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打著他名義為非作歹的雌蟲,等坎特斯回去的時候,蘭瑟的報告已經結束了,報告廳里頭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在感慨演講的精彩。
隨便找了個學生問,得知蘭瑟已經走了,坎特斯暗罵了一聲。
坎特斯走到角落打算抽根煙,煙才塞到嘴巴里,忽然聽見身后熟悉的聲線:“這里是禁煙區。”
熟悉的聲音讓坎特斯一頓,他瞬間扭頭,下意識把手里的香煙放下了:“你、你怎么在這?!”
開頭就是質問,熟悉的風格。蘭瑟眼眸微凝,他沒有在意坎特斯的語氣,余光微掃。他的視線在坎特斯紅腫滲血的手背上停頓,那種傷痕一般是重物擊打導致的。
“你受傷了。”
坎特斯一時間沒聽清:“什么?”
蘭瑟指了指他的手:“你的手在流血。”
坎特斯啊了一聲,抬起手,才發現昨天包扎好的傷口在滲血,應該是剛剛揍蟲的時候牽扯到了傷口,輕微崩裂。
坎特斯無所謂地甩了甩手,和蘭瑟待在一起七年,他身上可沒少遭殃,他連毒殺都經歷過了,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血珠順著甩動的手臂落在地上,像是地上開出的小花,蘭瑟移開視線,語氣平淡無波:“和蟲打架了?”
坎特斯冷笑一聲:“誰敢?”
就那些垃圾敢和他動手?明明是他單方面碾壓!
蘭瑟看了他一眼,雄蟲揚著倨傲的下巴,看起來真是目中無人,也對,他是貴族雄蟲,他不欺負別蟲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見蘭瑟不說話,坎特斯狐疑地瞅了他一眼,聽說好好學生對對違反校規校紀之類的特別反|感,蘭瑟不會覺得他是那種沒事閑著慌到處打架的家伙吧?
坎特斯臉色一僵,神情難看。他一個從來沒早八上課的蟲,是因為誰抽風了跑過來,臉沒洗牙沒刷,現在倒好,罪魁禍首就站在他面前,不僅一無所知還誤解他,他簡直要冤死了!
他坎特斯這輩子就沒向誰解釋過!
坎特斯握緊拳頭,血珠滴落得更多了。
修長的手指很漂亮,適合鋼琴鍵也適合小提琴,這樣一雙手受了傷裂了口實在有些可惜,蘭瑟伸手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手帕。
白色的手帕洗得很干凈,因為用的太久底邊的藍色花紋都已經褪了大半,粗糙的質感裹上了手背,隔著布料坎特斯感受到了微涼的溫度。
“你……”
坎特斯看著幫自己包扎傷口的蘭瑟,忽然語噎。
手帕并不大,只能勉強在手背上裹一圈,用手帕裹住只能暫時隔絕臟東西接觸傷口,要想治愈,還需要給傷口消毒上藥。蘭瑟的工位有緊急醫藥包,醫學院在開學的時候給每個學生都發了一份。
蘭瑟伸手輕輕拉住坎特斯沒受傷的手,聲音很輕:“走吧。”
去哪?
坎特斯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但腳已經非常誠實地跟著蘭瑟走了。就現在的情況而言,去哪里根本不重要。
被帶到工位上坐好,他像是個乖寶寶一樣舉著受傷的手,緊急醫藥包被攤開,坎特斯看著蘭瑟熟練地為他的傷口消毒上藥包扎,他的手背上多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
坎特斯緊緊盯著蘭瑟,他看著蘭瑟有條不紊地將醫療垃圾收起來,整理醫藥包,全程沒說一句話,好似他帶著他來到這里就是為了簡簡單單為他處理傷口。
“喂!”
坎特斯憋不住了。
蘭瑟停下手中的動作,扭頭輕輕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問坎特斯要說什么。
坎特斯覺得喉嚨發干,似乎連吞咽都出現了困難,余光掃過手背上結實又漂亮的蝴蝶結,坎特斯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回答的聲音依舊平淡。
坎特斯舉著手,他現在的動作要是放在往常,他一定會覺得非常滑稽,可此刻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晃了晃手背上的蝴蝶結,聲音忽然弱了下去:“你干嘛幫我包扎……”
“你受傷了。”
坎特斯睜大眼,眼眸中的失落顯而易見,他的聲音忽然高了八度,幾乎是喊出來的:“就這樣?!”
蘭瑟點了點頭,淺色冷淡的眼眸中倒映出坎特斯忽然激動的模樣。
坎特斯咬緊了牙,熱度忽然滾上了他的臉,迅速涌至頭腦,這種感覺叫做自作多情。
他還以為,他還以為……!
他真是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大早上不睡覺來學校,他絕對是有病才會跟著蘭瑟來這里,他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蘭瑟他,覺得他……
坎特斯攥緊了拳頭,額頭又開始突突地疼,他下意識抓住了身側的物件。
“不要用力,用力傷口會裂開。”
微涼的柔軟裹住了他的手背,坎特斯聞到了好聞的味道,這個味道他曾在無數夜晚伴隨著他入眠,他鼻尖聳動,下意識吸了一口。
蘭瑟偏頭,抬手捂住了脖頸。
頭疼減輕,坎特斯看清了捂著脖子的蘭瑟,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
氣氛忽然僵硬,迎著蘭瑟的視線,坎特斯嘴唇微動后緊緊閉上了,他這輩子都沒解釋的習慣。
脖頸上仿佛還殘留著溫熱的鼻息,那種濕漉親密的觸感……蘭瑟的視線落在坎特斯的嘴唇上。
“咕嚕嚕——”
一聲響亮的咕嚕聲打破了奇怪的氣氛,坎特斯臉色一僵,他僵硬地抬起頭,就看見蘭瑟朝著自己的肚子看來。
“咕嚕嚕嚕——”
又是一聲嘹亮的響聲。
坎特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整張臉都紅了。
“看什么看!不許看!”
不過是肚子叫了這樣的一件小事,可雄蟲的反應卻格外激烈,像是尿床后被發現的小孩,臉紅著大吵大叫。貴族雄蟲身上高高在上、不可觸碰的濾鏡悄然就碎了,兩聲咕嚕嚕將他瞬間拉到了地上。
“沒吃早飯?”
坎特斯捂著肚子,聞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露出獠牙蓄勢待發:“關你什么事!”
他那模樣就仿佛蘭瑟敢表達絲毫嘲笑的態度,就會立刻翻臉狠狠給蘭瑟一口!
這個反應就是沒吃,蘭瑟把醫藥包放回原處,朝外走去,坎特斯看著蘭瑟的動作有些不明就里,他留在原地沒動。
蘭瑟扭頭,從口袋里掏出了學生卡:“學校食堂的早飯九點半結束。”
“……什么?”
坎特斯呆住了,這是什么意思?
看著仍舊待在原地沒動的坎特斯,蘭瑟再次開了口,這一次他平淡的聲音中似乎多了些起伏:“現在是九點一刻,從這里到最近的食堂需要十分鐘。”
坎特斯的眼睛緩緩睜大了,他腦中冒出一個不敢置信的猜測。
雄蟲瞪著眼睛的模樣有些呆,蘭瑟朝他走了過去,輕輕嘆了口氣:“再不快點就沒有飯吃了。”
趕到食堂的時候,早餐窗口已經沒東西賣了。幸運的是撈面條的窗口還開著。五分鐘后,今早食堂最后兩碗撈面條到了他們的面前。
清水煮的撈面條,放了一點蔥花,澆了一勺熱油,真真是清湯寡水。
坎特斯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他看著面前的蔥油拌面幾乎無從下口。
“不是餓了?”
“面要趁熱吃,否則就坨了。”
坎特斯拿著筷子,挑了兩下,看著清湯寡水的白面,啪的一聲放下筷子:“這東西怎么能吃?!”
蘭瑟抬頭,從坎特斯的神情上他看得出對方并不是在嘲諷,他是真的不覺得撈面條能吃。蘭瑟看著碗里的面,這樣的清湯白面是他從前奢望的東西。
貴族雄蟲向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沒吃過貧民百姓的食物也是正常,蘭瑟沒說話,他伸手端起坎特斯的碗,站起身。
撈面條忽然被蘭瑟一聲不發地拿走了,坎特斯以為蘭瑟生氣了,他想叫蘭瑟又怕丟面子,只能不上不下梗著脖子在哪里等。
坎特斯不覺得自己哪里有問題,他甚至覺得有些委屈,他還餓著肚子。
坎特斯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背上的蝴蝶結,抿緊唇,可就在這時,他的視線中忽然多出一雙筆直的腿,抬起頭,他看見桌子上的早飯,還是原來的撈面條,只不過比起剛剛撈面條里多了一勺噴香的肉醬和一個煎蛋。
要是坎特斯吃過學校食堂的早飯,就會知道這加了煎蛋加了肉醬的撈面條可是豪華版套餐。
蘭瑟拿著筷子,他幫坎特斯拌好了肉醬后,將撈面條重新遞到對方面前。
坎特斯看著面前的拌好的面,他拿起了筷子。
從來沒吃過的食物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味道奇怪、難以入口,甚至可以稱得上可口的程度,坎特斯真餓了,他夾了好幾筷子。
對面的蘭瑟仍舊是寡淡的白面,他的面因為沒有及時拌開糊成了一團,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
坎特斯夾著煎蛋,猶豫幾秒后朝蘭瑟伸出了筷子。
看著碗里的煎蛋,蘭瑟抬起頭,就見對面的坎特斯偏著頭,像是在看飛機一樣,他聽見坎特斯說:“我不喜歡煎蛋。”
蘭瑟沒說話,低頭夾起煎蛋咬了一口。
假裝抬頭看風景的坎特斯借著余光偷偷看著蘭瑟,見蘭瑟吃了煎蛋,他瞬間高興了,拿起筷子吃面。
食堂里只有他們,除了運作的機器聲,一切都靜悄悄的。
把碗筷送到洗碗槽的機器上,蘭瑟走出了食堂,下臺階的時候,他忽然聽見身后坎特斯叫他。
先是一聲喂,熟悉的虛張聲勢,蘭瑟扭頭,然后他看見了不可一世的驕傲雄蟲低垂著眼,罕見地做出了退讓。
“我沒打架。”
一聲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一聲嘟囔。
坎特斯幾步邁下樓梯,他朝蘭瑟舉起自己幫著蝴蝶結的手,繃帶在風中晃悠悠地飄著,他眼眸微微垂,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
別討厭我。