的一些歧視、潛規則,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也應當知道一些。正常取向的人在職場中尚且要遭受這樣那樣的一些潛規則,更不要說同性/戀這個群體。”
“很多人天然認為這個群體就是臟的,視這個群體如洪水猛獸,因為性向原因競爭不到崗位、丟了工作、被刷掉面試、失去升職加薪的機會,這些事情都是有的。”
“再比如你要是跟同事有什么工作上的競爭,對方想要拿掉你,只要隨隨便便造你一個黃謠,說你私生活混亂、作風不檢點,有什么臟病之類的,到時你事業受阻、社死,都是分分鐘的事兒!”
“沒人會在乎你的工作能力有多么出色,一個同性/戀臟病,能全盤否定掉你的一切。”
“而別人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只要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輕輕松松毀掉你費盡心血才爭取來的一切,毀掉你的事業,毀掉你的人生,甚至是毀掉你的全部。”
“你說我們當父母的心焦不心焦?我們能明知道這是條歧路死路,還眼睜睜看著你們任性犯傻,生生地毀了自己嗎?”
“而且你們考沒考慮過以后?養兒防老養兒防老這不是句空話口號,你說真要兩個男孩子在一起過日子,以后連個一兒半女的都沒有,到你們老了的那天可怎么辦?”
“病了身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一時有個狀況急著去醫院都找不到人送你們去!”
“別說老了就往敬老院一住,那都是你們這些不知事的孩子說的傻話!你以為只要手里有錢,往敬老院一住就萬事大吉了?瞎扯!那敬老院虐待老人的新聞還少了?”
“你要有兒有女經常有人探望,人家欺負你也要掂量掂量,你要沒兒沒女,那就等著被人欺負吧!”
“到時你們老胳膊老腿兒的動也動不了,那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那活罪可夠受的!”
“你可能覺得阿姨說的絕對,心里不同意我說的,是,這世上未必沒有負責任的真有良心的養老院,但人心隔肚皮,將自己的老年生活完全交托于別人的良心上,這是極其危險的事。”
“你們現在還太年輕,還沒活到我們這個歲數,沒經歷過人生的諸般酸甜苦辣,所以不解、說什么都聽不進去,父母越是要你們怎么樣,你們越是要逆反著來。”
“可你們已經是大學生,是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也該學著解父母的苦心,當父母的都是一心為孩子好,沒有父母不盼著自己的孩子好,沒有父母會存心去傷害自己的孩子。”
“你好好想想阿姨說的。”班長媽媽深深地看著周宇寧,“阿姨今兒跟你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心里話。”
“還有,不要以為愛情就是人生的全部了,你們年輕人動不動愛起來就天崩地裂不管不顧,以為那是多神圣的事兒、不為了愛情付出一切肝腦涂地都對不住愛情對不住自個兒,那是犯傻!”
“阿姨告訴你,愛情,它絕不是人生的全部。”
“等到了我們這個歲數你回頭一看就會發現,什么愛情,都是狗屁!”
“你們人生的路還很長,有很多很多比愛情重要的多得多的東西,所以每一個人生節點的選擇都要慎重,都要做好,永遠別做讓自己后悔的事,人生沒有重來。”
“阿姨希望你跟硯初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班長媽媽的手搭在周宇寧的肩上,感情真摯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做好朋友多好啊,相比愛情,友情更能天長地久。”
“等我兒子結婚的時候,一定要讓你去給他當伴郎,沒有人比你更合適做他的伴郎。”
“等你結婚了,他也去給你當伴郎!”
“現在硯初他有了將來陪伴一生的眷侶了,你也要好好找一個女朋友,娶妻生子成家立業,這才是人間正道。”
“以后你倆都有了小孩兒,孩子們可以互相認個干爹干媽,到時他們還能一起上學,繼續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以后你們兩家啊也要常來常往,彼此照應,我和他爸歲數大了,再如何放心不下,也照看不了硯初多少年。你們兩家以后相互照應相互扶持,我們做長輩的閉了眼也能放心了。”
跟班長媽媽結束完這通長長的談話后,當晚,周宇寧一個人站在寢室陽臺上,對著看不見星星的夜空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直到被新晉室友小作精的連聲呼喚喊回了魂。
“天吶!你桌上怎么還有這么有年代感的水杯啊!”
小作精正拿起他那對漫展水杯嘖嘖稱奇,“是漫展周邊吧?這都是哪一年的周邊了?看不出來你是這么懷舊一人吶!”
“還有這串貝殼風鈴,有年頭了啊。”
“我勒個去!你竟然還有水晶球!”小作精一把抱起班長送他的那個迪士尼水晶球,一下皺起了眉頭,“怎么之前摔破了嗎?你又給粘起來的?你粘得好丑啊!”
“你懂什么!”另一個室友高策給了他一胳膊肘,“碎成這樣都能黏起來,這水晶球肯定是對于他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啊!”
“該不會是你初戀送你的吧!”小作精一語道破關竅,“一定是!不然不能寶貝成這樣!”
“哎你初戀長什么樣啊?多高?有188嗎?身材好嗎有腹肌嗎?你倆分了?為什么分了呀?有照片嗎?給瞅瞅唄!你倆唔!——”
小作精叭叭不停的嘴巴被周宇寧反手一只大棉花糖給堵上了。
世界終于清靜了,周宇寧想把那幾樣東西收起來永遠地鎖進柜子里,手剛碰到卻又心一揪,舍不得。
等等!周宇寧猛地一扭頭,他把誰的大棉花糖堵小作精嘴巴上了?
別亂拿了誰的棉花糖吧天!
“是你自己的棉花糖啦!”小作精從大云朵似的棉花糖后面探出一個頭,“你自己從你桌上嗖一下拿起來塞我嘴里的!”
“我桌上的?我的?”周宇寧一臉懵逼,他啥時候買棉花糖了?
他沒買棉花糖啊。
“是個大帥比送來的,指名說給你的,”小作精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棉花糖,以示報周宇寧的塞糖堵嘴之仇,“我就放你桌上嘍。”
“還有你桌下那一大袋子零食,都他送來的。”
“就是上午那會兒在鳳凰樹下跟你說半天話的那大帥比!”
“哎那大帥比誰啊,你朋友?高中同學?”
小作精又湊上來嘖嘖追問:“看不出來啊周宇寧,你還有這么帥這么有錢的老同學啊!”
“我只粗粗拿眼那么一掃,我勒個去,他那一雙球鞋能頂我好幾雙,一件T恤頂我一衣柜的衣服!”
“不只有錢質量還高,有顏有氣質有談吐有身材,哎哎這么優質的大帥比快介紹給我認識認識!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樣資質的超級大帥逼,那腰那腿那手臂那腹肌,我簡直難以想象跟他滾床單的時候會有多爽!”
“那臂力能一把抱起我……”
“STOP!”周宇寧黑了臉打斷他,“沒看見人家有女朋友嗎?wuli死男同,下輩子也別癡心妄想吧!”
“想都不能想嗎?”小作精一撇嘴,“有女朋友怎么了,那也不妨礙我肖想大帥比啊,他還那么有錢!”
“還是——”小作精的臉一秒逼近他,“他不會就是你那個睹物思人念念不忘的初戀吧!所以你占有欲發作了,護食呢!”
“小作精!”室友大頭喊他,“你大外甥尿褲子了!”
“來了來了!”小作精煩躁地一扭頭,老母雞振翅般一翅膀轟了過去,“都三年級了還尿褲子,我大外甥可真是個人才!”
人才大外甥提著褲子不干了,揚手一指大頭身后的西裝小闊少禍水東引:“都賴他!都是他給我喝旺仔牛奶喝的!”
一巴掌冷酷地落在了大外甥的腦殼上,小作精指著他諄諄教導:“人家小闊少好心請你喝旺仔牛奶,你尿褲子賴人家,真有你的!”
冷臉訓完自家大外甥,一轉身對著西裝小闊少小作精笑逐顏開:“我要是能穿越回十年前,認識個你這樣的闊少小竹馬嘛,天天有旺仔牛奶喝,那我得多幸福啊!”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尿褲子,小闊少,旺仔牛奶……這些詞兒一個字一個字自己長了翅膀地鉆進了周宇寧的耳朵里。
緩緩抬頭看了眼那邊兒的紳士小闊少,從他舉手投足的氣度里依稀看見了個熟悉的影子。
又看了眼對著小闊少暢想十年前的小作精,十年前啊……
周宇寧愈加漂亮的貓兒眼黯了黯,劃過一抹隱秘的痛楚——十年前,他還真擁有過一個這樣的紳士闊少小竹馬,小竹馬是家里有小別墅的闊少爺,而他只是個村里的小窮鬼。
小窮鬼某天在日記里寫,他看上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他超好看超厲害,是他們這群農村小孩兒中那個最閃閃發光最靚的仔!
最重要的是,他是駕著七彩祥云來拯救他的超級英雄!他要和他成為好朋友!
于是,小窮鬼屁顛屁顛地主動黏上了小少爺。
沒想到,小少爺很快就接納了他這個黏上來的新朋友!
小少爺對小窮鬼是極好極好的,三天兩頭拿好吃的投喂小窮鬼,生日蛋糕給他吃,巧克力給他吃,在小窮鬼無家可歸離家出走時還收留他,給他喝甜到心里的旺仔牛奶……
這旺仔牛奶一喝,就喝了好多年,從小喝到了大……
而現在……周宇寧默默注視著那捧大大的棉花糖。
直到現在,班長還拿他當小孩子呢,給他買小孩子才吃的大大棉花糖。
這棉花糖他們小的時候沒吃過,他是什么時候提過棉花糖了?周宇寧漂亮的眉眼陷入沉思。
啊!想起來了!
是在跟班長兩地分離后不久,有次信里他跟班長推薦某個組合新出的一首歌,好像跟棉花糖有關。
當時他就順嘴提了一句,他還沒吃過棉花糖呢……
捧著手里云朵似的棉花糖,周宇寧怔怔地出神半晌,一回神就對上了一雙渴望得簡直在發射激光的大眼——小作精的大外甥,對著他手里的棉花糖饞得都要流口水了!
旁邊跟他一起站著的西裝小闊少明顯也饞了,只是比大外甥矜持得多,只仰著一張嫩得能掐出水的白凈小臉,拿一雙晶晶亮的眼睛矜持地看著。
周宇寧哭笑不得,隨手將棉花糖給了眼巴巴的兩個小竹馬。
兩小只捧著大棉花糖歡天喜地地跑了。
周宇寧終于唇角一揚,露出一抹淺笑,轉身招呼著大家來吃零食,桌底下那一大袋子零食很快給室友們分了個七七八八。
視線對上袋子里最后剩的兩桶桶面時,周宇寧還往外掏的手猛地一頓。
記憶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了高一軍訓時,每晚他和班長倆做賊似的貓犄角旮旯偷吃桶面小灶的那些時光……
哎,周宇寧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班長難道還以為他們現在大學軍訓也是被拉到啥都沒有的軍訓基地,每天飯都吃不飽要夜里四處搜刮東西果腹嗎。
不會了,他們明天開始的軍訓就在校園里,不用再去軍訓基地,也不用再夜里鬼鬼祟祟吃桶面了。
“呀!老壇酸菜我的最愛!”小作精朝他剩的兩桶桶面伸出了魔爪!
周宇寧一下就抱著桶面閃身避開了!
“我的!”他死死抱著他的桶面說。
第146章 第 146 章 看你倆多久破鏡重圓!……
“真討厭, 怎么隔壁是軟件學院呢!”軍訓休息間隙,小作精曬干的死魚般一屁股坐地下有氣無力抱怨,“男的那么多, 帥的沒幾個!”
“這么大熱天的高溫魔鬼軍訓!這么慘無人道的全天候毒日頭底下暴曬!烤肉都沒這么烤的, 我的臉都要被曬傷了!還不給幾個帥哥瞧瞧撫/慰撫/慰我受傷的身體和靈魂!”
他胳膊肘一撞周宇寧,“除了你那個初戀,就沒看見一個帥的!”
“不行不行我要體育學院的!我要腹肌男公狗腰大猛1,尤其游泳隊的!寬肩長腿穿著泳褲走來走去,身材雕塑般完美帶感, 腹肌上還掛著水珠的高大體育生!”
小作精咂巴咂巴嘴:“泳壇出帥哥, 我要一沓子泳壇帥哥!”
“啊啊啊怎么不把體育學院安排咱們旁邊!”
“他初戀在旁邊軟件學院啊?”室友大頭湊過來一個頭, 伸著脖子連聲問, “哪個哪個?”
小作精重新燃起興致抬手一指:“就站第一排帥得最鶴立雞群的那個啊!”
“身高能去打男籃, 寬肩大長腿,帥得賊帶感讓人一眼淪陷一眼就上頭那個!”
“嘖嘖,我目測他身材一點兒不輸游泳隊員,一看肌肉線條就結實流暢又不會過分壯碩那種, 腹肌得老牛逼了……”
聞言, 寢室長和另兩個室友高策浩子全都湊了過來,幾個腦袋湊一塊兒,一致眼巴巴地瞅向那個帥得最鶴立雞群帶感又牛逼的,邊看還邊拿胳膊肘一個勁兒懟周宇寧。
周宇寧:“……”
室友們全都思想開放包容,六人中有仨都是同!對于他初戀是男的這件事毫不介懷毫無抵觸,整個寢室氛圍那叫一個輕松和諧溫馨有愛,是會讓每一個男同都感動喜悅的中國好室友。
但是!
“你們為啥要對我那分手了八百年的初戀如此關注?”
“他是你初戀啊!”
“他帥啊!”
“因為他!我痛失了老壇酸菜桶面!”
“他來了,他來了!他朝我們這邊奔過來了!”
活寶室友們瞬間正襟危坐,假裝東張西望, 實則拿滴溜溜轉的眼珠子一直鎖定著那越來越近的雞群里的帶感牛逼鶴。
“寧寧,把這個墊上。”帶感牛逼鶴手里一點兒都不帶感地掏出一雙鞋墊???
但不得不說,大帥比就是掏出雙鞋墊,那動作也賊特么帥!
“不用,我墊鞋墊了。”周宇寧冷酷拒絕。
還回頭補了一句:“我們寢室長昨晚給我們鞋墊了,老舒服了。”
程硯初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下意識就朝那幾顆擠在一塊兒探頭探腦的大腦袋看了過去,對上他的視線寢室長瘋狂搖頭!
“寧寧!”寢室長一秒撇清關系,“我看他的鞋墊比我發給你們一人一雙的免費鞋墊舒服多了,不然你還是墊他的吧!”
“這個更軟更舒適,”程硯初賢夫良夫地趁熱打鐵,“是專門的軍訓鞋墊,最適合長時間站軍姿用,對腳更友好。”
“你腳底容易磨破,墊這個才管用。”
“而且它是透氣的,利于排汗,你又穿不慣這種膠鞋,一捂就出汗——”
“打住!”周宇寧小聲威脅,“快別說了!”
再說下去就要說他腳出汗會臭腳了哼!
臭腳可不利于寢室團結,雖然他腳不臭!
周宇寧一把搶過鞋墊,轉身就跑,程硯初就一笑,朝寢室長的方向一抱拳。
“快墊上快墊上!”室友們朝著周宇寧紛紛起哄,“這鞋墊一看就舒服!”
大頭更是嚷嚷道:“我要是有個初戀也給我送鞋墊嘛,感天動地啊!”
“那給你墊。”周宇寧一把就將鞋墊塞進了他懷里,并強買強賣,“不許還回來!”
大頭捧著雙鞋墊像捧著燙手山芋,愁得一秒苦了臉。
“你就墊吧大頭!”寢室長憋著笑,“這鞋墊一看就比我那雙好,你試試!”
說著湊近他耳語:“省得小作精又說你腳臭!”
“他本來腳就臭嘛!”小作精登時不滿嚷嚷,“我昨晚都要被他的臭腳給熏暈了!”
“熏暈了正好,不用去軍訓了!”
“哈哈哈到時教官來我們寢室一看,好家伙全放倒了!”
“去你的!”
一聲哨響,苦逼的又集合了,大家一秒閉上嘴巴,小雞崽兒似的回到隊伍里。
之后幾天連續強勢高溫,熱浪般滾燙的空氣里似乎都能聽到皮/肉被烤熟的滋啦滋啦聲,更加熱得人叫苦不迭。
下午站軍姿開始前,程硯初又跑來他們學院這邊了,給周宇寧送藿香正氣水。
不止準備了周宇寧的那份,還帶出了他室友們的,這回周宇寧痛快接受了。
接過藿香正氣水的一瞬,周宇寧感覺到班長朝他兜里悄悄塞了一把什么!
剛要叫住人,人已經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周宇寧手往兜里一摸,熟悉的觸感登時讓他手指一頓。
拿出來一看,果然是一把大白兔奶糖。
看著躺在手心里的奶糖,周宇寧好半天都怔怔的。
他已經長大了,都十八歲了,早沒了隨身帶奶糖的習慣,沒想到班長卻還記得……
一回身,室友們正仰脖生灌藿香正氣水,一個個面容扭曲齜牙咧嘴,周宇寧忍不住抿嘴一樂!
摸了摸兜里的奶糖,這才一鼓作氣一仰脖灌下自己的那份,然后飛快剝開糖紙,塞進嘴一顆大白兔奶糖!
奶糖入口的瞬間,被歹毒之極的藥水味道險些放倒的周宇寧這才感覺又活了過來。
“周宇寧你吃了什么!”有眼尖的室友一聲大叫,然后室友們就瞬移一般朝他圍過來了!
“沒吃什么啊。”周宇寧慌張又淡定,面不改色地飛快扯謊,“吃了顆胃疼藥。”
“胡說!我聞到你嘴巴里有奶香味兒了!你吃糖了!還有沒有快給我一顆!快快!”
室友們七嘴八舌地伸著爪子,五張臉上都是焦急的“救救孩子!”
周宇寧噗嗤一樂:“好吧好吧給你們!”
他掏出那把大白兔奶糖,“還打算再撐個幾秒呢。”
“好再欣賞一會兒我們被撅倒扭曲的臉是不是!寧寧你這個壞東西!”
大白兔奶糖瞬間被室友們的五雙爪子搶走!
出手之快連九陰白骨爪都要甘拜下風。
卻有人落了空。
小作精一臉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只抓到了一把空氣,沒有奶糖!
他嗖地看向周宇寧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掌——也是空空如也!
“誰多拿了奶糖!”小作精發出了他痛極憤極的怒吼,“快給朕交出來!”
話音落下,現場是三秒的沉默,只有炎夏的一絲細風輕輕劃過樹梢,還有稀里嘩啦爭先恐后剝糖紙的聲音。
“唔——”奶糖入口的瞬間,其余四人仿佛進入了賢/者/時間。“不想活了狗帶吧!”的扭曲臉上緩緩露出“還是活著好”的迷醉笑容,受傷的小心靈得到了空前的治愈!
“啊啊啊!”這副樣子看得小作精更加抓狂,“到底是誰多拿了奶糖!”
“有人多拿了嗎?沒人多拿吧!”大頭撥愣著腦袋呆頭鵝似的。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你報復我說你腳臭藏了我的糖!”
“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不信你來翻。”
小作精埋頭在他口袋里亂翻一氣,連個糖紙的影子都沒!
“啊啊啊!”小作精火燒屁股似的一個箭步躥到了周宇寧身前——翻他口袋!
“你還有沒有糖了有沒有糖了救命啊!”他挖墳一樣在周宇寧口袋里埋頭狂挖,可惜,挖了個寂寞!
“啊啊啊!”小作精掉頭就朝大頭沖了過去,一把攥住他衣領就要嘔他身上!
“糖糖糖給你糖!”大頭嚇得嗓子都劈叉了,慌忙將藏起的那顆大白兔奶糖進貢給小作精。
“他到底藏哪兒了?”旁邊湊過來一道聲音。
“不知道啊。”周宇寧驚奇地手彈著下巴。
“該不會是——”他大驚一扭頭,對上旁邊人的臉瞬間閉口不言。
“爸爸!金主爸爸!”給完大頭一通九陰白骨爪的小作精眼尖地瞥見程硯初,一個振翅就沖了過來,“還有沒有糖!糖糖糖!”
程硯初忍笑,果然又掏出兩顆糖,說時遲那時快,這兩顆糖卻被一雙手截了胡。
“硯初,果然還是你最好,還記得我愛吃大白兔奶糖,隨身都揣著,我好感動啊。”
一位長發美女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纖手一伸,把兩顆大白兔奶糖都夾走了。
“你哪位啊?還我糖!”
“糖不是給你揣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美女的臉上劃過一抹尷尬。
下一秒她就恢復如常笑靨如花,只朝小作精莞爾一笑,“你們男生還吃糖?”
“讓給我吧,謝啦。”
說完,她視線在周宇寧身上打了個轉,一個轉身翩然離去。
“這是你初戀的新歡?”小作精一捅咕周宇寧,嘖嘖著一臉不妙,“我覺得你遇上勁敵了。”
“什么勁敵不勁敵的你當演偶像劇呢,都說了他是過去時了,你們都別瞎起哄了拜托!”
“過去時?真就過去時了?你就嘴硬吧!”小作精挑了挑眉,“我現在就給你倆計時,看你倆多久破鏡重圓!”
“你賭要多久?”大頭八卦兮兮地湊過來一個頭。
“我賭不超過一學期!”高策道。
“那太久了不可能。”小作精眼里劃過一抹精光,成竹在胸地斷言,“我賭不超過三個月!”
第147章 第 147 章 周宇寧他暈倒了!
“報告教官, 周宇寧他暈倒了!”
酷暑的午后,周宇寧站著站著軍姿就小臉煞白滿頭大汗呼吸急促,隨之兩眼一翻!
要不是旁邊同學及時扶了他一把, 他已經一頭栽倒了!
“趕緊送醫務室!”教官喊。
“報告教官我送他去!”隔壁軟件學院的程硯初離弦箭似的沖了過來, 把教官整得一愣一愣的,剛要說人外語學院的用你軟件學院的送?
話還沒出口,程硯初已經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沖出去了!
教官又愣了兩秒,扭頭見隊列里又有幾個搖搖欲墜的,立即宣布原地休息十分鐘!
“我去這體力!”寢室長發出了他由衷的驚嘆, “抱著個大男生還能健步如飛, 這體力這臂力, 我慕了!”
“體力”“臂力”兩個詞落到小作精的耳朵里, 他曬得火紅的臉上瞬間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去!你、你忽然詭笑什么?”寢室長被他嚇得一哆嗦, 瘋狂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好瘆人!”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昨晚看的一本小說,”小作精嘖嘖,“妙不可言啊。”
“如何妙法?說說!”一無所知的寢室長頂著好奇寶寶臉問。
小作精抬眼望了下遠方, 程硯初和周宇寧兩個人的背影已經看不見了, 他收回目光極力壓抑住眼里的興奮,盡量一本正經輕描淡寫道,“就是里頭男主之一的臂力,跟周宇寧的那位初戀一樣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能輕輕松松將人一把抱起,抱著邊走邊吃,邊吃邊動!
還有什么單手就能禁錮住他的雙手……一只手就能撈過他的細腰……輕輕松松將他雙臂反剪身后動彈不得……輕輕一捉就能把人整個兒拖拽回來醬醬釀醬!
那體型差膚色差體力差,那強悍的光靠手肘就能一把子固定住人的臂力!斯哈斯哈,光腦補就險些令他鼻血橫飛!
剛剛不小心見識到周宇寧那位初戀的臂力, 真是瞬間就讓小作精臉紅心跳!
嘖嘖,想想看就憑那位初戀如斯的臂力,周宇寧平時吃得不知有多好!
真是羨煞了他們這些無一無靠,只能靠狂磕小說給自己喂糧的飄搖零啊。
“好到什么程度?”寢室長還擱旁邊頂著一頭霧水追問呢,“他是能倒拔垂楊柳?賽過魯智深?”
不就是力氣大?有啥妙不可言的?
“噗!”小作精一口水差點兒沒當場噴出來,神特么的賽過魯智深!
真服了這個直男二愣子寢室長,真服了這個跨服聊天!
一邊在跨服聊天,一邊被激情YY的當事人已經火速到達了學校醫務室,一進去,嗬!好多人!
都是各個學院軍訓中暑被同學攙扶著前來就醫的大一新生。
病患烏央烏央,大夫護士只有兩個,大長隊都在外面排著,程硯初眼尖瞅到走廊上的兩個空座,急忙半攙半抱著周宇寧過去,輕手輕腳將人放到座位上。
周宇寧途中已經醒過來了,這會兒程硯初挨著他坐,伸手將人腦袋輕輕按在他肩膀上:“靠著歇會兒。”
周宇寧沒反抗,頭順勢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他這會兒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頭暈目眩整個人都發飄,靠在班長堅實有力的肩膀上,還能稍稍讓他好受一點。
就是班長肩膀好硬,靠得不太舒服。
周宇寧暈乎乎的腦子里忽然閃回,高一時每天早上去上學的公交車上,偶爾運氣爆棚有個座位坐,他也是如眼下這般靠在班長身上打瞌睡的。
就是好奇怪,那會兒怎么沒覺出班長肩膀有這么硬呢?
周宇寧將腦袋在程硯初肩膀上蹭了蹭,試圖尋找一個能枕得舒服點兒的地方。
沒找到。
到處都很硬。
皮包骨頭似的硬,比記憶里高一那會兒硬多了,都硌得慌。
班長……他是不是又瘦了?
這兩年太忙太累了沒好好吃飯,又餓瘦了?肩膀上除了硌人的骨頭外還有沒有二兩肉?
看來回頭得盯著他多吃飯才行。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周宇寧昏沉沉的腦子里猛地掠過一絲清明,他自嘲地在心里笑了一聲。
拿什么身份去盯著他好好吃飯啊?朋友嗎?那豈不是又增加了跟班長相處的時間了?那可不行的。
病患雖多,大夫看病速度倒還不慢,沒等上多久就輪到周宇寧了。
大夫一診脈一問情況,三言兩語就出了診斷結果:“中暑加低血糖,還有腸胃炎,輸幾瓶液吧。”
“低血糖?腸胃炎?”程硯初心里涌上巨大的詫異,看了看身邊虛弱的周宇寧,只能暫時先按下所有情緒。
扶著人出來走廊,吊好吊瓶重新坐好,看著周宇寧閉目憔悴的臉,程硯初心里又是一揪,想起剛才折返回去跟大夫說的話,“他怎么好端端的會低血糖?”
“三餐吃的不及時,營養攝入不足,消化不良,還有他腸胃炎,都有可能導致低血糖。”
“那平時要注意些什么呢,下次再低血糖要如何緩解?還得來輸液嗎?”
“不嚴重就不用輸液,平時隨身攜帶點兒糖和巧克力,不舒服就馬上吃一顆,或者適當喝點兒含糖飲料,都可以緩解。”
程硯初從迷彩服褲兜里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剝了糖紙喂給周宇寧。
剛才問他有沒有覺得餓,要不要吃些東西,想吃什么時,周宇寧通通搖頭,說他胃里難受,什么都吃不下,來顆糖就好。
程硯初很慶幸他兜里隨時揣著大白兔奶糖,不然寧寧想吃顆糖都不能立刻吃上,還得巴巴等著他跑外面去買回來。
看著周宇寧煞白煞白毫無血色的小臉,嘴里含著大白兔奶糖都沒能讓他的腮幫子像從前那樣肉乎乎的小松鼠一樣鼓起來,程硯初下意識就想伸手摸摸他的臉頰。
手伸出去卻頓在了半空,又收了回來,程硯初小小聲自言自語地喃喃:“你怎么低血糖了呢?”
從前寧寧沒有過低血糖這個癥狀啊,營養不足嗎?雖然寧寧有些挑食,但偏食并不嚴重,只要有他在身邊盯著哄著,寧寧不愛吃的胡蘿卜芹菜瘦肉什么的,都會乖乖吃下去。
是不是他不在的這兩年,沒人在身邊盯著他,寧寧沒有好好吃飯?
還是高三一年高考壓力大學習過于緊張,他三餐吃得不及時?餓著肚子趕作業或者干嘛了?
他專注起來是有動不動就忘記吃飯這個毛病的,
至于腸胃炎,腸胃不好消化不良,寧寧從前腸胃是有一些不好,吃點兒涼的就拉肚,都是吃雪糕吃的,他太愛吃雪糕喝冰飲料了,一放暑假看起電視來,雪糕能一根接一根吃個不停,看都看不住。
后來他勸著哄著,寧寧就答應了他,再熱的天都一天只吃一根雪糕,然后拉肚的癥狀就明顯緩解了。
難道是他不在身邊的這兩年,寧寧又由著自己性子可勁兒吃雪糕了?導致患上了慢性腸胃炎?
那也不應該啊,雪糕吃多了就能得腸胃炎?
程硯初在心里揣摩推測著原因,揣測半天嘴上卻舍不得問出口,好像責備他似的。
他哪里舍得責備他,他滿心里只有自責。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現在寧寧回來他身邊了,有他盯著,一定能把他身體調好。
周宇寧也生怕班長詢問他過去兩年干啥了居然給自己整出了腸胃炎低血糖,難得跟程硯初多說了幾句話,借此岔開話題。
這還是他倆重逢后,寧寧頭一次跟他說這么多話!連著說了好幾句呢!
又看他小眼珠兒心虛地滴溜溜亂轉,程硯初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慮,順著他起的話頭聊了起來。
沒聊幾句周宇寧又開始擔心,這吊瓶打起來時間可久著呢,他們會不會離隊時間太長,讓教官懷疑他們趁機溜出來偷懶故意不回去?
“要不你先回去吧?”他跟班長說。
他還罷了,他是真的病號,回去后有手背上的針眼作證,但班長是陪他這個病號來的,要是一直在這里陪著他,會不會害班長回去后挨教官罵啊?
“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哪兒也不去,不用擔心,不會挨罵的。”程硯初輕聲安撫他,“你都病成這樣了需要人照顧,我怎么能放心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你打著吊瓶呢,渴了想接口水喝都不方便,上廁所也不方便。放心吧,教官會解的,不會無故苛責人。”
“誰擔心你了。”周宇寧別過臉嘟囔,“我才不擔心你挨罵不挨罵。”
“是,”程硯初忍著笑,“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宇寧只拿后腦勺對著他。
過了會兒他又自己轉了回來,“你把我吊針速度調快一點吧,它滴得太慢了。”
“不行,”程硯初溫聲而堅定地拒絕,“現在就是正常速度,快了不行。”
周宇寧抬手就要自己調,手哪里抬得起來?讓程硯初壓著呢!
周宇寧不甘地瞪了他一眼,又扭過頭不他了。
“你啊!”程硯初伸手戳了戳他肩膀,“總是這么老實,別人巴不得借著生病能多賴一會兒是一會兒呢。”
“看見那邊那哥們沒有?”他小聲跟周宇寧耳語,“就排在你前邊兒,啥事兒沒有,也沒打吊瓶,人家還不是安安心心賴在這兒吹空調呢嗎。”
這死熱的天,能偷空出來涼快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它不香?傻子才樂意回去苦哈哈地站軍姿呢。
只有周宇寧這種時刻嚴于律己的乖孩子,生著病都不敢偷懶,生怕挨罵。
“咱就安安心心在這兒呆著,沒打完吊瓶前誰也不回去。”
聽他這么說,周宇寧只好作罷,閉上眼閉嘴不言。
他這會兒整個人虛弱得很,渾身一絲力氣都沒,軟腳蝦似的,剛是強打精神聊了幾句,現在病勁兒又上來了撐不住,只得靠在墻上病號癱了。
怎么靠都不得勁兒,屁股下的椅子硬,背后的墻硬,渾身酸痛酸痛的,頭疼身上疼腸胃里難受脖子還疼!
周宇寧閉著眼,漂亮的眉頭緊蹙著。
饒是這么難受,他也沒往班長的身上靠一下,規規矩矩自己正襟危坐著,軟腳蝦也要強行支棱起自個兒維持楚河漢界的架勢。
只有腦袋小幅度地來回撥棱著,試圖尋找一個能讓病號稍微舒服那么一點點的角度位置。
撥棱著撥棱著,他臉頰忽然觸碰到了一樣柔軟的東西,嗯?
周宇寧發出一聲疑惑的小鼻音,臉頰下意識地蹭了蹭,眼睛一下就睜開了,對上了一只好萌好柔軟的玩偶抱枕!
“抱枕……哪來的?”
“借的。”程硯初嘴角一勾,將抱枕擱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活像拿逗貓棒引/誘毛絨絨的鏟屎官,誘/導意味十足地朝周宇寧自薦,“可軟和了,靠靠吧!”
沒有一只毛絨絨能抵御逗貓棒,就像沒有一只周宇寧能抵御玩偶抱枕,尤其此時此刻!
周宇寧只經過短短幾秒的艱難掙扎,就啪嘰一下把腦袋枕在了玩偶抱枕上!
啊!好舒服好柔軟啊!
枕上去的一霎那,酸痛的肩膀和頸椎都得到了釋放!
頭痛似有所減輕,腸胃也好受了一丟丟!
周宇寧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很快就枕著抱枕,外加抱枕最堅實的人形托程硯初,舒服愜意地睡著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這里頭一定有什么隱情……
“寧寧腸胃炎低血糖這事兒你知道吧?”
當晚軍訓結束后回到寢室, 程硯初立馬打電話問馮卓:“他什么時候有的腸胃炎和低血糖?”
“他腸胃炎低血糖?啥時候的事兒?我咋不知道呢?”
馮卓起初還打著哈哈跟他耍太極,三言兩語過后就扛不住班長連詐帶騙帶威脅的“問詢”,老老實實招了。
“就是高二那年天天吃饅頭就咸菜吃的嘛!”
“他那陣子不是吃饅頭咸菜, 就是貓在教室里啃面包, 要不就出去吃一塊五一碗的熱面,把自己生生吃出的腸胃炎!”
“低血糖我倒不知道,估計跟這個也有關系?”
程硯初瞬間就熱血沖頭:“他為什么天天吃饅頭啃面包?”
還吃才一塊五一碗的熱面?他當他自己是女生的胃嗎?
女生一塊五的熱面都吃不飽,別說他個大男生了!
還一塊五的,三塊錢的熱面也填不飽寧寧那只大胃王啊。
而且, 程硯初眉頭一皺, 寧寧以前明明很少吃熱面!
“冷面熱面這種東東啊, 偶爾吃一吃解解饞還行, 平時誰吃它啊, 兩碗都吃不飽!”
“我的胃啊是無底洞,只有量大葷素搭配的盒飯才填得飽!”
而且只有他們學校門口那家旺旺快餐店的四塊錢的盒飯能喂飽寧寧,別家的都不行,什么蓋澆飯炒飯辣白菜拌飯啥的, 都沒有旺旺家的盒飯頂餓。
旺旺家的盒飯菜式還多, 經常會有寧寧愛吃的紅燒豆角和春卷,好吃量大還不貴,是寧寧雷打不動的盒飯最愛。
因為旺旺家的盒飯太火爆太搶手了,那時候他倆午休晚休一打鈴,就飛也似的躥出去,只為爭搶到旺旺家的盒飯!
有次冬天跑著跑著寧寧平地摔一跟頭,地上滾一圈跐溜就躥起來了,繼續跑!
邊跑邊笑,說他倆比搶肉骨頭的狗跑的還快!
只有偶爾饞別的換換口味的時候, 他倆才會翻一翻別人家的牌子,吃吃蓋澆飯辣白菜拌飯春餅麻辣燙炸玉米啥的。
而冷面熱面,始終是寧寧食物鏈上排最末位的那個,他基本想不起來吃,除非陪著他們大家伙兒吃的時候才吃一口兩口的。
可現在馮卓告訴他,高二起寧寧經常吃熱面??
他還居然吃上了饅頭面包?!
天天吃饅頭就咸菜、啃面包,腸胃能不出毛病就怪了!
程硯初瞬間心臟一緊:“他家當時是出什么狀況了嗎?”
需要寧寧這般省吃儉用,從牙縫里省出生活費來?
“沒沒!”馮卓趕緊說,“他家沒出啥狀況。”
“沒出啥狀況,就還是出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兒你快說!”
“班長你別急別擔心,不是啥大事兒,就是他家小賣店有年被法/邪/教分子給放了把火燒了,大半個賣店都給燒沒了。”
“什么時候的事兒?”
“高二上學期,就班長你走之后,快放寒假的時候吧,不過還好還好當時賣店里沒人,沒傷著人這是萬幸!”
“就是賣店損失挺慘烈的,當時他家街坊鄰里的也都幫忙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好歹把難關給度過去了,他家小賣店也早就廢墟上重建起來了。”
“小寧寧當時口挪肚攢的錢……當然就全投進去重建他家賣店了,那哪兒夠啊!后面他又一直攢一直攢……”
“他攢錢?”程硯初耳尖地問,“他起初攢錢是為什么?你說他家賣店被放火前他就開始攢錢了!”
“他為什么攢錢?”程硯初心里刷地劃過某個猜想,聲音不自覺開始發顫。
“還不是為了攢路費嘛,去海灣市看你的路費!”
程硯初腦子嗡的一下,眼底剎時涌起熱意。
知道說出這段往事會令班長難受,可不能不說,馮卓語速飛快言簡意賅盡量只挑重點,竭力說得云淡風輕:“他路費的最大來源就是稿費嘛。”
“小寧寧他不是一直有給刊物投畫稿跟小說稿嘛,但是人家之后征用稿件頻率降低了,稿費也大幅縮水了,小寧寧就開始廣撒網狂寫稿,是刊物就投,寫了海量的稿啊。”
“他心急為了掙路費不管不顧地投,投著投著就被騙了嘛,稿寫了不計其數,稿費毛都沒見著!”
說什么稿費押后月結,一月又一月的干脆就拖沒影兒了!
“還有什么說隨刊寄來的,刊物是寄來了,稿費一毛都沒見著。”
“小寧寧當時還不信他被騙了呢,說稿費會不會在寄來的過程中丟了?被人給偷了?”
“那一次兩次被偷,還能連著三次五次次次都被偷?家家刊物的稿費都一齊被偷了?那偷他們的小偷真神通廣大,八成還是同一個小偷!”
“這些事兒我們也都是后來才知道的,小寧寧那嘴緊得跟蚌殼似的,”馮卓糟心地跟他說,“那是瞞得我們密不透風!”
“要不是有回讓張孟撞見了,張孟又問的他那同學叫什么榆樹林樹的,我們還被蒙在鼓里呢,班長你說小寧寧他氣人不氣人吧!”
“他稿費這條路掙不來錢了,就只能靠省吃儉用嘍。”
說起這個馮卓更上火,他當初無意間撞見周宇寧在教室里就著咸菜啃饅頭的時候也震驚慘了。
周宇寧還眉飛色舞地跟他算,說一個白胖白胖的大饅頭才五毛錢,兩個就能吃飽飽的才一塊錢!
咸菜是自家腌的不花錢,一頓就能省下三塊錢!比吃四塊錢的盒飯可省太多了。
一天省六塊,一個月就是一百八!兩個月就是三百六……
他在那兒算啊算,說攢多少個月去海灣市看班長的來回路費就指日可待!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好像他發現了什么致富秘籍,占到了什么大便宜!
馮卓知道周宇寧故意做出那副開心得意的樣子,是怕他們這群好朋友知道了心里難受。
怕他們知道,周宇寧這個詭計多端的家伙還故意疏遠他們,約他出去一起吃飯從來都說沒空什么的搪塞他們!
可能不難受嗎?這誰聽了能不難受?
都過了兩年了,每每想起當時周宇寧那樣一臉笑呵呵、好像偷著了腥的貓似的說他的省錢大法生意經時,都覺得窩心,太特么窩心了!
可恨他也是個窮光蛋,拿不出錢來支援周宇寧。后來省出的一點點錢塞給周宇寧,周宇寧死活都不要,到底還是把錢還了回來。
“后來呢?”程硯初閉了閉眼,壓下喉間的哽咽追問。
“后來他攢啊攢,終于眼看著快攢夠了,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啊,他家小賣店有天后半夜忽然就著了火!那法/邪/教分子真天殺的!”
“他攢的所有錢都填給家里了。”
多特么打擊人啊,希望就在眼前,可惜黎明前夕,雞飛蛋打了,啥都沒了,所有的心血所有的辛苦付出,全都化為烏有了。
“之后沒多久他就病倒了,就是胃腸感冒,他三天都沒去學校上學,我當時去看他嘛,那小臉蠟黃人瘦的啊,上吐下瀉折騰的那慘樣兒啊!”
“我就苦口婆心跟他說啊,你看你非要天天吃饅頭咸菜省口糧來攢錢,這樣對身體傷害很大說你你也不聽,這下好了,到底把自己吃出病了天天打點滴!”
“我說你得再口挪肚攢地攢幾個月,才能攢出你這幾天的吊瓶錢啊?白白搭了錢還遭這么大罪,還耽誤學習!還自詡自己會算賬是省錢小能手呢,叫敗家害己小能手還差不多!”
“成天的他照顧我們幾個可會照顧了,張孟考舞蹈學院失利那回,回來就一場重感冒給撂倒了,人病得三魂都去了七魄,多虧了小寧寧天天拿保溫桶變著花樣煲湯給張孟喝,張孟起死回生全靠了他的湯。”
“我備考播音主持那會兒也是,一下用力過猛了,嗓子給干劈叉了,急得我啊,小寧寧又是東問西問地找方子啊天天煲湯給我喝!”
“你說他把別人都照顧得好好的,咋唯獨不會照顧他自己!”
“扯遠了扯遠了,”馮卓及時打住話茬兒,“反正打那之后他就有腸胃炎了,說本來是急性的,變慢性的了,三天兩頭的就胃腸感冒。”
“有次他胃腸感冒尤其嚴重,去我家給我過生日嘛我們幾個都在,他上吐下瀉的來勢那個洶洶,嚇得我們以為他中毒了呢!差點兒打120呼叫救護車!”
關鍵當時他們也沒吃啥啊,大家都吃的一樣的東西,別人啥事兒沒有,就周宇寧“中毒了”,病得一塌糊涂。
然后他就親眼見證了這胃腸感冒病好的過程真是異常緩慢又折磨人,一場病去,周宇寧比之前更加面黃肌瘦了,他當時就朝菩薩祈禱,讓他得什么小病也不要得胃腸感冒,拜托了!
“行了說完了,這些就是事情全部了。”
馮卓說完松了一大口氣,答應周宇寧一直瞞著班長,他心里真的老愧疚了,他覺得這些事應該讓班長知道!
雖然班長知道后肯定會心里難受,但周宇寧在跟班長分開的這兩年里如此自苦,為了班長苦苦付出了這么多,該讓班長知道,班長有知道的權利!
作為好朋友,他也有告知班長的義務,他一直幫忙瞞著不說,真是時刻被罪惡感折磨著,良心都在架在火上燒。
可誰叫兩個都是他最好的朋友,周宇寧不許他說,他也不是很敢說。
但如今不同,如今終于到了他能夠告知班長這一切的時機,班長不來問,他也是要告訴班長的——他不明白過去兩年里周宇寧為了班長為見班長一面默默付出那么多,苦了他自己那么多,為何如今兩個人終于團聚了,可以苦盡甘來好好在一起了,周宇寧反而拼命把班長往外推呢?
馮卓猜測這里頭一定有什么隱情,一定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兒!
問周宇寧那個蚌殼是沒用的,那嘴巴比蚌殼還嚴呢,只要他不想說、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兒,你打破砂鍋問到底也沒用,他會一個人將所有事兒憋心里憋爛了憋到地老天荒。
那么這種時候,他馮卓身為他們兩個最好的朋友,當然有責任有義務必須要將這些告知班長!
無論他們兩個以后的感情何去何從,他倆之間有什么阻礙也好心結也好,那最終是要靠他們兩個自己解決的,但身為朋友,該做的事兒必須得做到位,該知道的必須該讓當事人知道。
“之前都是周宇寧不讓我告訴你,”馮卓狗腿地把周宇寧賣了個底兒掉,“他威逼我不許我跟你說!”
“對了,他是又犯腸胃炎胃腸感冒了嗎?那班長你可得盯著他好好吃飯,他這時候吃不下也得吃。”
“喝粥,讓他天天喝粥吧!什么甜食零食雪糕啥的可千萬別讓他碰!”
“嗯,我知道了。”程硯初壓下心里翻騰的萬千情緒,“我會盯著他好好吃飯的。”
第149章 第 149 章 當我們一起變老
接下來的幾天, 周宇寧的室友們每天飯點兒都能準時看到一個兢兢業業的“外賣特送員”,風雨無阻地給周宇寧送上他的專屬病號粥。
這“外賣特送員”,當然就是周宇寧那位感天動地的初戀。
病號粥之營養豐盛還有配的小菜之精致頓頓不重樣就不說了, 羨慕倆字他們早都說累了, 關鍵這位神奇的初戀他每一次,都能在烏央烏央推不開擠不開的食堂洶涌人潮中,一眼鎖定周宇寧!
“簡直神了都!”
“這哥們身上是不是裝了定向鎖定你的雷達了!”室友們七嘴八舌嘖嘖稱奇。
“少來!”周宇寧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詭計,“要沒你們里應外合,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擁有這群隨時出賣他的室友, 可比裝什么追蹤雷達好用一萬倍!
“那怎么會!”
“那不能夠!”
“我們是你的室友肯定永遠跟你同一戰線啊!”
周宇寧飛過去一個眼風, 室友們假模假式的開脫被一秒終結。
“咳咳, 不過話說回來, ”寢室長搬出他的老大哥氣場語重心長地跟周宇寧說, “你這位初戀是真不錯!”
“真不考慮跟他再續前緣?”大頭湊過來一個頭。
“他那現女友根本不是事兒!”小作精朝他拋來個媚眼兒,“你要不要我可就上啦。”
“去去去!”
“退退退!”
還要危險發言的小作精被室友們捂嘴鎖喉集體架走了。
“你看看,小作精都惦記上了!”高策跟浩子兩張大臉湊過來,恨鐵不成鋼地游說, “你那初戀真的很搶手!要抓緊!”
“不能放跑他了便宜別人!”
“我難道不搶手?”周宇寧朝他們一挑眉。
“呸呸!死大頭!少拿你的臟手再碰我的嘴!信不信我剮了你!”
“嗨呀你倆起開!”小作精轉眼殺氣騰騰地沖了回來, 一人瞪了一眼大馬金刀地對面一坐,“都什么大姨發言都給我閉嘴!”
“小寧寧當然很搶手,我看你那千里追夫的竹馬就很不錯!”
“哈?”四張八卦震驚臉閃電般齊齊轉來,“還有位千里追夫的竹馬??!”
“就是那叫什么榆樹還是林樹的嘛,跟他從家鄉高中一起千里迢迢考來的!”小作精捧心道,“這是什么樣的一往情深啊,他也很不錯!”
“就是昨晚也跑來給小寧寧送粥送藥的那個寸頭嗎?”
“對呀對呀!”小作精狂點頭,“小寧寧要是不要初戀了,選他也可以!”
“什么呀, 你們可別亂點鴛鴦譜了,”周宇寧急道,“他就是我朋友!”
什么竹馬呀,他才不是我竹馬!
“哎呀我懂你!”小作精雙手一按他肩膀,“你堅決不要初戀肯定有你的原因,一般原因無非也就兩種,家里不同意和第三者插足。”
“你跟你家初戀明顯不是第三者插足,你初戀兩只眼睛里明晃晃地只有你,那肯定就是家里不同意嘍,大概率還是他家里不同意,強勢阻撓你們小情侶在一起唄。”
“這樣是很難,那咱就不要他了,何必為難自己,咱找個家里同意的,我看那個榆樹還是林樹的就很好,他不是跟你說了他家里絕不干涉你們,還把你照片給他爸媽看了,人爸媽對你超滿意的……”
“我的天我看你才在我身上裝了追蹤雷達了吧!”周宇寧崩潰道,“你怎么什么都聽得到!”
“但他真的只是我朋友!我都跟他說清楚了,我跟他絕對絕對沒有可能!”
“我就知道那小子沒可能。”
忽然一道熟悉的清朗聲音響起,周宇寧見鬼似的刷地一扭頭,就看見程硯初施施然地站在他們寢室里,帶著一臉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
他瞬間明白了什么,再刷地一扭頭,那群出賣他的狗室友果然全都刷地集體退散了!
天殺的!
“跟他沒可能,跟你更沒可能。”周宇寧無視他的笑臉,冷酷地說。
“寧寧,再給我點時間,”程硯初上前一步,目光央求里帶著鐵一般的堅定,“我媽交給我,我能解決。”
“你要怎么解決?”周宇寧直視著他的眼,緊繃著臉冷酷極了,“你知道的,你媽死也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而我跟你媽,絕對無法共存。”
“你也知道,因為我爸帶給我的陰影,我絕對無法容忍另一個壓迫我人生的長輩,來控制我傷害我操控我的人生。”
“你媽每次出現都讓我重溫一次家庭陰影,重新喚醒一次我的PTSD,你媽的封建大家長做派,那種看不起人隨時隨地指責人PUA別人的態度口氣,讓我感到窒息。”
“哦,你媽最近對我的態度方式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采取懷柔策略了,會平心靜氣地跟我推心置腹了,但我依然覺得不適不舒服。”
“因為我知道那是她的假面。”
“她的假面下,是一如既往的對我深深的厭惡與憎恨。”
“班長,”周宇寧對他說,“就算你勉強讓你媽同意了,我也不會同意的,你妹珊珊說得對,你媽如果從一開始就討厭一個人,她會一輩子都討厭這個人。”
“我感覺得到她對我的排斥和討厭,自始至終,不管她掩飾的多好如何粉飾太平,我感覺得到。”
“我們沒可能了班長,你還不明白嗎?我沒有辦法跟你媽和平共處,我也不想要委曲求全去討好她,為了你讓步去忍受她帶給我的數不清的委屈跟痛苦,更不想今后一輩子,咱們倆的感情中間都要夾著一個你媽。”
“咱倆感情再好再情比金堅沒用的,你媽曠日持久的對我的厭惡、討厭、嫌棄、刁難,足以摧毀一切。”
“我也不可能把自己搞得像受氣小媳婦一樣,干嘛呢?現在是2008年,二十一世紀啦,不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搞什么霸總婆婆日常刁難灰姑娘兒媳的戲碼啊?”
“生活不是八點檔的狗血家庭倫劇,我的人生我做主,輪不到別人來擺布來指手畫腳。”
“所以,你媽勸阻我的那些我們不該在一起的由我覺得說的都對,我們不在一起,能讓彼此的人生都順遂舒服百倍。”
“你媽相中的準兒媳樣樣都好,跟你是天作之合,你們快去過屬于你們的幸福生活吧好嗎,放過我吧!”
“我會解決的寧寧!”程硯初哀求的眼看著他,“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解決的。”
周宇寧決絕地背過身,不再看他一眼。
軍訓已進入到后半段,每晚訓練完都會集體拉歌。
拉歌進行到尾聲時,就進入到自由表演環節,唱歌跳舞輪滑啥啥的全都來,進行一些趣味互動放松身心。
到了自由表演環節,他們外文學院跟隔壁的軟件學院自然每晚都熱火朝天地湊到了一起。
兩個學院輪番上人唱歌跳舞等表演,卯著勁兒似的要一較高下,你方唱罷我登場似的精彩角逐。
加油喝彩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陣仗氣勢比拉歌有過之無不及。
然而從一個人上場表演后,這種隱隱較勁的氣氛噗一下被打破了。
他只rap了一段口水歌,卻引來全場叫好!
“白鷺大學伙食好,食堂美食餐餐飽,吃貨咸魚一日游,好不好哇聽我講;”
“早起勤業吃早餐,流沙奶黃老婆餅;”
“紫薯紅薯燒賣大,豆漿香醇賽神仙。”
“中午芙蓉吃大餐,沙茶面配海蠣煎;”
“蒜蓉粉絲蒸扇貝,椒鹽大蝦炒花蛤。”
“晚上清真來嗦面,雞絲涼面炸醬面;”
“最牛還屬打鹵面,澆頭滿滿那個香!……”
程硯初抱著吉他邊彈邊rap,引來底下同學們的一片歡呼叫好!
“咦他這歌詞,我怎么聽著這么耳熟啊?”周宇寧的班上同學們在底下交頭接耳。
“是周宇寧的空間說說啊!”
“怪不得這么耳熟!我昨天剛給他點贊了呢!”
“嘿他們軟件的rap我們周宇寧的說說,幾個意思?”
一頓rap完,程硯初對著底下的人群大聲喊:“曲子我隨便彈的,歌詞出自外文學院的周宇寧!”
“奧奧奧!”底下同學們再次轟然炸開了。
兩個營的教官也樂了,對兩個學院的同學們說:“瞧瞧人家多有覺悟,來了場合作!一個作詞一個作曲,合作得好!”
“哪是合作得好!”小作精撞了下周宇寧肩膀,“他這是天天視/奸你空間呢!瞧這詞兒背得這溜,估計你發空間的每個標點符號他都熟讀并默背三百遍了呢!”
“看不出他還會rap呢,沒你rap得好!”
周宇寧默不作聲,只看著前面的班長,星子般的眸光里飛快閃過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
這一合作得好,倆學院的同學們全起哄他倆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周宇寧躲人群里沒上去,程硯初馬上說那他再來一首歌!
“這首歌的名字叫《當我們一起變老》。”
修長的手指撥動吉他弦,舒緩的旋律在燥熱而安靜的南國夜晚緩緩流淌。
“當我們一起變老,頭發白了,牙齒也掉光了,
我還想在每個與你一起走去海邊的清晨,
每個一起爐火旁打盹的黃昏,
每個一起睡去的夜晚,
像從前的每個清晨夜晚與黃昏,
輕輕親一親你發絲里的銀白。”
“而你肯定同我一樣,
用那雙凝望過我無數次,
愛意柔和的眼回望我,
笑著親吻我蒼老臉上的皺紋。”
弦音如水,程硯初深邃動情的眼只專注凝望著夜晚的人群里,那唯一他想要凝望的人。
想就這么凝望一輩子的人。
“當我們一起變老,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
我還想和你在每一個暴雨天,
捉蜻蜓的網兜伸出窗,
去夠你說很好吃的李子。”
“我還想和你去晚風吹過的稻田,
并肩坐在田埂上,
你的頭依偎我肩膀,
我用樹葉吹一首走調的歌。”
“而你肯定同我一樣,
笑著期盼暴雨天到來,
數數又有幾只淋雨不跑的傻鳥,
夸我走調的歌還是那么悅耳動聽。”
“當我們一起變老,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
我還想和你擁有無數個清晨夜晚與黃昏,
一起網兜夠李子,
一起稻田吹晚風,
一起雪夜圍爐火,
一起搖椅看星星。
一起蓋著溫暖的被子睡去,
夢里有我們的年少時光,
幸福余生,
我們一起擁有過的璀璨每一天……”
“當我們一起變老,頭發白了,牙齒掉光了,
我只想靜靜守著你,
想我們下輩子還能在一起……”
第150章 第 150 章 你為什么不把他搶回來……
“天吶他的深情告白也太動人了吧!我宣布我被他征服了!”
“去去去, 人家要征服的又不是你,是我們小寧寧啊!”
“小寧寧!”小作精瘋狂搖著周宇寧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少男生女生都在瘋狂地羨慕嫉妒你啊!”
“他們都說今晚這首歌一定是程男神對他心上人的真情告白!而他告白的人就在我們外文學院!”
“那還用他們說, 寧寧初戀是全程對著我們學院對著我們寧寧的方向唱的!”
“萬千少男少女的眼為他而迷醉, 而他的眼里只有寧寧,寧寧是他目之所向的唯一!”
“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我被這絕美愛情感動死了!”
“聽說那首歌還是他原創的!他自己作詞作曲的,字字句句都是你們美好的曾經!”
“你們曾經那么美好,那么甜蜜動人蕩氣回腸, 就這么分手你不覺得可惜嗎!”
“太可惜了!“
“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小作精夸張的淚眼婆娑搖著周宇寧的肩膀, “他值得!”
“為了你們的愛情, 你們美好的曾經, 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吧!”
周宇寧受不了地逃之夭夭了。
“但現在也不僅僅是宇寧肯不肯給他初戀機會的問題吧。”大頭撓著下巴湊過來, “我看喜歡他初戀的那姑娘根本不會放手,昨天中午在食堂還對著宇寧強勢宣告主權了呢!”
“哇喔!還有這么勁爆的?”小作精瞪大雙眼,“她怎么宣告主權的快展開說說!”
大頭清了清嗓子:“昨天中午軍訓結束后我不是跟宇寧去芙蓉餐廳吃那個醬汁豆腐去了嘛,人太多沒坐到一起, 我坐宇寧旁邊桌的……”
“說重點!”
“重點來了!我們就碰上了宇寧初戀跟那長發女生!”
“什么?他初戀跟那女生一起去吃飯?!”
“不是!那女生跟著他初戀去的,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在宇寧那桌坐下之后,長發女生說要喝瓦罐湯,讓他初戀去買瓦罐湯——”
“what!”小作精炸毛跺腳,“你別告訴我他初戀就去買了!”
“你別老打岔啊!他初戀是去買了,那都不重要,重點是他起身去買瓦罐湯之后,長發女生就跟宇寧宣示主權了!”
大頭清了清嗓子,戲精上身地來了個現場還原:“她說, ‘我早跟硯初說了想跟你聚聚,他總說你忙,上次匆匆一面也沒來得及說上話,今天我們倆總算可以好好說說話了。’”
“你跟硯初關系這么鐵,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我當然想要跟你好好聚一聚,而且怎么說也要盡盡地主之誼招待你。”
“你初來乍到這邊,有沒有什么不適應的?要是哪里遇到問題什么的,要找我跟硯初哦。”
“對了,你去白鷺島上玩過了嗎?等軍訓結束,哪天我和硯初帶你去哦,白鷺島還不錯,你們文藝青年都會喜歡,那邊……”
“嘔!她是狗血劇看多了嗎,這是什么以正宮自居的口吻做派!”小作精急道,“寧寧怎么說的?”
大頭:“宇寧就回了她四個字‘多謝,不用。’”
“哦還有一句:‘我跟室友約好了,回頭要去白鷺島組團跑圖。你跟班長一起去就好,白鷺島很浪漫,適合小情侶慢慢逛,我可不當你們的電燈泡。’”
“他還笑著調侃:‘單身狗還是跟單身狗一塊兒耍吧,可別往小情侶堆里湊,那不是上趕著找虐嘛。’”
“哎!”小作精一聲長嘆。
“然后那女生就笑得很開心啊,說‘你說話真有意思!怎么沒早點認識你,跟你說話都開心!”
“接著,重頭戲來了!他初戀端著瓦罐湯回來了!”
“他端了兩份,一份先放到了宇寧面前,他對宇寧說‘嘗嘗跟咱們東北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樣。’”
“宇寧當場就拒絕了!他說‘謝了班長,我現在不愛喝瓦罐湯了,上火。’”
“他初戀就勸他嘗嘗啊,哄著他說‘給你挑的枸杞紅棗老鴨湯,健脾祛濕助眠的,不上火。’”
“邊說他還邊拿那個小湯勺給慢慢攪著!”
“又說‘咱們東北干燥,這邊兒濕氣重,以后我得監督著你多喝祛濕的湯湯水水,不然身體里濕氣重,各種各樣的小毛病都會找來了。’”
“看你都有黑眼圈了,這個湯有助眠的作用,多喝點兒。”
“這時!一直在對面托腮幽幽盯著他們的長發女生就笑吟吟地來了句‘硯初,這茶樹菇的給你好不好?我也想要枸杞紅棗的。’”
“好哇!”小作精一拍桌子,“上回搶奶糖,這回又搶上瓦罐湯了!凡是他初戀給寧寧的她都要搶是吧!”
“寧寧怎么應對的?”
大頭:“宇寧當場就把那枸杞紅棗的瓦罐湯讓給她了。”
大頭:“這還沒完呢!吃飯時宇寧不是不愛吃胡蘿卜絲嘛,又把菜里胡蘿卜絲遠遠發配去餐盤最邊上了,他初戀就勸他吃胡蘿卜絲,剛說了一句。”
“忽然!長發女生一勺就把那堆蘿卜絲從宇寧餐盤里鏟走了,轉身扔進了垃圾桶里!”
“說:‘現在蘿卜絲沒了,可以好好吃飯了嗎?’”
“關鍵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那樣笑吟吟的!”
“what!”小作精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事情走向簡直匪夷所思!
“這是個走什么路數的選手?我怎么覺得她好瘋!”
“所以啊!”大頭一拍桌子,“即便宇寧肯回心轉意給他初戀機會,我看他倆想要修成正果也懸啊。”
“那就更得把人搶回來了!”小作精一握拳,“一個媽控制還不夠,再加一個精神狀態這么瘋的女朋友控制,天吶他初戀還要不要活啦!”
“要我是寧寧,我就立馬把他初戀搶回來!”
“你為什么不把他搶回來?”陳夢嬌坐在白鷺大學咖啡館里,質問坐她對面穿著一身軍訓迷彩服風塵仆仆的周宇寧。
陳夢嬌:“聽說你對班長放手了?就因為他媽不同意你倆在一起,弄了個欽點的未來兒媳婦在你面前張牙舞爪,你就不想要班長了?”
“我是真沒想到,你對班長的感情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我對班長放手,你不是應該喜聞樂見嗎?”周宇寧壓下心里的詫異,淡然反問,“你當年想方設法要拆散我跟班長,現在我們如你愿分開了,你為什么又跑過來質問我指責我?”
千里迢迢地跑來就為了質問他指責他?
陳夢嬌張口結舌好幾秒,怒視他:“如果是她,那我寧愿是你!”
“班長對你那么好,你怎么能說放手就放手!”
“班長這些年來對你的感情、對你的付出,你捫心自問,是別的隨便一對看上眼就在一起處處、不和就分的校園情侶能比得上的?”
“這些年班長對你的照顧,對你的好,對你方方面面的幫助付出,早超過一個戀人能給的了吧?我們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難道你是當局者迷嗎?”
“現在就因為班長他媽反對你倆,弄了個人插在你倆中間,你就要輕易放棄了?你就不要班長了?你對得起班長這么多年對你的感情?”
陳夢嬌怒瞪著周宇寧:“真的,我為班長不值。”
“不就是一個惡婆婆嗎?本來所有的婆媳就都是天然的情敵。你要搶她兒子,條件又配不上她兒子,她當然對你看不順眼要針對你,這又算得了什么?”
“你如果真的愛一個人,難道連這點委屈都不能忍受?那你還談什么愛他?”
“再說了,她惡你就不能比她更惡?說句不好聽的,她歲數大了,她還能活多少年?未來陪伴他兒子過一生的人是你,不是她。”
“就憑這一點,你就有壓倒她的絕對優勢,何至于輕言放棄?戰斗打都沒打呢,就先當上逃兵了!”
“她殺傷力就那么大?你就那么怕她?還是你根本就不夠愛班長?”
“如果你真的就這么輕言放棄了,那你對班長,真是遠遠沒有班長對你愛得多。你不值得班長對你的好。”
“我真詫異你居然都不想想你跟班長從小到大多少年的感情,說放棄你就能放棄?”
陳夢嬌冷冷地瞪視著他,“虧我還一直以為,班長于你來說早已是非同一般的重要存在,這么多年過去,以他對你的付出,他對你的感情,他對你的好,親人加情侶一塊兒也做不到他這么好吧?”
“這么好的他難道不該早成了長進你骨肉里的一部分?你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放棄他,不要他,你應很痛苦很痛苦,像剜肉剔骨一樣痛苦,你不應該像現在這么不痛不癢,這么云淡風輕!”
“我真為班長不值,沒想到你的心這么硬這么狠,那么愛你的人,對你那么好的人,你都能說放棄就放棄,你愛的只有你自己吧!”
你是誰啊?你知道什么啊?憑什么管我們之間的事兒?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
更不要說,作為曾經背刺我們的你,有什么資格跟立場反過來在這里口口聲聲指責我?
周宇寧有千百句可以把陳夢嬌懟出十里地的話。
但他忽然,什么回懟反擊的話都不想出口了。
陳夢嬌為什么會知道他和班長還有王可心還有班長媽的這些事兒?
她從哪兒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她難道一直在關注著他們嗎?
千里迢迢地跑過來說她來旅游,又不是中秋十一假期,真是來旅游的?
還是借著旅游的名義,想見一見她想要見的某個人?
陳夢嬌這些年……是不是一直沒有真正的將班長放下?
從小學起她就為班長動過的那顆心,是不是直到如今,還依然會為了班長而心動在意?
周宇寧心里忽然就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